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美麗的石頭


    “你到底是誰?”


    “王飛。”


    “──真的是王飛?”


    “‘飛月王飛’,獨一無二。”


    “你是吳鐵翼的殺手?”


    “我是殺手,但決不是吳鐵翼的殺手。”


    “但你卻常常替吳鐵翼殺人。”


    “那是因為吳鐵翼付得起我要的代價。誰付得起我所要求的,而要殺的人恰好又是我覺得該殺的,我才殺。”


    “你的意思是說:隻要付得出錢,誰都可以叫你去殺人?”


    “不一定是錢,有時候,也可以是別的。”


    “別的?”


    “有的殺手喜歡房子,你送他房子,他就可以為你殺人。有的殺手需要銀子,你送他銀子,他也可以殺了你要他死的人。有的人要麵子,有的殺手要女人,人人要求不同。”


    “你呢?”


    “我要的是銀子和石子。”


    “石子?”


    “對,銀子夠了,我就要石子。”


    “石子要來幹什麽?”


    “我喜歡收集石頭,美麗的石頭。”


    “隻要有銀子和石子,你就會替他殺人?”


    “我剛才說過,我若要動手殺人,就必須覺得那人該殺的,我才會下手。這要看我喜不喜歡。”


    “什麽人你才認為該殺的?”


    “有些人早該死了,有的人卻不該殺。”


    “例如?”


    “該死的人就像吳鐵翼,不該殺的人就像你。以前已經有人叫我殺你,出的代價很高,殺了你又可以成大名,我還在考慮,卻給一個多管閑事的人搶了這宗生意,但卻也沒殺得了你。”


    “我知道你說的誰,但我奇怪你為什麽不去殺吳鐵翼,反倒為吳鐵翼殺人?”


    “我殺的人都是該殺的,吳鐵翼叫我殺的我可不是都殺,我替他殺了幾個人後,他便利用這一點事實宣揚出去,以致於江湖上人人以為我是他門下專任的殺手,你說這人該不該殺?”


    “該殺。”


    “他會雇用我殺人,但是誰會雇用我、付出代價叫我殺他?”


    “……”


    “所以好人不如壞人夠運氣,壞人不喜歡一個人會聘人去殺了他,好人隻會幹氣憤,眼巴巴見惡人當道。”


    “那你卻又殺我?”


    “──你以為我若是盡了全力、專心、不留餘地地猝擊你,你能活到現在嗎?”


    “……”


    “這次你上疑神峰,目的是為了什麽?”


    “三個目的。”


    “請你一個一個的說。”


    “一,我要殺吳鐵翼。”


    “為什麽你要殺吳鐵翼?”


    “因為我憎恨他。”


    “你恨他?”


    “我發現他根本就不守信諾。他答應過我,我替他除掉幾個心腹大患後,他會把猛鬼洞裏世上最好的石頭留給我。但我後來發現他根本一早就謀奪獨占這天外來石,完全把我摒棄在外。我恨不講道義、沒有信用的人。我替他取了人命,他沒有付出我應得的代價,我隻好拿他的命去填補。”


    “就為了這點?”


    “不。我也發覺他利用我,到處張揚我是他的部屬,乃至要對付他的人,全都先來對付我──包括了四大名捕。我啃不下這死貓,最好表白的方式便是要他死在我手裏。”


    “我們的確一直都以為你是他旗下的殺手。給人利用的滋味並不好受,但我相信你還有背反吳虎威更好的理由。”


    “至少還有一個理由。”


    “那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這理由很重要,也最充分。”


    “什麽理由?”


    “我正恨吳鐵翼害死了我一個好朋友,而這時候,恰好,終於有人雇用我去殺他了。”


    “──殺吳鐵翼?”


    “當然是他。”


    “是誰聘用你去殺他?”


    “你猜猜看?”


    “綺夢。”


    “啊。”


    “怎麽了?”


    “你是怎麽知道的?”


    “這不難,因為要不是綺夢替你隱瞞身份,我們當然不致錯以為你就是習玫紅。你們兩人之間一定有默契。”


    “哦?”


    “她一直在維護你,你也在保護她,你們兩人之間有秘密,這我一早就看得出來。何況,她的確有理由要殺吳鐵翼。”


    “她的確有理由──我隻怕她到時舍不得殺。”


    “怎麽說?”


    “她恨吳鐵翼,主要是因為,他不但跟她晚娘有染,還玷汙了她的忠心婢女,再加上,她發現吳鐵翼利用她的地盤,陰謀通敵賣國,而且,也利用她的情報和客棧,暗裏奪取猛鬼洞裏的寶藏──這些,吳鐵翼都瞞著她幹,完全沒意思要和她同甘共苦,更休說是同享富貴了。”


    “綺夢要你殺吳鐵翼,大概不是用銀子來買通你吧?”


