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於安東尼的預想,挑選魔杖的過程乏善可陳。


    奧利凡德和布巴吉教授聊了聊她的魔杖,隨後用銀白色的眼睛凝視了安東尼一陣,一言不發地替他量了尺寸,就讓他開始了仿佛無窮無盡的試錯環節。


    安東尼站在店鋪裏,按照魔杖製作人的要求一根根揮舞著魔杖。


    有時候魔杖的頂端會滋出劈啪作響的火花,像即將短路的電燈。奧利凡德會搶在他舉著這團火花畫“8”字前奪走魔杖,並塞給他另一根:“不對,或許是這根!”


    還有的時候,他還沒有伸手去拿,匣子中的魔杖就顫抖起來。“當然了,當然不是!我怎麽會沒有想到!”奧利凡德立刻合上蓋子叫道。


    另一些魔杖在他手中則和打磨好的木棍沒有兩樣。按魔杖製作人的話來說,“它們像死了似的”。


    就在安東尼思考自己是否真的需要魔杖的時候——老實說,沒有魔杖他也不會炸飛自己——奧利凡德從貨架裏抽出下一根魔杖,塞到他的手裏:“試試這一根。銀椴木,獨角獸尾毛。十又四分之三英寸,彈性一般。”


    安東尼握住它。


    他屏住了唿吸。


    “就是它了。”他小聲說。


    奧利凡德睜大淺色的眼睛看著他:“揮一揮,安東尼先生,隨便做點什麽。”


    安東尼輕輕晃了晃魔杖。


    斑駁的光影在店鋪牆麵上遊走起來,組成一個生著翅膀的飛馬,飛馬頭上有根長到令人望而生畏的角。


    “哇哦。”布巴吉教授說。


    “哇哦。”安東尼感歎道。這種感覺非常奇妙,他不再覺得自己手上拿的是木棍或煙花棒——


    他覺得自己完整了。


    仿佛這本來就是他的一部分,他的魔杖安穩地待在手中,每一個弧度都無比契合地貼著他的手掌。未曾體驗過的魔法在他體內流動起來,一些和骷髏貓、怨靈雞不一樣的魔法。


    “太精彩了。每一次有魔杖選擇主人,我都要說這句話,精彩極了。”奧利凡德說,“你的魔杖非常喜歡你,安東尼先生。不要辜負它。不要傷害它。”


    安東尼捏捏銀色的杖身:“我也非常喜歡它,謝謝你,奧利凡德先生。”


    “太棒了。”奧利凡德接過加隆,將他們送到門口,“對了,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您在揮動魔杖的時候想的是什麽?我們通常不會看到這麽具象的連結。”


    “我在想……”安東尼茫然地迴想,“獨角獸。你說這是獨角獸毛做的,所以我在想獨角獸。”他對著奧利凡德抱歉地一笑,“我猜這沒什麽幫助。”


    “不,很有幫助。獨角獸不長那樣,先生。”奧利凡德輕柔地說。


    安東尼:“……”


    布巴吉教授忍著笑意:“走吧,安東尼教授。我們真的需要去買點書了。”


    ……


    按照布巴吉教授友情提供的書單,他找到了霍格沃茨一到五年級必修課的教材(當然也沒忘記麻瓜研究學的《不列顛麻瓜家庭的生活與社會習慣》)。


    拿起魔法史教材時,他為它的厚度和重量深深地吸了口氣。他確實需要這個,但這本精裝大部頭要價兩個金加隆,如果加上目前找到的課本,剛好能基本花光他剩下來的錢,隻留給他三納特。


    “那位先生,裏麵是二手區,大部分課本都有!”麗痕書店的店員隔著重重書架喊,“不介意的話可以往裏走看看!”


    布巴吉教授也問他:“你打算全買新書嗎?”


    “當然不。”安東尼說,“我隻是不知道這裏還賣二手。”


    他小心地繞過堆得滿滿當當的書架,從狹窄的間隙中擠了過去。這些書架散發出一股混合了木頭、墨水、麵包和灰塵的味道,總讓他鼻子癢癢的想打噴嚏。有的書在他經過時猛地睜開書脊上的眼睛,將他嚇了一跳。


    二手書架被擺在最裏麵,滿得幾乎要向外溢了。如果不是有魔法束縛著,這個書架早該炸開了。


    安東尼艱難地把對應的教材抽出來,挑了幾本封皮還沒有脫落的——有些二手教材破爛得仿佛是店員從一頭火龍的嘴裏搶迴來的。


    除了課本,二手書架上還有許多令他心動的書,他不得不迴古靈閣又兌了點貨幣。


    擁有屬於自己的魔杖後,他便迫不及待地想更加了解它,為此他額外買了很多魔杖學相關書籍(《魔杖養護指南》《讀懂你的魔杖》《魔杖的故事》),還意外地從書架最下麵一層翻出一些落了灰的、正史野史混雜的魔法史參考資料。


    布巴吉教授看著他將書摞上櫃台,寬容地歎氣:“看看你,簡直就像剛買掃帚的小男生。”


    她替他將書縮小變輕,讓他可以輕鬆地提著它們迴破釜酒吧。


    “我猜你沒有心情繼續逛了。不過你現在有了自己的魔杖,隨時可以自己來。”她微笑著說,“今天就這樣吧。我期待在霍格沃茨見到你,安東尼教授——對了,今年你負責三年級和四年級。你可以自由選擇教材,隻要給米勒娃寫封信就好,但我強烈推薦那本《不列顛麻瓜家庭的生活與社會習慣》。”


    安東尼這才恍然意識到一個問題:距離開學隻有兩個月了,他需要備課!而且他什麽都不知道!


