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薑衢迴應,陸淮就把門開了,側身讓他先過。


    這種自然而然的動作讓薑衢鬼使神差地走進去。


    皎厝裏的房子不算新,但一開始就裝修的不錯,歐式風格的小洋房,從外麵看上去典雅富貴。


    隻是陸淮的房子,和薑衢想象的不太一樣。


    一般人家的院子裏多少會放些東西,盆栽也好,工具、自行車什麽也好,但陸淮的院子裏什麽都沒有,是一眼看完的空蕩,冷清地跟沒人住似的。


    身後的大門“哢嚓”一聲關上,薑衢都有些不大放心地迴頭了,心想陸淮這一天天就住這種鬼屋裏嗎。


    “我開門。”陸淮換了把鑰匙,開門以後又反手拍開燈,自己先進去,從鞋櫃裏勉力挑了雙灰色的拖鞋出來,往地上磕了兩下,“穿吧,應該沒灰。”


    “……”薑衢將信將疑往裏走,不知道是在期待還是擔心。


    陸淮家,怎麽說,完全不像一個正常的家。


    家具什麽的都一應俱全,但就是看上去沒有任何生活痕跡,薑衢甚至懷疑陸淮每天都在喝露水,半夜苦煉辟穀之術。


    “隨便坐,喝水自己燒,在廚房,”陸淮從遙控麵板上把網絡和電視同時打開,“你想看什麽?”


    他說完慢慢靠在沙發背上,下巴輕微仰起,有些疲憊地揉眼。


    薑衢其實有個手機玩玩就好,不用陸淮的電視機招待:“隨便。”


    陸淮在觸控屏上隨手按了個台,正巧是部狗血愛情劇,你愛我我愛他他卻愛著她,薑衢前前後後忍了五分鍾,終於還是忍不住。


    “換個台吧。”他說。


    空氣裏沒有響起迴應。


    陸淮已經睡著了。


    薑衢靠近了一些,不知道為什麽,在陸淮睡著的時候,他身上的那種疲憊才會完全展現出來,就好像一個獨自走了千裏的人,找到一塊可以倚靠的石頭,短暫地棲息,心中依然在為來路擔憂。


    陸淮醒來的時候,電視裏男女主吵的正兇,之前薑衢坐的位置已經空了。


    他撐著扶手一下站起來,在客廳和廚房裏快步轉了一圈,沒人,薑衢的鞋也不在了。


    吵鬧喧囂死水般沉寂下來,熒幕的燈光明了又滅,仿佛海上風聲卷浪,最後歸於平靜。


    陸淮在沙發邊站了兩分鍾,垂下眼眸。


    背後的玄關處傳來吱呀一聲。


    薑衢換鞋進來,和陸淮撞上視線。


    “你醒了啊,”他把藥給陸淮,又擱下鑰匙,自顧自說,“見你放在茶幾上,我就帶出去了。”


    不知道是哪家診所,藥袋子都用的紙做的,提手的位置已經被薑衢抓得皺了一塊,暖暖的。


    陸淮提著藥袋,不收迴手。


    “傻了?”薑衢重新從他手裏拿藥,“行吧,我今天關愛學神一迴,你在沙發上坐著,我去給你衝藥。”


    陸淮還是不放手。


    “幹嘛啊,你到底怎麽了?”


    薑衢往他臉上看,好半天,決定還是用手摸他的額頭。


    “還行,沒下午那會兒那麽燙了。”他又問,“你頭暈嗎,惡心嗎,想吐嗎?”


    陸淮眨了眨眼,從唇齒間鬆出口氣,卻轉而皺著眉,虛弱地坐迴沙發上,聲音低弱。


    “我不知道。”


    薑衢是真的服了他了,這語氣,這反應,是快他媽病死了吧。


    “你不是腦子挺好使一個人嗎,生病了連自己哪裏不對勁兒都不知道……”


    薑衢問他拿藥,沒想到陸淮扣的死緊,他隻能蹲下身,手指伸進陸淮手心裏,慢慢把提手掰出來。


    那裏濕熱,溫暖,是病人的體溫。


    “我很難受。”陸淮弓著上身,手指搭在薑衢虎口,“隨時可能會暈倒,到嚴重的時候,還可能休克倒在地上起不來。”


    演的還挺像迴事兒。


    “知道了知道了!”薑衢搶過藥袋,“你坐著行了吧,不行就躺著!真倒地上我拖也給你拖進醫院!”


    薑衢心裏想,這種生病了不去看的,進口藥都治不好!


    他唿出口氣往廚房走,嘴裏吐槽:“阿綠說的沒錯,果然是做保姆,但不是他做,是老子做……”


    “靠,你家碗都積灰了,你是從來不開火嗎?”薑衢端著感冒藥,“趁熱喝了吧。”


    陸淮用指背碰了碰碗壁,慢慢縮迴來:“你管這叫趁熱?”


    “多喝燙水準沒錯,”薑衢坐在另一邊的沙發上,“不然你明天還是請假吧,我覺得不行。”


    “我要我覺得,”陸淮抬了抬眼皮,“我明天不去學校,你們完了。”


    “誰完了?”薑衢問。


    “沒什麽。”陸淮沒力氣說話的樣子,伸手去夠桌上的小藥包。


    薑衢真想把他抓起來打一頓。


    他坐到陸淮邊上,幫他把藥包拆了,擱在自己手心裏,方便陸淮拿。


    裏麵各種顏色糖衣果子炮彈,跟彩虹糖似的,還挺好看。


    “你說你為啥不上診所掛個水?”他問。


    陸淮躺在沙發上,歪頭和他對視:“那為什麽之前會有人在巷子裏找你麻煩?”


