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河界,正道聯盟營地。


    一名身材頗為魁梧的男子,身著天玄門弟子的服飾,站在營地邊緣,遙望著河對岸。


    河麵之上,波濤洶湧,水花如泥,不停拍起又落下,卷起一個又一個的浪頭。


    這條河寬約數千丈,一眼望去,幾乎看不到盡頭。但如此寬闊的河麵上卻沒有一處平靜的地方,處處暗流洶湧,仿佛一片流動的沙漠,這般宏偉的景象,即便在神界也隻有一處。


    當然是漢河界。


    漢河界以北,為神界外圍,而以南,便被劃為神界腹地。


    魁梧男子目光一直注視著河的對岸,盡管他的目力根本看不到那麽遠的地方。許久,他才緩緩歎了一口氣。


    “大師兄,師父喚我們過去呢。”身後傳來聲音。


    這魁梧弟子應了一聲,轉過身來。隻見這人身材魁梧,臉龐輪廓剛毅,不是呂大勝又是何人?


    而在他麵前,另一個頗有幾分英氣的年輕天玄門弟子,背上居然背著一個丹鼎,這人自然便是高複帥了。


    七年時光,如彈指一揮,轉瞬即逝。


    但兩人看上去都比當年成熟了許多,即便是當初一向沒個正經的高複帥如今看上去也儼然多了幾分滄桑和冷靜。想來一直以來和魔族的較量已經使他們的心誌都比從前更加堅定。


    兩人彼此對望一眼,離開了岸邊,一同向裏走去。


    走著走著,呂大勝忽然道:“七師弟,人是否都來齊了?”


    高複帥麵色沉靜,比起當年那般模樣不知沉穩了多少倍,他點頭道:“除了小師妹不在,還有小師弟……”他說到這裏,突然意識到什麽,住口不說了。


    呂大勝也沉默了,許久,他才歎了一口氣,道:“小師弟……他還是沒有消息麽?”


    高複帥嘴角動了動,緩緩搖了搖頭,道:“一點消息也沒有。”


    呂大勝默然片刻,道:“我至今仍記得當年小師弟一行五人一同前往暗空冥淵,那時他還是一副羞澀靦腆的模樣,沒想到如今其他四人已經成為了名震一方的“天玄四傑”,卻隻有他一人至今未歸。”


    高複帥神色悲傷,身體微微顫抖,緩緩握緊了袖子下的拳頭。


    呂大勝沒有察覺到他的異樣,繼續道:“記得當年就在他們出發後一個月,魔界便開始了大舉進攻,掌門派我們一行人冒著危險在暗空冥淵下搜索了整整一個月,才分別發現了舒芷夕,陳誌等人,他們身上都無傷痕,隻是神智不清,但卻唯獨沒有找到小師弟。可惜,如今已經過了整整七年,小師弟都還未迴來,他隻怕已經……”說到此處,他也不由麵色悲痛。


    “不,不會的!小師弟他不會死的!絕對不會!”這句話高複帥幾乎是吼出來的。


    呂大勝愣愣地看著他,他也知道當年在眾位師兄弟之中,高複帥和小師弟羽蓬一向最為要好。他暗暗歎息一聲,拍了拍他的肩膀。


    高複帥還待說話,呂大勝卻忽然對他使了使眼色,對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高複帥愣了一下,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隻見在不遠處,一身青衣的舒芷夕正站在岸邊,遙望著遠方的不知名處,神色冷漠而平靜。


    微風吹過,她的衣衫頭發在風中輕輕飄動,仿如仙子。


    呂大勝向高複帥搖了搖頭,高複帥沉默片刻,終於也是歎息一聲,兩人一同向前走去。


    他們走後,舒芷夕轉過頭往這邊看了一眼,不過也隻是片刻,她又轉了迴去,重新望著眼前一望無際的河水,怔怔出神,仿佛一尊雕塑。


    一路上許多路過的弟子看見舒芷夕,都因為她的絕世容貌而停留,更有些入門不久的男弟子和別派弟子竟然把自己看得臉紅了。


    不過還是有許多人對她小聲議論,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是天玄門的弟子。


    七年前,天玄門眾人在暗空冥淵下搜索多日,終於找到了舒芷夕,修羅等人,但奇怪的是偏偏羽蓬卻不見蹤影。當時舒芷夕等人雖然未受什麽傷,但卻仿佛受了什麽厲害的幻術,神智時而清醒,時而不清,情況十分棘手。


