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神界,天玄門。


    距離當初魔界進攻神界的那場浩劫已經過去了整整一百年,當年在戰爭中幾乎全部變成廢墟的通天峰此時也早已經過了數次修繕,不但恢複了原貌,看上去更是比從前更加仙氣縱橫,靈蘊縹緲。


    主峰通天峰的通天石階之上,一路之上不停有許多身穿天玄門服飾的弟子來來往往,好不熱鬧。


    隻是這些麵孔卻大都是新生的陌生麵孔,當年羽蓬那個時代的一輩弟子們,卻未曾看見。


    天玄門經曆了百年前的那場巨大浩劫,非但沒有就此衰落,反而是蒸蒸日上,興盛更勝從前。


    現如今的天玄門掌門正是陳誌。當年魔界一行攻上天玄,包括掌門玄陽真人和眾多首座長老在內幾乎死了個七七八八。再加上天玄門與魔界一戰中眾多精英弟子都戰死於通天峰上,最後隻剩下了寥寥數百人,以至於派內人才凋零,在剩下的幾名長老和首座的聯合推薦下,陳誌眾望所歸,在天玄門最艱難的時刻擔任了掌門之位,雖然他當時修為在門派內還算不得頂尖,但也幾乎是同輩之中的第一人了,所以這掌門之位傳與他也不算冤枉。


    陳誌最終也未辜負天玄門上下的期望,在近百年的時間裏,天玄門在他的治理下發展愈加興盛,不但如此,他本人的修為亦是進步神速,遠非當年可比。


    現如今啻祈峰的首座卻已是當年那個憨厚的大師兄——呂大勝。


    當年與魔界一戰之中,啻祈峰除了首座路千崖之外,眾弟子之中,二弟子金大貴戰死,三弟子銀大發戰死,六弟子礦無壽身受重傷,下半身幾乎殘疾,原本的九個弟子如今幾乎隻剩下了一半,卻是顯得有些冷清了。


    但不知為何,呂大勝繼任了首座之後,卻也想當年的路千崖一般,輕易不收弟子,是以百年之間,啻祈峰也隻新收了三名弟子,加上原本的六位,居然也正是當年的九人之數。


    隻是物是人非,時過境遷,如今一切都與從前不一樣了。


    啻祈峰。


    高聳入雲的主峰之上,山風習習,帶著絲絲清涼之意。


    一個身影緩緩行走在山道之上,身旁的樹木不斷在眼前倒退而去,前方的山頂也幾乎隱約可見了。


    這人看上去不過是二十餘歲的青年,麵目之間有幾分英俊,隻不過他的裝束卻有些奇怪,他身上雖然穿的是天玄門弟子的服飾,但背後卻背著一個不大不小的丹鼎。


    這人正是啻祈峰七弟子,高複帥。


    當年搞怪沒個正經的他如今也已經是一百多歲的年紀了,雖然眉目間看上去依然年輕,但終究是沾上了幾分風霜滄桑之色。


    走著走著,他突然停了下來,似乎想起了某件心事,在原地站了片刻,這才搖頭歎息一聲,繼續向前走去。


    越過山石階的頂層,他已經看到了那熟悉的大殿影子。


    當年天玄門遭遇魔界進攻的浩劫,數萬年基業幾乎毀於一旦。但天玄門九峰以北鬥七星之位分布,啻祈峰處在接近末尾之處,其實損傷並不太大,倒是主峰通天峰,幾乎被那場驚天動地的戰鬥毀得是麵目全非。


    而啻祈峰上的清心殿卻損毀較小,修繕之後,幾乎保持了原貌,所以這裏看起來幾乎與百年之前一模一樣。


    高複帥臉上卻沒有了當年那般嬉笑之色,看著眼前的大殿,仿佛勾起了深心處某些迴憶,竟是站著愣了半晌,這才重新抬起腳步,走進了殿內。


    清心殿內,呂大勝此時衣著首座道服,站在那裏,看上去比之當年更多了許多宗師氣派,少了許多憨氣,更多的是一種淡然。


    高複帥走進殿內,叫道:“師兄。”


    呂大勝笑道:“七師弟,你來了,算算咱們又是半年不見了吧?”


