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留昏曉樓內的唐清此時隻覺得自己丹田內的靈氣似乎都被某種不知名的力量強勢抽走,牽動四肢百骸,隻有無盡的疼痛。她明白問題的根源並不在自己身上,靈識內探,看進清河洞天中,隻見清河洞天某處出現了一個黑色的氣旋,氣旋不斷汲取清河洞天裏的靈氣,導致洞天中一派天翻地覆的景象。


    花草凋零、湖水枯竭、山摧樹倒、大地崩裂……在破壞到了一個極致的時候,清河洞天不甘被毀,也開始急速地自我修複。裂地重聚、枯樹新芽、旱地湧泉……在這激烈的對抗中,清河洞天與那黑色氣旋像在不斷演繹著從生到死,滄海桑田輪迴不休的過程一般。


    然而,與黑色氣旋那無止境的吸力相比,清河洞天自身擁有的靈氣卻不如外來的破壞力量強盛,在其修複的速度趕不上破壞的速度時,清河洞天便開始向它的宿主唐清索取力量。


    這便是唐清驟然吐血的原因。


    此乃身體傳出的警告——唐清自身的靈氣,也不足以支撐清河洞天的運轉。


    造出清河洞天的人乃是蘇則已,一個修為已達出塵期的羽士。而唐清,不過是個剛入金丹門檻的後生晚輩而已,她如何能像蘇則已那般從容自若地以自身靈氣引導諾大一個洞天的變化?


    察覺自己內腑已經因清河洞天與黑色氣旋的僵持而首創,唐清忽然自嘲一笑。


    若是靈氣不濟,自己全身靈氣被清河洞天卷走以後,身體會變成怎樣?會不會像一些恐怖片裏演的那般,內外翻轉,然後整個人被吸進黑洞中,連渣都不剩?


    在唐清已經開始胡思亂想之際,蒼巽的聲音傳入她腦海中。


    “喂喂,阿清,你還活著吧?我馬上就到了,先堅持住。”蒼巽說。


    唐清聽著心頭一鬆。


    其實蒼巽就算趕來,估計對這局麵也幫不上忙,但在這種無能為力的時刻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對唐清來說卻是莫大的安慰。


    本來已經有些放棄心理的唐清再次振作起來。


    清河洞天內的氣旋絕非突然生成,那它是怎麽來的,其目的是什麽?唐清將全副精力集中到尋找問題的答案上,忽略掉周身的劇痛。從清河洞天發生異變的時間分析起的話,是在亦玄真君說了要教唐清隔斷與清河洞天的聯係之後沒多久。但亦玄真君已經否定了清河洞天自己有意誌抗拒分隔的猜測,同時他離開前還說蘇家留在長思幻境中的那部分人出來了……清河洞天是蘇則已所製,長思幻境裏也有蘇則已製造的豐都采煉場,難道,是蘇捷桃他們把豐都采煉場帶出來了?


    唐清雖然不像亦玄真君耳目通達,但她卻掌握了不少亦玄真君都不知道的情報,這一分析下,倒也給她猜到了燭明島外的現狀。


    豐都采煉場顯然是個還未完成的東西,由風景來看,其完成度甚至不如清河洞天。如果豐都采煉場積蓄的力量不夠蘇則已使用的話會怎樣?唐清想到此,終於明白那黑色氣旋的由來——想必是蘇則已當初製作的時候就特意留下了這麽一個漏洞,以便將來串聯自己製造的這兩個空間,使彼此之間的靈氣可以相互融通,皆為己用……


    專注地想到這裏,唐清忽然發現清河洞天崩毀的情況慢慢停下來了。


    她想,也許這表示蘇則已已經達到了某個目的,暫時不再需要清河洞天的力量。掙紮著想站起來去看看外界的情況,唐清剛站穩一些,就見一道白色閃電般的威風身影衝進陣法中,撲到自己懷裏。


    “阿清”來者自然是蒼巽。不等唐清反應,他已開始數落道:“我才離開一會,你又在搞什麽鬼,是活膩了拿自己的小命找新鮮嗎?嚇死人了知不知道”


