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蓬落在地上,大口喘息了幾次,忽然眼前黑了一下,身子搖晃,跪了下去。


    靜若連忙趕到他身邊,扶起他道:“沒事吧?”


    羽蓬深吸了幾口氣,平複了氣息,這才緩緩搖了搖頭。


    剛才他用完斬天地奇術之後,忽然心中就有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感覺自己身上像是缺少了一些什麽,仿佛身體裏有什麽無形的東西,隨著剛才那一劍的發出而被抽走了。他想了想,隻怕這就是為什麽這個招式隻能使用三次的原因,這種被抽走的東西所產生的影響恐怕是永久的。


    靜若聽他這般說,也就放下心來,看著看著眼前的羽蓬,她的神色間有幾分高興,又有幾分擔憂。


    羽蓬看出她神色不對,道:“怎麽了?”


    靜若沉默片刻,道:“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厲害了?”


    羽蓬怔了一下,撓了撓頭,道:“其實我也不知道。”


    靜若看了他兩眼,不再說話,別過頭去。


    羽蓬以為她生氣了不理自己,連忙道:“好吧,我告訴你還不行嗎,其實剛才我用了一個禁忌的招式,這個招式一生中隻能使用三次,用第三次時使用者必死無疑。”


    靜若聞言一驚,轉過頭來看著他,道:“你這呆子,那你還用?”


    羽蓬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可是如果我不這樣的話,今天也許我們都會死在這裏。”


    靜若抬起頭,見他一臉溫和的笑容,望著自己。不知怎麽的,臉上一紅,別過了頭去。


    羽蓬愣了一下,不明所以。


    過了片刻,靜若才轉過頭來,低聲道:“你以後可不能再這麽亂來了。”


    羽蓬先是呆了呆,然後點了點頭。


    靜若搖頭道:“光點頭不算,我要你答應我,以為再也不用這個招式了。”


    羽蓬認真地點了點頭,道:“我答應你。”


    靜若點點頭,忽然對他微笑了一下。這個笑容便如同無盡黑暗中盛放的百合一般,將整個深淵都照亮了,羽蓬也看得呆了一下。


    兩人在這地底又坐著歇了半晌,才起身迴到營地。


    一路從營地向裏走去,羽蓬所見,滿目都是神色萎靡,負傷的魔界人。暗空冥淵之下氣溫異常寒冷,他們有的三五成群坐在火堆前烤火,還有的因為帳篷不夠而靠在營帳外睡覺。


    羽蓬一路看去,心中漸漸湧起一股說不出的滋味。他緩緩地,歎了一口氣。


    戰爭,無論對哪一方來說,都是殘忍的。


    他和靜若迴到靜若住的地方,迴到營帳之中,羽蓬猶豫了一下,道:“靜兒。”


    靜若轉頭道:“什麽?”


    羽蓬低下頭,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他低聲道:“你們能不能放棄進攻神界?”


    靜若臉上落寞之色一閃而過,緩緩搖了搖頭,道:“這不是我說了算的。”


    羽蓬歎了一口氣,道:“也是,是我糊塗了,兩界數萬年的恩怨,又怎麽可能說化解就化解了?”


    靜若低垂著眼睛,神色低迷,她緩緩道:“其實這中間有許多事你還不知道。”


    羽蓬道:“什麽?”


    靜若看了看他,道:“在你們神界人眼中,是不是我們都是嗜血無情,殘忍無比的人?隻要我們出現,就會帶來災難?”


    羽蓬點點頭,道:“的確如此,門派的長老和師父他們從小也是這麽教導我們的,如果不是遇到你的話,恐怕就連我也是這麽認為的。”


    靜若沉默了一會兒,道:“你可知道千年前那一次的之戰?”


    羽蓬道:“我隻知道一點,好像最終是我們贏了,所以魔界被迫簽訂了契約,退到暗空冥淵之後,不得越界半分。”


    靜若搖頭道:“這隻是表麵上的現象,還有許多事你都不知道,你也不會明白。”


    羽蓬轉過頭,見她的臉上的神色有些奇怪,有幾分哀傷幾分落寞,甚至於幾分憤恨,不由呆住了。


    靜若還在繼續說著:“其實確實是,每次戰爭都是我們魔界挑起的,但我們的本意並不是想奪取什麽,得到什麽……”


    羽蓬聽到靜若這般說,可又想起魔界已經攻入神界腹地,不由皺眉道:“可是你們已經……”


    靜若站起身,歎了一口氣,道:“我帶你去看一個東西吧,這樣你就明白一切了。”


    羽蓬點點頭。


    無邊的黑暗深淵的一角,兩人靜靜立著。


    羽蓬看著眼前的場景,竟忘了說話。


    許久,他才吞吞吐吐地道:“這些……是什麽?”