    “你又猜對了。”


    “光是道義,你也會為綺夢殺這個人。”


    “不,隻憑交情,我也該下手。不過,我也別有圖謀。”


    “什麽圖謀。”


    “我要她許下一個諾。”


    “什麽諾言。”


    “事成之後猛鬼洞裏的寶藏,尤其是石頭,得要歸我。”


    “猛鬼洞裏的石頭?”


    “對,據我所知,這洞裏有著世上最稀罕的、世外最名貴的、人間最美麗的石頭。”


    “唉。”


    “你為什麽歎氣。”


    “你說的世間最美麗的石頭,卻長在最恐怖的煉獄裏。”


    “豈止是地獄底的石頭,這些美麗的石子,其威力也是最邪惡的。”


    “邪惡?”


    “要不然,怎麽會這麽多人為它喪生為它亡更為它舍死忘生?”


    “說的也是。”


    “何況,我們現在還身在這煉獄裏,恐怕等一下就要麵對它了。”


    “搞不好,還得為它所害呢!”


    “可是,這石頭也不屬於綺夢的,你要取它,恐怕由不得綺夢話事。”


    “你錯了。”


    “哦?”


    “這石頭本來就是屬於綺夢的。”


    “這,可怎麽說?”


    二鬼神之怒人之怨


    “你當然知道綺夢的爹爹就是山東‘神槍會’中第一總堂‘一貫堂’的總堂主吧?”


    “孫三點恐怕是山東武林中坐第一把交椅的人物──不管武功、野心、實力都名副其實。”


    “你知道綺夢為何要來這荒山野店中當一個小小客棧的老板?”


    “據她自己說法:是要逃婚,而且要躲開她後娘白孤晶的擠兌欺淩。”


    “孫三點不是蠢人。他如果執意要他的女兒嫁給‘一刻館’的公子,她能避得了麽?她能避到幾時?他會讓他的掌上明珠鎮守荒山野嶺麽?”


    “你的意思是說:孫三點是故意要綺夢在這裏主持重大任務?”


    “便是。這‘疑神峰’和‘猛鬼廟’的地盤,原本一直都屬於‘太平門’和‘四分半壇’這兩路人馬的,‘山東神槍會’隻是在名義上有些瓜葛而已。加上山東一脈,離這兒著實太遠,若真的出兵,一旦後援不及,隻怕必成孤軍;為了這麽一個鳥不生蛋雞不拉矢的不毛之地,‘神槍會’早該拱手讓人才是,怎麽還會派他寶貝女兒來此地坐鎮?”


    “那是因為孫三點發現:疑神峰有它的價值。”


    “所以他不能放棄。”


    “可是在這兒勢孤力寡,若遙領親兵,又為中原武林所忌,搞不好會聯手吃掉他兵力,所以他隻好用計。”


    “‘四分半壇’派來駐守的是五裂神君,‘太平門’遣來的是獨孤一味,你說,孫三點該用什麽計才可以一石二鳥,一舉兩得。”


    “當然是美人計。”


    “綺夢確是美人。”


    “她確是。”


    “所以綺夢一來,立即收伏了獨孤和五裂,這兩大高手,既為她打生打死,也為了她而能夠和平共處,有時甚至可以一同聯手抗敵。”


    “她是有這種魅力。可是,她為何窩在這裏多年,都一直遲遲不動手采石掘寶?她有獨孤和五裂的臂助,應該事半功倍啊!既然陳五裂和白蝙蝠都迷戀於綺夢,對寶物隻怕也會拱手相讓,綺夢得之何難?”


    “是不難,可是,她開始並不打算一下子就攫得這地底奇石。”


    “為什麽?”


    “因為她打從心裏,就不服她爹,甚至滿懷恨意。”


    “她是不欲孫三點輕易得逞了?”


    “對,一旦她輕鬆得手,召迴山東後,隻怕又得麵對逼婚了。”


    “所以她故意延擱此事。”


    “那也不盡然。”


    “願聞其詳。”


    “因為那時候,隻傳聞山上有奇石,卻並不知道正確位置,開采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當然極不容易,又怕打草驚蛇,所以得要謀而後動。他老奸巨滑,托過其他的人去打探寶藏的事,但都不得要領,或不了了之。”


    “後來,給一個叫莊老波的老礦工,發現了奇石,消息沸沸揚揚的傳了開去,各路武林人物、江湖派係,都意圖染指;朝中從蔡京到朱勔、王黼,也不約而同,派了手下來謀奪寶物。這結果你自然是聽說過的。”


    “結果是沒幾人能活著出來。”


    “不錯,大部份探險掘寶的人,都死在裏麵,連同犧牲、失蹤的礦工,真讓人聞之喪膽,近者心悚。”


    “這些人的骸首,死前的慘狀,這一路上全曆曆在目,的確很可怕。──卻不知是誰人下的手呢?”


