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若用力擠出一絲笑容,勉強道:“那……那就好了。”


    羽蓬淚流滿麵,抱她抱得更緊了。


    靜若輕聲道:“羽蓬,我聽說神界的無情海是世上最美的地方,如果有機會你一定要帶我去看看。”她的聲音越來越弱了。


    羽蓬緊緊抱著他,用力地點著頭。


    靜若的氣息已經很弱很弱,她的眼睛半開半合著,仿佛隨時都會閉上一般,但她還是掙紮著用最後一分力氣道:


    “答應我,好好活著……不要悲傷,不要難過……以後不能再看著你發呆了……我好累,好累,好想睡覺了……”


    羽蓬早已泣不成聲,他連連點頭道:“好好,我們現在就去,現在就去。”


    這一刻,原本已經幾乎油盡燈枯的他的身體忽然竟再次湧起了一絲力量,他緩緩抬起頭,抱著靜若的身軀飛了起來。


    而此刻天際之上,淩雲寒神色早已猙獰無比,更是帶著無比的憤怒之色,化作一道耀目紫光朝他直奔而來。


    羽蓬抬頭看去,卻見淩雲寒朝自己飛奔而來,那道致命的紫光轉眼間便要奔至身前。羽蓬低頭看著懷中幾乎隻有一絲氣息,彌留之際的靜若,幾乎將嘴唇都咬出了血來,但卻仍是隻有眼睜睜地看著上方的那道光芒疾馳而來。


    但就在這時,一道刺眼無比的白光從斜裏直衝而來,擋在了羽蓬身前。形成了一道巨大無比的屏障。下一刻,淩雲寒所化的紫光撞在了這麵屏障之上,白色屏障應聲而碎,而淩雲寒的去勢也終於被這一撞強行停止下來,不但如此,雖然沒有對他造成任何傷害,但他竟然被這一擊撞得倒飛而去,在離羽蓬數千丈外現出身形。而那白光消散處也漸漸現出一個身形來,隻見這人一身白衣,不是路千崖又是何人?


    路千崖身影擋住羽蓬身前,但嘴角卻緩緩流下了一縷鮮血。他的修為不過返真境三層,與淩雲寒相比自然是天壤雲泥之別,僅是剛才一擊他便已重傷,隻是表麵上看不太出來,但即便如此他卻沒有一絲一毫退避之意。


    隻見蒼穹之上,狂風中的那道身影身姿挺拔,白衣如雪。麵對自己絕不可能戰勝的敵人,神色安然。


    他緩緩轉過頭來,那一瞬間目光中閃過許無數複雜之色,終於還是開口對羽蓬道:“老九,走吧,我來幫你擋住他。”


    羽蓬神色先是震驚,隨即猶豫道:“師父……”


    路千崖卻直直注視著他淚水滿麵的臉龐,羽蓬終於明白了,原來一直以來自己敬畏的高高在上的師父原來竟也是從深心處關心著自己的。他心中一暖,一直以來他從內心深處最渴望的就是得到師父的承認,這一刻,再沒有什麽比這更讓人值得高興的了,隻可惜這份高興卻偏偏來錯了時候,他道:“師父,掌門真人他……”


    路千崖神色一黯,緩緩搖了搖頭,片刻之後,才對他道:“魔尊太強,我恐怕抵擋不住他片刻,你快走吧!”


    羽蓬看了看他,心中說不出的一暖,但還是猶豫道:“可是……”


    路千崖厲聲喝道:“沒有什麽可是!快走!”


    羽蓬神色之間矛盾之色更濃,但是眼看著懷中的臉色蒼白的靜若,清晰地感受到她的聲息越來越弱,他終於是下定決心,隔著淩空數十丈的距離,向著路千崖深深彎腰,拜了幾拜,淩雲寒的那一向淡然的麵龐上這一刻也露出幾分欣慰之色。


    做完這些,羽蓬這才終於沒有一絲一毫猶豫,轉身化作一道銀芒破空而去。


    也就在這時,遠處的淩雲寒從喉嚨之間發出一聲怒吼,向著羽蓬急追而去。強大無比的靈力從他的全身散發出來,整個天地都仿佛在這股力量之下顫抖著,仿佛在這足以毀天滅地的力量麵前,一切都是應該退避的。


    唯有那一道白色的身影,沒有。


    路千崖轉過頭來,麵對著眼前越來越近,鋪天蓋地的紫光,深吸了一口氣,全身上下陡然發出無與倫比的光芒,月刑仙劍握緊在手,雖然這光芒也明亮之極,但和眼前那幾乎無窮無盡的紫光相比,卻是那麽渺小。


    在那鋪天蓋地的紫芒之下,也有他的怒吼,他猛然飛身直上,化作一道如雪白光,仿佛的飛蛾撲火一般,與月刑一同,向前方的籠罩半邊天空的紫色光芒衝去。


    這一刻,那道白光是整個天地間唯一的光芒!