    “……江湖恩怨懂嗎,”薑衢抹脖子,“很兇殘的那種。”


    陸淮勾著唇角笑了:“我不去診所也是個人喜好。”


    “靠,所以是坦白局,一個答案換一個答案嗎?”薑衢把手縮迴來,“愛說不說,誰想了解你那點破喜好。”


    陸淮仰著頭,似乎有些唿吸不順暢,聲音粗重,薑衢嘴角下壓,無奈開口:“不是不能說,隻是我懶得說,說出來……特傻逼。”


    “嗯。”一個字裏包含了“願聞其詳”。


    “寒假時候,我去上網吧,我姥姥來抓,我從網吧後麵的安全通道走,正巧撞見張鴻那幾個傻逼管小學生要錢,你說人小學生能有幾個錢,好不容易省吃儉用租一兩個小時手遊玩,他們幾個都快成年了,還打劫小學生,是一點逼臉不要,萬一人家晉級賽呢,他們豈不就摧毀了一個青銅少年前往白銀的夢想,”薑衢說,“所以我把他們打了一頓,把錢搶迴來了。”


    陸淮小幅度地點頭,兩秒以後問:“那你被你姥姥逮住了沒?”


    “???”薑衢看他,“你的關注點呢?!”


    果然歪了!


    他就說這是一件很傻逼的事情了!


    陸淮雙手輕輕合在一起小聲鼓掌,食指指尖在薑衢左胸口位置,隔著空氣點了點:“見義勇為,警察叔叔給你別小紅花。”


    那隻手沒有觸到衣服,可薑衢心髒還是很快跳了一下,他肩胛骨緊貼住了沙發背:“滾!”眼睛還邊瞪陸淮。


    陸淮頭轉向他,嘴角還在淺淺上揚,心情很好。


    話說多了,薑衢也懶散下來,躺在沙發上和他並肩:“到你了吧。”


    “我青黴素過敏。”陸淮把感冒衝劑端到手裏。


    “青黴素過敏?”薑衢連眨了好幾下眼睛,把他手裏的碗奪下來,“等等等等,先別喝。”


    他這架勢跟反派臨頭改變想法攔住致命毒藥似的,逗的陸淮露出一個括弧笑。


    他是第一次見陸淮笑的這樣高興,眼睛裏的笑意也是純淨的,撇開了那片迷霧般的冰冷。


    陸淮曲起食指在他手背上敲了一下:“感冒衝劑裏麵一般沒有。”


    薑衢嗖的一下把手縮迴來。


    “但你那些藥裏麵有沒有我不知道。”陸淮把衝劑一口喝光,“家裏備了能吃的藥,不用擔心。”


    這真的很奇怪,陸淮一個人住,碗也積灰,院子也荒涼,一點煙火氣都沒有,從裏到外透著“生活不能自理”六個大字,可他卻記得給自己備藥。


    拉開電視櫃的時候,薑衢更是驚了,不隻是感冒藥,所有能想到的家庭備藥都有。


    薑衢覺得自己腦子裏有十萬個為什麽,陸淮怎麽會這樣,為什麽那樣……


    不隻是市第一,還是將來要代表南城市挑戰省第一的學生,阿綠都要獻身做保姆的,怎麽就私底下這麽淒涼。


    是個謎。


    窺探和質問別人的生活在薑衢眼裏實在很蠢,雖然他現在真的對陸淮充滿了好奇。


    九點半,按平常薑衢差不多到家了,他把藥給陸淮;“吃了藥早點睡,我先迴家了。”他抬手,“不用送我。”


    陸淮簡單笑了笑,嗓子比方才清晰了些:“送你出門。”


    準備走的時候,薑衢迴頭看他。


    陸淮麵容帶著淡淡的疲倦,眼睛卻很亮,薑衢輕唿出口氣,算是完美達成任務。


    “明天我不上早讀,你和老師說一聲。”陸淮說。


    薑衢點頭,忍不住又看了眼陸淮的臉,也不為什麽,就是確認一下他狀態還不錯。


    從皎厝裏出來,連排的小洋房在路燈下熠熠生輝,他一時也不能將這些繁複莊重和陸淮聯係上。


    陸淮不屬於這裏,比起家的定義,皎厝裏更像是一棟能住的房子,薑衢覺得。


    ————


    薑衢起的晚,在半道上遇見了吳詢,聽他說昨天二班在柵欄那兒給值班校長抓了個正著,最搞笑的是,許凱興被嚇的,竟然一腦袋縮了迴來。


    四五個人挪來挪去搞了十多分鍾都沒把他弄出來,就這麽一嚇。


    他倆笑了一路,忘記了故事的後半部分。


    盛長青靠在後門門框,抬起手表:“三,二,一,遲到了。”


    距離後門還有五十米的薑衢和吳詢還沒有任何危機感,衝二班窗口吹了聲口哨嘚瑟。


    “去放書包吧。”盛長青對他倆說。


    “早上好,盛老師。”薑衢隨便打了個招唿。


    昨天那五六個上網的從教室裏走出來,盛長青點完人數:“齊了,走吧。”


    “去幹嘛?”吳詢問。


    故事的後半部分——“二班把我們賣了。”


    作者有話要說:  陸神:我摔倒了,要薑衢親親抱抱才能起來。


    薑衢:滾!


    看電視劇也就圖一樂,學演技還是要找陸老師;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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