?李青童與梁青山趕到穀神殿前,隻見一名白衣如雪的女子,長發垂肩,背後背著一把寶石藍劍鞘的長劍,獨立在殿前晶白的廣場上,孑然遙望著遠方。


    藍天之下,晶地之上,有美如斯,猶如一尊白玉雕徹的絕世仙子,頓時吸住了李青童這個十幾歲少年情竇初開的心。


    兩人輕步走向近前,對方輕輕轉過身來,李青童就看到了一張如雪的容顏。女子看上去十六、七歲的樣子,麵目清冷,神色超然,見兩人走來,細眉輕展,明眸微轉,立即閃現過兩道熠熠的光輝,瑩白的肌膚也透閃出一抹溫潤的光澤,宛如玉雕仙子瞬間複活了一般。李青童頓時如遭到電擊一般,隻覺腦中轟然一片,天旋地轉,口燥舌幹。


    梁青山上前拱手道:“您是望海峰的青玥師妹吧?”


    對方拱手還禮:“正是。在下望海峰藍青玥,見過五師兄!”


    “青童!快見過望海峰的青玥師姐!”青山招乎道,“這是十七師弟李青童!”


    對方聞之,眼神愕然一亮,飛速掃了李青童一眼,瞬間又歸於寂淡。


    “見過青童師弟!”對方雙手一拱道。聲若玉珠落地,清脆敲心,但眼波清冷,雖在眼前,宛若遙遠。


    “見過——見過青玥師姐!”以往口舌伶俐的李青童,突然之間呆癡起來,竟然也說不出流利的話語。


    說話之間,但見四師兄商青田、七師姐薑青瑤、十四師兄楚青台也相繼走來,眾人相互見禮,然後就議論起被召見的理由。


    “青玥師妹,你是隨師叔玄震師叔來的嗎?”青瑤問身邊的青玥。


    “是的,七師姐,師父帶著我來的。”青玥點頭答道。


    青山對身旁的青田歎道:“四師兄啊!玄震師叔突然來訪,肯定有大事啊!”


    青田笑道:“嗬嗬,我師父也來了。”


    “什麽?玄鳴師伯也出峰了?”青台驚問。


    “是的!”青田笑答。


    青瑤對青田青山高聲道:“今天可是難得的‘五玄’聚會啊!兩位師兄,你們看,會有什麽大事呢?我這幾天可是左眼跳罷右眼跳的!”


    青台道:“我入山七、八年了,今天可是第二次見‘五玄’齊聚。青玥師妹,我們倆差不多是前後入山的吧?”


    “正是,我比青台師兄晚三個月。”青玥答道。


    青台問:“你在望海峰聽到過什麽消息嗎?”


    “除了十天後的秋白節大考,其他沒有。”青玥漠然搖頭。


    青山問青田:“四師兄,你有何看法?也是眼前的秋白大考?”


    青田悄聲道:“我猜啊,應該與明年的‘千年大典’有關!”


    青山對青田豎了豎大拇指。


    青瑤就在那邊高喊:“你們兩人在哪邊偷偷嘀咕什麽呢?”


    青山笑答:“四師兄說啊!你今天容貌清麗,不可方物,是不是八師弟又給你送什麽玉蓉膏了?”


    青瑤“呸”了一聲,怒道:“你們兩個做師兄的,好沒有做師兄的樣子!”


    楚青台微微一笑,藍青玥淡然旁觀,李青童則沉默無語。


    幾個人當中李青童年齡最小,剛剛入山不到兩年,根本就沒有自己說話的份,再加上情種突發,有點失魂落魄,所以幹脆就一聲不吭,靜靜地呆在梁青山旁邊,偷偷地盯著遠處薑青瑤和楚青台身旁那個天仙似的師姐妹,但見她問一句答一句,言辭不多,氣質清冷,好象萬物不縈於心,諸事超然於外。心裏就想,如果和這個天仙似的人兒,攜手同遊縹緲美景,坐看雲海日出日落,該是人生多麽美好的事啊!正忽思亂想之間,卻見藍青玥忽地轉過臉來,猛然盯了他一眼,神色肅穆,目光如電。李青童頓時滿麵通紅,象被看透了心事似的,心中不勝尷尬。就在這時,殿上傳來了一聲高喊:“師尊們請幾位師兄師姐進殿!”眾人急忙登階上行,也將李青童的尷尬心情暫時掩飾了過去。