    高複帥點頭道:“是啊,差不多又有半年未見了。”


    原來掌門陳誌卻無意中發現了高複帥在煉丹一道異於常人的天賦,為此甚至還特別為他在通天峰上改建了一個巨大丹房,專供他煉丹之用。這一次高複帥就是在丹房之中閉關煉製一種新的丹藥,故而呂大勝才如此說。


    高複帥似乎又想起什麽,道:“師兄,眾位師兄弟們都還好吧?”


    呂大勝聞言點頭道:“都還好,沒什麽特別的事情。”


    高複帥道:“那我就放心了。”


    呂大勝看了看他,道:“這次煉丹成效如何?可有收獲?”


    高複帥麵色微動,點頭道:“有的,除了煉製出兩種新的丹藥之外,還完善了過去所煉製的一種丹藥,這丹藥可以將人的潛力在短時間發揮十倍以上,而且沒有任何副作用,不會像當年那枚一般使用之後陷入數天的虛弱期。”


    呂大勝麵有訝色,道:“哦?如此厲害。”


    高複帥搖頭道:“其實也不算是,其實當年那枚丹藥我就……”說到這裏,他忽然想起什麽,住口不說了。


    呂大勝微微一怔,道:“怎麽了,師弟?”


    高複帥看著他,歎息一聲,道:“我想起了一個人來。”


    呂大勝道:“誰?”


    高複帥麵色變幻,沉默了片刻,道:“小師弟。”


    呂大勝聞言一愣,隨即也是沉默了下來。


    氣氛一時陷入冰點,清心殿之中寂靜無聲。


    許久,呂大勝才緩緩地,仿佛歎息一般道:“小師弟啊……”


    高複帥緩緩低下頭,道:“聽說百年之前,新繼任的神統就叫做羽蓬,也不知是不是……”


    呂大勝搖頭苦笑道:“想來應該是巧合吧,以小師弟他當年的修為,怎麽也不可能是他的,或許早在百年之前他就已經不知死在了那場戰爭之中。”


    “說得也是啊……小師弟若是還活著應該早就迴來了吧!”高複帥雙眼微微下垂,麵色帶著幾分輕輕點了點頭片刻之後又緩緩搖了搖頭,他緩緩從懷中拿出了一枚青色的丹藥。


    殿外的陽光此刻正是正午,一縷陽光照射進來,灑在在那丹藥之上,反射著淡淡的金色的光輝。


    像是希望的光芒。


    羽蓬看著手中那枚反射著耀眼太陽光芒的青色丹藥,一時竟是入了神。


    直到身後傳來熟悉的腳步聲,他才迴過神來,手掌一握,將那枚丹藥放迴了懷中,轉過身向後看去。


    在他的身後,一名容顏清麗無雙,但卻又帶著出塵之氣的絕美女子正站在那裏,一雙如水眼眸靜靜地注視著他。


    羽蓬看了她片刻,道:“夕舞,你又來了。”


    被稱作夕舞的白衣女子仿佛不沾染俗世煙火之氣的仙子一般,向他輕輕一笑,道:“我不是每天都來麽。”


    羽蓬注視著她,好半天,才重新轉過身去,背對著她,緩緩道:“是啊,我忘了,你每天都會來的。”


    夕舞眨了眨眼睛,緩緩走到他的身旁,與他並肩而立,目光隨著他一起望向遠方的未知名處,道:“剛剛你在看什麽,那麽出神。我看得出來,你的心情波動很大。”


    羽蓬苦笑道:“你總是肆無忌憚地窺探我的內心。”


    夕舞輕笑道:“這就是我“九華之神”的能力啊!”