    “咱先不說這個。當時,洞中出現奇石的消息一旦流傳,綺夢阻也阻不住,擋也擋不了。這時候,既然寶物露了相,就連‘四分半壇’、‘太平門’及‘山東神槍會’,也隨機應變,立時增派長老、神君、高手前來截擊,意圖捷足先登,至少,也得分一杯羹。”


    “所以,獨孤怕夜和五裂神君也不能置身事外。”


    “這個自然,奇石寶物一旦現世,‘四分半壇’、‘太平門’當然不甘後人,號令一下,陳覓歡和獨孤怕夜也不敢不爭先恐後,免受問責。”


    “不過,‘太平門’和‘四分半壇’的主事人見兩人多年來掘寶並無成果,疑是他們神迷於綺夢,暗裏相讓,所以也派出了壇裏門中其他高手來助他們一把──其實,隻怕也旨在監督行事。”


    “所以,‘花裙神君’韋高青也來了。”


    “‘太平門’的‘一路平安’拓跋玉鳳也進去了。”


    “幾百名高手進了去,出來卻隻有十幾人。”


    “活著的人也都嚇破了膽子,不瘋也不敢再入‘猛鬼廟’。”


    “連‘山東神槍會’也派了‘拿威堂’的副堂主‘鐵槍火上飄’孫嘩來冒這趟渾水。”


    “他也沒能出來。”


    “這次傷亡慘重。所以才把其他貪婪的武林人士、江湖宵小,乃至朱勔、王黼、蔡京派來奪寶的各路兇神、各派惡煞全都給嚇走了,以為招了鬼神之怒,一時倒真的不敢再來了。‘猛鬼廟’、‘疑神峰’這六個字,卻是提也不敢再提了。”


    “那我明白了。”


    “明白了什麽?”


    “布局的人成功了。”


    “成功?”


    “要霸占洞裏寶物的人,成功的殺了入侵者,並布局嚇住了所有的後來者,山洞有鬼,大家就再也不敢來猛鬼廟分一杯羹了。”


    “你果然是個明白人。”


    “其實這隻是一個套路。”


    “套路。”


    “對,犯罪的人心理亙常如是。越是怕人偵破,越是躲躲藏藏。唬人的人多因為心虛,所以才對此地無銀三百兩。山上鬧鬼,山上必有秘密。廟裏有鬼,廟裏一定有蹊蹺。山洞死了一地的人,那麽,這洞裏就一定有寶藏。誰都一樣。鬼神之怒,其實來自人間之悲怨。就像拳術招式一樣,一掌攻出,另一手必然守在要害;雙手開打,下盤一定得穩住。箭手的罩門在於一矢射出,一矢未搭扣得及;發放暗器的人,得先拉開距離──這都是套路,有甲必有乙,有乙必因丙,有丙便有丁……一脈相承、陳陳相因,隻要犯罪,就有它的套路,所以不是我明白得快,而是太熟悉了這套路。”


    “你說的對。不過,他們隻嚇退了大部分的人,沒把所有的人都嚇走。”


    “包括你?”


    “還有綺夢。”


    “以及吳鐵翼?”


    “更把你給嚇來了。”


    “我是奉令來追緝吳鐵翼,猛鬼廟疑案,死了不少人,我們師兄弟四人也早想來查個水落石出。”


    “所以,鬧鬼一案,隻把膽小的人嚇走,無用的家夥殺了,但對高手,反而弄巧成拙。”


    “不過你卻是怎麽過來的呢?真的是綺夢向你求救你才來?要殺吳鐵翼才走這一趟?還是你也一樣覬覦洞裏的寶藏?你是因為吳鐵翼才會認識綺夢?還是根本跟綺夢早就識得?”


    “你說呢?”


    “不,你說。”


    三我要對付的是整個夜,不是任一隻老鼠


    “說來可笑,其實吳鐵翼可以說是為我和綺夢做了一件好事。”


    “好事?”


    “我本不認識綺夢。但吳鐵翼常糾合為他賣命的人,來這荒山野嶺聚合,共商大計,有時候,也把我叫了過來。”


    “他叫你殺人,也是在這裏吧?”


    “有時候,我推掉了殺人任命,也是在這裏。”


    “殺人的代價,也是在客棧裏交付吧?”


    “我上來野金鎮多了,自然聽說過猛鬼坑裏的事。你知道我的嗜好是收集美麗的石頭,據我對各種礦石的知識,我知道坑裏的奇石才是我畢生所望,誌在必得。那才是最好也是最高的代價。”


    “但你卻也聽說過洞裏鬧鬼的事,知道憑一人之力,難以獨得。”


    “你看出來了,吳鐵翼自然也一早看出來了這一點。”


    “人有所惡,就有他的忌諱,人有所嗜,就有他的罩門──沒想到,連殺手王飛也不例外。”


    “我當然不例外。我是人,我也有七情六欲。吳鐵翼可比你更老奸巨滑。他一旦看出我對猛鬼洞裏的奇石念念不忘,他就答允我:他才是坑洞的主人,別人沒法得到那奇石,他可有辦法,隻要我聽他的話,加入他組織裏,他便可以讓我獨得奇石。”


    “他是這樣說?”


