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眾劍仙保著文王登上皇位,便都依約往這首陽山封神台趕來。萬事具備,隻見那神使行雲架霧而來,步上封神台。先將元始天尊誥敕讀畢,左手執杏黃旗,右手執打神鞭,喚弟子將‘封神榜’張掛台下,便要開始封神。”茶樓中,說書先生講到緊要處,手中一把白紙折扇左右翻飛、手舞足蹈,忽地唰一聲將白紙扇抖開,扇了兩下昂然道:“正是……”“正是‘青冥浩蕩不見底,日月照耀金銀台。霓為衣兮風為馬,雲之君兮紛紛而來下。虎鼓瑟兮鸞迴車,仙之人兮列如麻’,欲知封神之事究竟如何,且聽下迴分解。”


    那說書先生忽然被人打斷,愣了一愣。轉頭看時,卻見身後桌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孩兒。


    隻見那女孩穿著一身女敕黃色衣裙,烏溜溜的大眼睛笑眯眯的看著他,一派天真可愛。說書先生原本滿月複不快,再也發作不起來,撚著三縷須髯,笑罵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這聽白書的小人精編排了新詞兒,來搶我飯碗了。”


    “您老可別這麽說。我家隻賣飯菜,不賣飯碗的,搶來也沒用嘛。”那女孩兒吐吐舌頭,嘻嘻笑著溜下凳子,蹦蹦跳跳跑出了茶樓。


    說書先生這場書說到此時,本來也要告一段落了,索性迴身坐在窗邊,拈起一盞茶來細細品著。憑窗望見女孩兒的身影,融入街市上的人流中,忽地笑了笑,喃喃道:“小小年紀做出這種句子,老頭子若是知道了,一定高興的很吧。不過這句意似乎未盡啊,唔,下麵該接什麽詞句才好呢?”


    這句意當然未盡,隻不過這首詩再背下去就該是“忽魂悸以魄動,恍驚起而長嗟”,那就不是神使封神,而是李白夢遊了。


    這黃衣女孩兒正是唐宇,對於方才事情,她半點也沒放在心上。反正這個世界跟她所知的曆史毫不相幹,既沒有唐朝也沒有李白,她又沒打算靠抄詩當才女,隻是偶爾隨口胡謅幾句,倒也不用擔心被人拆穿。


    穿越到這個世界十二年三個月零七天了,唐宇有了新的身份和名字。現在她的名字叫做江小雨,是這齊國麟州城中醉仙居酒樓老板的女兒,不止父母雙全,甚至還有兄長和小弟各一名。這就是她的竹子叔,也就是竹林裏的青衣少年,為她選擇的生活環境。


    在茶樓門前買了一根冰糖葫蘆,江小雨咬著上麵紅彤彤的山楂,饒有興味的在街市上閑逛。


    她還記得剛到醉仙居的那段時間,娘親常常在夜裏抱著她自言自語:“可憐的孩子,就算為了你娘,也要好好活著。隻是莫要像她那樣,輕易相信別人。”可是她那位親生母親,到底錯信了什麽人?當年又發生了什麽事?更重要的是,到底是什麽人、為了什麽理由想要她的命?


    竹林中的一幕,十二年來被江小雨翻來覆去,不知迴想了多少遍,卻始終理不出個頭緒。江小雨隱約覺得,自她穿越當天暈倒後,到她在竹子身邊醒來前那段時間,曾經發生過很重要的事情。但那段記憶就好像被人抹掉了似的,任憑她怎麽迴憶,也沒有半點印象。不對,她還記得一件事,就是在她夢裏反複出現的,那個自稱會保護她的、眼睛很亮的小男孩。


    江小雨苦笑著搖搖頭,把這個不知道算不算“chun夢”的東西丟在一邊。當年究竟發生過什麽,她的竹子叔從來沒有向她提起過。別人不說,她自然不能主動去問。因為十二年前她還是個嬰兒,那些事情她不應該知道。


    一切仿佛都在十二年前結束了。但是從小到大,身邊從沒間斷過的各種審視目光,讓江小雨知道事情遠遠沒有結束。所以她要注意自己的行為舉止,盡可能與同齡的女孩子相符,在她弄明白事情的原委,想出對策之前,不要引人生疑,另生事端。


    這些年,她唯一做過略為“出格”的事情,就是最近一段時間,雷打不動的到茶樓去聽書。好在這齊國民風開放,莫說尋常人家的女孩兒,就算是官家閨秀,也常常帶了圍帽出來逛街,才令她的這個舉動,不至過於與眾不同。


