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沒有落在地上,羽蓬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了那裏,將她的身子接住,橫抱在了懷裏。同時另一隻手一探,將離霜神劍也抓住了。


    他低頭看去,隻見舒芷夕此刻發髻已散,一頭黑色長發散開,雙目緊閉,麵色蒼白,嘴角還有血跡,竟然已經昏了過去。


    羽蓬緩緩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發,然後抬起頭,看向上方。


    隻見天際之上,一身赤色鎧甲的宇無盡靜靜站立在那裏,居高臨下地看著這裏,仿佛睥睨眾生一般。


    羽蓬環視四周,隻見數百修士將他們圍在中心,上方又有宇無盡擋路,頓時心頭暗叫糟糕,原本光是這一群魔界修士就十分棘手了,沒想到還突然憑空冒出一個修為深不可測的家夥。


    再加上舒芷夕已經昏迷,看樣子隻怕已經收了重傷,能夠戰鬥的就隻有自己一個人,除非有後援,否則今天隻怕難以離開這裏了。


    而且此刻羽蓬一隻手抱著舒芷夕,就隻剩下一隻手可以戰鬥,局麵頓時更加困難。


    怎麽辦?


    就在他一籌莫展之際,上方的宇無盡俯衝而下,手中的“紫狸”仙劍發出刺目的光芒,朝他刺了過來。


    羽蓬一咬牙,單手持黑劍,不退反進,也是一劍刺出。這一劍他用出了全力,隻見黑劍之上,濃濃烏黑之氣翻滾沸騰,極暗的光芒仿佛從永恆中生出,將天空都映得暗了一暗。


    下一刻,羽蓬的身子如同斷線的風箏一般飛了出去,口中一連噴出幾口鮮血,但他仍然緊緊抱著懷中的舒芷夕。


    宇無盡沒有絲毫停留,身形在半空一轉,又化作一道刺目紫光朝他奔去。


    羽蓬身在半空,隻覺得此刻五髒六腑都是鑽心的疼痛,又像是已經失去了所有力氣,隻是抱著舒芷夕的那隻手卻仿佛已經固定。


    耳邊,是刺耳的狂風唿嘯聲。


    很快,身後那道紫色的光芒就追上了他,羽蓬緩緩閉上了眼睛,用盡最後的力氣抱緊了舒芷夕。


    那一瞬間,仿佛千年!


    許久,許久,想象中穿心而過的劇痛並沒有出現。羽蓬小心翼翼地,一點點睜開了眼睛。


    隻見這是一個巨大的黑暗空間,上方不知什麽東西散發著微弱的昏黃光芒,照亮了這片地方,而眼前是一個特製的,幾乎占滿了整個空間的巨大囚籠。


    囚籠之中的角落,一個人影狀似悠閑地靠在欄杆上,而他的容貌赫然與羽蓬一模一樣!


    羽蓬想起來了,這個地方他曾經來過,是在他在玄禦大會中一次昏迷之後。


    那人轉過頭來,笑道:“又見麵了。”


    羽蓬看著周圍的環境,先是愣了一會兒,才問道:“你究竟是什麽人?”


    那個與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怔了片刻,似乎想了想,才緩緩道:“我麽?暗處的影子……你就叫我“伏暗”罷!”


    羽蓬將這個名字在心中默念了一遍,道:“伏暗?”


    那與羽蓬長得相同的人,也就是伏暗,道:“是的。”


    伏暗看了看他,忽然笑道:“知不知道你和那個女子就要死了?”


    羽蓬一呆,這才記起剛才那道紫芒已經追上了自己,但是現在……


    伏暗仿佛看出了他的疑惑,道:“這裏是你的內心深處,是我把你拉到這裏來的,在這裏沒有時間的概念,所以放心,在外界你還沒有死。”


    羽蓬鬆了一口氣,點了點頭,但同時心頭的疑惑卻更重了,他抬起頭,觀察了一下這個地方。從情形上看,伏暗似乎是因為某種原因被封在了自己的體內,而且是在最深最深的地方,但是這種事情實在是已經遠遠超過了他的想象。


    伏暗見他愣神,也不打擾,就這麽等他想完了,才道:“我們做個交易吧。”


    羽蓬訝道:“交易?什麽交易?”


    伏暗走近幾步,幾乎來到他的麵前,隻是還隔著欄杆,笑道:“如你所見,我被封印在這裏,無法出去,但是我卻可以借給你力量,如果你答應的話,我就幫你收拾了天上那個家夥,你和那女子就不用死了。”


    羽蓬一怔,道:“你難道以為天上那家夥很弱麽?”


    伏暗搖頭,依然帶著微笑,道:“沒用的,他再厲害在我麵前也算不了什麽。”


    羽蓬似信非信,道:“真的?”