    所以前去救援的眾人當時便決定留下一段時日,一來先等到四人恢複,二來可以繼續搜索還未找到的羽蓬。奈何這一留便是數月,四人的精神幾乎都恢複差不多了,但羽蓬的下落卻一直沒有找到。


    而此刻外界的戰火已經逐漸席卷整個神界,眾人迫不得已,無法再繼續逗留,隻得返迴天玄門,商量下一步對策。但此刻已經清醒過來的舒芷夕卻堅持要留下來繼續尋找羽蓬,不管是誰,無論怎麽勸阻她都不起作用,她雖然已大致好得差不多,不過身上仍有餘傷,但即便如此她仍然不眠不休堅持搜索了半月之久,到最後幾乎都站立不住的時候,才被雪鳶峰的同門師姐妹強行拉走,帶迴了天玄門。


    從那以後,天玄門上下便對舒芷夕和羽蓬的事私底下有了議論。


    舒芷夕靜靜站在岸邊,天色漸漸暗了,四周的氣溫也逐漸冷了下來。漢河界晝夜溫差極大,白天豔陽似火,一到夜間便如寒冬一般,冰冷徹骨,即便是以她的修為也有些支撐不住。


    這七年來,她日夜苦修,幾乎到了對自己苛刻的地步,就像是為了要忘記什麽事,什麽人一般,沒有人知道她為什麽這麽刻苦,除了她的恩師雲清真人。但與之相對應的,她的修為在七年間同樣也是進展極快,幾乎到了驚世駭俗的地步。她原本就天賦極高,再加上這七年來堪稱變態一般的努力,如今她的修為已經超越了陳誌,隱隱是天玄門年輕一輩之中第一人,她的進界之快,就連她的師父雲清真人都驚訝不已。


    漸漸地,岸邊又起了風,她默默站了片刻,用誰也無法聽清的聲音喃喃道:“他真的……不會再迴來了麽?我始終還是忘不了……”


    低低的聲音被風吹散,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剛想轉身,忽然身子一震,仿佛看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一般,抬起頭看向天際。


    隻見在黑雲遮蔽月光的夜空中,一道黑芒如流星般劃過天際,速度極快,忽然間從頭頂急轉直下,落在了她的麵前。


    舒芷夕麵上的冷漠神色此刻再無一丁一點,她愣愣地看著自己麵前。


    皎潔而明亮的月光下,少年抬起頭,望著她,臉上帶著一絲熟悉的靦腆笑容,這笑容仿佛融化了滿天冰冷,他微笑道:“好久不見,舒師姐。”


    舒芷夕就那麽看著他,臉上的神色從最初的驚訝逐漸重新變為平靜,但即便如此,卻無法掩蓋她微微紅了的臉,她輕聲道:“你迴來了。”


    羽蓬點點頭。


    兩個人就這麽對視著,一如初見的時候,仿佛這七年的時光並未過去。沒有激動人心的話,更沒有什麽煽情的畫麵,隻有微風吹過,吹起他們的衣衫和頭發。舒芷夕低聲道:“陪我坐一會兒吧。”


    羽蓬嗯了一聲,心中卻突然湧起了一絲異樣,連他自己也說不上來的感覺。


    舒芷夕靠著岸邊坐了下去,羽蓬也跟著照做。他們的腿懸在半空,下方就是湍急無比的河流,時不時有細小的浪花濺在他們腿上,絲絲冰涼。


    頭頂的月亮灑下明亮的月光,照在他們身上,仿佛帶著幾分溫柔。


    羽蓬轉過頭看著身旁的女子,她的嘴角有淡淡的笑意,她的臉卻是這世上絕美的傑作。他忽然間恍惚了,一個念頭從他的心底深處冒了出來。


    多希望這個時刻不要過去,如果能夠就這樣陪她坐著,哪怕直到地老天荒他也願意。


    但是忽然,他的腦海中閃過另一個影子,那個聲音還在調皮地說著:“起來了!懶豬。”


    羽蓬猛然間驚覺,低下頭去,冷汗直流。為什麽,他為什麽會這麽想呢?對啊,他喜歡的人分明是師姐啊!