    一想到每次自己跟唐清暫時分開,最後對方都會陷入差點死掉的糟糕局麵,蒼巽決心這次無論誰來都要死守在唐清身邊了。


    唐清模著蒼巽的大腦袋,朝隨後到來的李休打了聲招唿。


    “怎麽迴事?”李休看著唐清蒼白如豐都鬼民般的臉色,皺眉問道。


    “蘇捷桃從長思幻境出來了,大概還帶出了豐都采煉場,隻是采煉場的靈氣似乎不夠,於是蘇則已利用采煉場與清河洞天的關聯,從這邊抽走了大量靈氣……”唐清說。


    蒼巽聞言驚問:“現在他還在操控清河洞天嗎?那你還能撐多久?”


    唐清趕緊安撫道:“沒事,對方動作現在已經停下來了……我想,大概是蘇則已他已經月兌出囚籠了。”


    “難怪猗天蘇門整個格局都發生變化。”李休忽然接口道。


    “猗天蘇門怎麽了?”唐清茫然。


    蒼巽得知她暫時性命無虞之後稍稍放心,又恢複平時精神抖擻的模樣說道:“你看到燭明島外的情況,所以大概不知道……猗天蘇門現在已經不是日月同出了,和其他地方一樣有晝夜輪替,隻是很不穩定,一會白天一會黑夜的,閃得眼花。”


    若猗天蘇門異常的景象是為了困鎖住蘇則已而成的話,現在蘇則已已經月兌出,那猗天蘇門自然也要迴到日夜更迭的正常規律中。隻是這規律已經改變了三千多年,所以大概一時間還無法完全恢複吧


    繼續留在燭明島內也沒什麽意義,唐清趴到蒼巽背上說:“我們出去看看吧。”


    “看看?你是生怕蘇則已找不到你嗎?”。蒼巽吼。


    “他找我做什麽?”唐清問。


    “你拿了他的東西,他不找你找誰?”蒼巽瞪眼道:“難道你真以為給蘇則已一個豐都采煉場,就可以讓他放棄清河洞天嗎?亦玄真君到底在搞什麽,也不幫你隔斷清河洞天就跑了……”


    唐清這才明白為何亦玄真君會那麽急切地要讓自己學會法訣。


    也許對方的確有取代唐清掌控清河洞天的想法,但也不能否認他是為了救唐清的事實。


    但,現在自己根本沒來得及學會法訣,蘇則已要找來的話,自己躲在燭明島就安全嗎?對方可也曾是玄天派的弟子,而且還是天資出眾的弟子,他會不知道怎麽進入燭明島?


    唐清覺得躲在此處不是辦法,但要出去麵對蘇則已,她也得做些準備才行。


    “你讓我想想……”唐清示意蒼巽稍安勿躁,自己心中卻是一點頭緒也無。


    此時,李休忽然伸手碰了碰亦玄真君那個化為結晶符文的法陣問:“這是法陣?”然而他似乎並不需要人迴答,已經自行感應起來。


    過了一會,李休轉頭對唐清道:“這個法陣似乎是用來隔絕、封鎖靈氣流動的,你若是能利用起來……”


    唐清聞言,眼前一亮。


    “師尊”亦玄真君趕到時,玄天派四宗宗主都已各自率領座下弟子把破空而出的蘇則已團團圍住,見亦玄真君到來,煉遙真人趕緊喚了一聲。


    四宗宗主中,以煉遙真人的修為最低,此時雖然四人結陣,他這邊卻是明顯的弱點,已經快要被蘇則已衝開了。


    亦玄真君自然對徒弟的修為心知肚明,一掌揮向煉遙真人的方位,閃著熒光的“封”字就烙上無形氣牆,幫助眾人暫時穩住局麵。


    蘇則已看向亦玄真君,笑道:“何必呢,我都已經出來了,你以一派之力難道還能再把我封迴去不成?哦,不對,你還有個幫手……不過靜意寺現在想來不剩幾人了吧慧休,你這是想要讓靜意寺最後的一支力量也斷送嗎?”。


    比亦玄真君稍晚一些到來的靜意寺寺主慧休聞言,卻是神色泰然地迴答:“當年我不曾後悔,今日自然也不會猶豫,真君,你就不要白費唇舌了。”