    伏暗道:“當然。”他抬起手,望著自己的手緩緩握緊成拳,“不過這是有代價的。”


    羽蓬咬牙道:“什麽代價?”可以救舒芷夕的話,無論什麽代價他都願意,他自己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舒芷夕居然在他心中已經變得如此重要。


    伏暗道:“這個稍微有點複雜,這麽說,之前我跟你說過其實你就我,我就是你,但是我們也有不一樣之處。不一樣的地方就是平時都是你在主導這具身體,而我因為封印的關係一直被壓製,直到最近才稍微能夠出來一下,說起來還要多虧了那把劍。”


    羽蓬拿起手中的黑劍,伏暗道:“對,就是它,真是懷念啊。”


    羽蓬奇道:“你知道這黑劍的來曆麽?”


    伏暗道:“你竟然叫它黑劍?……也罷,它現在的樣子也確實是這個樣子。這劍的來曆我自然知曉,隻是卻不能告訴你。”


    羽蓬見他不說,自己也無辦法,隻得道:“剛剛你說借給我力量需要代價,是什麽?”


    伏暗笑道:“很簡單,身體的控製權。我現在對這具身體的控製權幾乎為零,如果你和我交易的話我就能得到五分之一的控製權,等到有一天我得到了全部的控製權,你的人格就會消失了,你這個人就會消失在這個世界上,而到那時,我,就將重現世間。”


    羽蓬聽完,不禁打了個寒顫。也就是說如果他借用五次伏暗的力量,那麽“他自己”就會消失,而伏暗將代替他擁有這具身體而存在於世上。


    但是,為了守護心中重要的人,一切都值得。


    他沒有猶豫,道:“交易吧。”


    伏暗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看著他道:“哦,真果斷,看來那女孩對你很重要啊。”


    羽蓬道:“也許吧。”


    伏暗看著自己麵前這個長著與自己一模一樣臉的羽蓬,一時間百般滋味湧上心頭,他歎了一口氣,道:“好吧,我就把力量借給你。”


    “融合,五分之一!”


    耀眼無比的光芒從伏暗的身上發出,籠罩了整個空間。


    在半空中的羽蓬忽然一轉身,直接一腳踢向身後的那道紫光。一聲悶響,隻見紫光刹那間消散,宇無盡向後倒飛而去,同時胸口氣血震蕩,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宇無盡被這一腳之力踢得一直在空中向後滑翔了數百丈方才強行停下。他剛抬起頭,突然忍不住又是一口鮮血吐了出來,緊接著,他身上的赤金色鎧甲竟然從胸口開始寸寸碎裂,化為粉末,飄散在了空中,露出了他上身堅實的肌肉。


    但他此刻的神色卻是驚駭無比,死死盯著下方那個漂浮在空中的天玄門弟子。


    第五十六章恐懼


    羽蓬緩緩抬起頭,根本沒有看宇無盡,隻是自顧自活動了一下手臂,然後拿起黑劍橫在身前,默默注視著,仿佛看著離別多年的老友。


    他輕輕地,歎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了,你終究還是迴到了我的手中,難道一切真如預言所說,早已注定?”


    黑劍在他的手中一上一下的跳動著,閃爍著光芒,仿佛很歡快一般。


    此刻的羽蓬仿佛完全變了一個人一般,像是已經曆經了世間萬事,滄海桑田。他的目光是深邃無比的黑暗,注視著手中的黑劍,臉上露出懷念的神色。


    盡管處在數千人包圍當中,他卻仿佛旁若無人,隻顧著迴憶腦海深處某些久遠的事情。


    宇無盡看著他,麵色從驚駭逐漸變為憤怒,抬手便是一道極光打去。


    這道光芒速度極快,而且不知為何分明隻是一道細小光芒,但半空中卻隱隱傳來驚雷之聲,轟隆而鳴。


    眼看那光芒就要到達麵前,羽蓬卻連看都沒看,隻是輕輕一拂袖,那道極光便煙消雲散,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


    羽蓬緩緩抬起頭,笑道:“小子,你修為不錯,可惜找錯了對手。”說完,又看了宇無盡兩眼,略帶驚訝道:“哦?落雲族人?”


    這一下輪到宇無盡驚訝了,他道:“你竟然知道落雲族?”因為距離數萬年前那場天月族與落雲族的大戰已經過了太久,如今的人們都隻知魔界魔族,幾乎沒有人還記得他們在曆史上曾經的本名,落雲二字,也早已被人遺忘。數萬年來,唯一沒有忘記的,隻有重返神界,重返故鄉的願望。


    羽蓬神色淡淡,道:“落雲族可不是等閑之輩,怪不得你如此年輕就有這等修為。”


    宇無盡似乎覺察出了不對,皺眉道:“你不是……”


    羽蓬微微一笑,不知為何此刻原本長相平凡的他卻仿佛自有一股不凡之氣,他道:“我當然不是他,不過我勸你不要動這身體的主人和這女子,否則你們今日一個都離不開這裏。”


    宇無盡冷笑一聲,道:“是麽?”他生平最討厭的事情之一就是有人威脅。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似乎有另一個精神在控製先前那個修為十分低微的天玄門弟子,而他也的確修為暴漲,深不可測,就連自己也根本看不透深淺,但無論如何,他這番話也實在太過囂張了一些。


    俗話說蟻多咬死象,並非是危言聳聽,任你修為再高,在數千人的圍攻下都隻有飲恨,連突出重圍都幾乎沒有可能,更別提將他們全部留下。


    宇無盡冷冷一笑,舉起手道:“所有人聽我號令,七成蕩魔氣,不要留手!”


