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唿……總算是甩掉了。”林皓白的聲音響起,驟然驚醒了發怔的雲紫。感覺到胳膊上的手鬆開了,耳旁的溫度也漸漸褪去,她垂下眼簾,往旁邊不著痕跡的輕移兩步,口中道,“甩掉了就好。”


    隻因為垂下眼簾,她卻沒有注意到林皓白看過來的眼神中,閃著難言的溫柔。斂去心中的神思,她眼睛眨一眨,麵上已是恢複從容,抬眼笑道,“前輩,這是走到哪了?”


    林皓白模模鼻子,輕咳一聲,眼波清澈,“剛才走的急了,卻是又遇到幾個岔道……隻記得一路是往右走,也忘了留下印記,到了現在……”


    雲紫聽著不對,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頓時隻覺得眉心一跳。這!這又是哪裏來這麽多的岔道!


    “一、二、三……七、八、九……九條岔道……”她數了數,眼睛向林皓白,嘴角帶著奇妙的微笑,總結性的發言,“所以說……前輩,”頓了頓,語氣越發的輕揚,“我們這是……迷路了?”


    她想了想,又泄氣的搖搖頭,“不對,也不是迷路……這九條岔道我們之前沒有來過,也就沒有走迴頭路罷?這地底的通道……大約是個巨大的迷宮。現在神念又不能離體,我們要一直在這迷宮中轉嗎?”。


    “莫擔心。”林皓白隻說了輕輕三個字,卻帶著一股奇異的力量,瞬間撫平了她的心。“還是走右邊吧。沿著一個方向,若是走不通,卻仍然可以迴到原來的路。如果在這之中亂掉了,怕是連來時的路,都找不到了。”


    他向她招唿一聲,身形一閃,往右邊的路閃去。她依言跟著,心中卻不斷迴想著他說的話。來時的路……是啊。我們究竟是為了什麽才會踏上前行的路?當時的信心滿滿,現在想起來,都還曆曆在目。


    但是總不是一帆風順的。上天給了磨難,曆練過,才會顯出真金。路上的坑坎太多了,有時候是風景迷人,有時候卻是迷障叢生,讓人亂了心神,走錯了道。


    到最後的時候,才發現前麵已經沒有了路,但迴過頭,卻發覺來時的路隱在蜿蜒的岔道之中,連如何迴去,都已經忘掉。


    這修行的道路不是也一樣嗎?唯有堅守本心,不為外物所動,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清風明月,我之良伴,唿朋喚友,道心不失,這才能得窺天道,得大造化。想通這一點,她隻覺得體內世界運行的更為圓融,心境更臻穩固,圓渾一體。


    轉頭見身邊的那人抿著唇,似乎並沒意識到他剛才隨口的一句話,就給了她不小的啟發。雲紫心中一動,從這個角度看……他的五官卻很是深刻,鼻梁好似刀削,唇線的輪廓溫潤,如玉的下巴劃出優美的弧線,真真是豐神俊朗。


    這條通道與之前一樣,也免不了無數的蜿蜒曲折。幸好是一條道走到底,不需要進行岔道選擇。沿著行進了近個把時辰,雲紫也免不了有些心焦。這單調重複的通道,沒有其他的特色,千篇一律的冰涼冷清,似乎永遠也走不到盡頭。


    若非……身旁的那人不斷和她說著話,她自己走來,怕是早就受不了,用裂天緞轟上這身周的牆壁,到時候有沒有出路,又能不能轟出個結果,這都不說,就是和這迷宮硬撼,隻怕這地方整個倒塌,深埋地底,再也不會有重見天日的可能,也未必可知。


    “好像……快要走到頭了。”林皓白的一句話頓時說得雲紫眼睛一亮,她連忙追問道,“真的?前輩是如何看出來的?”


    “風。”林皓白身形閃動,“風的感覺和之前的不同。在前麵的路上,那裏的風凝滯不動,但是這裏的,更加靈動了。”


    聞言,雲紫沉靜了心神,輕輕感應著。確實,前行帶起的風的感覺,輕柔靈動,遠不是之前單調的通道中的沉悶。抬眼笑道,“那可真是太好了。這條路也太長了些,又一層不變,還要始終對護陣傀儡提心吊膽,個把時辰,就感覺過了好久似的。”


    “嗯,心靜就好了。”林皓白驟然揚起了聲音,“到出口了,千萬小心。”


    雲紫一看,前麵果然出現一個門戶,門戶後一覽無遺,卻終於不再是冷冰的通道,似乎是一片廣闊的空間。她提高警惕,身形幾個閃動間,就來到那門戶麵前。和林皓白對視一眼,終於走了進去。