    他同布巴吉教授道別後,便急匆匆地趕迴破釜酒吧,一頭紮進了書裏。他的貓試圖搗亂,被他抱在懷中一本正經地講解清水如泉的原理,很快便興致缺缺地縮到床底睡覺去了。


    如果不是湯姆帶著香檳來找他,恐怕他會完全忘掉時間。他去開門時從椅子上起身,猛然感覺眼前一黑,雙腿發軟,這才意識到自己錯過了午飯和晚飯。


    “恭喜!”破釜酒吧的老板說,“霍格沃茨的新教授,值得慶祝!這是新品,和你這個新教授一樣新。”他為自己的俏皮話樂了起來。


    安東尼接過杯子一飲而盡:“謝謝,還有三明治嗎?”


    “香檳一西可,謝謝惠顧。”湯姆說,“隻有牛肉三明治了,五個銀西可,要嗎?”


    “來一個,這位趁火打劫的奸商。”安東尼不客氣地說,數出六枚銀幣。


    吃過三明治,他又翻開了《標準咒語》。


    多虧了過去的學生生涯,安東尼非常擅長文獻閱讀。寫給十一歲小巫師的教材用詞通俗易懂,排版清晰,他買的二手書中甚至還保留了當年那位學生的筆記。僅僅大半天,他敢說自己已經能和普通的一年級學生打得有來有迴了……前提是不用亡靈魔法。


    出於對亡靈巫師的好奇,他也讀了魔法史資料。


    由於過於偏愛在墓地旁聚集,亡靈巫師在中世紀獵巫時便幾近消失——敵對巫師的暗中檢舉功不可沒——隨後又被國際魔法界聯合剿滅,終於在19世紀後期宣布滅絕,成為了一種流傳在詩歌中的職業。


    《簡明魔法史論》中節選了一段年代久遠的詩歌。故事中亡靈巫師召喚了亡靈大軍,人們不得不和自己親友的屍首搏鬥。一個女巫看到夭折的女兒出現在麵前,當她被迫破壞了孩子的身體後,出離憤怒的她用女兒的骸骨和自己的血肉詛咒了亡靈巫師。


    “我用純潔的骸骨詛咒你,我用憤怒的血肉詛咒你。”她高喊起來,“我要死亡用同樣的方式折磨你!我要與死亡一起飲你的血!我渴望極了!”


    詩中,這位母親詛咒成功了。她的仇人死亡時,鮮血如泉水般奔湧而出。她啜飲著:“苦澀的血!甘美的血!”


    書中指出,這一段可以和英格蘭南部部分地區的吸血鬼傳說對應。與此同時,芬蘭北部流傳的另一段詩歌也有類似的橋段,隻不過變成了替兒子報仇。而母親在詩歌結尾也成為了亡靈巫師,將仇人的屍骨轉化成自己最低賤的奴隸。


    “我們有理由相信,這些相似並非偶然的巧合,而是曆史事實的一瞥。死亡與複仇作為原始的狂躁力量,具現於黑魔法中,在魔法文明化的進程中不斷出現。文學中的亡靈巫師形象各異,唯有他們的死亡驚人地統一:古老的黑魔法沿著仇恨的鎖鏈,從施害者傳向複仇者,最終將所有故事引向死神。無論如何,這支與死神糾葛最深的魔法已經消失在時間的長河中。”


    安東尼合上書。


    這個作者似乎抱有一種奇特的魔法史觀,認為魔法起源於人們與死神的交鋒,而黑魔法就是死神的武器。作者反複強調當人沉迷於黑魔法時,死亡就已經跟上了這個人。有意思的是,書中提到死亡時,措辭相當中性。


    他看了看封麵上的作者名:潘多拉·洛夫古德。(注1)


    “謎底寫在謎麵上。”安東尼喃喃道。


    為了趕走腦海裏亡靈巫師的曆史,他決定在睡覺前再練習一下魔咒。


    他用清水如泉在裝三明治的空盤子裏盛滿水,然後讓它漂浮起來(“羽加迪姆勒維奧薩。”他大聲地朗誦道。),再撤去魔咒任由它摔在地上。他成功地用修複如初恢複了盤子,但是無論他怎麽指著地板念清理一新,那灘水依舊肆無忌憚地在燭光下搖曳著暖黃色的倒影。


    安東尼歎了口氣,站起身拿了塊毛巾。


    “越樸實的方法,越不容易出錯。”安東尼喃喃道,“學學麻瓜的智慧,巫師們。”


    他決定明天翻翻麻瓜研究學的教材,看看巫師是如何看待不會魔法的普通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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