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金金走出學校體育館的門,由最近更新的風力係統所製造的,摩區十點的溫柔夜風,輕輕吹拂著他們。


    去年年初,宵禁取消後,自由的氛圍席卷了耶茨。


    夜間的商店和娛樂場所重新開業,學校圖書館旁廣受歡迎的爆米花餐車也開著,用音響播放電子音樂吸引客人,空氣中充滿了香甜的氣息。


    金金想吃,喬抒白站到學生裏替她排隊。


    等爆米花的時候,他還是覺得今晚的經曆完美得讓他不敢相信。重新和展慎之聯係上了,有一個不算太壞的開始,甚至還陰差陽錯騙到了一頓飯。


    並將此列成新教民區的神正在庇佑他的證據之一。


    喬抒白買了兩份爆米花,打算帶一份迴家給安德烈當宵夜。


    和金金走在停車區,聽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迴過頭去,見展慎之站在不遠處的一台車旁,身後跟著一個保鏢,對麵站著方才與喬抒白競拍晚餐的那位富商。


    富商看喬抒白的眼神,已不像方才那樣滿含隱怒。


    喬抒白讓金金先進車裏,而後走過去,和展慎之問了聲好。


    “這麽巧,”展慎之溫和地對他點點頭,似乎對他的印象很不錯,又看了一眼他手裏提著的袋子,“買了什麽,這麽香?”


    “爆米花,”喬抒白頓了頓,假裝客氣地提起袋子朝他那遞,問了一句,“你要嗎?我買了兩袋。”


    沒想到展慎之對他笑了笑,而後伸手接過了他的袋子,還說:“謝謝。”


    喬抒白沒反應過來,手指還捏著提帶,被展慎之輕輕拉了一下,才趕緊鬆了手,有點幹巴巴地說:“不用謝,你喜歡就好。”迴過神來,立刻決定,金金手裏那份爆米花決不能帶迴家,被安德烈發現沒有自己的份,一定會在家大吵大鬧。


    “我在和托德先生聊天,和他解釋拍賣的事,”展慎之十分自然地把喬抒白的爆米花拎在手裏,微微低下頭,看著喬抒白,詢問,“原來他本來想拍晚餐當做送托德小姐的生日禮物,真是不好意思,我們一起選份禮物送給她吧。”


    喬抒白總覺得不對勁,但也說不清哪裏不對,隻能點點頭:“好。”又轉向托德先生,說了句抱歉。


    托德先生大度地擺手,誇了展慎之幾句,便離開了。


    喬抒白也想走,又聽展慎之開口問:“去哪吃晚餐,有沒有想好?”


    “我都可以。”喬抒白抬頭,發現展慎之大概是和托德先生握手時邁了一步,靠近了他一點,兩人的距離近得有些曖昧。


    他想給展慎之留個好印象,也不想表現得目的性太強,免得展慎之產生戒備,自認為非常得體地後退了少許,體貼地說:“我們就在摩區選一家吧,我時間多,什麽時候都可以。”


    展慎之卻說:“我請你吃飯,怎麽能讓你來摩區。這樣吧,我讓秘書在新教民區挑幾家,發給你選,可以嗎?”


    喬抒白點了頭,再次非常體貼地問:“你的秘書還是溫悅嗎?讓她把餐廳發給我就行了。”


    “……”展慎之看著喬抒白,嘴唇動了動,最後簡短地說,“我會給你發。”


    迴到車裏,喬抒白迴味著方才自己在展慎之麵前的表現,覺得自己這樣沉穩進攻的策略還是不錯的。金金把爆米花遞到他麵前,問他:“另外那袋呢?”


    “送人了,”喬抒白才想起來,叮囑,“在車裏要把爆米花吃完,不能被安德烈發現。”


    晚餐定得比喬抒白想象中近,在三天之後。


    喬抒白看了展慎之發來的餐廳名單,不大想麻煩展慎之跨區,遲遲選不出來。


    展慎之竟然沒等多久,就打來了電話,態度良好地問喬抒白有什麽想法,看他一直沒迴消息,是不是在決定上有什麽困難,一副最近在摩區的工作實在不忙,突然有空跨區關心市民的樣子。


    喬抒白當然也來得正好,他已經很久隻能聽見展區長在新聞中發言,又自作多情地覺得展慎之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比在攝像機裏的更低沉和溫柔,巴不得展慎之一直不要掛,便開始對每一間餐廳評頭論足,以拖延時間。


    兩人說了許久,最後莫名其妙地定在了馬士島區,一間離新教民區很近的區域的新景觀餐廳。


    考慮到展慎之的身份,喬抒白主動讓金金訂下餐廳,包了場。


    時間便很快到了和展慎之約定的日子,喬抒白下午有事要做,先帶人去教訓了幾個不守規矩的手下,結束後立刻趕往理發店,將頭發弄短了一些。


    他還是穿不慣正裝西服,洗過澡之後,在更衣室換了很久衣服,最終學著晚宴那天的展慎之,穿了襯衫西褲,便出發了。


    馬士島區那家新餐廳建在窪地邊。


    最近馬市島和摩區聯合改造了那片原本被稱為地獄的窪地,放置了許多大型綠色塑膠植物,遮住黑色的瀝青麵,形成了遠看像森林一般的景觀。


    喬抒白走進餐廳,展慎之已經到了,兩名保鏢站在門口。


    看見喬抒白,展慎之站起來,十分紳士地和他握了握手,兩人一坐下,便問喬抒白:“是不是剪頭發了?”