    進得殿來,但見殿內五座紫檀大椅上,坐著五位綠袍道人,正中間一身墨綠道袍的那位,正是掌門師尊玄極道人,右側兩位是大師尊玄雲道長和四師叔玄梅。左側中間的一位是個年齡偏大的道長,身材高大,相貌孔武,絡腮胡子幾乎蓋滿了臉,兩眼炯亮,隻能看到眼眉上下古銅色的眉額,腰間掛著一塊紫紅色的玉佩,顯得身份尊貴。左側邊上的一位年輕一些,雖然也穿著一身道袍,但神態更象一個中年文士,麵色白晰無須,方臉細眉,眉目間透著些淡淡的文雅,腰間一管紫銅色長簫,更增添了他的儒雅之氣;但是他雙目炯炯有神,庭角飽滿,一望就知道是一位功夫高深的煉家子,尤其是腰間與長簫並掛的那口寶刀,金色的刀鞘上鑲著紅豆般的瑪瑙石,光芒隱隱閃耀。


    “參見掌門!參見師伯師叔!”


    眾人齊聲高喊。


    玄極掌門道:“青田青山、青瑤青台、青童!去給你們大師叔行禮請安!”


    那個絡腮胡子的道長急忙說:“不必不必!我這個人從來都不拘禮節!不必這麽麻煩!”


    玄極掌門道:“小輩們好久都沒有拜見過您了,不可失了禮數,總得行個禮罷。”


    青童就跟著四位師兄師姐來到那個滿臉絡腮胡子的道長麵前,跪下磕頭,口中念道:“弟子給大師叔請安!”


    玄極掌門接著道:“也給你們久仰的三師叔請個安吧!”


    隻聽那個文士模樣的中年道人漠然道:“我就免了!”


    “弟子給三師叔(師傅)請安!”


    中年道人本就挨著絡腮胡子道長,坐在他邊上,五人也不用重跪,接著又磕了一個頭,方都站起身來。


    “青玥,快給掌門師伯和大師伯、三師叔、四師叔請安!”絡腮胡子道長道。


    藍青玥就跪上前來,一人磕了一個頭。


    總算禮畢了,李青童隨眾師兄師姐站在殿前,心裏就明白了,這位絡腮胡子就是東脈望海峰的首座玄震道長了,而那個中年文士則是本脈的鳳鳴峰首座、三師叔玄鳴道人。


    因青田青山青瑤青台都見過多次、比較熟悉了,五位道長的目光就一下子聚集到藍青玥和李青童兩人身上。兩個人眼下都是十六、七歲的模樣,正是青春年少,學武修真的金色年華。藍青玥身材修長,仙姿翩翩,清冷超脫,心無旁鶩,一看就知道是一塊修真習武的世間美玉!李青童眉清目亮,天庭飽滿,身材挺拔,骨骼奇俊,更是一塊學武練功的天賦奇材,玄震玄鳴都有點後悔前年缺席秋白節的事了,如果當時也趕來的話,如此煉功奇材自己未必就搶不到手啊?


    “你就叫李青童?”玄震道長聲若洪鍾,明知故問,好象是要再確認一次似的。


    “弟子俗名李丙童,青童是弟子入山後師尊賜給的名字。”青童正色答道。


    “聽說你入山不到兩年,就已煉出了氣劍,漸近‘五階玉龍’佳境了?”


    “都是師尊們規化有道,教導有方,青山師兄不辭辛苦,教習不倦,方才有些突破。”


    諸師長聽罷,都不由得點頭稱讚。


    玄震道長歎道:“掌門師兄!你這小弟子,不但武學上天賦異稟,口才也不錯啊!”


    玄極道長卻是轉眼望向了藍青玥,讚曰:“青玥這孩子,聽說出生於北海玄冥,玉境天生,更是前途無量啊!”


    玄震道長歎息了一聲,道:“我青陽東脈,雖也廣收嫡傳弟子九名,可除了前兩個下山度劫的青磯青礁以外,真正能給我帶點欣慰的,也就老三青瑜和這關門弟子青玥兩人了。不象這西脈諸峰,人才濟濟,看見青田青山、青瑤青台,個個少年英雄,讓人好生羨慕啊!我想啊,主要還是我這做師傅的愚鈍,教徒無方,功夫又稀鬆,所以才有點誤人子弟了。”


    玄梅道長道:“玄震師兄,你可是太謙虛了!江湖上有幾人能擋得住你的‘雷神之錘’那十七拳和‘閃電崩山’那十三腳啊?要說你功夫稀鬆,那江湖上就沒人敢承認自己會武功了?”


    玄震道長道:“那也比不上譽滿江湖的‘武林四絕’啊!大師兄的丹,二師兄的拳,三師弟的刀,四師妹的劍,江湖誰人不知?有名師薈萃若此,弟子們自然群星閃耀。”


    玄雲道長聽出了玄震的弦外之音,還是借這個話題來推薦自己的弟子,估計是想爭取名額,於是朗聲說道:“西脈也罷,東脈也罷,總歸都是我們一山同門的青陽派,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今天沒有外人,所以也就不要自謙了,更不用相互恭維,大師弟有什麽想法,不妨直截說來聽聽?”


