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到家徒三壁的破屋內,女人便瞪大眼睛四處打量,不知腦子裏在想些什麽。


    “你是啞巴?”秦河忽然問。


    一路過來,這女人都未開口過。


    “小女子名叫謝鴛,本是鎮陽人士。”女人恭恭敬敬地向秦河欠身施禮,“流落此地,幸得義士相救,將來若有機會,定當以厚禮相報。”


    鎮陽謝家倒是個有名的大族,可惜秦河的前身實在沒啥見識,腦子裏都是些偷雞摸狗的記憶。


    故而此時的秦河還不知道,眼前這個柔弱女子的身世在將來會給他帶來多大的變故與機遇……


    “‘厚禮’就不必了,我救你並非不求報答。”


    秦河也不繞灣子,直接言明。


    “你哪一日教會我識文斷字,我便在哪一日送你離開。”


    謝鴛眉頭緊皺。


    眼前賤民無論求財還是求色,她都可以理解,唯獨讓她教識文斷字實在是匪夷所思。


    更何況要教一個目不識丁的賤民識文斷字,那可不是一日之功。


    見這女人猶疑不定,秦河輕輕一笑。


    “你若要現在離開,我也不攔你。”他語氣平靜,“你是個聰明人,應當知道走出這裏會遭遇什麽吧?”


    謝鴛一愣,立刻明白了對方話中含義。


    她無依無靠,如果獨身流落街頭,如何能討到好?


    眼前青年雖不客氣,但在這南疆也算以理待她。


    謝鴛很快理清其中利害,輕輕頷首,道:“小女子願教相公讀書寫字,隻求相公暫時收留,莫要……”


    “莫要什麽?”


    “莫要將我賣到那花街柳巷。”


    想起秦河與麻臉六的對話,她心中仍是惴惴不安。


    秦河卻是嗬嗬一笑。眼前女人雖然將對自己的稱唿從“義士”換成了“相公”,多半不是真正誠服自己,隻是屈從於形勢而已。


    果然,謝鴛昂起頭來。


    她正色道:“若是相公迫我做那種事,小女子隻能——”


    “好了、好了!”秦河聽得已有些不耐煩,“剛才那番話隻是搪塞麻臉六,並沒有對你輕薄的意思,你就安心留在我這兒,今後用心教我讀書認字。”


    “多謝相公!”謝鴛向秦河屈膝拜下。


    秦河將她扶起。


    “還不知道相公尊姓大名?”謝鴛問。


    “我姓秦,單名一個河。”


    “秦?”謝鴛略一思忖,“相公可是墨城秦家人士?”


    秦河哈哈一笑:“我老爹去世得早,不曾和我說過從哪裏流放過來。”


    謝鴛點了點頭。


    “你先把衣服脫了,再洗個澡。”秦河吩咐。


    謝鴛一怔,隨即臉色先是緋紅,又轉成鐵青——想不到這個男人這麽快就露出本色!


    她退到牆邊,雙手護住胸口,臉上寫滿驚恐。


    秦河失笑:“我不是那個意思,你與那些毒屍相處太久,若不及時清潔,說不定真要害病。”


    其實穿越過來這麽久,秦河已想清楚了所謂的“瘴毒”,說白了還是衛生條件引發的問題。


    南疆多水澤,許多不流通的死水潭變成蚊蟲滋生的溫床,自然會疾病橫生、瘟疫肆虐。


    本地人懂得用一些草木汁液趨避蚊蟲,外地人流放到此當然更容易患上所謂“瘴毒”。


    所以要避免“瘴毒”,一來是保持清潔,二來是將飲用水燒開。


    這個時代的人並無飲用白開水的習慣,也是“瘴毒”會流行的原因之一。


    謝鴛其實也害怕“瘴毒”,隻是這地方僅有“三壁”,她要去哪裏更換衣服,又在哪兒洗澡?


    秦河取出自己的幹淨衣服拋給謝鴛,同時他也搬出許多木柴,準備燒水。


    見謝鴛窘迫地站在原地,秦河笑著道:“你等著。”


    他將被褥拆下,支成一道簾帳掛起。


    “等我將水燒好後,你就在這裏麵洗吧。”


    謝鴛想到兩人日後還要相處許多時日,不想讓自己顯得太嬌氣,便說道:“不必勞煩相公了,小女子用冷水就好。”


    “不行,以後你我的用水一概都要燒過。”秦河認真道。


    謝鴛不明就裏,心中隻是愈發感激。


    秦河忙著燒水時,許崗也趕迴來了。他將搬羊的報酬從懷裏拿出,分出一半遞給秦河。


    接過後,秦河又數出一小半還迴去。


    “就當是欠你的雜糧。”秦河說道。


    許崗連忙推辭:“我哪能要你的錢!秦哥兒,你就放心收好吧!”


    秦河嗬嗬一笑,也不過分拉扯,隻是說道:“好,你今日如此幫我,將來我發達了一定帶上你。”


    許崗隻當這是一句漂亮話,畢竟兩人都是賤民,苟且偷生尚且困難,談何發達?


    分過錢後,許崗便樂嗬嗬地去買酒了。


    秦河這邊,不一會兒便將水燒好。


    謝鴛羞澀難當,但念及留得青山在的道理,還是提起水桶,低頭鑽進了用被褥隔出的空間裏。


    秦河的被子比不得那些優質的棉被,裏麵的填充物都是些破布與碎絮,而且破損不輕。秦河隻好用身體替謝鴛將破洞處擋著。


    這一朝,尺約素腕,玉人羞著鮮光。


    那一瓢,溫水丘壑,橫陳慢解羅裳。


    沐浴中的謝鴛不由得在心中想到,從此刻開始,自己便要與那個男子日日相處——這世上縱使有坐懷不亂的正人君子,又怎會生在這低賤的南疆?


    他白日時尚且矜持,若是趁夜色輕薄於我,我該當如何?


    家族沒落,流放南疆。她並非愚人,流放的路上早已設想過自己的境遇,能偶然遇到這個年輕人將她解救已經是三生有幸。


    上天既然給了她一個機會,她便應當努力爭取,想辦法活下去……


    又一瓢熱水淋下。


    水衝刷掉汙漬與疲憊,也帶了透徹與清醒。


    隻有活下去,才有可能複興謝家,為家人報仇……


    不久。


    等謝鴛清潔過了,穿著男衫出來與秦河見麵時,秦河心頭不免一震。


    “相公,小女子再次拜謝您的救命之恩。”


    方才洗浴的那一會兒,謝鴛已在心中打定主意,要委曲求全,即便為奴為婢也要好好伺候眼前男子。


    “相公,小女子替您收拾屋子。”


    “不必了。”秦河阻止,“我明日去弄些紙幣與蠟燭,以後每晚你都教我認字。”


    流放者的後代識文認字不合律法,因此得在晚上進行。


    “另外,近來你盡量不要出門。免得被歹人撞上,又或者被兵丁拉迴去做苦役。”秦河說道。


    謝鴛雖靠裝死避過了苦役,但還無一個正式身份。


    不過隻要有了錢,這些都好解決。


    至於要如何掙錢,剛才在燒水之時,秦河心中就已想到了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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