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隱隱聽到身邊有動作的聲音,不知道是爸爸還是媽媽,他們擔心自己不醒過來,可能每天都是在病房裏度過的吧……


    他動了動,發現身體酸疼僵硬,但還能控製自己的身體。


    睜開眼,迷蒙的視線裏,一片白色。


    白色,正是醫院病房的代表色。


    他張了張嘴,發現自己正帶著吸氧麵罩,唿吸聲漸漸落入耳中,讓人不敢相信這麽粗重的唿吸聲竟然是自己的。


    然後,他聽見一個陌生的聲音用毫無感情的語調在說,“你醒了?”


    迴頭隻見一名西裝革履年紀不超過三十歲的男人坐在自己床邊的位置上,兩眼眼袋有些腫,但他的五官算是不錯,因此不影響他精明幹練的風度,鼻梁上帶著細框的金屬邊眼鏡,正通過病床前的內線叫醫生過來,然後轉迴身來,隻聽他重重地歎了一口氣,“……你太傻了,以為這樣他就會多看你一眼?別做夢了,聲是圈裏有名的花花公子,他的甜言蜜語都是不能相信的。”


    嚴米疑惑地看著那個穿西裝的男人,不明白他在說什麽,為什麽那個男人看自己的眼神充滿了憐憫和同情?


    聲……又是誰?


    很快的,病房的門被推開,進來一個醫生一個護士,白大褂白口罩之下的醫生的臉,就算昏睡再多天,嚴米也能認得出來,一瞬間,他忘記了所有的疼痛,對著那個穿著白大褂臉卻比從前蒼老許多的中年男人開口,“爸……爸爸……”


    淚水忍不住湧了出來,他急促地唿吸著,心電圖的聲音也快速地響著,嚴米的爸爸沉下了臉,摸了摸他的頭,就像安慰小時候害怕鬼而不敢睡覺的自己,大大的手掌溫暖又充滿了包容力,“別激動,你的身體還沒康複,不能有太多的情緒波動,小昱。”


    小昱?小昱是誰?為什麽爸爸看自己的眼神不像從前那樣充滿了慈愛,而是偏向對一個陌生人的安慰?


    “爸……”嚴米再度開口,才發現這聲音雖然嘶啞得他快聽不真切,但那卻是是屬於一個發育中的男生獨有的聲音。


    ……不是自己的。


    他瞪大了眼,看著已經恢複醫生本職的父親盡職地檢查著自己各項身體機能,聽診器貼上自己的胸膛時,他聽見房間裏響起了另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


    “爸爸?闖禍了就知道叫爸爸嗎?”是屬於中年男人的聲音,和自己當慣了醫生的父親不同,低沉而帶著磁性的低音,有某種優雅華麗的感覺,就像曹一泓模仿的億萬富翁那樣。


    檢查完畢,父親和另外那個站在門口的男人交談了一番,身邊坐著的男人也站起了身,父親離開了病房,那個男人也低聲跟門口的人說了一番話,像是道歉之類的,在兩人和護士都走了以後,嚴米看清楚了那個男人的臉。


    這世上或許就有這樣的男人,不管歲月如何變遷,除了眼角淡淡的皺紋以外,這個人還是如人生最頂峰最美好的年歲那般。


    加上五官的完美和身上的氣質,這個人不管站在哪裏都是眾人矚目的焦點。


    如果說剛才坐在病床旁邊的男人屬於精明幹練型的,那麽這個男人就像是曹一泓扮演的貴族,全身上下透著一股天之驕子的氣勢。


    3chapter 3


    割腕自殺,無論重生多少迴,嚴米都覺得這是個死亡率最低又非常折磨人的損招。


    嚴米從那個男人的口中聽到了許多匪夷所思又啼笑皆非的事情。


    比如這個身體的主人是名為楚昱的十七歲少年,自稱是他父親的男人用嚴肅而無奈的口吻說著楚昱少年的叛逆史——早戀不說,喜歡的還是男人;喜歡男人不說,還非得是個紅透了半邊天的天王級明星;愛上的是個天王不說,還是個眾所周知玩轉娛樂圈的花花公子……多少不論男女小有名氣的明星被他玩過了,膩味的時候一腳踹開幹脆利落,也隻有楚昱這個傻孩子還捧著一顆癡心巴巴地在酒店門口等他。於是蹲點等了一晚上的楚昱看見自己的男朋友摟著另一個少年走出來的時候,心都碎了……更讓他心碎的是,楚昱上前問個究竟,還被餘品聲餘天王一把推倒在地,上來便是慘烈的拳打腳踢……這也是為什麽割個腕會讓嚴米感覺到全身酸痛的原因。


    楚昱的身世本來就很複雜,他是楚氏企業的總裁楚桓天的私生子,接迴楚家的時候上麵還有兩個哥哥,從小缺鈣長大缺愛,骨子裏固執又叛逆而且死心眼,加上兩個優秀的哥哥,這十七年來他張揚性子的掩蓋下盡是寂寞寥落孤單。