    “他是這樣說。”


    “他說的你信了?”


    “我本來不信……可是,唉。”


    “──因為綺夢?”


    “綺夢的確是這地方的真正主人,五裂神君和白蝙蝠都聽她的。而那時候,綺夢還跟吳鐵翼在一起,對他的話,莫不言聽計從。”


    “所以你就覺得:吳鐵翼所允諾的是言之成理?”


    “至少是合情合理。綺夢是多年來疑神峰的峰主,又是‘山東神槍會’派來這兒駐守的代表。她還有‘四分半壇’的神君和‘太平門’的長老撐腰。若不是為了洞中的寶藏,她們一群標致女子,長年窩在這荒山幹啥?綺夢既然情迷於吳鐵翼,吳虎威近水樓台,想當然是知道洞中秘密了。”


    “你是見獵心喜。”


    “所以給蒙了眼。”


    “不過當時綺夢、吳鐵翼交好,也不由你不信。”


    “但不久後,綺夢便知曉吳鐵翼利用她的客棧來作通敵賣國的聚合點,又以她的地盤作為陰謀奪取猛鬼洞裏寶物的落腳處,而且,吳鐵翼與她後娘有染,又傳奸汙杜小月和梁戀瑄,這可惹火了綺夢。”


    “其實,綺夢自己也沒把握可以奪得洞中寶物。”


    “她把這點告訴了我。”


    “那時你才明白:吳鐵翼是答允你一件他自己也做不到的事。”


    “他不但辦不到,而且隻是想利用我去為他辦成此事。”


    “就算辦成了,他也不一定會分給你,是不?”


    “我看若我得手了,他第一個就會把我殺掉。”


    “所以你憬悟了。”


    “──誰要陰謀計算我,想把我殺了,我就先把他給殺掉。何況,他把‘打神腿’莊懷飛犧牲掉了性命,好像人家為他死是活該一樣,衝著這點我也不饒他。”


    “殺手王飛,一向跟莊懷飛都有深厚交誼,這點我是聽過了。”


    “不過吳鐵翼也犯了一個大大的錯誤。他常約我來這兒密議,我就因而識得了綺夢。”


    “而且成了好友?”


    “我們是同病相憐。”


    “你那時就住在巳六號房?”


    “我一向不露麵。我當殺手,當然愈少人認出我愈好。所以,我夜時來,天明去,若有人送餐飲,或打水盛盆抬上來讓我沐浴,我都會先一步避了開去。”


    “所以,店裏的人,誰都沒真的見過你?大概除了綺夢吧?”


    “她開始也一樣沒見過我。不過,我的房間就在她的隔壁,我常常聽到她深霄飲酒,黯自歎息的聲音。我……聽久了也有點不忍心。”


    “因此你們開始了交誼。”


    “我們都是飄泊天涯的女子。”


    “你們因而交換了吳鐵翼的消息。”


    “我們愈談吳鐵翼,便愈扯愈火大。”


    “不過那時你們還忍了下來。”


    “直至吳鐵翼叫我和綺夢一道上山,一探猛鬼廟的虛實。”


    “──不是你們分成兩隊,一隊直撲疑神峰,一隊潛入猛鬼洞的那一次?”


    “也就是見到飛行古廟的那一遭?”


    “真的有那麽糟?”


    “我們心理早有了準備,這一次曆煉,反而跟綺夢同渡艱險,相交莫逆。”


    “你那時已經冒充是習玫紅?”


    “不是。當時,大家都不知道我是誰,隻知道我是綺夢的好朋友。綺夢是她們的老板,老板的事誰也不好過問,她也保守秘密不說。”


    “那你在何時才充當‘習玫紅’?”


    “你來。”


    “我來?”


    “我們知道了四大名捕將有人上山追緝吳鐵翼之後,就警省到我需要有一個‘名份’。我見過習玫紅,還幫過她一些小忙,我還挺喜歡她的,我自覺也有點與她相似。她也真的打算上疑神峰來,後來發現冷血因戰於‘西鎮’,她改道先會合去了,才沒興趣到荒山招鬼去。我就借了她名義來應付你。事實上,我查過了,無情根本隻知有小紅,不知誰是小紅。”


    “所以你就是‘小紅’了?”


    “我又沒說我是‘小紅’,我們一見麵就開打,你還問我是不是‘王飛’,我也問迴你‘我是不是王飛呢’!”