    “真是冥頑不靈。”蘇則已對慧休這種不管你威逼利誘都沒反應的性格也是沒辦法。


    一個眼神,蘇袖雲上前朗聲道:“諸位,其實這隻是個小誤會,我們蘇家來接了元清真君就會離開,你們何必堵著不讓走呢?大家打起來,誰也占不到好啊”


    “呸接了人就想走,你當我玄天派是你蘇家後花園啊?”亦魁道君唾道。


    蘇袖雲也不動氣,反而笑著說:“亦魁前輩,你想必也聽說過元清真君掌握飛升訣竅一事吧?這三千年來你們瞞著大荒諸位同道,把他禁錮在猗天蘇門底下,難道就不曾動過從其口中探聽一下的念頭?還是,你們把元清真君關起來,本來目的就是獨占飛升的訣竅?”


    如果說之前蘇袖雲的一番話還未造成什麽影響的話,那此時他所說的話,便無異於往表麵平靜底下暗流湧動的水潭中扔進一塊大石頭,掀起巨*的同時也激得亂流浮出。


    原本站在玄天派這邊的方家、玉家、靜意寺……甚至玄天派自己人中,都出現了被“飛升訣竅”和“獨占”兩個詞煽動的人。


    這些人不約而同地把疑問的眼神投向亦玄真君。


    明明是同盟,為何之前你沒有把這些事告知我們?你若不是想獨占,又何必要隱瞞,害得大荒上下三千年來都以為蘇則已死了?


    本來安靜無比的場麵,漸漸響起了眾人討論的聲音,這些聲音很快匯成不和諧的洪流,直指亦玄真君。


    到底還是到了這一步……


    亦玄真君微微閉目,重新睜開眼後,是絕不動搖的堅定。


    麵對眾人的疑問和蘇袖雲這個煽動者看好戲的眼神,亦玄真君隻簡單地迴答了一句:“你說蘇則已有飛升的秘訣,那他自己為何還沒飛升?”


    場麵立時死寂。


    眾人心中的天平又倒向亦玄真君這邊——對啊,蘇則已如果真的那麽厲害,那他為什麽還沒飛升,卻憋屈地被壓在猗天蘇門下麵三千年?根本說不通嘛


    洛端見局勢又開始對站在蘇則已這邊的人不利,趕緊說道:“既然亦玄真君你說蘇則已沒有什麽飛升秘訣,那你何必把他禁錮在猗天蘇門?”


    這問題一出,本來跟他站在一處的吉怡元君不禁別開頭暗罵一句“蠢貨”。


    果然,亦玄真君鎮定不改地迴答道:“當年蘇則已要毀掉大荒,這是參戰諸人都知道的事實。而他身為我玄天派的弟子,我們將他擒住以後關押起來有何不妥?洛城主不會要指教玄天派,如何肅清門戶吧?”


    洛端臉色霎時漲得像豬肝一般。


    相對於玄天派其他人暗暗為掌門損了洛端這武夫一把而高興的情緒,亦玄真君心裏卻是絲毫不敢放鬆——他注意到,蘇則已這個中心人物已經很久沒說話了,反倒是左顧右看,在尋找什麽一般。


    感應到亦玄真君的視線,蘇則已轉頭跟他對上,直接問:“那個拿了我清河洞天的小姑娘呢?她似乎跟我來自同一世界,我想與她聊一聊。”


    “唐清學藝不精,怕是沒什麽可與你聊的。”亦玄真君迴答。


    “原來她叫唐清……”蘇則已點了點頭,笑道:“我又不是要跟她探討修真之法,你怎麽就知道我們沒有可聊的?罷了,看亦玄你這麽不願意幫忙,我還是自己來的好。”說著掏出一張符紙咬破手指,也不知道用血寫了什麽。


    “攔下他”亦玄真君突然喊道。


    “晚了。”蘇則已說罷,符紙已經化光衝向燭明島的方向,而玄天四宗主設下的封陣對他來說仿佛不存在一般,隻是一揮手便已輕鬆打破。


    “追,不能讓他與唐清見麵。”亦玄真君一邊叫四名道君與自己一起追趕蘇則已,一邊對四宗主下了命令:“把蘇家這些人全數拿下。”


