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元1075, 11月18日


    至星距123.893au、相對速 2.519au/γ、宙維度 -8°23′


    “守衛七號”艦隊在太空中前進。


    一束束能量炮不斷自發射,擊殺一隻隻巨大的“阿比莫斯”種——擁有宇宙移動能力的異種蟲艦,攜帶大量的微生金屬種, 一旦進入近防線隕石帶, 它們會立刻依附在隕石上,大量繁衍,造出一大片強磁場, 阻礙人類艦隊,破壞太空通訊。


    阿比莫斯種數目不多。


    最後一隻阿比莫斯種擊殺完畢, 艦隊駛入白馬星雲。


    “任務執行完畢,請求返航。”上校請示。


    光標一閃一閃。


    “任務執行完畢,請求返航。”上校以為脈衝信號被幹擾,再次請示。


    “上校!”偵察官忽然大喊大叫, 指著波頻掃描界麵驚恐萬分, “主、主艦隊——”高亢的警報鳴笛, 打斷了偵察官的叫喊,比他更早一步,讓人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密密麻麻的鐵灰圓點,出現在白馬星雲附近。


    它們一點一點,猶如一小片密集的死星群。


    ——那是一片密密麻麻的宇宙蟲卵。


    透過艦身舷窗,可以遙遙望見,圓點一個接一個破裂, 破裂時迸濺出來的腐蝕液以失重的狀態,連接在一起, 扭曲了星雲光譜。緊接著, 自蟲液中爬出一隻隻大大小小, 能在太空中自由活動的高等異種。


    它們以恐怖的速度, 瘋狂啃食所過之處,遇到的一切東西!


    巨大的阿比莫斯蟲殼、破碎的隕石、金屬的宇宙垃圾堆……真空中,傳遞異種特有的,恐怖的波頻,那是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嗡鳴。


    上校撲到聯絡台前。


    “請求支援!”


    “請求支援!守衛七號請求支援!”


    高等異種完成幼生體向成年體的轉化!


    猙獰的外骨骼,在白馬星雲的宇宙光中呈現出鐵青冷灰的金屬色澤,嗡鳴如潮水,淹沒一切。


    “請求支援!!!守衛七號請求支援!”上校拍打通訊窗口。


    光標一閃一閃,終於發來指令:


    繼續前進。


    簡單的,冰冷的指令,顯示在半空,上校怔愣片刻,忽然跳起來,一拳砸向聯絡界麵,歇斯底裏地咆哮:“狗娘養的!婊子!”


    此起彼伏的笛聲,旋轉刺目的紅光充斥滿整艘艦隊。


    遠距坐標核對完畢!


    射電脈衝達到最大功率!


    自動巡航係統啟動。


    “守衛七號”以恆定速度,向高等異種潮前進。


    上校撲到控製台前,瘋了般,敲打鍵盤,企圖終止由“守衛七號”發出的快速射電脈衝,這是宇宙時代最常使用的空間定位!它與遠距坐標搭配起來,隻有一個最大的作用——作為跨星係空間導彈的定點打擊坐標器!


    光標仍在一閃一閃,沒有任何頻率變化。


    無法終止。


    無法返航。


    艦隊任務日誌界麵,真正的軍事命令,終於解鎖:


    守衛七號,1075.11.18


    任務:誘餌。


    上校頹然坐倒在地,艦隊上哭聲,叫喊聲,罵聲,與警報聲混雜在一起,演變成文明戰爭以來,最常見的一幕。


    新元1074,3.28 戰爭全麵爆發。


    異種母巢逼近聯盟,以高等異種為主體的軍隊,種族能力、社會結構、軍事組織完全不同於以往的低等異種——人類在戰爭初期,節節潰敗。資源調配、軍事部署完全無法跟上異種的進攻節奏。


    根據科學家推測,異種母巢猶如一個巨型光腦,擁有高強度的運算能力,能夠將所有種族,歸於其的完全控製之下。


    ——如果我們想要贏得這場戰爭,就必須以同樣的信息數據處理方式,決策速度相對抗。


    研究院於第二次人類命運至高會議上正式宣告。


    經過23場大慘敗,聯盟會議通過“達摩克利斯”計劃。


    自此,軍事指揮係統正式調整。


    一旦進入關鍵戰役,戰爭決策,隻由一個人全權負責。


    關鍵決策將經由他判斷,裁決,下達,以最高效率和最高精準度進行預判裁斷。經由他下達的軍事命令,不到最後一刻,誰也不知道真正的軍事目標是什麽。


    他的任務隻有一個:


    ——以最小的代價,獲得最大的勝利。


    他是聯盟的軍事主腦,是“人腦”取代“智腦”的裏程碑,1500億神經元的運轉支撐起整場戰爭的決策,是人類至高理性的代表。


    人們將之稱為“戰爭之劍”,也將之稱為“魔鬼”。


    三分鍾後,彗星般的宇宙導彈光束劃過白馬星帶。


    空間塌陷,守衛七號與高等異種潮一起,葬身在扭曲的空間風暴。


    ………………………………


    銀河市中心,聯盟信息大廈。


    11:30a.m.


    ——第一機組已就位。


    ——第二控製組就位。


    黃白熒光警示帶封鎖銀河市核心區。


    磁浮飛艇、地麵防彈台、機動反恐隊將信息大廈裏三層外三層圍住。刺耳的警笛聲與旋翼轉動的風聲,將沸騰的人群喧嘩撕得七零八碎。各高樓大廈的立麵投影屏,不同媒體記者爭先恐後以誇張的語氣進行報導:


    “特級突發事件!特級突發事件!”


    “聯盟信息大廈突發恐怖襲擊,127名人質被挾持,特勤安全部正展開救援。”


    “莫德議員對此發聲:不惜一切代價,保證人質人身安全。”


    “被挾持者家屬已抵達現場……”


    “近1個月,銀河市遊行示威已發生11起,靜坐示威23起,軍方是否認為天幕政策,需要進行調整。”


    “被挾持者身份,正在進一步了解……”


    “……”


    冰冷的暴雨,從天而降,衝刷信息大廈頂端的銀白天線。


    大廈內部,破碎的玻璃灑了一地,在立柱、等候椅、櫃台後,橫七豎八,倒著信息大廈工作人員和被擊斃的恐怖分子的屍體。光線強烈的白熾大燈,從高處照著整個一樓大廳,透明玻璃和光滑的金屬牆,鏡子一樣。


    精英狙擊手從不同角落瞄準目標。


    防爆小組舉著輕型能量盾,將襲擊者和挾持者圍在中間。


    一樓大廳的電梯出口,六名穿著白大褂的研究員和三名穿著軍裝的衛兵,倒在血泊中。餘下的人,全都不敢輕舉妄動——犧牲了其餘同伴,闖到核心目標前的恐怖分子手持微型手槍,襯衫敞開,赤裸的胸膛上,熒光不住閃爍。


    新型自爆式人體炸彈。


    ——哪怕他們打掉襲擊者手中的槍,也無濟於事!


    幾百萬個納米級機械炸彈同時爆炸,範圍不會太大,卻足夠在10米內將一個並不以體能素質見長的科學家炸成碎片!


    援助小組的成員,手指扣在扳機上,指套內的手指,沁出冷汗。


    太重要了!


    被挾持的人群中,有一個人的身份,太重要了。


    如果炸彈真的被引爆,今天在場的所有人,統統要被送上軍事法庭!


    額冒冷汗的談判專家,試圖勸說襲擊者:“安德爾·丹,冷靜,想想你的未婚妻,她很愛你……”


    “她就是個婊子!”深棕頭發,灰藍眼睛的刺殺者情緒驟然激動,“婊子!全他媽都是婊子!你們這群政客是婊子!他們那群議員是婊子!記者是婊子!統統是狗娘養的賤種,雜種!騙子!”


    安德爾激動地揮舞手槍。


    槍托砸在被挾持者額頭。


    殷紅的血順著他的眉骨流下,沾在銀色的睫毛上。


    “你——”安德爾粗魯地拽起他扣得一絲不苟的領子,將槍口頂上他下巴,“也他媽的是個婊子!我最恨你們這種——這種不把人當人的——”


    “婊子。”


    又清又冷的聲音。


    “什麽?”