    玄震道:“既然都不是外人,那我就直說了。這‘旋幻劍陣’的傳習,我想安排兩個人,孩子們雖然年輕,但早晚都得度‘天劫’的,孤絲獨傳,極易斷弦啊!”


    玄極掌門聽罷,眼睛愕然一閃,道:“師傅臨終之前留下遺言,‘旋幻劍陣’的五行劍訣和五行劍譜,隻能全麵傳給劍術精絕和品性無瑕的一名弟子,不得外傳第二人,連下代掌門也無特權多窺,為此還設下了血蠱毒盟,然後才傳給玄梅師妹,駕鶴西去。師傅為此還特意定下了五脈五宗的屬行,每宗隻派一人來傳承本宗屬行的劍訣和劍譜,再由這五個人共演‘旋幻劍陣’。剛才玄震師弟提到的,涉及到‘旋幻劍陣’傳承的變化,務必謹慎。不知其他各位都有何高見啊?”


    “我先說吧!”一直沉默無言的老三玄鳴清了清嗓子發聲了,“上次東海‘旋幻大戰’之後,沒過幾年,我們青陽派就有五名最優秀的弟子度‘天劫’去了,誰知一去二十多年,至今杳無音訊。這五名弟子中,有三人是本宗屬性‘劍陣’的傳承人,這導致我們下一代弟子中,有二十多年未組陣共演‘旋幻劍陣’了,劍陣幾乎就是名存實亡。所以,我不反對玄震師兄的提法。”


    玄極掌門道:“玄梅師妹!‘旋幻劍陣’你應該是最具有發言權的,你是如何看的?”


    玄梅道:“‘旋幻劍陣’陣勢強大,功法無邊。上次東海血戰之後,在江湖上就傳得沸沸揚揚,並冠以‘玄幻劍陣’之名,再次傳遍大江南北。由於‘旋幻劍陣’殺傷力太過強大,我還是認為,傳承方式不能改變。”


    玄極掌門道:“大師兄有何高見?”


    玄雲道長早就有了主意,隻是在等著,等到掌門師弟詢問了這才開口:“各位師弟師妹所言,都有道理,我是這麽想的,這次重開‘旋幻劍陣’,每峰每宗也可以選派兩人參加,共同合演,但是,本宗的兩人,隻能在本宗五行的陣位中,演習的本宗五行所屬的劍法,這樣既可擴大傳承,又不至於違背‘旋幻劍陣’的祖製。”


    玄震高歎一聲:“大師兄真老狐狸也!”


    玄極掌門一顆懸浮的驚心總算落了下來,坦然道:“就按大師兄所言吧!各位還有其他想法嗎?玄震師弟?玄鳴師弟?玄梅師妹?”


    三位皆搖頭。


    掌門玄極道長就清了清嗓門,高聲道:“今天幾個年輕的後輩也都過來了,我就再從頭多說兩句罷。再過十幾天,就是秋白節了!今年的秋白節,雖然是大考之節,我們按原定的慣例,該怎麽過還是怎麽過,該校考的校考,該評階的評階,該開葷酒慶祝的那都正常進行。但是再過一年,那就是明年的秋白節了!明年的秋白節就不一樣了,不但是二十四節氣之一,不但是我們紫陽青陽兩派成立的紀念日,更是我道祖青衣道尊創派以來的‘千年大典’。今天我們五峰首座齊聚這‘穀神殿’,商議此等大事,正是未雨綢繆,提前準備。各峰迴去後,各自選派兩名弟子,秋白節一過,就由玄梅師妹統一來教習‘旋幻劍陣’。另外,要加緊訓練本峰弟子的功法,煉丹製器也不能落下。幾個月後,將選出五人提前下山,前往紫陽山,去慶祝‘千年大典’!”


    六名弟子退下後,殿裏就剩下青陽“五玄”了。


    “‘旋幻劍陣’,五行隆山,山崩海嘯,天塌網陷,那最燦爛的一幕,宛在眼前,如夢如幻啊!”玄雲道人仰座椅子裏,斜望著殿頂,神色悠悠地說。


    玄梅道人喟道:“那時我比眼前的青瑤也大不了幾歲,真是紅顏易老,滄海桑田!”


    玄震道長撫了撫滿臉的絡腮胡子,長歎一聲:“三十年光華,轉逝如煙,貧道都垂垂老矣。”


    玄雲道長笑道:“我都沒說老呢,你們幾人感歎什麽?今天我們‘五玄’聚齊了,要不要再一起耍一耍那‘旋幻劍陣’?”


