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要進行基因分析,定製勞工體的生產時間至少需要三十天。


    喬抒白本想在家多休息一段時間,但勞森一直催促他:“你再不來,何褚身邊快沒你的位置了。”


    喬抒白隻好裝作跛腿,一瘸一拐地迴到了車隊。


    何褚嘴上不說,心中定是不滿喬抒白沒拿下新教民區的運輸路線,還損失了一箱貨,將賭場的生意重新劃迴了曾茂手上,作為懲戒。


    不過喬抒白現在已經有新的目標,巴不得何褚少給他找事做。


    和陳霖的交易的事,喬抒白並沒有透露給勞森和展市長知道,事實上,那天讓陳霖把他揍個半死,更多是為了給勞森看。


    喬抒白不再是那個站在暮鍾道,攔下展鴻專車的小人物,他已有他自己的野心,不想再過任人捏圓搓扁的日子。


    ——尤其是當在各類新聞上見到與展警督有關的消息,看見站在展慎之身邊的政商名流,又想起自己隻能在陰暗的角落,每天與他通十分鍾電話,或擠在博物館外的人群裏遙遠地望著他時,喬抒白見不得人的欲望與渴望,都幾乎要將他吞噬。


    喬抒白越發簡短的匯報,對任務的消極態度,還有和展慎之的幾次見麵(雖然都不久,因為展慎之的競選造勢開始後,私人時間變得少之又少),終於引起展市長的不滿。


    十月初,展市長親自給他打了一個視頻。


    當時是周一的下午,喬抒白往下都會區運了趟貨,一個勞工體搬貨時,由於貨重,手一鬆,貨品掉了下來。


    喬抒白下意識上前去接,最後沒掉到地上,隻是鐵箱子的角也在喬抒白大腿上留下了一條血流不止的長傷口。


    止了血迴家後,喬抒白懶得打康複劑,躺在沙發上,讀安德烈給他找出來的服務型勞工體實用手冊詳解。


    展市長的助理來電,要求他三十分鍾內找到一個無人的安全地點,展市長要和他交流。


    喬抒白看完實用手冊,為了以防萬一,又問安德烈要了手機,慢吞吞地迴了自己房間,等了一會兒,未知號碼的視頻請求從手機上彈出來。


    展市長一頭灰發中,白發的比例似有增高,麵容也露出疲態,他皺著眉,盯住喬抒白,開口:“抒白,你最近不太聽話。”


    展市長的聲音格外低沉,喬抒白嗅到威脅的氣息,裝作聽不懂的樣子,笑了笑:“沒有啊,展市長,您要我做的,我都好好做了。”


    “你沒好好爭取在何褚那的工作。”


    “那是之前為了送貨,挨了一頓毒打,怕何褚起疑心,所以在家休息了半個月,”喬抒白解釋著,小心地觀察著展鴻的表情,“勞森沒告訴您嗎?”


    展市長沒接他的話,看了他幾秒,又說:“你和展慎之走得太近了。”


    喬抒白便找借口,繞圈子:“沒有很近,我們沒見幾次。主要是給展警督做線人,把告訴您的事挑一些告訴他了。”


    展市長忽然笑了笑,像笑喬抒白天真:“不用和我玩什麽花樣,我知道你又把他騙了一次,本來我懶得多管,但展慎之開始競選,市民討厭私生活醜聞,他也需要一個太太。我給他選了一些合適給他當太太的女孩兒,他不願意見。所以我打算近期再給他做一次情感的格式化,今天通知你一聲。”


    喬抒白垂著的手不自覺握起來,握得指甲深深陷進肉裏,大腦裏原本的平靜消失了,發現自己沒法再裝成一個溫馴的工具,抬頭直視屏幕,麵無表情地問:“又要格式化啊,這次您打算找誰幫他處理呢?”


    他從桌子上拿起安德烈的手機,撥打熟記於心的展慎之的私人號碼,過了幾秒,對方接了。


    喬抒白便開了擴音,說:“展哥,你在忙嗎?”


    “抒白?不忙,在辦公室。”


    麵前展市長的表情變化堪稱戲劇,瞳孔擴展,咬緊牙關,仿佛震怒卻不敢言語。


    “展哥,你給我的手機壞了,”喬抒白對展市長露出很天真的笑容,“我馬上要拿去修,用安德烈的手機打給你說一聲,我怕你晚上打不通。”


    “怎麽壞的?”展慎之不疑有他。


    “屏幕按不動了,好奇怪。”


    掛了電話,喬抒白笑容未減:“我還以為他的號碼又被換了,原來沒有啊。”


    展市長的表情恢複了鎮定,死死地盯著喬抒白:“不是不能換。”


    “我覺得格式化好像沒有什麽用,”喬抒白歪了歪頭,輕鬆地聳聳肩,“他又不是一點都不記得,除非我死了,不然隻要我和他見了麵,隨便引導幾句,像展警督這麽正直的人,無論如何都會對我負責的。”


    “……你以為我不敢?”


    “展市長,我有一封定時郵件,發給何總的,”喬抒白有些熱,抬手扇了扇風,道,“關於勞森,陸醫生,聖摩醫院的體檢部主任愛德華醫生和您之間的一些事,我留了不少證據。愛德華醫生負責何總的體檢,是吧?