    安德爾沒反應過來。


    “我父親是個酒鬼殺人犯,我母親是個婊子。”


    銀發青年的麵容白皙,唇薄而殷紅,銀色的虹膜,如沒有波動的水銀鏡麵,無動於衷地照出一切,對周圍的世界早已麻木楠漨,“我沒從這個社會得到任何溫暖,我為什麽要愛它?”


    血珠自睫毛滴落,極近的距離下,他的美甚至有些驚心動魄,帶著一種冷淡,厭倦又易碎的脆弱感。


    安德爾的手顫抖了一瞬間。


    槍口不自覺低垂。


    在那一瞬間,防爆小組成員已經撲了過來,將他狠狠撞開。


    “砰!”


    一聲巨響,納米炸彈爆炸的衝擊波,被能量盾擋下,隻有少數血肉碎塊,濺到電梯門上。


    醫療隊、心理隊、警衛隊立刻衝了上來,將銀發的青年團團圍住……他穿著軍部的黑色長風衣,清瘦挺拔,銀發紮成馬尾,五官在強光中精致到幾乎有些失真,不過轉瞬之間,氣質就已經完全改變。


    深黑的風衣袖口束出蒼白冰冷的腕骨。


    軍靴敲擊光滑的地麵。


    他漠然地直接從最後一刻偏移槍口的襲擊者血泊上踏過。


    ——他根本就沒見過自己的母親。


    信息大廈的大門打開。


    一群人簇擁著那位引人注意的軍事裁決部部長走出來。


    深黑的軍裝襯得他越發冷白,銀發銀眸,整個人好似一柄有銀色金屬鍛造出的冷銳兵器。哪怕站在人群中,也讓人不敢靠近。全身上下,唯一的裝飾,是左耳一枚鈷藍寶石耳釘。在昏暗中,微微反光。


    記者們的閃光燈連成一片。


    等待已久的銀河市議員們、財團代表們爭先恐後地向前慰問。


    擁擠在信息大廈周圍的人群,在他現身的時候,沸騰了起來,有人狂熱地大喊他的名字,高高他的全息影像牌,也有人痛哭流涕地尖聲咒罵——砰砰砰一連串槍響,荷槍實彈,肅殺嚴厲的士兵拉動槍栓。


    緊接著,立刻深黑製服的防暴警察上前,將被擊斃的家夥拖出人群,丟進移動垃圾車。


    “獨裁!獨裁!!!”有個憔悴的年輕母親舉高年幼的嬰兒,流著眼淚喊。


    “別……”一位緊跟著走出來的研究員喊了一聲。


    沒來得及。


    子彈直接穿過母親的額頭。


    哢嚓一聲,士兵一拉槍栓,褪下彈殼。


    孩子“哇”地哭起來。


    沒有理會任何人,閃光燈照著青年的眉骨,眉骨下長長的睫毛,好似玻璃光纖。他徑自從歡唿與哭喊中穿過,走向停在一邊的磁懸浮車。


    警用驅逐無人機的紅藍強光旋轉著,城市上空被切割出一道道刺目的光線。


    新元1075,11月18日。


    軍事裁決部部長,律若宣布:未來一個月,將繼續加強全數控係統的日常監測。


    ·


    光框懸浮在半空。


    安德爾·丹,37歲。


    父親是個酒精成癮者,因家暴殺人入獄,母親是個妓女。輟學後充當幫派打手12年,於3月前,加入自由軍,自願成為人體炸彈,執行自爆式襲擊任務。曾在社交媒體發布大量極端言論。


    律若關閉了信息界麵。


    他坐在防禦等級最高的軍方懸浮車中,返迴鳶尾莊園,銀河市的高樓大廈,印在淺紫色的夜空。


    三年前,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地點。


    曾經有一位年輕的黑發家主,以血肉和骨骼當做新型p11重金屬子彈的防禦。他的血濺在眉骨,有些溫熱。醒來之後,卻隻笑著說:


    ……若若,你不能用數據來判斷人的感情。


    律若十指輕交,銀發垂在領口。


    他的側臉被霓虹燈照得如沒有真實感的電子天使。


    若若,律若。


    作者有話要說:


    不是鍾柏死後第三年


    第一次恐怖襲擊發生在1073,第二次恐怖襲擊發生在第一次後的第三年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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