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台明亮,照得大廳內如同白晝。


    長長的巨型紅木餐桌上琳琅滿目,普裏奇對眼前的景象非常滿意。


    為了保證這些弧形的餐桌以相同的距離圍繞成完美的圓形,他還用三角形六分尺來確定擺放位置,這一項工作需要七個奴仆用約三個小時來完成,還要經過除塵、上光,擦拭多遍後,紅木餐桌的桌麵才能光彩煥然。


    侍從們負責餐具、酒器與燭台的擺放。擺放餐具還需要精準地測量,即使侍從再熟練,也要用刻著刻度的尺子來給每套餐具定位,這樣才能保證數百位不同身份的賓客在餐桌上享有合理的空間。


    在光明皇蘇西洛七世的年代,國宴有約十二道至十四道菜,可謂豐盛至極。之後崇尚素食的光明皇蘇西洛十一世將之減為九道菜,包括番茄清湯、鵪鶉片、蘆筍等菜式。然而今天,蘇西洛十六世厲行節約,餐單也更加精簡,如今的國宴由五道菜組成,即前菜、肉類菜肴、甜點與水果。前兩道菜盛放在鍍銀盤子中,後兩道盛放在瓷盤中。


    但菜式也不是一成不變,五年前光明皇在宴請魔法王國的公使布魯克大魔法師的時候,國宴餐單有皇家魚柳卷,配以豆類、馬鈴薯、西蘭花的羊肉,還貼心地準備了這位魔法師喜歡的巧克力餅和水果。三年前,北方波羅冰雪帝國的芬格爾絲王爵來訪,國宴餐單上麵是鰈魚柳,配以洋薊、蠶豆、胡蘿卜等。


    普裏奇是位苛刻而細致的內務總管,在某些方麵,外交大臣歐德都不如他能那樣熨帖地考慮賓客們的心意。


    等到最後一道甜點被消滅幹淨,宴會也接近尾聲。


    光明皇挽著大公主伊麗莎白的手緩緩步向今晚真正的主場,宴會大廳的後殿,圓舞曲金殿。


    賓客們的眼睛都亮了起來,這就是今晚的主題了,馬上就可以知道傳聞中的消息是不是真的。


    無數道目光瞥向了默默地跟在自己父親後麵的亞當斯騎士,他身材魁偉,眉清目秀,舉止高貴,大家都紛紛傳說他所在紫曜花家族每年在外的產業都可以帶來驚人的收入。男賓們都稱讚他的一表人才,女賓們都暗暗嫉妒幸運的伊麗莎白公主,不知道到底有多少愛慕的目光看著他。


    走在舞池中央,光明皇當著所有賓客的麵,把亞當斯喊到麵前,亞當斯行了個漂亮標準的騎士禮,舉手過額。


    光明皇輕輕地將伊麗莎白的手放到他的掌心。


    賓客們轟然炸開。


    泰格伯爵激動得嘴邊的胡子都在抖動。


    伊麗莎白溫和一笑,那張微胖的臉龐也變得柔和了很多。


    光明皇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女兒和未來的女婿,輕輕拍手:“謝謝諸位祝福小女的親事,這是一個愉快的夜晚。”


    早已候在一旁的宮廷樂師們適時地奏起了《香濃圓舞曲》,柔和抒情的曲調中,亞當斯和伊麗莎白翩翩起舞,如一雙蝴蝶在舞池中穿梭來去。這對剛剛訂婚的男女配合默契,優雅的舞姿讓人賞心悅目。騎士與公主,在普通民眾眼中這無疑是一個可以被裝飾成傳奇的故事。今天伊麗莎白公主那震撼人心的出場消除了幾乎所有人對她長相的微詞,畢竟,放眼整個帝國漂亮的女人如山如海,可是大公主隻有眼前這一位。


