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前韓燁離開青南城時,將軍府內的寒梅也開得正好。那些日子,他抱本破書握著隻筆巴巴地坐在迴廊上裝得仙風道骨,不過是為了每日裏能正大光明地守著帝梓元匆匆迴府的一瞬。


    即使天寒風勁,從無相談,他卻甘之如飲。


    但現在,看著俏生生立在他麵前的帝梓元,韓燁眉頭緊皺,三步並作兩步行到她麵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怒道:“你來軍獻城做什麽?不知道如今這裏是什麽地方嗎?”


    沒有問她是如何知曉他的藏身之處,隻想著軍獻城根本不是她該來的地方,青年眉眼間的淡定頃刻破裂,隻剩擔憂。


    這樣的韓燁啊……


    帝梓元眼底的冷沉洗去幾分,不知怎的心底忽然就軟了一下。她反手把韓燁的手托住,將剛才接下的花瓣放到他手上,眉眼一彎,向來凜冽的麵容上帶了一抹難得的戲覷之意,“聽說軍獻城這時節的寒梅最是好看,我賞花來了。”


    聽聽,這是什麽理由!


    清越的聲音傳入耳,韓燁正準備訓帝梓元幾句,卻在抬首看見她嘴角的笑容時,突然就怔住了。


    巧笑倩兮,眉目煥兮。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帝梓元。


    世人談及帝梓元這個名字的時候,總會有一疊串的代名詞——當年的大靖太子妃、幾年前的晉南女土匪,如家的靖安侯君。就連韓燁也忘記了,她其實隻是個十九歲的半大姑娘。


    他很稀罕這樣的帝梓元,稀罕到不知所措,連唿吸聲都怕重了。


    或許,隻有身在敵軍絕地,遠離朝堂,生死不知的時候,他才能見到這樣的梓元。


    韓燁臉上的小心翼翼太過明顯,帝梓元垂首看去,兩人隔著花瓣的手細細密密地重在一起,竟格外的契合。


    她眼底不知名的情緒閃過,雲淡風輕地將手抽迴,負在身後,狀似無意問:“我這樣如何?”


    “什麽如何?”韓燁顯然還沒迴過神,隻愣愣跟著問。


    “我就這般樣子去見莫天,他可會相信我是西家大小姐西雲煥?”帝梓元臉上剛才的笑意斂了起來,一瞬間就成了韓燁熟悉的那副無所謂的模樣。


    原來是這樣啊……觸手可及的溫暖不再,韓燁微歎,收迴仍僵在半空中的孤零零的手,搖頭,“不用如此,西雲煥長在軍武之家,你平時的樣子反而更似她。”


    “也是。”帝梓元摸摸下巴,頗為讚同。


    韓燁卻聽懂了她這話的意思,神色一沉,“西家和北秦皇室已經聯姻,莫天來了軍獻城,你準備在一日後的晚宴上扮成西雲煥去引開莫天?”未等帝梓元迴答,他又道:“這個辦法不行,連瀾清和北秦王本就是為設局引我而來,這個時候西雲煥出現太過蹊蹺,定會讓北秦王生疑。莫天身邊的桑岩即將跨入宗師之列,歸西不在你身邊,你不能冒險。梓元,大靖統帥不能同時失去我們兩人,我讓暗衛護著你,你馬上離開軍獻城迴潼關去。”


    韓燁倒是個聰明的,一下就猜出了她的打算。帝梓元打斷他的話,“你不也打算混進明晚的宴會奪迴施老將軍的骨灰?就準你為施諍言而來,我就不能為了安寧而來?況且你明知道如今的軍獻城進來容易,要出去難如登天,我怎麽出去?”


    像是和韓燁唱反調一般,帝梓元絲毫不領他的情,問得一針見血。韓燁敢領著幾個侍衛就這麽闖進了軍獻城,想必有所依仗。不過君玄曾說過,連瀾清領軍入城後搜城三個月,尋出所有出入軍獻城的秘密小道以重兵把守,就算君玄早已知曉這些出去的通道,也不敢貿然去闖。


    聽見帝梓元提起安寧,韓燁一腔怒意被滅得幹幹淨淨,他沉默了一會,聲音微啞,“梓元,當年我以儲君的身份來西北戍守,施老將軍並不讚成,北秦東騫一向多戰亂,為防萬一,在我入軍獻城的那一年,老將軍以修葺府邸為借口,在將府書院後園秘密修了一條暗道,這條暗道直通城外五裏亭,連諍言都不知道。”


    見帝梓元神情訝然,他從腰上解下一塊玉佩,遞到帝梓元麵前,“城西軍營裏有北秦糧倉,我會讓暗衛在晌午放火燒糧,你趁這個時候混進將軍府,拿著這塊玉佩去後廚找一個名喚李忠的聾啞老奴,他看到玉佩,自會領你去後園帶你離開軍獻城。”


    帝梓元沉默地看著遞到麵前的玉佩,上麵刻著的“施”字淩厲厚重,應是施元朗親筆所刻的信物。


    帝梓元接過玉佩,摩挲著上麵晶瑩剔透的紋理,垂眼問:“那你呢?”