    “但綺夢卻稱你‘小紅’。”


    “你也叫我‘習姑娘’。”


    “那……確是我的錯。”


    “但你也錯得不厲害,因為,你好像不久後就識破我的身份。”


    “我一直都在懷疑。”


    “所以你將錯就錯?”


    “識破別人騙局的最好方法,就是你讓他以為你已受騙。”


    “青月公子說過。當你以為你已成功的騙倒了四大名捕的時候,其實你才是騙了自己的大笨蛋。”


    “其實你為什麽不當迴王飛自己,你隻要不犯案,我也莫奈你何。”


    “我就是以前犯案太多了,見了名捕,總是有點老鼠見貓不自在。”


    “一隻貓是抓不了整個黑夜裏的老鼠的。”


    “我不喜歡貓。”


    “我也不是貓。我鬥的是整個黑夜,不是任一隻老鼠。““綺夢客棧裏本來就有一隻老鼠──‘飛天老鼠’梁雙祿是隻大飛鼠。”


    “我隻怕老鼠不隻一隻……你何不一刀將我殺了?省事得多了。”


    “我已斫了你十七八刀了,就沒把你給斫死。我已經努力過了。”


    “也許你就是斫我太多刀了,我才察覺這愛斫我頭的應該不會是習玫紅──你用的也顯然不是習家碎夢刀法。”


    “其實我也沒用心、專心斫死你。”


    “因為我還有利用價值?”


    “我要利用你:一,對付吳鐵翼。二,上山掘寶。三,解決一直纏繞和暗算綺夢的妖魔鬼怪。”


    “你也不知道現在吳鐵翼身在何處?”


    “對。”


    “你也沒把握可以奪取洞中寶藏?”


    “是。”


    “你也不明白那些鬼怪魅魍是啥?”


    “便是。不然,也不必利用到你同行走這一趟了。”


    “唉。”


    “你歎什麽氣?”


    “看來,我們也是同病相憐。”


    “哦?”


    “因為你不明白的我也一樣不大明白。”


    “唉。”


    “你歎什麽氣?”


    “看來,我們真的可以合作了。”


    “哦?”


    “因為我們既有共同的敵人,相近的任務,以及,一樣的疑惑。”


    四三不


    “我最困惑的是:綺夢客棧鬧鬼到底是怎麽一迴事?”


    “我也一樣困擾得很。我們知道吳鐵翼在今年‘猿猴月’光景,必然會上來疑神峰,所以便部署殺他。”


    “你不是怕綺夢殺不下手嗎?”


    “所以我自告奮勇,要趕過來──她殺不下手,我可下得了手。”


    “吳鐵翼為何一定要在這時期上山來?我不明白。”


    “這其實是來自於綺夢及白蝙蝠還有五裂神君長久觀察、探聽得悉:洞坑裏的奇石,他們就姑且叫做‘沙漠薔薇’,要到這時刻才會稍稍軟化,趁著月色大明、清華盡放之際,馬上切割好‘鐵花’成為兵器,那麽,肯定就是無堅不摧、無剛不折、無敵不敗的罕世奇門兵器了。除了這段期間,就算進得了坑洞,也搬不走鋒利的‘鐵花’,誰也拿它沒辦法。”


    “吳鐵翼其實也要奪取‘鐵花’,來製作它橫行天下的奇兵!”


    “說不定,他謀取‘鐵花’,是要製造出一種對付你們四大名捕的決殺兇器──誰叫你們一直追捕他!”


    “不過,這麽說來,吳鐵翼不是那種可以與人分享寶物的人,他既奪取‘鐵花’,也不見得會分一瓣給你。”


    “但我們卻知道:他一早已約好金人和遼人,隻要他采購得‘鐵花’,就會高價售予他們。”


    “金遼一旦得此利器,他們對大宋富庶繁榮,覬覦已久,定必用來大量生產武器,進侵我境!”


    “便是。我參與吳鐵翼與唐化、朱殺家等人共謀之際,也知道他有這個意思。他這種人,隻要對他有利,當真是什麽事都幹得出來的。”


    “所以你就認定今個‘猿猴月’時分,吳鐵翼一定不會輕易放過。”


    “他是一定會來。這次放過,可至少又多待一年了。他可抵受得了四大名捕不舍晝夜的追捕麽!”


    “結果他來了沒有?”


    “他提前來了。”


    “提早?”


    “他這迴是一早就來了疑神峰,早了至少一個月,他大概是要部署今年八月十五時期必奪‘鐵花’吧?然而,他卻幹了不少好事,例如奸汙杜小月、重創戀瑄,更令綺夢對他死了這條心。不過,他卻好像嗅到不尋常氣氛似的,雖常在疑神峰一帶出沒,卻不似以前,常住在綺夢客棧裏,以致綺夢布局要對付他,一直都派不上用場。”


    “會不會他真的收到了風聲,知道你和綺夢要對付他呢?”