    沒有聊到蘇則已會忽然拋下自己等人離開的蘇袖雲此時也有些舉手無措。


    但四宗主已經按照亦玄真君的命令動了起來,蘇袖雲也隻得打起精神指揮蘇家人應戰。吉怡元君見狀,不動聲色地悄聲撤離,追趕亦玄真君他們而去。洛端反應慢了些,便無法抽身而退了。


    “可惡”洛端怒吼一聲,把火氣發泄到圍攻自己的玄天弟子身上。


    但圍攻他的這群人恰好是煉遙真人門下,一個個都奉行其宗主的教誨“打不過的,纏死他就行”,沒有一人傻到跟洛端正麵交鋒,全是用各種稀奇古怪的法器與之周旋,一時間居然還隱隱占了上風。


    燭明島內,蒼巽在一個勁催促:“阿清你快點快點,行不行啊?我感覺到已經有個很強的高手朝這邊來了”


    “之前沒遇到過的氣息,是蘇則已吧。”李休也證實蒼巽的話。


    被他們的話急出一頭汗的唐清無暇搭理,隻一個勁地將亦玄真君遍布昏曉樓內的封靈法陣收納進清河洞天中。


    正當她成功收走最後一個陣法符文時,一股強勁氣流忽然襲來。


    唐清、蒼巽、李休全憑生死一瞬的本能伏低身子避過這突然襲擊,氣流衝過後,他們抬頭一看,隻見不光霧燭殿和昏曉樓毀了一半,就連燭明島的上空罩壁都整個被人削去了一般。


    不過眨眼間就變得亮堂無比的燭明島上空,蘇則已衣帶臨風翻飛,從容俯視著他們。


    “亦玄還是這麽不擅長藏東西,如此輕鬆就讓我找到了。”


    聽到蘇則已這麽說,唐清不禁迴道:“我又沒有躲。”


    “哦?”被唐清反駁,蘇則已也不生氣,隻是笑道:“這麽說來,你也是想跟我談談了?”


    “談什麽,遊戲、購物、小說?”唐清裝傻。


    蘇則已臉上居然出現了些許茫然,唐清由此斷定,就算同為異界人,他與自己或許也不屬於一個時代,否則不會對自己說出來的那三個詞露出不知道是什麽的表情。


    思及此,唐清也不知自己是鬆口氣還是遺憾。


    “你不想迴去自己原屬的地方嗎?”。蘇則已不知道唐清說的那是什麽,索性直接轉去說自己相談的話題。


    這一招轉移話題不算高明,但卻很有效。


    因為他問的恰恰是唐清心裏最渴望的。


    細心捕捉到唐清眼中一閃而過的期待,自信又迴到蘇則已臉上,他悠然道:“我幫你如何?”


    “唐清”之前為攔阻蘇則已與之過了一招就削掉一半燭明島的亦玄真君見情況不妙,趕緊提醒唐清:“他尚有別的目的,你不要相信”


    唐清卻沒聽到問蘇則已:“你要我做什麽作為交換?”


    與一個明白狀況的人說話顯然要讓人舒服得多,見唐清這麽上道,蘇則已也是開門見山:“不需要做什麽,你把清河洞天還給我即可。”


    “已經認主的東西要怎麽還?”亦玄真君之前所說的也隻是隔斷聯係的辦法,並非解除契約的辦法。


    蘇則已笑了笑,下一瞬,他忽然就從空中變到唐清麵前。


    唐清聽到對方柔聲道:“很簡單,你死,我自然就能收迴清河洞天了。”


    蘇則已電光火石間,右手手掌已如利刃般穿透唐清胸口,同時他還安慰地說:“放心,等我迴去,自會把你的屍身帶走,讓你魂歸故裏。”


    “那恐怕不行。”


    一直被蘇則已忽略的李休忽然開口,見對方望過來,李休緩緩道:“唐師妹是要活著迴家的。”


    本該命喪蘇則已之手的唐清,其身軀突然化為涓涓水流落下,浸入他腳下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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