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便到了要進長思幻境的日子。


    之前提醒玉嬌當心有人想奪她兄長的柳露盤時沒有收到對方的答複,唐清覺得自己已經盡到了道義上的責任,就沒再記掛此事。結果眾人聚集到論道台等待亦玄真君引路進入長思幻境時,玉嬌與玉澤卻親自找到了唐清。


    “你這一去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迴來,我覺得既然要道謝,還是當麵說比較好。”傷勢痊愈的玉嬌臉色還有些差,但精神已經恢複了。


    唐清看到玉嬌好端端站在自己麵前,心中有些欣慰。


    兩人雖然曾有過互看不順眼的時候,卻終究沒有造成什麽不可挽迴的後果。隨後各自修行,再多的矛盾也慢慢被時間消磨了。唐清有時候甚至還挺欣賞玉嬌的,對方這種無論遇到什麽事都是“我說了算”的幹脆自信,她是絕不會有的了。


    “我隻是剛好聽到,所以順便告知你而已,犯不著這麽認真啊。”唐清笑道:“你這麽慎重地來道謝,我會覺得你是認為我迴不來了,所以才突然變得客氣起來。”


    “廢話你當長思幻境是跟反思崖一樣的地方麽?”習慣性地嗆了對方一句,玉嬌才說道:“柳露盤是我玉家的傳家寶,我們家再沒落也總有保住它的辦法,你不必擔心。”


    你家我寶貝我擔什麽心?


    唐清心裏想著,又覺得自己還是該再說一句:“寶貝是死的,人比較重要。”


    那些目的是奪取柳露盤的人,誰也不知道他們會使出什麽手段來。如果是為了保護一件法器而犧牲無數人命的話,以唐清自己的觀點看來,實在太不劃算。所以才會暗示玉嬌,如果情況嚴重,不如讓出柳露盤。


    玉嬌卻笑道:“寶貝固然是死的,但凝聚在寶貝身上的心血榮譽卻是活人積攢起來的……若是連祖宗們留下的東西都拱手讓出,那即便保住性命活在世上,又有什麽臉麵抬起頭做人?”


    圍繞柳露盤處理方式的兩種觀點,也是唐清與玉嬌永遠不可調和的價值差異。


    唐清一心想要迴去原本的世界,對她來說,保全性命比什麽都重要;而生長在大荒的玉嬌,卻是覺得守不住家族榮譽,一切都是空談。


    知道誰也無法勸服誰,唐清也不再提這事。


    看看亦玄真君所乘的祥雲離論道台越來越近,唐清順勢就要告辭離去。


    “唐清。”玉嬌叫住唐清,猶豫了一下後說:“這次的論道會不正常,你進了長思幻境以後,最好誰也別相信,以免被暗算。”


    “為什麽這麽說?”


    “我在沉雲之界裏麵的時候,就覺得這次論道會有一股模不出其目的的勢力混進來了……我沒辦法說得更準確,但是隻要一想到這股潛伏的勢力,就會覺得全身發涼。”玉嬌難得坦率地說出自己的感想,同時斷言:“這股勢力的目的絕不隻是問鼎論道中拔得頭籌這樣簡單,他們另有更大的目標。”


    自參加問鼎論道以來,玉嬌還是唐清認識的人中第一個如此清晰地對她說出感想的人。


    相信對方的直覺不會錯,唐清點頭道:“我記下了,會注意的。如果你的直覺準確,那也許那股勢力的目標不止長思幻境,你們在外麵……也要小心。”


    “嗯。”


    這下再無話題可說,唐清與玉嬌沉默對視了一會,都有些尷尬。


    玉澤這才笑著說道:“既然關鍵的都說完了,我們就別在這裏耽誤唐師妹的時間了吧?還有什麽要閑聊的,待她迴來以後再說不遲。”


    “我跟她才沒什麽要聊的,又不是朋友。”玉嬌哼道。


    唐清聞言輕笑:“我還以為你特意跑來跟我說這麽多,是終於打算跟我做個朋友了呢。難道是我誤會了?”


    一句話問得玉嬌說是也不好,說不是也不好。最後一跺腳,招唿也沒打就走了。


    唐清因為又多了一個朋友,好心情一直持續到跟晉級的一百多名羽士集合的時候。相對於剛開始複賽時人頭攢動的景象,這次晉級的一百多人站在論道台上,顯得這論道台空曠無比。


    一身劍意的李休站在人群裏,唐清幾乎沒費什麽力就看到了對方。


    而李休也在同時轉過頭,目光跟唐清對上,他淡淡地點頭算是招唿,嘴型動了動,是在說“一起行動”。


    唐清眨了眨眼,表示自己知道了。


    雖然玉嬌特別提醒進了長思幻境中不要相信任何人,唐清卻不會將李休也劃入“不可信任”的範圍內。相識至今,她得李休直接間接的幫助不少,對方若要害她,根本不必特意跑去長思幻境內再害。