    “可是,隻要他還想奪取‘鐵花’,就非得要綺夢幫他不可。”


    “──這,可是怎麽個說法?”


    “綺夢幫他,五裂神君陳覓歡才會助他,白蝙蝠獨孤一味才會支持他,他們三人,經由他們背後勢力多年來對‘鐵花’的研究,以及他們盤踞在這裏多時對‘疑神峰’的觀察,已發展出一套采集‘藍鐵石花’的秘傳,然而,這些技法,吳鐵翼正是千方百計要知道的,所以他一定要誆住綺夢,隻不過吳鐵翼也有運用這奇石的秘密,那是綺夢也不得而知的。”


    “所以吳鐵翼就算知道綺夢要對付他,他也不能真的殺了綺夢。”


    “這可不好說,他這人心狠手辣,至少,可以殺了我。”


    “你可不好殺。”


    “我能殺人就有人能殺我。”


    “──可是誰殺得了殺手王飛?”


    “朱殺家。”


    “他?!”


    “還有唐化。”


    “他們可還在吳鐵翼身邊?他們不是在鬼打鬼了嗎?”


    “這也值得人疑慮。因為對上一次‘猿猴月’之聚,他們兩人還好好的在吳鐵翼身邊,連江思、高怕飛等人全不缺席,他們本就有大圖謀,不知為何內哄。根據羅白乃的說法,是唐化毒殺了朱殺家,朱殺家還要他上來向吳鐵翼示警呢!──不過,姓羅兀那小子,說話神神化化,不能盡信之。”


    “唐化要是背叛吳鐵翼,那是可能的。因為唐化本來就是‘蜀中唐門’的人,他附從吳鐵翼,是因為吳鐵翼能提供一種足以製造蓋世無雙的暗器給他,如果吳鐵翼又把這種製作暗器的原料售予他人──不管外敵還是朝廷高官都一樣──唐化就不會放過他。”


    “我深知吳鐵翼的性情,如果他有心要吃幾家茶禮,誰要是阻止他,他就會先‘吃掉’誰。”


    “我也知道朱勔的為人,他既派出他身邊一員猛將去追隨吳鐵翼,他就是獨家占得這世外奇兵,獻予皇上,以求厚賞豐賜,要是有別家分享,他可第一個不願意。”


    “再說,朱殺家這樣一個‘三不’殺手,也決不讓人染指他勢所必得之物。”


    “三不?”


    “對,三不。他一下手不留情,二出手不留命,三做人不留餘地。”


    “所以,唐化與朱殺家的利益是相互衝突的。”


    “吳鐵翼留他們兩個在身邊,就是利用了這點矛盾與衝突,所以,他們為了掙得吳鐵翼的歡心,都得要為他賣命,效犬馬之勞。”


    “可是,這點優勢,一旦在得到‘鐵花’之後,就會自動消失了。”


    “甚至在‘鐵花’將現但未到手之際,他們倆也會汰弱留強,拚個你死我活。吳鐵翼好像已麵臨眾叛親離的局麵。”


    “這可打亂了吳鐵翼的部署與陣腳,如果他們兩者去其一,吳鐵翼不但實力大減,而且也不易縱控局麵了。吳鐵翼現在可不是個朝廷命官了,他的虎髯可給你們四大名捕拔剩下沒幾條貓須了。”


    “其實他們大可自行去奪取‘沙漠薔薇’,又何必一定要惹吳鐵翼。”


    “我剛才已說過了,這問題是在於:吳鐵翼掌握了‘沙漠薔薇’割切與運用的方法,而其他的人並不得悉。何況,一隻沒了爪牙的老虎畢竟還是山大王,還是有他的殺傷力的。吳鐵翼這家夥,用人有他一套,雖已落難還是有人為他忠心賣命的。”


    “那麽,他這個秘技是怎麽得悉的?”


    “我懷疑……”


    “誰?”


    “綺夢。”


    “她知道?”


    “──至少,是綺夢告訴他的。”


    “綺夢卻又是怎麽得知的呢?”


    “我也不曉得。但我知道你想問我是不是也知道。”


    “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


    “所以你也一度跟吳鐵翼虛與委蛇。”


    “不錯,可是吳鐵翼一直都很狡猾,他也很提防我。”


    “那是他翻身活命的家夥,他當然視如瑰寶,不輕易讓人洞悉。”


    “你其實想說我也貪圖這寶物。”


    “誰不貪圖?貪圖有什麽不好?這財寶可是天賜的,是大自然的一部分,本來沒有主子的,隻有為得到它而不惜大造殺孽的家夥才是該受到天譴。”


    “我的確是意圖攫取這寶物,但吳鐵翼沒告訴開采的方法,連綺夢也一樣守口如瓶,不告訴我。”


    “但她卻告訴了吳鐵翼。”


    “……也許,她那時候給那老狐狸迷惑住了。”


    “不過這樣看來,綺夢的處境也不妙得很。”


    “你是說……”


    “貪圖這絕世神兵的人,要是無法威迫吳鐵翼說出方法,那就會向綺夢下手了。”


    “我就是擔心這個,所以才趕來保護她。”


    “你為什麽那麽關心她?”


