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嘉寧帝挑眉看來,趙福想了想開口:“陛下,老奴見過靖安侯君和溫侍郎相處的樣子,怕是有些子弟情誼,年節的時候候君帶他去了涪陵山。看來那位也對溫侍郎青眼有加。”


    “他是太子一手教出來的,自然能入帝盛天的眼。”


    先帝駕崩前,陛下到最後也沒能讓先帝和帝家主完全無憂地將天下放心交予他,這件事一直是陛下的心病。如今看太子一手教出來的溫朔讓帝盛天心喜,他怕是有種扳迴一城的勝利感。


    趙福摸摸鼻子,沒敢把心底的話說出來。


    “溫朔對太子的忠心朕不懷疑,但他和帝家走近也不是件好事。趙福,去查查帝梓元待溫朔到底如何,免得日後橫生枝節。”


    “是。”趙福應了一聲,又道:“陛下,東騫的使團已經到了,三日後會和北秦大公主莫霜一起正式入宮覲見陛下。”


    “讓內務府在禦花園備下宴席。”


    “是,陛下可要提前跟安寧公主知會一聲……?”


    在趙福看來太子的婚事是板上釘釘,唯有東騫皇子的求娶還是未知之數。更何況陛下對安寧公主有愧,怕是不忍她這等剛烈的性子屈居東騫後宮。


    “安寧這幾日一點聲息都沒有,哪裏去了?”嘉寧帝神色有些遲疑。以他的性子,就算心底對安寧有愧,也不會拉下臉麵承認。


    “這幾日公主足不出府,聽說每日都在練劍。施將軍原本是要這幾日迴西北的,也因為擔心公主留下來了。”


    嘉寧帝琢磨了一下,突然開口:“施諍言倒是不錯,配安寧也相得。”


    趙福聽見嘉寧帝這話,想得更遠。安寧公主和施少帥默契相投也不是什麽秘密,隻是若陛下真將安寧公主賜婚施家,就絕不隻是成全小兒女的情義如此簡單。施家掌著西北二十萬大軍,公主一旦下嫁,施家必對皇室更加忠誠。


    “那東騫的三皇子……”


    嘉寧帝神情一頓,猶疑半晌,沉眉道:“先派人去別苑,和三皇子商量,朕願贈予東騫十萬旦糧食,換一公主賜婚。若他願意,你再賜些東西去鍾秀宮告訴齊嬪,朕為韶華選了東騫的三皇子為駙馬,如果韶華安心待嫁,朕自會將小九從西北召迴來。”


    倒也不是如今左相府敗落,嘉寧帝連個女兒都容不下,隻是除了安寧,大靖皇室適婚的公主隻有韶華。


    趙福想起那位榮華驕縱了半輩子韶華公主,低聲應“是”,退了下去。


    果然,東騫國內多山丘,自來少糧,每年餓死不少子民。三皇子宋言一聽嘉寧帝願賜予十萬旦糧食,爽快的應下了此事。


    鍾秀宮裏,齊嬪母女跪地接旨。聽完嘉寧帝的旨意後,齊嬪跌倒在地,臉色慘白,手抬了好幾次,遲遲不去接趙福手中的禦旨。


    都說帝王涼薄,她在深宮裏為他耗了大半輩子,到如今父族一倒,她連唯一的女兒都護不住。


    “娘娘,陛下還說了,隻要公主願意遠嫁,娘娘過去做的事,陛下永不再提。”


    齊嬪怔住,失了反應。她做的所有事,難道嘉寧帝早就知道嗎?


    韶華神色一凜,抿住唇,出乎意料的冷靜,她起身接過聖旨,朝趙福道:“多謝公公傳旨,請替韶華迴稟父皇,韶華謝父皇恩典。”


    趙福頭一次正眼打量了韶華幾眼,不愧是皇家裏長大的公主,性子果斷,知道如何取舍。他鄭重點頭,朝韶華行了一禮:“老奴定為公主轉達。”


    齊嬪怔怔看著趙福退出去,突然站起奪過韶華手裏的聖旨往外衝:“我去求求你父皇,韶華,你怎麽能領旨,憑什麽你要替安寧和親!”


    韶華死死拉住她,“母妃,你想想九弟!”


    齊嬪頓在原地,渾身顫抖,癱軟在地,“韶華,是母妃沒用,護不住你。”


    韶華抱住她,聲音酸澀,卻也成熟起來,“母妃,皇姐善戰,父皇不會讓她遠嫁東騫。宮裏隻有我的年齡適合,這也不算壞事,日後三皇子若能繼承皇位,我就是東騫的皇後。隻要九弟能迴來,就算太子登基,你日後也能隨他出府頤養天年,我在東騫才能有倚仗。外公不在了,相府倒了,母妃,我們唯一能依靠的隻有九弟了。”


    齊嬪怎麽會不知道這個理,她隻是不甘心,忍了十幾年,到如今就落得這麽個結局,想起這些年後宮中被她在後宮做的事,生生打了個寒顫,這都是報應啊!