    想到這裏,羽蓬不由得避開了舒芷夕的目光,舒芷夕奇怪地看著他,但她卻沒有多想,她原本性子就有些孤僻,也不太看得懂人的神情變化。她隻是輕聲道:“羽蓬。”


    本來羽蓬已經狠下心不理她,但聽到這個聲音,他忽然又愣了。在他的印象中,似乎舒芷夕的聲音還從未這樣溫柔過,仿佛隻有對他的時候,才會這樣。隻有對他的時候,她才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冰冷女神。


    舒芷夕看著他,道:“這幾年你到哪裏去了?為什麽我們一直都找不到你?”


    羽蓬聽了這個問題,頓時隻感覺一個頭兩個大,這要怎麽解釋才好。難道跟她說自己其實隻在那裏呆了一會兒但外界卻已經過了整整七年了麽?


    羽蓬思前想後,埋頭苦想,但奈何天賦有限,他想了半天仍是沒有想出什麽其他合理的解釋,急得想熱鍋上的螞蟻一般。但他一轉頭,見舒芷夕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直直注視著自己,不由怔了一下。


    在這樣的目光注視下,仿佛任何的欺騙都是不應該的。


    於是他鼓起勇氣,道:“如果我說的事十分荒謬,你會相信麽?”


    舒芷夕迴答得簡單明了,沒有絲毫猶豫,語氣斬釘截鐵:“會。”


    羽蓬心中莫名一跳,但他強行壓下,整理了一下思路,才歎了一口氣,道:“其實當時我進入那扇門後,隻過了不到一個時辰,但我出來的時候,我才知道,原來外麵已經過了七年之久。”


    舒芷夕驚訝地看著他,聽到如此不可思議的事無論是誰都會露出這樣的神色。


    羽蓬苦笑了一下,道:“是不是很匪夷所思?但這確實是真的。”


    舒芷夕沉吟片刻,道:“我相信你。”


    羽蓬訝道:“你不問我進去之後發生了什麽麽?”


    舒芷夕輕輕一笑,道:“我不需要知道,隻要你迴來就好了。”


    羽蓬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明的情緒。


    真好啊。在這茫茫天地間,千萬人海中,還有一個人這樣記掛著你,無條件的信任你,真是一件非常非常好的事啊。


    羽蓬不知怎麽了,忽然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發。


    舒芷夕似乎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但很奇怪的,她卻沒有什麽反應,任由羽蓬摸著她的頭發。


    四周安靜,隻有風吹過的輕輕的沙沙聲。此刻的風也仿佛變得暖和了許多,吹在他們身上。


    但忽然,就在這個萬物安寧的靜謐時刻,一種奇怪的聲音從遠處傳來。這聲音聽上去虛無縹緲,仿佛來自於天堂,又仿佛來自地獄,時而如同輕聲的梵唱,時而又像是魔鬼的獰笑。


    羽蓬和舒芷夕同時變了臉色,羽蓬站起身,道:“這……這是什麽聲音?”


    舒芷夕聽了片刻,麵色一變,忽然一把拉住他的手,道:“走!”


    兩人剛走出幾步,竟然連腳下的地麵也開始微微顫抖起來,雖然微弱但卻如此明顯。


    羽蓬迴頭看去,看見了他這一生都無法忘記的景象。


    隻見無邊無際的漢河水麵上,數不清的魔界大軍,它們人人身穿黑色的甲胄,隻露出閃爍著詭異紅光的眼睛,這片巨大的軍隊連成一片,也不知它們用了什麽方法,竟然踏著湍急的河流向這邊狂奔而來,無邊煞氣仿佛直衝上了天際。


    羽蓬他們剛奔出不到百米,突然腳下的地麵劇烈的震動起來,即便以他們的修為也幾乎站立不穩。羽蓬還未完全清楚是怎麽迴事,隻是心頭驚駭不已,但舒芷夕已經祭出了離霜神劍。


    隻是一瞬間,耀眼的青光便衝天而起,將半邊天空都照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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