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陽門統領陳羽出身禦林軍,五年前被調動至皇城重陽門守宮門。


    今兒個國婚,送走了迎親隊,琢磨了一會兒,一旁守著的侍衛兄弟們忍不住還是嘟囔起來。


    “大人,不是說今日成婚的是攝政王,要嫁的是洛大人,怎麽那新郎官兒成了靖安侯府的世子爺啊?”


    陳羽也是納悶,但他亦知帝家的事不是他能置喙,便揮了揮胳膊喝退眾人,“好了,甭管誰成婚,咱們守好宮門就是。”


    他話音還沒落,已經有侍衛指著不遠處的官道驚唿起來。


    “大人,您快看!”


    重陽門外的官道上,一輛馬車向宮門駛來,馬車身側隻攜一侍衛。其實這本沒什麽好驚訝的,每日進宮的朝臣眾多,各家府上華貴招搖的馬車守宮門的侍衛們見了不知凡幾,他們之所以驚訝,是因為這輛馬車顯然和尋常見到的太不一樣了。


    紅木為架,玄鐵為軸,四馬領頭,明黃簾帷掛於車前。


    這馬車隻這麽一望,便已是親王規格。


    諸王已入宮門,帝都裏誰如此大膽,居然擅用親王行轅?


    陳羽皺著眉眺望緩緩駛近的馬車,待看到馬車上迎風而展的旌旗時,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赤紅的旌旗上,黑底鑲金的“韓”字迎風而展,霸道而尊貴。


    大靖以韓為國姓,曆來隻有國君和太子出行時能以“韓”為名號,連親王都不敢至此。


    先帝已崩,太子尚在宮牆內,這馬車上究竟是何人,居然敢行如此忤逆之事!


    此時馬車距重陽門已不足二十餘米,馬車旁跟著的侍衛亦能看得清容貌。這時不僅是陳羽,其他守宮門的侍衛亦驚唿起來,因為那一路守衛在馬車旁的護衛,赧然便是如今的三軍統帥施諍言!


    國姓為幟,統帥為衛,那馬車裏的人究竟是誰?


    望著越來越近的馬車,陳羽心底陡然生出一個荒謬到極致的念頭來,他怔怔看著馬車停在重陽門前,一時竟忘了上前喝問。


    “施元帥,皇宮重地,不得駕車而入,請車中大人下馬入宮。”


    到底還是有些愣頭青,在陳羽都不敢貿然相問來人的時候,一個十七八歲的侍衛朝馬車旁的施諍言朗聲而喝。


    施諍言挑了挑眉,顯然是沒想到會被一個侍衛喝問,他並未迴答,目光落在陳羽身上,隻沉沉說出一句話。


    “陳統領,本帥要入宮。”


    陳羽壓沉了唿吸,朝馬車的方向看了一眼,才抱拳朝施諍言道:“施元帥,非本官阻攔,隻是皇城重地,曆來都有規定,百官須下馬入宮,就算您是三軍統帥,本官也不敢放行。”


    陳羽雖然這麽說著,眼神卻一直放在幾米外的馬車上,他有一個軍人天生的直覺和判斷,隻是卻終歸不敢相信。


    那猜想太荒謬太震驚,但卻讓人熱血上湧,壓抑不住期盼的念頭。


    “諍言,陳統領說得沒錯,大靖有律,百官入宮,須下馬解刃。”


    馬車內,清冷溫潤的聲音驟然響起,一隻修長的手掀開馬車簾帷,車裏的人從馬車上走下,現於眾人眼前。


    明黃雲冠於頂,四爪絳紅龍袍襲身,腰間蟠龍玉佩輕搖。


    隻此一身,唯大靖太子有此資格。


    來人立於重陽門前,嘴角噙笑,望著守城五年的陳羽,淡淡開口。


    “隻是不知,孤入宮門,是否亦如百官,也須如此?”


    “殿、殿下。”


    陳羽怔怔望著麵前立著的人,喃喃開口,丈高的漢子,頓時眼眶通紅,他的目光和韓燁相遇,像是突然迴過了神倒退兩步,他半跪於地,望向韓燁,肅朗的聲音在重陽門前響起。


    “臣重陽門統領陳羽,恭迎殿下迴宮。”


    陳羽鄭重的聲音猶帶哽咽,一旁已經認出了韓燁的侍衛們這才迴過神,幾乎是一瞬間,重陽門前的守宮侍衛收刀行禮,半跪於地。


    “恭迎殿下迴宮!”


    “恭迎殿下迴宮!”


    “恭迎殿下迴宮!”


    ……


    群衛相迎的聲音在重陽門前迴響,韓燁眼底劃過一抹暖意。


    “起來吧,陳統領。”


    陳羽卻未如他吩咐的一般起身,而是半轉身形,仍然半跪於地。


    “請殿下入宮!”


    他身後,所有的侍衛均如他一般跪地半轉身形,分列重陽門兩側,為韓燁讓出了一條直入宮門的道路。


    重陽門前禁宮守衛跪地相迎,大靖曆史上,隻有帝王有過如此榮耀。


    韓燁歸來得守將如此相待,與他大靖太子的地位無關,而是他過往十數年的仁德深入人心,亦是他在雲景山上以身護國太過慘烈,方有今日之景。


    韓燁的目光在重陽門前跪著的侍衛身上重重掃過,然後抬步朝宮門內走去。


    守宮將領跪地相迎,他不會上馬而過,這也是他對他們的尊重。


    “殿下!”