    “你先出城,待連瀾清出了將軍府,我拿迴老將軍的骨灰後隨後就來。”


    計劃很好,韓燁的聲音很穩,一點都聽不出異樣。


    帝梓元微微眯眼,墨黑的瞳中瞧不清情緒。


    這條施元朗當年為韓燁準備的秘密通道就是韓燁的倚仗。但將軍府內重兵密布,一旦通道被打開,定會生出動響引人生疑,也就是說……這條路隻能走一次,之後再無所用。韓燁入軍獻城其實並沒有十成把握,隻不過隻要有一線希望奪迴施老將軍的骨灰,他都會來。韓燁並未料到自己會來軍獻城,可他卻在看到她出現在軍獻城的一瞬間就放棄了之前的所有計劃。


    帝梓元何等通透,她把玉佩朝韓燁扔去,微微眯眼,“韓燁,連瀾清布的局是為了擒你,別說是糧倉被燒,就算是大靖軍隊打到城門下來了,他也隻會讓副將迎敵,自己絕不會離開安放施老將軍骨灰的將軍府。”她聲音微揚,目光如炙,“你根本不會去將府,而是會去城西軍營放火,暴露身份來引出連瀾清和莫天,對不對?”


    若是韓燁在軍獻城內現了蹤跡,連瀾清守在將府裏也就無用了。韓燁是要以自己做餌。


    如果不是這種危機時候,韓燁幾乎都要為帝梓元的聰明叫聲好,可偏偏……


    見韓燁皺著眉一副挖空心思逼她出城的模樣,帝梓元突然向前大跨一步行到韓燁麵前喚他。


    “哎,韓燁。”帝梓元聲音輕揚。


    韓燁抬首朝她看來。


    “你以為我是誰?”不等青年迴答,帝梓元唇角一勾,神情滿是肆意,“我可是帝梓元,你真當我奔波這千裏來軍獻城是送死不成。連瀾清想要擒我,看他的本事。他敢把主意打到你身上……”


    帝梓元瞳中的墨色一點點渲染開來,卷成淩厲的漩渦緩緩散開,她眉眼盛然,一字一句道——


    “得看本候君答不答應。”


    未完待續喲喲……下章繼續喲喲喲……


    以前寫的上古的兩個微段子,給你們搬出來念念舊噠……


    微段子(一)


    記不清多少萬年前,一日,上古界,上古問白玦:“有個女神君求到我麵前,讓我搭搭橋,讓你娶她做媳婦兒。”


    白玦看她,問:“她給你什麽好處了?”


    上古迴:“三顆萬年舍利。”


    白玦瞥她一眼,“上古,你虧了,隨便換個女神仙,都不止這麽點,重新去尋舍利,你再來的時候,我便答應。”


    白玦將這三顆舍利隨手扔進了袖子裏。上古也不惱,喜滋滋離去,睡了個好覺,第二日去尋其他女神君,哪知整個上古界,想嫁白玦的女神仙一簸箕,卻愣是沒人能拿出第四顆萬年舍利,上古想原來這是個稀罕東西,白玦顯是昧了寶貝,忽悠了她。她覺著丟人,這事再睡一覺,忘了。


    半年後上古生辰,收了一殿寶貝,東西太多,她著實懶得瞧,白玦曾經問過她,可喜歡他送的生辰之禮,那時上古記恨他,便迴:不喜。很多年以後,白玦跳進混沌之劫裏,死了。她在摘星台等他,偶然有一日想起有過這麽一件事,去了庫房,尋到了十幾萬年前白玦送的生辰禮物。乾坤袋裏,是滿滿的萬年舍利。


    裏麵有白玦留下的信箋:上古,其實我值這麽多。


    這時,上古才知,白玦一夜間跑遍了上古界,搜刮了所有的舍利,整個上古界內,隻有她不知道。後來,上古想,這麽多年,其實他對她說過想說的話,是她沒有看見,沒有聽見。這樣的白玦,幼稚得不似真神,就是個普通的人。


    白玦,我十幾萬載生命裏經受過的最殘忍的事,是你活過,然後死去。


    微段子(二)


    當年上古界還安樂祥和的時候,有一次月彌叼著根野草轉悠時撞見了從朝聖殿偏門走出端著幽香彌漫的清茶四處尋上古的白玦。上古好茶,偏又是個懶漢,白玦天上地下無所不會,卻是個烹茶低手,這點知曉的人鳳毛麟角,月彌倒是其中之一。兩人熟慣了,互哼一聲算是打招唿,擦身而過的瞬間……


    白玦手背氳紅一片讓月彌頓住了腳。她罕見地皺眉,目光在冒著熱氣的清茶上一閃而過,難得正經一迴:“這已經第六萬年了,你還不放棄?”


    月彌是個老資格上神了,啥事能撼動她的情緒但做著這種暴殄天物的事的是白玦,連她都忍不下去了。聞著茶香,看著手上的燙痕,顯是練了無數次。


    “不準備。”白玦迴一聲,抬腳就朝殿外走。


    月彌喚住他:“你隨便動點法力就能消了手背的傷。這麽杵著給誰看呢?”


    白玦沒有半息猶疑:上古。他說著時眉頭一頓,聲微低微歎:“她雖是個榆木腦子,但或許會瞧見。”


    月彌瞅他半晌,開口:“白玦,你不是喜歡上古,隻是把她當成了你的執念……”


    白玦笑笑,唇角的弧度勾勒明顯,怕是月彌十來萬年都沒瞧見過他這模樣,青澀如少年,炙燦如旭日。


    “月彌,我對上古怎麽會隻是喜歡呢?”白玦用最漫不經心的語氣迴了世界上最不漫不經心的一句


    如此直白,如此坦蕩。不掩所想,亦不必藏。月彌無話可迴,叼著野草吊兒郎當的神情凝注……


    (微段子也是未完待續喲嗬嗬嘿嘿哈哈嘎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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