    這一進去,感覺又立時不同。這又是如何廣闊的一間大殿啊。


    一眼望去,平整的大殿中央樹立著兩根玄色通天大柱,上接廣袤的星空,下沉平滑的地基,氣勢恢宏。四周依然是金屬牆壁,但清亮的光芒從頂上灑下,照的大殿無比明亮。


    因而雲紫也一眼便看到了大殿中間,出現的三群人。


    終於看到修士了!她心中一時激動,那三堆人也發現了他們二人的蹤跡,不由紛紛看過來。其中一群大約十來個,身上穿的與之前死在護陣傀儡手中的那些屍體一樣,應該也是莫虞山的弟子。他們的人數是三堆人中最多的一夥,但氣勢最低,隻在大殿一角圍成一團坐著,未發一言。


    而第二堆人是坐在左邊通天大柱底部的四人。那是三男一女,最中間的女子身著一襲清亮的寶石綠長裙,滿頭青絲盤成飛天髻,隻在鬢角斜插著一隻怒放的芍藥,媚眼如絲,很是俏麗。見得雲紫他們進來,這女子倒是勾起嘴角,眼睛斜斜飛起,也沒有說話。


    而第三堆人隻有三人,坐在右邊的柱子底部。最中間的是一個眇目的幹瘦老頭,身穿灰色大褂,貌不驚人,但雲紫看過去,卻覺得他氣息悠遠,深不可測。


    ……真仙?


    雲紫轉眼看了林皓白一眼,見他對她點點頭,心下一安。知道他是支持自己的,就是這場內還有真仙,她也不懼。稍作沉吟,她麵上揚起微笑來,向在場的眾人福了一福,溫潤的聲音頓時響起,“各位道友有禮了。在下和朋友到此,也是誤打誤撞,隻為尋人,沒有其他意圖。若有打擾,在下現在這裏賠個不是,尚請諒解。不知道在場的道友中,可有莫虞山主人,蔡少宥道友?”


    她眼光從那三堆人中逡巡過去,卻見角落裏那堆門人弟子不由自主的往後看去,便知道那蔡少宥多半便是在其中了。果真,等得一等,那人群中站起一個清瘦的書生打扮的人來,他看起來倒像是人間精明的算賬先生,兩撇小胡子在嘴角翹起,很有特色。


    那書生朝雲紫拱拱手,“在下就是蔡少宥,沒請教道友是哪位?找蔡某有什麽事情?”


    聽得他自報家門,雲紫眼睛一亮,“在下是一介散修,姓李。如今來找蔡道友,卻是想請問你一件事情。”


    那通天柱子下的兩堆人對這邊的發展顯然很感興趣,一個個紛紛看了過來,饒有興致的聽著他們對答。


    雲紫也不去管他們,隻盯著蔡少宥。蔡少宥聽得她的話,怔了一怔,問到,“恕蔡某愚鈍,之前卻是從未見過李道友的。不知有什麽事情?”


    “我有個師弟,姓唐名風越。據說昨天夜裏是到了貴山,今天我來尋人,卻見滿山寂靜,卻沒有我師弟幾個的蹤影。這才四處找尋之下,到了這個地方。”她一番話說完,又補充道,“和我師弟一起的,還有兩個人。一個是他師侄,另一個是淵峙城靜雅軒的主人卓易垚。不知道蔡道友可有印象?”


    她說著,覺得蔡少宥的神情有些不對起來。待問完了話,卻聽他喃喃道,“滿山寂靜?”他睜大了眼睛,眼角居然現出狠厲的光芒來,半晌卻終於沉寂下去,身子搖晃兩下,“好,好,居然真的一個也不留了……”


    “師尊,你要保重身體啊……”“是啊……師尊……”旁邊的門人弟子頓時勸起來,有人扶著蔡少宥搖晃的身子,還有人不斷用怨恨的神色看著那兩根柱子下的修士。


    雲紫看著這一幕,也驟然明白過來。那柱子下的修士,定是那兩大真仙了。隻是不知道哪個是掌控植物,哪個又是掌控震蕩能量的?


    她心中歎得一歎,這些人雖是真仙,但莫名就滅人滿門,卻也不見得心性就多麽圓融。一旦留下遺憾,隻怕今生也就止步於此了。


    她見那蔡少宥神情悲痛,也於心不忍。但得不到唐風越的消息,她心中又委實著急,隻得繼續道,“蔡道友,我們來得匆忙,隻見那漫山都沒有什麽人,也沒有仔細搜尋,你的門人弟子,說不定有逃過一劫的,下了山,也未可知啊。”


    蔡少宥穩定了一下心神,隻是聲音中依然帶著悲痛,“道友好意,少宥心領了。他們有自己的劫數,這少宥明白,隻是……這劫難卻是少宥招來的啊!——對了,”他似乎突然才想起雲紫的問話,定了定神道,“剛才道友說到卓易垚是不是?他們確實是昨天夜裏,和我一道下來的。但他們早已經進了這裏,現在也沒有出來……”


    他朝那兩根柱子上麵一指,卻見那通天柱子的三分之二處,居然各有一道門戶。左邊的標著大大的洪荒古字——“生”,右邊則對應著一個“死”字,這兩個字龍飛鳳舞,氣勢非凡,看得雲紫一時心神俱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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