    而後他們開始了一頓氛圍不錯的晚餐。


    展慎之一定要將喬抒白拍晚餐的錢轉迴去,和喬抒白說了些最近摩區的趣事。


    喬抒白則將自己工作裏的陰暗麵全然抹除,在話語間,為自己塑造出了一個勉強上得了台麵,較為積極向上的形象:在新教民區為事業而打拚,出於同情,跟以前受過罪犯壓迫、精神狀態不太好的安德烈住在一起,耐心地照顧著他,同時大方地對待身邊的朋友,最大的願望是世界和平,耶茨再也沒有犯罪!


    兩人相談甚歡,以至於意外發生的時候,喬抒白甚至還是笑著的。


    他清楚地知道,他的大腦並沒有意識到,但身體反應很快,仿佛眼球一捕捉到餐廳的服務生從賬單下拿出那柄激光刀,身體便已經在幾乎同一刻下意識地站起來,傾身伸出手去,不要命般用力地推了一把。


    藍色的光在眼前閃過,喬抒白先聞到一陣焦味,而後才是隨之而來的劇痛。


    喬抒白腦袋裏的第一個念頭,是是不是太久不吃苦頭,對疼痛的忍耐力完全消失了。他疼得腿軟,往前撲,上身壓在沒吃完的甜品上,看不清自己的手,隻看到滿桌的血,還有展慎之拔槍的手。


    失血和疼痛讓他耳朵像被堵了起來,他趴在桌上,脊背僵硬著。


    過了幾秒,展慎之用力地抓著他的胳膊,把他從桌上拉了起來,他才聽見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展慎之的聲音:“你怎麽樣?”


    展慎之說得很快,聲音很急。


    喬抒白全身都麻痹了,緊挨在展慎之身上,張嘴喘著氣,垂下眼,看見地上也全是血,那名服務生趴在地上,還沒看清楚,展慎之抬起手,捂了他的眼睛。


    在展慎之手指的縫隙,喬抒白看見一名保鏢拉住了那服務生的腿,另幾名圍在他們身邊,護著他們往門外走。


    “……去我車裏,”喬抒白終於有了些神智,用氣聲叫展慎之,“我車裏,我要打康複劑。”


    展慎之扶著他走了幾步,可能覺得不好扶,幹脆他橫抱著起來。


    喬抒白毫無力氣,額頭貼著他胸口,全力抵抗簡直要讓他失去意識的疼痛。


    康複劑在車前箱的小隔層裏藏著,是喬抒白放著備用的。


    展慎之很快就找到了,喬抒白接過,手發著顫抬起來,用牙咬掉了蓋子,把注射劑紮在大腿上。


    康複劑進入肌肉和血液,痛苦隨之一點一點地消散。


    像受傷慢鏡頭迴放,手心的慣穿傷口在鮮紅血流中慢慢地愈合著,喬抒白的眼睛終於能夠聚焦,看見了展慎之和自己襯衫上的大片血跡,以及這場在最後時刻被毀掉的晚餐甜點蛋糕。


    太久沒有經曆肉體的傷害,大概更重要的是展慎之的在場和目睹,這場愈合讓喬抒白覺得異常狼狽和煎熬。


    沒多久,喬抒白的傷口已經完全好了。


    車裏很安靜,他感受到展慎之看著自己的目光,沒有抬頭,有些窘迫地扯了幾張紙巾,擦了擦手。


    想活躍氣氛,又害怕尷尬或是展慎之的提問,喬抒白垂著眼主動坦白:“不知道你記不記得,我是經過永生處理的。”


    展慎之沒說話,喬抒白又說:“康複劑是展市長給我的,我有時候也替他工作。”


    話音未盡,便聽到展慎之壓得很低的聲音:“你不用和我交待那麽清楚。”


    “我不想瞞著你。”


    喬抒白的手還有些抖,他不想被展慎之看到,剛將手放在膝蓋上,便被展慎之拉了起來。


    喬抒白的手則還有些沒擦幹淨的血痕,染到了展慎之幹燥又整潔的手上,但展慎之好像沒怎麽注意,很輕地托著喬抒白的手心,說“痛嗎”。


    受傷的時候當然是痛的。


    “已經好了。”不過喬抒白這樣誠實地告訴展慎之。


    他以前可能會說“真的很痛”,“好痛啊”,“太痛了”,“痛死了”,但這次其實不想騙人,確實像以前展慎之說過的那樣,打了康複劑就不會再痛了,沒什麽好裝的,所以說了實話。努力地上下翻動手,給展慎之展示了一下:“都沒感覺了。”


    又覺得掃興,便轉移話題:“不說這個了,怎麽辦,要不今天先這樣吧,你也先迴去吧。”


    展慎之沒迴應他的話,打開他的車內路線圖,按了目的地,選新教民區的家,對他說:“你家是這個地址嗎?”


    喬抒白說是,展慎之就選了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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