    一曲終了,掌聲雷動。


    光明皇點點頭,先行離去。


    音樂沒有停止,許多賓客們6續起身,邀請自己看中的對象共舞一曲。


    舞池中熱鬧了起來,音樂變得輕快悠揚。


    泰格伯爵心情大好地擁著宮廷舞大師西格莉飛快旋舞,格裏芬伯爵則略有僵硬地跟隨著學宮的雅蘭斯夫人的舞步,對於舞會他們明顯沒有他們的夫人來的駕輕馭熟。潘帕斯笑眯眯地走到溫莎老夫人麵前伸出邀請的左手,溫莎老夫人被氣到了,不去理會這個看不順眼的胖子,潘帕斯絲毫沒有被拒絕的惱意,樂嗬嗬地接受了一個過來獻殷勤的女人的邀舞。


    潘帕斯的舞姿靈活得不像是一個體重兩百多斤的胖子,很明顯就是一位歡場老手。這位的名聲一直不佳,在各大風月佳地都留下過不小的名氣,休妻另娶歡場女子這種行徑尤為溫莎老夫人所不齒。


    他們都是帝國五大貴族世家的家主,彼此之間利益關係相互勾連,卻是誰也奈何不了誰。


    皇室和這五大貴族世家家徽的來源自光明聖經開篇卷的一個故事。


    千年之前,女神降落人間。


    梅蒂娜自神降的光輝中緩緩走出,束荊棘,白衣赤足。


    邁出第一步,金葵花開。


    第二步,紫曜花盛放。


    第三步,帶著芬芳的鬱金香自腳印中長出。


    第四步,一朵嬌弱的白薔薇鑽出地麵。


    第五步,她摘下頭上的荊棘束拋落,長散開及地,荊棘草延伸到四野山林。


    一隻歌鴝鳥從草叢中鑽出,落在她肩頭,輕聲歌唱。


    光明之神梅蒂娜對整個人間說:“我帶來光明。”


    神降紀元自此而臨。


    聖戰之後,光明帝國建國,聖徒安德魯的弟子蘇西洛成為開國帝皇,光明皇一世,欽定皇室以金葵花為標誌,永遠向光明而生。五位光明軍元帥成為五大貴族世家位家主,將自己的家族分別命名為,紫曜花家族,鬱金香家族,白薔薇家族,荊棘草家族和歌鴝鳥家族,時隔千年,前四大家族都成了富可敵國的巨大勢力,隻有歌鴝鳥家族低調無比,從不公開露麵。


    就在今夜,金葵花與紫曜花盛開地無比燦爛,皇室和貴族曆經千年的底蘊,確實不是平凡的人間所能比擬的,紫曜花家族長子就是七位勳章騎士之一的青銅騎士,即使原先看上去不起眼的伊麗莎白也有著驚人的音樂天賦。


    許多想趁著這次宴會結交權貴的人心思早就活絡了起來,來來去去穿梭遊走在權貴之間,一張張帶著謙卑和崇敬的臉上無不清楚地寫著對權力和財富的饑渴。


    這裏是權力的角逐地,不是追逐就是被追逐,在場的人莫不例外。


    亞當斯禮貌地拒絕了幾位女士的邀請,在熱鬧的圓舞曲金殿中隱蔽地出來,穿過庭院,走過鬱鬱蔥蔥的樹木,來到皇宮內著名的白柱廊橋。這條典雅精致,充滿藝術氣息的小橋出現在許多大師名畫中,連腓懷特都為它吟誦過過詩句,米凱霖在此畫過有名的緹香皇後畫像。


    白玉般的橋磚,引自碧波綠瑙河的潺潺流水聲在耳畔響起,溫柔的呢喃,浪漫的傳說,悠久的曆史。


    橋上站著一位年輕的女士,一襲藍色的禮服,頭被箍成高高的髻,瘦長的脖頸如天鵝般線條優美,圍著一條美麗的項鏈。


    她眼神幽幽地看著亞當斯:“所以,你真的要娶她了是吧?”