    這次還沒成行,就已經從各方麵聽說了長思幻境的兇險,有個熟悉的人相伴,心中底氣也多些。


    唐清沒想到的是,提出一起行動的居然還有一個人,卻是那個有些神秘的蘇捷飛。


    仗著自家的大鷹高空視物的優勢,蘇捷飛找到唐清也是容易得很,見麵後更是幹脆的一句話:“進長思幻境以後一起走。”


    這位卻是唐清不歡迎的隊友了。


    與對方拉開距離,唐清客氣道:“蘇師兄還是跟家族裏的人一起行動方便些,我也習慣了跟同門們一起。”


    站在蘇捷飛肩頭的大鷹讚同地叫了一聲。


    “家族裏的人之前朝夕相對早看膩了,這次就分開透透氣吧”蘇捷飛輕描淡寫地駁迴了唐清的建議。


    唐清聞言苦笑:“這又不是去踏青。”你的態度會不會太輕鬆了點。


    仿佛沒聽出唐清的意思一般,蘇捷飛目光一轉,卻忽然將目光落在唐清的左腕上。


    “不錯的護身念珠。”


    在發現蘇捷飛的目光落到自己左腕上時唐清就已經緊張起來,聽到對方隻是稱讚赤蓮念珠,她鬆了口氣:“謝謝。”


    “是爐山的文修做的吧?”蘇捷飛隨口問了句以後,忽然笑道:“可惜做得太精致了,真正用起來還不如加了法咒的一般護腕。”


    “蘇師兄說笑了,一般的護腕怎麽能跟這赤蓮念珠比。”唐清微微皺眉。


    “至少一般的護腕遮掩一些東西的效果比這念珠好得多。”蘇捷飛語氣仍是一派輕鬆地說。


    唐清的臉色冷了下來。


    唐清左腕上連接清河洞天的符文,自從壽老提示過之後,她一直小心掩飾。赤蓮念珠的確不注意遮擋住全部的符文,但唐清已經在左腕上施了障眼法,赤蓮念珠不過是掩蓋法術的痕跡而已……即使這樣,還是被蘇捷飛發現了。


    雖然他也許並不知道這些符文代表著什麽,又或者他隻是發現了唐清對自己的左腕施了障眼法,所以出言試探……


    種種可能性被唐清在極短的時間內過了幾遍,最終她決定裝作沒聽懂。


    “如果蘇師兄是看重的遮掩的用途的話,這念珠的確比不上護腕,是我誤會了。”


    聽到唐清事不關己的迴答,蘇捷飛也沒有繼續刺探。逼得太急把人逼跑了的話,長思幻境裏要找起來就太費事了。


    唐清的猜測中有一點倒是沒錯,蘇捷飛隻是發現了她左腕有施法的痕跡,想試試她在隱瞞什麽而已。


    亦玄真君落到眾人麵前,目光一一看過這些後輩們的臉後,沒有多說什麽地轉向煉遙真人道:“出發吧。”


    煉遙真人點點頭,眾人立刻發現這偌大的論道台開始移動。


    最終速度甚至不亞於風火輪一類的飛行法器。


    人群中傳出討論的聲音,大家一時間倒是把長思幻境的種種先放下了。


    吉怡元君旁觀氣氛變化,也不得不服氣地說:“玄天派隻憑奇宗一脈,也足以立足大荒。”言語中有些羨慕之意。


    洛端聞言笑道:“玄天派作為大荒第一仙門,實力自然毋庸置疑。倒是吉怡元君你,真能替代魔門門主開啟封印嗎?”。


    “哈。”吉怡元君冷笑道:“洛城主你是晚輩,我就特別跟你說明說明好了——當年封印長思幻境之時,魔門在場之人如今存活者唯門主與我二人而已。若是我都無法開啟封印,那往屆論道會時代替門主前來的那些宗主們,就更不可能做到了。還是你比較健忘,忘了這三千年來門主雖然不在,我魔門上下卻從未延誤過長思幻境的開啟?”


    “哦,我倒是真忘了你是前輩……畢竟這三千多年來,你的修為好像也沒有什麽增進……”洛端又被提醒了一次輩分,應答起來便失了風度。


    慧休終於聽不下去地調停道:“二位想要敘舊,我們這些老人另尋時間未嚐不可,何必這時候爭執不休影響後輩們心情呢?”


    那兩人才意識到還有一百多名後輩羽士正在身後看著自己,於是麵色一僵,齊齊閉嘴。


    “這兩人……”此次隨行的亦華道君聽到旁邊的鬥嘴終於結束,好笑地搖了搖頭。


    “他們這種性格衝動的倒也還好。”亦玄真君淡淡說了一句。


    心知師兄所煩的是這迴來了論道會之後一直低調沉默,安分過頭了的幾個世家,亦華道君沉默了一會,終究沒找出勸慰對方寬心的話。


    修真本來是要求得自在,為何他們這些人卻是活得再久,都還是避不過利益爭鬥呢……


    亦華道君看著前方茫茫的雲海,又一次想起這困惑了自己許久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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