    ※※※※


    無邊的黑暗中,妖異的煉獄之火燃盡一切,他在黑暗中孑然獨行,沒有任何聲音,沒有任何感覺,隻有黑暗,無邊無盡的黑暗。


    那黑暗中終於有了一道光,那是一個熟悉的紫色身影,正帶著熟悉的微笑望著自己,輕聲地說著:“呆子!”


    他愣在原地,片刻之後,臉上露出笑容,向那裏發足狂奔。


    但是忽然,那道身影漸漸模糊起來,逐漸遠去,消失在了遠處的黑暗裏,羽蓬跪在了地上,大聲喊道:“不!不啊!”


    羽蓬猛然間清醒了過來,他懷中依然抱著靜若,但是她的臉色實在是已經差到了不能再差的地步,幾乎如同死人一般,而且此刻她的體溫越來越低,更是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了。羽蓬一時更加著急,頓時用出了自己全身的靈力,加速向前飛去。


    但其實他心中也明白,無情海幾乎處在外神界的邊緣,在內神界的入口之處,路途之遠,就是全盛之時起碼也要幾天幾夜才能趕到,更何況此刻他體內靈力幾乎枯竭,再加上身受重傷,他這一路不顧自己,毫不停息地飛馳而來,傷勢不但沒有絲毫好轉,反而更加嚴重,甚至會留下終生都無法彌補的創傷。


    但是此刻對於羽蓬來說,一切都不在重要,他的眼中隻有懷中這個寧願舍棄自己的性命來救他的女子,這最後一個願望,無論如何,羽蓬也想要幫她達成。


    但是他剛剛飛出不久,忽然懷中的靜若緩緩睜開了眼睛,看向了他。羽蓬神色黯然,低頭向她看去,她的身體微微顫抖著,低聲道:“好……好冷,羽蓬,我,我好冷啊……”


    羽蓬猛然間一驚,他清晰感覺到懷中的靜若的身體迅速冰涼了下去,而且她的心跳也逐漸變慢了下來。羽蓬猛地就流出了淚來。


    靜若緩緩抬起手,仿佛想要觸摸他的臉龐一般,羽蓬的瞳孔在這一刻猛然收縮。


    在他的目光注視下,那隻朝他伸出的手似乎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就那麽垂了下去。而那個微弱的心跳,也在這一刻完全停止了。


    天地的一切仿佛都在這一刻靜止了。


    羽蓬怔怔地看著,突然一股無法形容的巨大悲傷如同潮水一般將他淹沒了。他抬起頭,向著天際,向著這個天地,仰天長嘯,發出了如同野獸一般的怒吼,震動天地。


    ※※※※


    不知過了多久,他一直不停地飛著,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已經飛了多少個日夜,抱著懷中那個早已冰冷的身軀,他的身體仿佛也一般冰冷了。


    隻見他懷中的靜若神色安詳,甚至她的嘴角還帶著一分淡淡的笑意,隻是她的臉色卻早已經蒼白的如同白紙一般,但即便如此,依然是那般美麗。


    羽蓬腦中一片空白,仿佛什麽也想不了了,他隻知道不停向前飛著,飛著。


    終於,他看見了眼前那一片無邊無際的大海,這時已經又是黑夜,那片大海倒映著天際朦朧的月光,漫天星辰,發出晶瑩而璀璨的光芒,如同仙境。


    他抱著靜若的身子緩緩降落下去。


    一踩在地麵上,立刻一陣無比強烈的疲憊襲來,他身子一晃,向前栽倒下去,但在落地之前的一瞬間,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將身體翻轉過來,讓自己的背朝向地麵。


    一聲悶響,他直直摔在了地上,頓時隻覺得整個身體快要散架了一般。但是他卻緩緩鬆了一口氣,因為還好懷中的靜若沒有任何事情。


    本來平日裏這般一摔對他們這些修道之人而言根本算不了什麽,但此刻他原本就身受重傷,又一直不顧自身傷勢趕了幾天幾夜的路,早已虛弱之極,而且體內的傷勢早已嚴重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沒有立刻暈過去都全是靠著他一口氣強行支撐。


    許久,他才緩過勁來,喘著氣一點一點慢慢從地上站了起來。


    羽蓬抱著懷中已經冰冷的身體,靜靜地站在無情海前。


    一眼看去,眼前的大海無邊無際,整個海麵如同一麵鏡子一般,反射著天上的漫天星辰,皎潔月光,美輪美奐。羽蓬看著看著,竟是呆住了。


    他低下頭,看向懷中的靜若,隻見她的容顏依舊如同初見之時那般美麗,隻是她再也不會睜開眼睛看自己一眼,不會再睜開眼睛來看一眼看這世間最美的景色了。


    羽蓬抱著她,許久,朝眼前的無情海中跳了下去。


    她的身體是如此冰冷,羽蓬身上的靈力早已耗盡,他的身體也是冰冷的,無法帶給她一絲溫暖。


    他們的身體相擁著向海底沉去,而那海水卻仿佛是溫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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