    行過陳羽身邊時,陳羽突然喚住了韓燁。


    韓燁腳步一頓,低頭朝他看去。卻見他仍然雙目視地,並未抬頭。


    “殿下,臣當年送您掛帥出征,到如今已是四個年頭。”陳羽的聲音頓了頓,以頭磕地,但終究是把最後一句話哽咽著說了出來。


    “得天庇佑,臣有生之年,能得見殿下平安還朝。”


    重陽門前一陣安靜,韓燁看著半跪於地的陳羽,目中亦劃過動容,他伸手在陳羽肩上拍了拍。


    “得統領掛念,孤,迴來了。”


    輕輕落下一句,韓燁終是領著施諍言朝重陽門內而去。


    他身後,初陽已升,正照耀整座皇宮,落下萬丈光輝。


    與此同時,昭仁殿內,帝燼言和苑琴已經站定在高台上。婚禮舉行之前帝梓元將正式把靖安侯府的爵位傳給帝燼言。


    “帝氏百年,得太、祖之詔位封靖安,今帝氏有子燼言,奉公之典,外德以修,奉旨繼承爵位。授爵!”


    吉利高揚的聲音在昭仁殿上迴響。


    眾臣矚目下,帝梓元從鳳椅上起身行到帝燼言身前,她解下腰間的蟠龍玉佩,親手係在帝燼言腰上。


    恰在此時,殿外一聲流星火信號響起,夾雜在恢弘熱鬧的喜樂中,並未被其他人聽見,但卻精準無比地落在了帝梓元耳裏。


    她係玉佩的手輕輕一抖,眼底萬般情緒排山倒海般湧過,但終究化為不動如山的平靜。


    這一天,她足足等了三年,終於來了。


    宮內,韓燁和施諍言一路朝昭仁殿走來。兩人步履很快,見到他的人幾乎和重陽門外的守將一模一樣的反應,沒有人攔住他們,也沒有人記得通傳昭仁殿裏齊聚的皇親和朝臣,凡韓燁所過之處,惶恐而驚喜地跪了滿地的禁宮宮奴和侍衛。


    兩人遙遙可望宣武門後的昭仁殿,熱鬧的喜樂未停,巳時早已經過了,韓燁眼底現出幾分沉鬱,加快腳步朝昭仁殿走去,卻在跨過宣武門的一瞬麵上露出了一抹詫異,猛地停住了腳步。


    “你怎麽……?”看著立在不遠處的人,韓燁眉頭微皺。


    “我怎麽在這裏?”宣武門下,洛銘西一身內閣朝服,麵容沉靜,默然而立。


    “裏麵的國婚……?”


    “成婚的不是梓元,而是燼言,今日是他和苑琴的婚禮。”


    韓燁眼底露出猝不及防的複雜,卻隻一瞬便聽懂了洛銘西話裏的深意。


    “她……”韓燁猛地抬首朝昭仁殿看去,心底升騰而起的熱流滾燙灼熱,讓他不知如何再說下去。


    舉朝國婚,瞞盡天下人,隻為了讓他心甘情願再迴這座皇宮。


    “去吧,韓燁。”洛銘西讓開身,朝昭仁殿的方向望去,沉沉落下一句。“她在這座宮殿,已經等了你三年。”


    洛銘西聲音裏有著難以言喻的落寞和遺憾,但更重的是成全和祝願。


    韓燁朝洛銘西看去,眼底的動容和歉意一點點被堅毅所取代,他重重朝洛銘西頷首,抬步朝昭仁殿而去。


    一步一步,石階在他腳下化成時間的洪流,終於讓他跨越不知歲月的生離死別,重新站在帝梓元麵前。


    昭仁殿內,帝梓元的聲音緩緩傳來。


    “望你以後持身以重,仁德賢達,護國為民,不負我們所望。”


    帝梓元的聲音不低,清晰地落在殿中朝臣的耳邊。一句“我們”,道盡帝燼言成長的不易和當年護他那人的殷殷期盼,想起當年一手將帝燼言教養長大的太子,不少人心下歎息,頗為感慨。


    “是,燼言必當謹記,不辱帝氏之名。”帝燼言頷首,沉聲迴答。


    帝梓元眼底露出一抹欣慰和感慨,退後一步,重新坐迴鳳椅之上。


    “禮成!”吉利手一揮,高聲而唿。他轉身把一旁候著的苑琴扶到帝燼言身旁,將喜綢放在兩人手中。


    “侯爺,夫人,馬上就要行成婚禮了。”吉利悄聲囑咐,退至一旁。


    “秦氏涵瑜,溫良恭婉,蕙質賢德,今起恢複嶺南秦氏之名,承襲祖製,配予帝燼言為妻。”


    帝梓元的聲音在殿內徐徐響起,雖然早已猜出了新娘的身份,但帝梓元選擇在禮成前為苑琴正名,也算是對當年的秦閣老最好的尊重。


    隻是不知為何,授爵完成,新娘名諱已正,本該進行的成婚儀式,竟就這麽在帝梓元收聲後突然悄無聲息地停了下來。


    說來也奇怪,高台上龍鳳雙椅齊備,本該有兩位主婚人才是,隻是到此時都隻有攝政王坐於鳳椅前,也不知是不是出了什麽差錯兒?


    殿外喜樂一直未停,殿內高台上卻不再有動靜。群臣等了一會兒麵麵相覷,已有膽大的朝臣起身朝帝梓元開口。


    “殿下,既然世子已然承爵,秦小姐亦已正名,那這成婚儀式是不是要繼續了,看這天頭已然不早了,要是再耽誤下去,怕是會錯過吉時,請殿下盡快為侯爺主婚。”


    今兒是靖安侯大婚,帝梓元自是不會願意錯過吉時,在這位大臣心底,這諫言自然是說得有底氣的。


    果不其然,帝梓元目光輕抬,落在了一對新人身上。


    眾人正襟危坐,個頂個的精神百倍地等著帝梓元進行今日國婚的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個步驟。


    “今日,靖安侯的大婚儀式,不是本王來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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