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中元節,原本是祭祀先祖和地官大帝的日子。


    這一天,很多百姓的家裏,擺出時令瓜果和穀物,燒香秉燭,請逝去的祖仙品嚐。


    然而從這天開始,荒穀城的周邊很多人遭了秧,因為眾多的鬼修從穀底出來,放出大量的陰魂鬼魅,附著在百姓身上,導致鬼魅縱橫,放蕩不羈,嚴重者神智喪失,不省人事。一夜之間,甚至有數十人死亡。


    大量的患者被抬到仙文館門外求治,幾位大賢多次出手,幾乎忙不過來了。


    鬼修放出陰鬼襲人,出現的症狀不盡相同。


    有的鬼修要麽功力太淺,要麽喜歡狂暴,所以指揮陰魂,驟然附體,導致被侵害的人一下子喪失神誌,這些人很好鑒別,都被家人抬到仙文館去了。


    也有的鬼修功力很高,出手陰柔緩和,悄悄放出陰魂,不知不覺中,占據了別人的肉體,還有的趁著夜色,在睡夢中奪得控製權,這樣一來,經過一夜的適應,第二天起來,看著跟沒事人一樣。


    比較而言,鬼上身的手段越隱蔽,鬼修占到的便宜才越大。因為有了道心種魔之後,鬼修可以慢慢的汲取修士的元能,日久天長,慢慢積累,好處多多。


    桑靈醫館依舊每天隻在黃昏時開館一個時辰,但是來的病人比往常多了一倍有餘,其中的一半都跟鬼上身有關。


    桑子明為了自身的安全,往往隻作鑒別,不肯出手驅鬼。


    每次看完病人,他都將病人攆走,然後將家人叫過來,低聲告訴他們病情。


    因為桑宅乃是仙器,能夠隔絕聲音。他在屋裏說話,不怕被鬼修聽見。


    有些病人隻有輕微的症狀,神智並沒有被鬼完全控製,往往一個人過來,沒有家人陪著。針對這種情況,桑子明會寫一封錦囊,讓他們自行前去仙文館。大賢看見錦囊之後,便出手將陰魂誅滅,也不怕陰魂迴去報信。


    由於陰鬼泛濫,荒穀城的幾位靈醫都覺得苦不堪言。最令人悲哀的是,功力最高的靈醫,金丹真人無憂居士竟然失蹤了。而紅菱醫館的靈醫紅菱被鬼侵襲之後,還是靠著仙文館出手拯救迴來,從那以後紅菱醫館暫時歇業,不和何時再開門;長春館的兩位靈醫還在堅持治病救人,但也不敢碰觸被鬼侵襲的病人。如此一來,桑靈醫館越來越有名,也顯得越來越突兀。


    一直以來,李秋嬋都是晝伏夜出,每天傍晚出來,陪著桑子明治病救人,儼然成了很好的助手。麵對一些簡單的外傷,她可以獨立處理了,用不著桑子明出手,這讓桑子明的工作減少了一小半。


    每次見到被陰魂侵襲的患者,她都有明顯的感覺,甚至不用看都知道。但她沒有表現出來,也不會上前詢問,反而退後幾步,跟對方隔開來。


    她雖然功力不高,卻擁有高明的鬼修功法,又有一道無憂符護體,所以能看透陰魂,卻不會被對方察覺。


    七月二十日,桑子明又喝了一壺悟道茶,借著仙茶的威力,不但學完了第二十八到三十一卷《靈醫寶典》,掌握了高階靈醫關於鬼修疾病的內容,而且翻閱了爺爺留下來的諸多鬼修秘笈,在醫術突飛猛進的同時,還忽然醒悟過來,朝夕陪伴自己的李秋嬋,似乎有些不對,她已經不再是仙修了!


    桑子明渾身顫抖,冷汗淋漓,諸般往事浮上心頭。


    “秋嬋已經變成了鬼修啊!


    如果不是鬼修,她怎麽會渾身發冷?


    如果不是鬼修,怎麽會晝伏夜出,不喜歡暴露在陽光下?


    如果不是鬼修,怎麽能修煉《鬼修寶典》上的功法?又怎敢接觸至陰至寒的黃泉鬼骨?說什麽善補陽者必於陰中求陽,這不過是婉轉的說法而已……”


    這一刻,桑子明沒有尖叫,也沒有刻意疏遠,心中沒有生氣,反而有些悲哀。


    他不知道昔日李秋嬋離開荒穀城之後,在返迴京師的路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去的時候還是活生生的人,為何迴來的時候,卻變成了孤魂野鬼?


    他難以想象,當初李秋嬋如何冒著夜晚的冰寒,艱難跋涉迴到荒穀城,又趁著夜色來到桑宅門口!


    一想到這些,他就覺得心痛。


    夜晚,紅燭點燃,照亮了屋內,萬籟俱靜,安寧祥和


    他靜靜的書寫仙文,李秋嬋站在旁邊,幫他研墨添香,不時的倒一杯茶水。


    “桑郎,喝口水吧。”她的臉上滿是笑容,笑容是那麽甜,那麽讓人心醉。


    桑子明的心裏感到一陣溫暖,便將所有的狐疑拋之腦後,忽然伸出手去,抓住她的雪白纖手,柔聲道:“秋嬋,這些日子辛苦你了!也不知道你是怎麽熬過來呢!”


    李秋嬋渾身一顫,嬌聲道:“桑郎,你在說什麽呢?這是我喜歡做的事,隻要能陪著你,我就覺得開心了。”


    桑子明並沒有多說,也沒有多問,隻是伸手摟住了她,而且樓得越來越緊。


    李秋嬋身子發軟,坐在他的懷中,反手抱住了他,眉眼低垂,神色慘淡:“桑郎,你都曉得了?對不起,我不是刻意瞞你,而是不想讓你害怕。”


    桑子明撫摸著她的秀發,道:“隻是苦了你呀。卻不知昔日一別,令尊、靈堂怎麽樣了?”


    李秋嬋的眼淚“嘩”的流下來,口中嗚咽道:“我父親死了,一家子人,隻有母親還活著……嗚嗚……”


    “是誰下的手?”桑子明低聲問著,吻去她麵頰上的淚水。


    “嗚嗚……我不知道……”雪白的臉上,淚水像泉水一樣,不停的流下來,這麽多天了,她一直瞞在心裏,一句話都不敢說,直到今天,才找到宣泄的出口。


    “別哭了,秋嬋,等以後我幫你報仇。”


    “桑郎,報仇我自己來……”


    兩個人相依相偎,耳鬢廝磨,悄悄說了一夜的話。


    第二日,兩人心無芥蒂,變得更加親密了。


    桑子明的心胸變得更加廣闊,作為神醫傳入,管他什麽人妖鬼怪,這不過是生靈的不同形式,隻要堅持修煉下去,人能變成神,妖也能成仙,鬼仙還能變成天仙呢,又有什麽區別呢?隻不過,有的仙路會更加極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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