    她實在太想知道一些關於修真道的事情了,而那說書先生講的,與其說是二千多年前周文王平定天下的事跡,倒不如說是由神使主導的一場仙魔二道大戰。


    神使,顧名思義就是神的使者,是這個仙俠世界中,有著極為崇高的地位。從關於“神使”廣為流傳的故事傳說中看,世間的修士,對於“神使”極為尊重,可以稱得上是精神領袖。而那些傳說中,神使多半出現於亂世,協助真命天子平定天下,使百姓得以安居樂業。所以,“神使”對於百姓而言,影響力比對修士更為巨大,甚至已經成為一種信仰,而且是唯一的信仰被崇拜。


    如今延續了八百多年的大魏王朝分崩離析,天下群雄並起,經過十數年大浪淘沙般的爭鬥,雖然僅剩下江南楚國、江北齊國和西北方的燕國,但邊境上依舊征戰不休。這個時候,會不會有神使再次出現呢?


    嘴裏含著半顆山楂,江小雨有些走神了。


    前方傳來一陣陣叫好聲。江小雨迴過神來,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走到了城西。前兩天有隊胡商,從東溟城經海路來到麟州,所以城西這幾天在開市集。她一早就從飯莊的客人們那裏聽說,這次市集有西域的雜耍表演,想必就是在這裏了。


    咽下嘴裏早已嚼爛的山楂,江小雨快步走上前去。在她印象裏,這還是第一次有西域雜耍藝人跟船同來,所以來看熱鬧的人很多,人群裏三層外三層圍得嚴嚴實實。


    仗著身材纖瘦,江小雨見縫兒插針擠了進去。隻見人群中間的空地上,兩名壯漢分作兩邊,正在噴火、吞劍。正中間,一名高鼻深目的胡人美女,手持長鞭立在三架火圈旁邊。火紅的衣裙緊緊裹著曲線玲瓏的嬌軀,被火光一照,越發顯得媚豔撩人。


    “啪——”胡女揮鞭在空中抽響,一頭花斑豹子自她身邊躍起,靈巧的穿過火圈。


    “好!”喝彩聲此起彼伏,自人群中響起。


    “古代人膽子真大。”江小雨暗自咋舌,想當年在地球,哪個馬戲團敢把這等兇獸從籠子放出來表演啊?就在這時,她忽然發現兩名少年鑽出圍觀的人群,鬼鬼祟祟地溜進了雜耍藝人們為了存放道具、更換服裝所臨時搭建的帳篷。走在前麵年紀稍大、身材高壯的黑臉少年,江小雨認得是麟州府捕頭的兒子常磊。後麵跟著的那個小正太,卻是她的寶貝弟弟江複生。


    “這兩個小子想要幹嘛?”江小雨心中疑惑,偷偷跟了上去。


    帳篷裏堆放著各種稀奇古怪的道具。常磊帶著江複生繞過用來表演大變活人的木箱,直奔一隻被黑布罩住,約有半人來高的籠子。


    “複生,你猜裏麵關的是什麽?”常磊兩眼放光,興奮地道,“聽我爹說,西域有一種叫做獅子的猛獸。”


    江複生小大人似的搖頭道:“獸籠應該是在帳篷後麵,方才進來時我還看見,那裏麵關了一隻白色的老虎呢。我看這應該是變戲法的道具才對。”


    常磊眼珠一轉,說道:“要不咱們來打個賭。如果不是獅子,我去你家砍柴燒火一個月。”


    江複生笑著啐了他一口:“你想的到美。到我家去幹活,既能討好我娘,又能接近我姐,簡直是一舉兩得啊。”


    常磊被人拆穿,黑臉泛紅,嘿嘿笑了兩聲,伸手將黑布掀了起來。


    “啊——唔——”江複生睜大雙眼,剛剛驚叫出聲,一隻素手從他背後伸出來,及時捂住了他的嘴巴。


    “是我,別出聲。”江小雨沉聲道,深深吸了口氣,壓下了心頭的震驚。


    常磊愣了一愣,眼中轉瞬燃氣怒火,咬牙低聲咒罵道:“他老母的賊番子,竟敢在我大齊國土擄人劫人口!”


    那罩著黑布的籠子既不是道具,也沒有關著猛獸。關在裏麵的,竟然是一名身材消瘦的少年。


    那少年身上黑色的衣衫被勾破了幾處,一頭烏黑長發散亂地披在肩頭,此時正雙手抱膝,將頭埋在膝蓋上蜷縮在籠子裏。一條拇指粗細的鐵鏈,從他雙手袖口中垂下。江小雨低頭看去,發現他的雙腳也同樣被人用鐵鏈鎖住了。


    江複生小臉漲得通紅,憤憤道:“那幫胡人簡直欺人太甚,不能放過他們!”