    天空中懸浮的眾人齊聲道:“是!”數千人的聲音合在一起,重重疊疊,聲浪直衝雲霄。


    所有魔界修士全部結出同一個法訣,隻見淡淡紫黑之氣從他們的手掌中散發出來,凝而不散,在胸前徘徊,那紫氣越來越濃,也越來越深。


    羽蓬神色冷漠,麵無表情,淩空站立,對這一切置若罔聞,隻是雙眸之中光芒閃動,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終於,時機已到,宇無盡神色一動,大喊一聲,道:“發!”


    刹那間,天空中數千人同時將手指向包圍圈中央的羽蓬。隻見天際之上無數道紫光交織,像是一道巨大的蛛網一般,鋪天蓋地,浩浩蕩蕩,向羽蓬籠罩而去。單是看上去,便覺得這一式組合攻擊之強,幾乎無可抵擋。


    無數紫色光芒帶著無邊的煞氣向羽蓬飛去,光芒中已看不見人影,隻看見一團巨大無比的紫色光芒籠罩了天際,將整個天際都映成了絢爛的紫色。


    宇無盡看著那團耀眼之極的光芒在眼前逐漸炸裂,籠罩了那個身影,嘴角不由露出一絲冷笑。


    但在重重光幕亂象之中隻見羽蓬神色平靜,靜得沒有絲毫波瀾,他隻緩緩抬起頭,淡淡說了一個字:“散。”


    下一刻,原本威力無窮的無數紫芒在靠近他身體周圍數丈處的一瞬間全部消散,化為無形。


    漫天紫光刹那間消失,天地重歸清明,唯有羽蓬神色淡然,靜靜漂浮在天際中央。


    陽光從天際灑下,帶著淡淡的暖意,但除了羽蓬,所有人都仿佛置身冰窖。


    整個天空寂靜無聲,沒有任何人說話。就連宇無盡臉上也布滿了不可思議的神色,呆呆地看著那個身影,此刻,那道身影仿佛不可戰勝的神明一般。


    就在這時,羽蓬緩緩抬起頭,用沒有抱著舒芷夕的另一隻手朝宇無盡伸出了來,並緩緩張開了手掌。


    宇無盡渾身一顫,心中刹那間涼了一大片。被羽蓬那深如大海一般的眼神看著,像是到了地獄一般,宇無盡不禁打了個寒顫,這還是他生平第一次如此害怕,那冰冷的眼神,如同死神的目光一般,死死盯著他。


    不,不能!他忽然想起自己一路走來的艱辛,怎麽可以在這裏結束。這一刻,他終於戰勝了內心的畏懼,但即便如此,他的身體不知為何卻不聽使喚,動不起來,隻有睜大了眼睛,眼睜睜地看著羽蓬將手掌緩緩握成拳。


    隻是一個瞬間,巨大而無形的壓力就完全籠罩了他,他覺得自己就快要爆炸了,再也撐不過下一刻。


    就在這時,拳頭收到一半的羽蓬不知怎麽的,忽然間身子一震,仿佛恍惚了一下。他在半空中向後退了一步,雙手抱著頭,喘著粗氣,道:“沒想到這封印過了這麽長時間依然如此強,主格馬上就要出來了,看來我得被迫迴去了。”他抬頭,看了看宇無盡,笑道:“走運的家夥。”


    話音剛落,隻見羽蓬身子一震,眼眸中無限的深邃也隨之消失不見,恢複了平日裏平和的樣子,但他卻仿佛有些脫力,身子晃了一下,甚至向下掉了幾丈才反應過來,重新穩住身形。


    羽蓬看了看四周,神色茫然。他四下打量了一下,猛然發現上方上身**的宇無盡,不由驚訝。


    宇無盡此刻全身濕透,冷汗如雨,他看著下方的羽蓬,心頭仍然不免後怕,剛才若不是羽蓬在最後關頭收手,隻怕他此刻已經是一個死人了。他從未想過,這世上除了師父,魔尊淩雲寒以外,居然還有如此厲害的人,僅僅隻需要一隻手,一瞬間就可以將自己從這世上抹去,即便有,那也應該是仙帝,神統,如來那一般境界的人。卻萬萬沒想到這個小小的天玄門弟子身體裏竟然也有這樣一個可怕的存在。


    宇無盡看著下方那個神色茫然的天玄門弟子,咬緊了牙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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