    “我和她天生就有緣份。”


    “……”


    “其實,那些要霸占寶物的人,也不一定要誘逼吳鐵翼或孫綺夢說出開采和製造‘沙漠薔薇’的秘密。”


    “你說是:他們可以在開采的人得手後才橫加奪取?”


    “便是。”


    “……這樣確是省事多了。”


    “但卻要有耐心,沒有耐心,什麽大事也幹不成。”


    五望聞問切


    “但你卻對我沒什麽耐心。”


    “其實說真的我一向都沒什麽耐性──要不然,我也不會斫你那麽多刀了。”


    “斫死了我,你可沒什麽好處。”


    “斫死了你,可不是什麽好處,而是威風。”


    “──威風?!”


    “一刀斫下四大名捕之首的腦袋,豈不是一件揚名江湖,威風之極了不起的大事?”


    “你竟為此殺人?”


    “為什麽?我特意惹你厭?”


    “倒不是。那是因為你名頭比我還大。不是有幾個人的名氣比我更高的。”


    “在武林中你已經是很有名的。”


    “比你好像還差上一大截──畢竟,殺手的名聲總不太好。何況,我跟你在未照麵前已有過一段宿怨,你也蒙然不知,我現在也不想告訴你。”


    “宿怨?往往鑄成了孽緣!我多少也知道一點,你可別嚇唬我。其實,當公差的名譽更不好──通常都給人稱作是‘鷹爪子’、‘狗腿子’。”


    “你不是狗腿子,卻是狗鼻子。”


    “狗鼻子?”


    “我看你嗅嗅水質,聞聞土石,又問問綺夢,望望小月,我就知道你這個行動不方便的家夥其實不好惹。”


    “大凡探案的都是跟治病的一個模樣:望、聞、問、切而已。不過,你不隻斫我的頭,也曾力助過我一把。”


    “你是說你連人帶車翻到陷阱裏去那一次,我隻是順手而已。──要殺你則是我殺,別人殺你我可不平,何況他們是暗算你,而你又一雙腿不方便,這可不公道嘛!”


    “你這女子有兩個特點。”


    “特點?才兩個?我就覺得我渾身都與別不同呢!”


    “一,你對小孩子很疼惜,看得出來,你沒對小童下過毒手。”


    “小孩子最可愛,不像大人狡猾,人長大了就邪門起來。小孩子都是忠的,大人沒個兒不奸不詐。”


    “你也是大人了……”


    “我是大女人。再大的女人也是小女子,小女子就是再奸詐也是純真的。”


    “大女人我倒輕易看得出來。”


    “你──看來你不是‘狗腿子’,而是‘狗嘴長不出象牙’,沒想到連一向冷酷無情的大捕頭也貧嘴。”


    “望、聞、問、切──這大概要算是‘問’的部門吧?”


    “現在該我‘問’你──另一個特點呢?”


    “你每次談到我的殘疾,都不避諱。”


    “這──你介意?我是應該向你道歉的,我這人口直心快,當殺手還可以,因為一刀成快意,爽利得很,但陰謀鬥智,我還差一點,連綺夢也說我不適合當殺手……”


    “我不是說這個。我欣賞你這點。”


    “什麽?你、欣、賞、我、說、你、是、有、殘、疾、的?!……不是吧?!”


    “其實,在江湖上,人人都對我忌諱這點。有的人是因為怕了我,不管是懼怕我的暗器還是身份。有些人是因為不想傷害我,他們都是我朋友和心存厚道。大家明知我不良於行,但誰都不敢直說。久而久之,我也自覺是個不正常的人,大家都不說真話,隻視而不見,當安慰我,連我自己也不敢直說了。其實,我隻是行動不便,久之成習,連心理都不正常了。你反而直言無忌,但也不是存心打擊,我覺得……”


    “這個……這,你不見怪就好了,我是有點口不擇言……我自小在一個地方生長,在那兒我若不很頑強、尖銳、勢利地活著,那些勢利、尖銳、頑強的家夥就一定會把我擠下去,吞噬掉了。”


    “我倒覺得你坦率可愛,拿我當朋友,才不處處迴避。”


    “嘻嘻。我倒沒想到。”


    “沒想到什麽?”


    “沒想到你也有欣賞我的時候。也沒想到你已一早識穿了我。”


    “那都怪你。你斫我這麽多刀,你斫一次我懷疑一次。何況,早就有人留下警示,認為你身份很有問題。”


    “誰?”