    隻見在他的麵前,無數墓碑悄然立著,一眼望去,密密麻麻向遠處排開,竟仿佛無窮無盡一般。


    靜若神色悲戚,緩緩點頭,道:“是的,曆年來死於戰爭中的前輩英雄們都安息於此。”


    此刻若是神界其他人在此,必然心中不快,甚至出口反駁,區區邪魔外道,也配稱為英雄麽?


    但是羽蓬卻不這麽想,因為他看著眼前沒有盡頭的墓碑群,已經無法想象死在戰爭中究竟有多少人,又已經流下了多少鮮血。


    靜若在旁邊低聲道:“死在戰爭中的人不計其數,這裏安葬的隻不過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


    羽蓬好半天才迴過神來,他的語氣竟仿佛帶了一絲憤怒:“為什麽?為什麽要發起戰爭!這些人,這麽多人,他們本來不用死的!”


    靜若卻忽然冷笑了一聲,道:“你知不知道除了這一次,數萬年來的每一次和神界的戰爭都是我們魔界失敗,我們從來沒有贏過!但明知會戰敗,我們還是不停發起一次又一次的戰爭!”


    羽蓬道:“那又怎樣?”


    靜若緩緩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仿佛在猶豫什麽,但終於,她睜開了眼睛,道:“那我就告訴你真相吧!你們神界許多人所不知道的真相。”


    不知為何,羽蓬隱隱覺得接下來靜若要說的話似乎有關一個極大的秘密,他心中一時竟有些緊張,甚至莫名的害怕。


    靜若見他不說話,轉過頭看著眼前無數安靜的墓碑,語氣仿佛夢囈一般,緩緩道:“你知道嗎?數萬年前,這世上本來隻有五界,魔界這一界,本來是不存在的。”


    羽蓬心中一驚,靜若第一句話就帶給了他極大的震撼,他皺起眉頭,聽靜若繼續說下去。


    靜若頓了頓,才繼續道:“從哪裏說起呢?數萬年前,神界並不像現在一樣統一完整,神統的威懾力也無法統治整個神界,於是在亂世之中,兩個家族逐漸發展壯大,在無數次戰役中崛起,成為了神界最強的兩個家族。這兩個家族的名字分別是天月族和落雲族。”


    她微微眯起眼睛,仿佛也在想象那段被曆史塵封的往事。


    “天月族和落雲族在三十重天上大戰,戰爭十分慘烈,死亡的人不計其數,鮮血甚至染紅了天空,最後落雲族終於失敗,他們被趕出了神界,被迫在終日不見陽光的黑暗地方生存,後來,邊界之外的落雲族的人就被稱之為魔族,他們居住的地方也成為了天地間的第六界,魔界。”


    羽蓬聽靜若所說,不由心頭震撼,原來這世上原本就沒有什麽魔族,所謂的魔,不過是落雲族的後裔罷了。


    原來是這樣麽?


    第四十八章 黑袍人


    “我落雲族的先輩們被驅趕到黑暗貧瘠的地方,終日生活在黑暗之中,隻有極少的資源可以使用,甚至有許多落雲族人一生都沒有看見過陽光,都生活在暗空冥淵之下的黑暗之中。”


    “我們為什麽一次又一次地發起戰爭?我們並不是想奪取什麽,隻是因為我們的身上都背負著千萬年來不變的信念,被你們稱為“魔族”的信念,我們這一生的夢想就是重返神界,重返故鄉!”


    羽蓬睜大了眼睛,呆住了。


    原來一切竟然是這樣,兩界數萬年來的恩怨和紛爭原來隻是因為落雲族這麽多年來,無時無刻不想著重返神界,重返故鄉。


    原來根本就沒有什麽魔族,所謂的魔族原本也不過是神界的一份子罷了,他們的初衷不過是重新迴到故鄉而已。


    羽蓬多麽希望這些都不是真的,但他看見靜若臉上的神色,他就知道,一切竟然真是這樣。過往自己所認知的一切,所了解的,原來都隻是假象而已。


    “那你們為什麽不告訴所有人這一切呢?光靠戰爭,真的可以解決問題嗎?”羽蓬看著身邊的靜若。


    靜若神色之間有幾分落寞,她搖搖頭,道:“我們別無選擇,數千年,數萬年的時光,世人早已忘了這天下還有落雲這一族,現在神界的人們對當年的真相也早已完全不知,他們隻當我們是邪惡殘忍的魔,一見麵就必須消滅,不得有絲毫留情的。”


    羽蓬本就不是什麽口齒伶俐之人,聽了靜若這番話,隻覺得受她悲傷情緒的感染,卻說不出什麽安慰之言,隻有沉默。


    靜若緩緩蹲下身子,雙手環抱著膝蓋,把頭深深埋下去。


    羽蓬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


    長久的沉默。


    終於到了分別的日子。


    羽蓬站在暗空冥淵之下,終年不變的永恆黑暗裏。靜若就站在他的身旁,分明沒有風,但他們的衣衫卻都輕輕飄動起來。


    靜若看著他,道:“要走了麽?”