    那被鎖在籠子裏的少年,不知是睡著了還是昏過去了,一直蜷縮著沒有反應。


    難道他受傷了嗎?江小雨心中隱隱感到有些不安。


    常磊轉頭環視帳篷內部,沉聲道:“先找鑰匙救人,然後你們帶他從後麵溜走,直接去府衙找我爹。我留在這裏看著那些賊子,免得他們跑了。”


    “動作要快!”江小雨丟下手中正在翻撿的盒子,轉身奔到帳門邊。隨著對體內水柔之力掌握日漸精深,江小雨的五感比普通人靈敏很多。她耳中聽得清楚,前麵已經宣布接下來要表演大變活人。大變活人的道具可還在這帳篷裏,沒抬出去呢。


    “在這裏了!”江複生在一塊紅毯子下麵取出一串鑰匙來,輪流插入籠子的鎖眼試著開鎖。就在這時,帳門毫無預兆地被人從外麵打開,一個白布包頭、隻露出兩個眼睛的腦袋探了進來。


    “尼們使(你們是)……”蒙麵人顯然沒料到帳篷裏還有別人,下意識開口,語調聽起來十分別扭,就好像是剛剛開始學習說話一般。


    喀嚓一聲響,江複生終於打開了籠子上的鎖。


    “豬手(住手)!”那蒙麵人大吼一聲搶進帳篷,高高躍起,閃電般撲向籠子。


    常磊順手抄起兩個啞鈴,飛身護住江複生。不料那蒙麵人在半空中兩眼一翻,噗通一聲栽倒在地。


    “敲死你個大舌頭。”在那蒙麵人身後,江小雨手中提著一根長柄鼓槌恨恨說道,心中卻是驚疑不定。


    且不說以她的耳力,竟然沒發覺那蒙麵人靠近帳篷,隻說她在門口施了三倍分量的“三步倒”,這種迷藥是她前世用來看家防盜的,無色無味,藥性猛烈。這樣多的分量,就算是頭老虎進來,也該立刻摔倒,想不到那蒙麵人竟然還能飛身躍起。


    江小雨走上前去,想要看看這蒙麵人究竟長得什麽模樣,才發現那纏頭的白布,好像長在他臉上般嚴絲合縫,竟然讓人無從下手。


    吱扭聲響,籠門打開。江複生俯身便要去拉那少年出來,江小雨從旁邊伸手攔住。常磊握了握手中的啞鈴,低聲道:“朋友,別再裝了。時間緊迫,我們須得馬上離開。”


    籠中一直蜷縮不動的少年聞言雙肩一動,慢慢抬起頭來,唇邊眼底帶著若有若無的嘲弄之意。


    “妖——妖——妖孽啊!”江複生手中的鑰匙跌落在地,顫抖著手指向籠中少年。


    江小雨心中一沉——那少年十四五歲的模樣,樣貌雖然清秀,臉色卻異常蒼白,好像終年見不到陽光似的。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瞳竟然是血紅色的!


    這個世界與地球不同,這裏就算是胡人,眼珠也隻有黑灰藍三色。何況這籠中少年的五官臉型,分明就是中土人士,生就一雙紅瞳實在反常。


    反常即為妖。江小雨知道,在這個仙俠世界裏,不止修士以斬妖除魔為己任,就算是普通人,對於妖孽也十分痛恨。這少年隻是被鎖起來而沒有被殺死,已經算是十分幸運了。


    常磊也是倒抽口冷氣,身形晃動把江小雨姐弟護在身後,抬腳向籠子的鐵門踢去,想要將門再次鎖住。


    冷不防一團白乎乎、毛茸茸的事物從天而降,喵嗚一聲向他臉上撲來。


    常磊嚇了一跳,因背後有人不敢避開,隻得舉手將啞鈴揮了出去。江小雨卻看得清楚,那是一隻雪白的狸貓。


    那貓兒後爪在啞鈴的鐵球上一點,借力在空中畫個圈子,仍舊向常磊臉上撲去,兩隻前爪急速揮動,成“十”字形抓了下來。


    眼看常磊就要毀容,那貓兒卻好像發現了什麽,忽然在空中翻了個滾兒,悄無聲息地落在地上。


    江小雨右手默默縮迴袖子裏,心裏很是鬱悶——今天是什麽鬼日子呀?先是暗算個人差點失手,現在暗算隻貓還被發現了。


    紅瞳少年此時已經鑽出鐵籠,正撿起鑰匙去開腳上的鏈鎖。那貓兒弓著身子,全身細毛乍起,狀似威脅。


    便在這時,江小雨發覺,地麵微微顫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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