    “現在不好說,隻怕過不了今晚你就一定知曉。何況,對方也隻是疑慮你的身份而已,但也提醒了我:你應不是衷心跟吳鐵翼一夥的。”


    “那麽神秘的一個人物?!我倒要見識見識。那你究竟在什麽時候才斷定我不是習玫紅?”


    “就在剛才。”


    “剛才?”


    “獨木橋上。”


    “──怎麽?我在地上就像,上了橋就不似?”


    “不是。你在橋上,為救幺兒、阿三,刀劍並用,劍法還勝於刀法,這是哪門子的‘習家驚夢刀’?”


    “我就知道你懷疑我,我就沒發狠一刀把你給殺了。你卻是怎麽知道王飛會使劍?”


    “誰說王飛隻會使刀?王飛的一手水晶暗器,聲東擊西,也使得好狠呢!何況,你剛才跟幺兒、阿三抽動我的木頭車,一發力,就扯上了天塹,這內力可不是輕易辦到的。”


    “我下次拿劍刺你,刀斫不死的不一定用劍也殺不了。再死不了就用水晶飛襲,砸死算了。”


    “謝謝謝謝,謝謝費心。請你讓我多活幾天,讓大家把案破了再殺,別弄碎了你的水晶石頭,好吧?”


    “你的意思是要和我聯手?”


    “我們之間沒有利益衝突,是不?”


    “我要鐵花,你要破案;我要保護綺夢,你要抓吳鐵翼──看來暫時沒有。”


    “那麽,你要告訴我幾件事。”


    “我已知無不告。”


    “綺夢客棧鬧鬼,到底是怎麽迴事?”


    “我也不知道。你知道,我是來幫綺夢的。那鬼明顯不利於綺夢和客棧裏的姊妹們,我若是查著了豈容鬼魅猖獗!隻不過,按照見過鬼的人說法:那女鬼的血痣正好與綺夢娘親吻合,隻怕個中大有蹊蹺。”


    “你上次與綺夢上山入廟,可有其他的發現?”


    “我其實前後幾次明的暗的上山入洞,也隻不過為了趁火打劫,撈一把奇石鐵花才走,但卻是鬼氣森森的,門兒都沒有,能保命而退已是僥幸。我告訴你們的都是真事,我自己心裏也不相信有鬼,但眼前所見又不得不信,很有點迷糊。”


    “那你這次跟我上山幹什麽?”


    “也是想趁亂撈一把呀。何況,有你在,十箭八箭你擋了九箭,我可省事得很,趁虛而入,見鬼殺鬼,遇敵殺敵,有好處不放過,沒事幹就斫你一三五七刀的。”


    “結果,你也救了我二四六八次。”


    “有那麽多?頂多,隻一次半次而已。何況,我也已經有點後悔了。”


    “後悔什麽?”


    “我本以為你一直都信任這假聶青,所以跟來看看你怎麽為他所害,我大可在一旁拍手偷笑,沒料你倒一直防著他,我是白費心,白忙、白幹了。”


    “那也不然。現在,若不是你,我也不一定能牽製林公子了。”


    “也許,這次來,唯一的大收獲是……”


    “是什麽?已經有收獲了嗎?那值得恭喜。”


    “就是交了你這個狗腿子、鷹爪子朋友。當然,還附帶了兩個狗嘴子、雞爪子的小哥把子。”


    “這叫買一送二。”


    “對,買一把掃帚,送兩口筲箕。”


    “山高水遠,撞鬼殺敵的來這兒冒渾水,能撿到掃帚、筲箕、也算不枉了──像我,除了一身泥,連痰盂也沒拾得一隻!”


    “你少陰損人!我還有另一個意外收獲哩。”


    “這次又是什麽煙袋、水壺、便桶了?”


    “來猛鬼廟多次,有明有暗,有打有殺,終於,這一次,還揪出了三個人,其中還躺下了兩個不知是人是鬼的,不是收獲是什麽?”


    “他們之間不內哄,咱們是斷斷不易討著便宜的──現在躺下的,恐怕該是咱們。”


    “所以,你不必再問我了。你去問青月公子吧。”


    稿於二零零二年:“蒙難時期”再遇一遭“一貴一賤,交情乃是”的“虎朋兔友走一空,一路知交盡掩門”的難堪情境,從中考煉了誰敵誰友誰小人,以及何人真誠何人冷漠何人混吉,所謂“有福同享,有難你當”,“生死之交,酒肉朋友”,“平時拍胸求共死,有難甩手不識人”,浮生百態,一一盡現眼前。人生樂處便在順時享樂,逆時憬悟。


    校於二零零一年九月至二零零二年五月:奮戰精神,屢敗屢戰,打倒地上,爬起再戰,如是者逾大半年且“仆街踣地”數百次,依然不降不伏,溫劉梁決意鬥到最後一兵一卒一口氣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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