    玄極掌門也笑了,道:“師兄,你都多少年不碰劍了?三師弟更是早已棄劍從刀,不知大師弟現在還舞劍否?”


    玄震道長擺了擺手,道:“我?你還不知道?我倆從年輕時候起就是‘拳癡’,於劍並無特殊嗜好,年輕時若不是師傅師伯逼得緊,我這劍法學成與否,都還不一定呢?”


    幾個人哈哈大笑。


    玄梅道人道:“各位師兄!你們還記得當年嗎?還記得大江之上、月光之下、江渚漁子唱得那首‘江月曲’嗎?”


    玄極道長道:“當年東海血戰歸來,我們幾個人血染戰袍,疲憊不堪,行至大江上,忽見那古稀的江渚漁子,泛舟輕歌,記得當時月白風清,簫吹歌起,其景其曲,至今難以忘懷。”


    玄雲道長沉思道:“一曲動聽而又奇怪的簫歌……”


    玄極道人長歎了一口氣,道:“那曲子詞,三十年來,我百思不得其解啊!”


    玄雲道人道:“那前兩句好理解,點出了我華夏族之前的幾個朝代,可後麵的曲子詞是何意呢?”


    “夏江商月,周戟秦戈,爭雄霸業。”


    玄震道人才不管它詞蘊何意呢?率先帶頭吟唱起來。


    玄雲玄極玄梅忘情地跟著輕聲唱和:


    “望夜空皎皎,河漢隱隱;魏晉山台,南北烽火……莫驚奇,聞宋詞元曲,明月清歌……”


    玄鳴道人聽到這兒,曲音已了然於懷。他本是音律天才,雖然沒有親身參加那次“旋幻劍陣”,沒有親耳聽到那首“江月曲”,但依然能想象得出當時的情景,遂解出腰中長簫,跟著伴奏起來。三人聽見簫聲相和,更似當年的情景,情感頓生,唱得更起勁了:


    “二十四卷束閣,縱鹿台阿房皆塵陌。歎霸主雄才,不過百年……滄海桑田,山河搖落,江楓漁火千年月……”


    大殿之外,六名弟子剛剛走到廣場中央,忽聞身後歌聲驟起,隨即有簫聲奏和,皆駐步迴首,辨得歌聲簫音都是從穀神殿傳來的。


    “師尊們今天這是怎麽了?”薑青瑤自言自問。


    但聞歌聲越唱越響,歌聲高亢,簫聲蒼涼,卻是雄渾悠揚,婉轉動聽。


    青田卻不由得浮想翩翩。


    如今,青陽山留在山上的弟子當中,隻有他一個人知道這首曲子的詳細來曆,隻有他一人知道,這首悠揚的曲詞所遮住的那段血海腥潮和那場天昏地暗的東海大戰,也隻有他親身體驗過“旋幻劍陣”的無窮威力。對其他師弟師妹而言,“旋幻劍陣”隻不過是一個傳說,他們隻能憑口耳相傳中的點點滴滴,來想象那劍陣功法的奇幻和神俊,卻不曾知道、也不可能想像到,“旋幻劍陣”傳說背後的天地玄黃、和與之相連的腥風血海,更不清楚自己在其間結下的那段美麗情緣、那段如夢如幻的永恆歲月……


    “各位師兄師姐,青玥先告辭了。”


    藍青玥先向諸人一一拱手告別,最後輪到李青童時,向他瞟了一眼,李青童卻覺得其眸光如炬,犀利萬分。


    諸人目送她禦劍飛去,薑青瑤和楚青台也告辭各迴各峰了。


    “四師兄,你去哪兒?”梁青山問商青田。


    “我上峰頂。”商青田道,聲音有些飄乎和沉悶。


    “十七,你先迴去煉功。四師兄,我陪你上峰頂走走。”


    “你倆忙吧!我想獨自上去走走。”


    “四師兄,你好象有什麽心事?”李青童問道。


    “沒什麽,我心裏有點亂,一個人清靜一會就好了。”


    “那我倆就先迴後殿了。”梁青山說完,便扯著李青童衣袖走了。


    商青田獨自登上了縹緲峰的峰頂,心中感慨萬千,不禁思緒飄飄。往事如煙,恍如夜夢,再度浮現在眼前,情景竟象昨天發生得一樣清晰可見,曆曆在目。


    三十年前的那個下午,他和清巧姑娘就是坐在這縹緲峰的峰頂上,坐在眼前這突兀的青岩上,眺望著四周無盡的雲海,眺望著遠處雲海中那若隱若現的靈虛峰,依依話別的……他的思緒禁不住又飛往了三十年前、飛往了那個激戰的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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