    鍾秀宮內愁雲慘霧,京城內卻非如此。韶華代替安寧遠嫁東騫的消息一經傳出,朝臣皆是讚同,畢竟比起驍勇善戰的安寧,一個韶華公主怎麽想都更劃算些。


    公主府裏,安寧聽到消息時麵色淡淡,抱著一盅熱茶躺在迴廊下的木榻上,隻顧盯著院子裏落下的葉子,整個人很是疲懶,像是在聽毫無幹係的事一般。


    自從太子被禁宗人府後,安寧就一直是這幅模樣。施諍言擔心她,卻想不到辦法,隻能每日每日和她說話。


    他替安寧剝了瓜仁放在手上,安慰道:“安寧,陛下到底念著父女之情,沒有讓你遠嫁東騫。太子誅了左相,韶華日後在京裏的處境隻會尷尬,沒有公侯之家敢求娶於她,嫁到東騫也好。”


    安寧漫不經心嚼著瓜仁,勾了勾唇,“他不過是想著我還能領兵,嫁到東騫去不劃算罷了。”


    施諍言安慰的話被噎在喉嚨裏,隻得換了個話題,“殿下如今還被關在宗人府,看陛下的意思怕是不會輕放此事。”


    安寧眼底有了些許波瀾,搖頭,“隻有皇兄才能撐得起大靖,父皇不會動皇兄的東宮之位。他關著皇兄,隻是想給他一點教訓。”


    施諍言好奇,“你怎麽知道?”


    安寧神情一僵,閉上了眼,“猜的。”


    施諍言見她又成了這個模樣,正欲想些有趣的話題。安寧低低的聲音傳來:“諍言,再過幾日我向父皇遞個折子,咱們一起迴西北吧。”


    施諍言很是意外。靖安侯府和皇家對立,太子被禁宗人府,三國國婚在即。京城裏頭一團糟,安寧哪個都放不下,怎麽都不該選擇在這個時候迴西北才對?再說……


    “你以前不是請過旨,陛下說你若不成婚,便不能迴西北?”


    安寧突然輕笑出聲,她睜開眼,望向皇城的方向,神情說不出的苦澀,“現在他不會說這句話了,我在京城的作用已經用完了,他現在需要我去戍守西北才是。”


    “安寧?”施諍言被她麵上的神色一驚,握住她的手,隻覺得冰涼無比。


    “我這個父皇啊,最是會用人了。臣子如此,我們這些做兒女的,也不例外。”她安安靜靜說完這句話,扯了個笑容出來,突然起身。


    “你要出府?”


    “恩,走之前,我去見一個人。”


    靖安侯府,帝梓元聽聞安寧拜訪,眉挑了挑,讓苑琴領她去院子裏等,然後她一個人獨自去了侯府庫房。


    一會兒後,曬太陽曬得暖洋洋的安寧眯著眼看帝梓元抱著一個陳舊的木盒走出來,挑了挑眉,“喲,幾日不見,你倒客氣了,給我備的禮?”


    帝梓元煞有其事點頭,把木盒放在安寧手裏,做到另一邊,“是給你備著的。”


    安寧疑惑地打開木盒,看見裏麵的東西,神情一怔。


    裏麵放著一根長鞭,經藤被磨破,看得出來是經常被人帶在身上把玩。


    這是安寧七歲從永寧寺下山時,淨玄大師贈她之禮。當年帝梓元迴晉南時強要了去,她還曾經問過帝承恩此物的下落,那時帝承恩說這鞭子早就被丟了。


    鞭子的觸感讓人懷念,安寧心底酸澀,抬頭道:“沒想到你還留著,我以為……”


    “以為被我扔了?”帝梓元朝鞭子一指,“我在晉南十年,一直揣著它。當年強奪了你的東西,自然是要完完好好的還給你。”


    安寧知道帝梓元說的是玩笑話,這是淨玄大師相贈,對安寧來說意義非凡。她沉默半晌,突然抬頭,“你欠我的,隔了十一年已經還清了。可是梓元,我欠你的,這輩子怕都換不了了。”


    不等帝梓元開口,她靜靜道:“我已經知道當年帝家冤案是父皇一手造成。”


    小院裏靜默下來,帝梓元眼底有抹意外,這件事她最不想安寧知道真相,因為對她而言太殘忍了。


    “我以為自己已經還你一個真相和公道,沒想到到最後卻是我讓真相被永遠埋進塵土。”


    “安寧,當初我們都不知道真相,是我在仁德殿前逼你指證太後,這件事錯不在你。”


    “我知道,梓元。”安寧垂眼,“我隻是邁不過這道坎。”


    “你想迴西北?”


    安寧點頭,“我是來和你告別的,我這輩子怕是都不會再迴京城。”


    帝梓元一怔,沉默良久,隻道了一句:“我知道了。”


    這些年,她和安寧背負著重擔一步步走來,到如今都筋疲力盡,滿身瘡痍。或許安寧離開這裏,對她而言才是最好的結局。


    安寧露出個如釋重負的笑容,起身朝院外走去,行了兩步,停下來。


    “梓元,無論將來如何,你和皇兄都要好好的。”


    帝梓元沒有迴答,有些事,做不到就不能輕易許諾。


    “安寧,保重。”


    安寧歎息一聲,頷首,出了院子。


    帝梓元看著她的背影,突然懷念起很多年前她和安寧在冰天雪地的禦花園追鬧,沒心沒肺的日子。


    她不願意承認,或許她十九年的人生裏,最肆意開心的時間……是從晉南來京的那一年。


    迴晉南的頭幾年,她每日每夜都想把韓燁和安寧從記憶裏忘卻,讓自己對韓家隻剩仇恨,可終究,沒有做到。


    這兩個人行過她人生的痕跡太重。哪怕是傾她全力,也無法抹殺。


    後來姑祖母告訴她:人一輩子,總得有值得懷念的記憶,這樣才能走下去,一個人好好地走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ruxin1010和清嘉兩位姑娘的地雷。


    第二更有點遲,對不住姑娘們啦,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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