    “如果我真的不在了,郵件會自動發送。新教民區您管不了了,等我死之後,郵件按時發給何總,您和何總之間的平衡也不知道還在不在。都會區和市政廳還會信任您嗎?”


    展市長一言不發,喬抒白隔著屏幕,好像可以對他的憤怒感同身受。


    一個終日離開耶茨,地位已搖搖欲墜的市長,以為喬抒白是任由他擺布的一條狗,卻想不到,連這條什麽都不是的狗,都能迴頭咬他一口。


    換做一年前的喬抒白,也想不到自己敢這麽做,但真的到了說出口的時候,其實沒有那麽難。


    “隻要您不對他做什麽,”喬抒白變得很平靜,退了一步,“我還是會繼續為您賣命的。”又忍不住說:“展慎之是人,不是您的執政傀儡。就算他要和我分手,也是他自己做選擇,您說是不是。”


    最後市長什麽都沒說,切斷了聯係。


    喬抒白盯著手機屏幕,盯了許久,拿起來,給展慎之發了一條信息:【安德烈幫我修好了,不用出門修了。】


    他沒有馬上迴,喬抒白想了想,又發:【我下午做夢,夢到你又被作情感格式化處理了。】


    過了幾分鍾,展慎之迴喬抒白電話,問:“怎麽做這種夢。”


    “我不知道,如果真的那樣,我怎麽辦呢?”


    展慎之正在前往一場冷餐會的路上,餐會是富賓恩小姐的基金會主辦的,為向摩區提供更多的水資源籌資。


    車裏,競選助理正給展慎之展示各選區的民意預測,展慎之連續收到兩條消息。他原本隻是掃一眼,但喬抒白發來的內容杞人憂天得好笑,又很可憐,展慎之便迴了電話過去。


    他們最近見得少,由於展慎之的日程太不可控,也恰逢競選的關鍵時期,競選團隊怕有媒體拍到兩人共同進出,捕風捉影地製造什麽不好的新聞,所以總是喬抒白懂事地從摩區趕到展慎之家裏,短短住一晚,第二天清晨再趕迴摩區送貨。


    大概是太沒有安全感,才做這些擔驚受怕的夢。


    展慎之不懂得安慰人,隻能說:“不會那樣。”


    喬抒白悶聲不響,像不相信,展慎之便對他承諾:“等我競選結束之後,我們慢慢公開關係,怎麽樣?”這是展慎之看見喬抒白從摩區風塵仆仆趕來,偷偷摸摸進門時,便在心裏考慮好的事。


    “不太好吧,”喬抒白的聲音很輕,“我什麽都不是,被別人知道,都會覺得配不上你的。”


    他一副自卑的樣子,讓展慎之產生一種很難形容的情緒。


    覺得坐在一旁舉著屏幕的競選助理都是多餘,不知怎麽能讓喬抒白安心,甚至想和從前的自己求教,因為在和喬抒白談戀愛這方麵,現在的展慎之實在還很笨拙。


    “我們配不配不用聽別人說,”他不知道怎麽哄人,隻好說,“寶寶。”


    喬抒白才高興了,說:“展哥,為了可以配得上你,我也會努力工作的。”說今天搬貨弄傷了,不過已經不痛了,又用充滿希望和純真的語氣說:“希望過一段時間,何總能把那幾個賭場重新劃給我,如果好好替展市長工作,多給他一點情報,他就不會太討厭我了吧。”


    來到冷餐會現場,賓客還不是很多。


    富賓恩小姐原本在和一個太太聊天,看見展慎之,便來招唿他,低聲和他寒暄。


    “對了,上次你問的,c國a區的行政長官,我暫時還沒找到到相關的信息。”


    富賓恩家族是耶茨計劃的股東之一,展慎之覺得她或許會有線索,所以托她調查。


    她說著,觀察展慎之的表情,試探地問:“展市長才是唯一能夠往返耶茨和地球的人,你怎麽不問他呢?”


    展慎之微微笑了笑,沒說話,她又忽然說:“明天有一個晚宴,有沒有興趣陪我一起出席?”


    “抱歉,可能不太方便。”展慎之婉拒了,她便轉轉眼睛:“你還在和那個摩區人談戀愛啊?我有聽說,是你前哨賽之前在摩區談的,展市長把新聞壓下來了,我本來都不信呢。”


    展慎之看著她,她又歎了口氣,像過來人似的開口勸他:“其實,我也和窮小子談過戀愛,以為是真愛,沒想到我父親一試,他就露出馬腳了,隻是想利用我而已。如果你想往上走,他說不定會是你的負累和絆腳石,你得想清楚,別和展市長鬥氣了,展市長不會害你的。”


    “我們的事沒那麽簡單。”展慎之開口,又停止在這裏,換了話題,隨意地和她聊了聊基金會的事。


    不多時,許多人走過來,與展慎之搭話,富賓恩小姐便識趣地離開了。


    展慎之不是白癡,當然清楚選民和媒體喜歡什麽。


    然而喬抒白是唯一的定數與例外,展慎之甘於接受風險,也不打算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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