    自古以來,天庭的九華之神得特殊傳承的力量,能窺視人的心靈和情緒波動,當然,若是雙方實力差距過大自然就不會成功,反而會被對方的精神力反噬,導致自身受傷也說不定。


    羽蓬又自顧自搖了搖頭,答道:“是一個老朋友送的。”他低低歎息一聲,道:“算下來,這丹藥在我身上也已經有百年時間了。”


    夕舞盯著他,沉默片刻,道:“你想天玄門了?”


    羽蓬沒有迴答,緩緩抬起頭,望著天際飄蕩的白雲,許久,才道:“天玄門……如今聽起來,好遙遠的幾個字了……”


    夕舞默默地看著他,道:“其實你可以迴去看看。”


    羽蓬卻堅決地搖了搖頭,道:“不可能了,從我選擇這條路開始,就注定孤獨一人,再也不可能迴到從前,迴到天玄門啻祈峰上那個修為低微卻快樂無憂的平凡小弟子了。”


    羽蓬轉過頭來看著她,道:“夕舞,你知道麽?雖然現在我擁有了令所有人恐懼的力量,但是我卻並不快樂,這麽多年來,我強迫自己變成一個冷血無情的人,將自己變成另一個冷酷殘忍的人,或許這麽久以來,我的心也一般冰冷了,如果可以,我多想可以迴到從前……但是一切都不可能再迴去,師父死了,靜兒死了,芷夕也死了……,一切都不可能再迴去。是我奢望得太多了,像現在這樣,落雲族返迴故鄉,和神界的人們共同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再無紛爭,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所以我再怎麽樣也無所謂。”


    夕舞靜靜地看著他,眼中仿佛有淚光閃動,她低聲道:“可是沒有人知道你獨自背負著一切,背負著所有人的誤解與仇視,隻是為了和平……”


    羽蓬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淡淡笑道:“沒有關係了,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麽。”


    夕舞終於忍不住流下淚來,輕輕抓住了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輕聲道:“我會陪著你的……”


    羽蓬看著她,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他緩緩抽迴手,轉了過去,用隻有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低聲道:“夕舞,謝謝……”


    陽光從天際灑下,照在他們二人身上,帶著淡淡的暖意。


    ※※※※


    內神界,九十九重天之上。


    這裏乃是曆代神統明令禁止進入的禁地,荒古天宮室。


    禁地入口的門口處,兩名金衣神衛神色嚴肅,仔細注意著周圍的一分一毫動靜,沒有片刻鬆懈。


    這荒古天宮室關係重大,故而這二人也並不是普通神衛可以比較。他們兩人作為這天庭禁地的守護者,都是修為在返真境第九層的道行,可以說在整個神界,除了羽蓬之外,便幾乎沒有敵手了。


    不過他們卻是沒有任何交手的可能,因為這兩人便是當初由羽蓬親自挑選出的人,也是極少數幾個真正明白羽蓬做法深意的人,對羽蓬也是忠心耿耿,絕無二心。


    相傳這荒古天宮室乃是天庭創建之初便存在於這裏的,但從第一代神統開始,便下了嚴令,所有神界之人都不允許進入荒古天宮室,否則將會釀成前所未有,乃至是導致世間覆滅的巨大災禍,神界之人奉其令為聖諭,為是以自古以來,從來也沒有任何人進入過其中。


    荒古天宮室也成為整個天庭最為神秘的一個地方,但是由於年代久遠,後來的人,甚至許多內神界眾神,都漸漸遺忘了這個地方。


    平日裏,數千年甚至是數萬年,這禁地之外都不曾有任何人出現。除了世代被神統挑選出的守護者之外。


    但是此刻,一道身影卻如同鬼魅一般悄然從遠處接近了禁地的範圍。


    那個身影背負一柄白色仙劍,劍眉星目,卻不是其他人,正是兒時與羽蓬同時拜上天玄門的修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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