    羽蓬點點頭。


    靜若沉默了片刻,從懷中取出一塊碧綠色的玉佩,遞給他。


    隻見這玉佩正圓形,通體晶瑩剔透,綠色青翠欲滴,一看便知材質上乘,絕非凡品。


    羽蓬接過來看了看,道:“你這是……”


    靜若道:“這是小時候我娘留給我的,保平安用的,這些年我一直帶著,現在送給你了。”


    羽蓬一聽,連忙搖頭,將玉佩遞了迴去,道:“這麽貴重的東西,我怎麽能要?”


    靜若鼓起腮幫,作生氣狀,道:“給你你就拿著。”


    羽蓬身子一抖,不敢再與她多說,隻得收下了玉佩,道:“那謝謝你了。”


    靜若擺了擺手,往上方看了看,神色一動,道:“你快走吧,這個時候深淵正是平靜的時候,再過片刻就到了“淵潮”時分,到時候要上去就不容易了。”


    羽蓬點點頭,深吸了一口氣,道:“我走了。”


    說話間,黑劍祭出,他身影一躍,跳上黑劍,唿嘯聲中,化作一道毫光衝天而起。


    靜若的目光一直跟隨著他,也不斷上升著,直到那道光芒消失在上方無盡黑暗中,她才低下頭,眼中光芒閃動,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許久,她才緩緩轉過身,向深淵深處的黑暗中走去。


    前方一直都黑暗,但她卻仿佛認得路一般,不斷變幻著方向,一直朝著某個未知的地方前進。


    也不知走了多久,她停了下來。上方竟然有微光照射下來,抬起頭,才看清原來發光的是幾個大字。但靜若沒有停留,向那扇未知的大門裏,走了進去。


    這大門裏麵竟然是一個極暗殿堂,大殿中同樣一片灰暗,隻有正中的最後方,那個王座閃爍著一絲微弱的光芒,仔細看去,才發現這王座坐著一個黑袍人,看不清容貌。


    靜若定了定神,走到那王座前,拜了下去。


    “師父。”她低聲道。


    那座位上的黑袍人緩緩睜開眼睛,道:“你來了。”他聲音沙啞有氣無力,倒像是受了什麽重傷一般。


    靜若道:“是,弟子來了。”


    黑袍人道:“交代你的事,可完成了?”


    靜若聞言低下頭去,咬了咬嘴唇,道:“弟子……弟子將他放走了。”


    “什麽!”黑袍人的語氣陡然變得兇厲,一股無形的煞氣刹那間充滿了這裏。


    靜若身子一抖,更加不敢抬頭,將頭埋得更低,看著腳下一方寸的地麵。


    “弟子不肖,請師父責罰!”


    沉默,良久的沉默。


    那股煞氣終於逐漸退去了。隻聽得黑袍人歎了一口氣,道:“靜兒,你起來吧。”


    靜若身子一震,道:“是。”站起身來,但依舊不敢抬頭直視黑袍人。


    黑袍人注視自己這個弟子,良久,才接著道:“你……可是對他動情了?”


    靜若心頭一震,連忙搖頭道:“之仇,不共戴天,弟子不敢!”


    黑袍人歎息道:“你也不必瞞我,難道真當我是瞎子,看不見不成?”


    靜若頓時沒了勇氣,隻得喊道:“師父……”


    黑袍人道:“罷了罷了,這麽大了,我也管不住你,但你可知道你這麽做是為我們魔界添了一分禍害。”


    靜若一驚,抬頭道:“師父,怎麽會……?”


    黑袍人看了看她,道:“你可知道前些日子我們為何要冒險前去天玄門?”


    靜若道:“是為了他手中那柄……那柄黑劍。”


    黑袍人道:“那你可知道,我們為什麽要奪那把劍?”


    靜若沉思片刻,道:“弟子不知,還望師父指點。”


    黑袍人緩緩道:“其實這也是魔尊大人的意思。”


    靜若訝道:“魔尊大人?”


    黑袍人點頭道:“不錯,你可知道他手中其貌不揚的那柄黑劍就是半年前詭林中出世的那份異寶?”


    靜若更是驚訝,道:“什麽,竟然……”說不出話來。


    黑袍人道:“不錯,據魔尊大人所說,雖不清楚那黑劍是何物,但根據其出世之時的異象看來,此劍必定擁有毀天滅地的威能,既然如此,這黑劍能認那小子為主,他必然有其過人之處。而且我聽說昨天他隻用了不到幾個迴合就殺死了鬼界陰司馬麵,這等修為即便比起為師來相差不多,你分明可以親近欺騙於他,居然放虎歸山。以他此刻的修為,若是迴到神界,對我們也是一大威脅。”


    靜若低下頭,道:“弟子知錯。”她咬了咬牙,道:“下次若再與他相見,弟子必然不會手下留情。”


    黑袍人看了她許久,方才一拂袖道:“唉,罷了罷了。”這歎息聲在黑暗的大殿中緩緩迴蕩著,消失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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