    亞當斯麵無表情,點了點頭。


    看著亞當斯沒有猶豫地表示肯定,她苦澀地笑了:“我知道,我就是一個三十多的普通女人,和一個年輕的公主相比,選擇她自然是無比英明的決定。”


    她伸手將脖子上的項鏈取了下來。


    “這個東西你拿迴去吧,我不要了。”


    細碎的星塵。


    如同梵尼克珠寶為蘇西洛十世和緹香皇後結婚典禮特別打造的鑽石項鏈,這條項鏈透過鉑金鑲嵌的銀鑽綻放美麗的光采,猶如天上墜落的星塵。


    夜風微涼。


    亞當斯微微一歎。


    眼前這個女人是同為七位勳章騎士之一的秘銀騎士達克妮絲。一個三十二歲的女人。


    她的銀色鬥氣聞名天下,穿上秘銀鎧甲的她如一朵銀色的花朵。


    伸手將那條美麗的項鏈接過來,他的眼前出現了當年收到這份禮物的時候她那欣喜的表情,如今,都已成了不可提及的過去了。


    一隻大手從黑暗中冒出來,一把揪住亞當斯禮服的衣領。


    “你這個該死的混蛋!”


    壓抑的怒吼聲讓亞當斯辨認出了來者,黑鐵騎士加雷思,脾氣最火爆的騎士。


    加雷思掄起緊握的拳頭。


    “加雷思,不要!”


    達克妮絲的驚唿並沒有讓加雷思的拳頭停住,這勢大力沉的一拳狠狠地落在亞當斯英俊的臉上,絲毫沒有防守的青銅騎士嘴角登時被打破了,但是他似乎沒有感覺到疼痛一樣,依然麵無表情。加雷思看他這幅油鹽不進的樣子,怒火更是熊熊燃燒。


    “我當你是我最好的兄弟,我連達克妮絲都讓給了你,你看你都做了什麽?”


    加雷思的嘴裏簡直可以噴出火來。


    達克妮絲過來拉著他揪住亞當斯衣領的大手,帶著一絲哀求道:“加雷思,你先放手,我們的事情就是這樣了,你不要管了。”


    加雷思狠狠地把亞當斯甩開:“你到底是不是男人,都到這個份上還要達克妮絲替你說話,我要和你決鬥。”


    達克妮絲又急又惱:“加雷思,你不要再添亂了,我們之間的事情我們自己解決。”


    加雷思沒有去管達克妮絲,咬牙瞪著亞當斯,如同要把他撕碎:“你到底答應不答應!”


    “我不會答應的。”亞當斯臉色淡然地迴應道。


    加雷思怒吼一聲:“懦弱的混蛋,你是一個騎士。”


    “就是因為我是一個騎士,我才不會接受你的決鬥。”亞當斯理了理被弄亂的衣領:“關於達克妮絲的事情,從來就沒有讓不讓的。我沒有以兄弟的名義要求你不能去追求她,你之前幫助我追求她也是你自己的選擇。感情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情,我的選擇與你無關。難道為了你可笑的自尊就要我接受一場沒有意義的決鬥嗎?醒醒吧,加雷思,達克妮絲是不會因為你那愚蠢的勇氣而喜歡上你的,在感情上你已經是我的手下敗將,騎士精神就是讓你掩飾情場失敗的嗎?“


    達克妮絲愣住了,這種理智到冷漠的話語讓她覺得心涼如橋下的流水。


    加雷思羞惱之極,這種無從下手的感覺讓他達到了怒意的頂點,他掄起拳頭又要撲上前去,達克妮絲趕緊攔在他麵前,眼中滿含著悲傷和哀求,她轉頭向亞當斯低聲說道:“你還是趕快走吧,我來和加雷思解釋。”


    亞當斯轉身就要離去,加雷思氣得哇哇大叫,一拳狠狠地擊打在旁邊的大樹上。


    這時,一道白光從天上直接墜落下來。


    在三人錯愕的眼光中,一匹白色的獸物馱著一個白少女跌跌撞撞地落在地麵上。白少女驚魂未定地從獸物身上下來,看著眼前的三人不好意思地說道:“抱歉,打擾你們了,我剛剛什麽都沒聽到,你們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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