    嚴米聽著楚桓天不帶個人感情-色彩的描述,就像在聽一個陌生人的故事一般,本來楚昱對他而言就是個陌生人,可現在……他突然覺得或許這就是上天安排好的,沒什麽交集的兩個人,卻是如此的相似。


    他想要恣意的活著,楚昱做到了;楚昱沒能得到的親情和關愛,他卻能得到;而他一輩子不奢望能踏入的娛樂圈,楚昱可以輕易勾搭上……楚昱生活優越卻前途渺茫,嚴米也在現實與夢想之間徘徊不定。


    ……然後,他想起了為什麽聽到楚昱的故事以後會有某種熟悉感。


    就好比為什麽睜開眼睛以後沒多久能見到自己靈魂的父親一樣。


    這裏是嚴米爸爸工作的醫院,設備先進齊全,因為是私人醫院,收費也比一般的醫院要貴。那時,嚴爸爸從部隊退役想繼續當醫生的時候,據說是嚴爸爸的一位姓楚的朋友介紹他到了這家醫院,工資比部隊醫院多了兩倍,當然嚴爸爸的醫術也很高明,男人中年正是事業的頂峰期,雖然工作量比在部隊時要大,但接觸的各類病人也多了,嚴爸爸的醫術也被更多的人稱讚,家裏人都為嚴爸爸高興。


    嚴爸爸曾經在飯後跟嚴媽媽和嚴米說,楚伯伯的家裏人關係不太好,他常常為他幾個兒子而煩惱。


    正在收拾的碗筷的嚴媽媽則笑眯眯地說,那當然了,我們家雖然不富有,可是我們很快樂……


    ……隻是嚴米從沒想過,那位姓楚的朋友,竟然是大名鼎鼎的楚氏企業的老總,而且他還莫名其妙地重生在他兒子身上!


    那嚴米自己的身體呢?


    這個問題,他想問,卻沒有勇氣問,他脆弱地看著楚桓天,眼神飄忽不定。楚桓天在嚴米病床旁邊的凳子上優雅地坐下來,黑色精練的西裝上呈現了幾條褶皺,更添了幾分成熟迷人的氣息,加上那張線條分明透著成熟男性魅力的臉上難得的露出一絲關心的神色,就連銳利的眼神也變得溫和了許多。


    楚桓天將手伸進被子裏,拉出嚴米的手握了起來,“這些年,我確實疏忽了你的感受,也放任你太多了……等你傷好了,和你二哥去m國吧,離開這個傷心地。”


    嚴米這才看到自己的手腕上纏了一層厚厚的紗布,本就白皙纖細的手腕被刺眼的白色這麽包裹起來,看上去更加的脆弱不堪,楚桓天的手雖然很溫暖,手腕上深深的傷口卻仍在隱隱作痛,嚴米艱難地張了張嘴。


    楚桓天上前摘掉嚴米的吸氧麵罩,略顯關切,這個男人太過內斂,他的臉上從來不會有有辱俊美容顏的表情,“小昱,你想說什麽?”


    嚴米難得的被那雙深邃黝黑又美麗的眼睛吸引,他隻覺得那一刻楚桓天露出了恐怕是他一生少有的作為一個父親的表情,下意識地也很認真地迴答道,“我想進演藝圈。”


    空氣中瞬間的降溫讓嚴米愣住了,楚桓天握住嚴米的手稍稍緊了些,但對於手腕受傷的嚴米而言卻讓他疼得不由得咬緊了牙關,嚴米驚恐的眼神看向楚桓天,西裝革履又優雅的男人卻隻是眯起了眼睛,語氣還是沒有任何波瀾,“小昱,不要開玩笑……”


    如果是從前的楚昱,哪怕楚桓天拿把刀子指著他,小爺也是說到做到的那種人,可是換成了從小就學會察言觀色的嚴米,隻能緩緩點頭,垂下眼簾,不發一語。


    楚桓天滿意地點點頭,“爸爸下午還有個會,你好好養病。”


    說完風度優雅地站起身,轉開病房的門把手,連一個細微的動作都做得紳士非常,線條流暢。


    沒過多久,嚴米一醒來就看見的眼鏡男折了迴來,手上捧了一束粉色的康乃馨,連花瓶也準備好了,拆開包裝紙插好放在嚴米病床旁的小桌子上。


    “消毒水味道太刺鼻了,”眼鏡男推了推眼鏡,有些尷尬地笑著,“我剛剛打電話給聲,他關機……”


    比起楚桓天的臨危不亂風度翩翩,眼鏡男連胡渣都出來了,衣服也有些淩亂,顯然是守在病床前好久了,嚴米不知道他的身份,也不敢妄加揣測,所以沒說話,靜靜地看著他。


    眼鏡男原本想伸手摸摸楚昱的頭發,可是從始至終隻有他一個人唱獨角戲,性子衝動多話愛笑的楚昱仿佛變了個人似的,眼神也是冷冰冰的,乍一看,跟楚桓天還有真幾分相似,伸出一半的手,也生生收了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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