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筠生氣了。


    從收拾好行李,到在房間裏休息,再到到達婚禮舉行的甲板上時,鬱筠都沒有主動和宋呈越說過話。


    他一旦不高興起來,臉上的表情就會不甚明顯地沉下來。


    但因為他平時似乎就總是這樣,一路上碰到的熟人竟都沒有發現他的不對勁。


    宋呈越倒是多看了鬱筠幾眼。鬱筠發現宋呈越偶爾偏過頭,目光總在自己的身上一掠而過。


    但他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做,甚至連問都沒有問一句。


    這樣的舉動,成功地讓鬱筠更不高興了。


    kerry請的人並不多,除了一些必須往來的人以外,就隻有雙方關係比較不錯的朋友。


    除了地點有些特立獨行以外,這場婚禮的流程大部分還是比較平常的。鬱筠和宋呈越並肩站在人群旁,看著穿著板正的神父白胡須在海風中飛揚。


    “willyoulove,honorfort,andcherishhimfromthisdayforward,forsakingallothers,keepingonlyuntohimforaslongasyoubothshalllive?”


    (你願意從今以後愛著他,尊敬他,安慰他,關愛他並且在你們的有生之年不另作他想,忠誠對待他嗎?)


    鬱筠看著kerry露出了笑容。


    和他從小受到良好禮儀教育的那種優雅笑容不同,那一瞬間笑容很淺,卻如此地真實甜蜜。


    “ido.”他和身邊金發的高大alpha相視一笑,說。


    鬱筠看著他們快樂地在逐漸染上落日顏色的天際下接吻,隨著人群一起鼓掌祝福。


    kerry和他的丈夫alex也是在一場遊艇派對上認識。kerry雖然工作的時候看起來一本正經,但私底下十分追求自由,滿世界亂玩。而alex則是他們家族一個板板正正的繼承人,平時幾乎如同將自己獻給上帝了似的,沒有任何私人生活。


    那天kerry照常赴朋友的約,而alex則是被看不過去的發小拉出門找樂子。兩個幾乎從來都沒有交集的人在遊輪的甲板上相遇,然後開始了他們剪不斷理還亂的故事。


    kerry的母親和鬱笙的關係很好,從前是同學。因此鬱筠很久以前就和kerry認識,對他宣稱要自由自在一輩子的話語記憶猶新。


    但kerry現在要結婚了,並且依舊自由——鬱筠還聽到他和另一位朋友商量著要去冰島釣魚。


    而alex全程沉默但包容地站在他的身邊,沒有任何異議。


    就像是兩個原本獨一無二,又相隔很遠的人,終於在一片茫茫的宇宙裏找到了和自己完美契合的另一半。


    挺好的。


    祝福吧。


    鬱筠是這麽想著的,但晚宴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多喝了幾杯酒。


    冰冰涼涼的香檳酒液順著喉嚨滑落,帶起一片熱辣。


    鬱筠很清楚自己的酒量,但不知道為什麽,今天喝著喝著就忘記了數目。想起來的時候,腦袋已經有些暈沉了。


    ……可惡。


    鬱筠將高腳酒杯擱在一旁的桌上,眼神略微渙散地望著遊艇內部宴會廳裏閃爍的燈光。


    宋呈越就像個沉默的守護者,一言不發地站在鬱筠的身邊。他們兩個人隔著幾厘米,甚至都不是一個將碰未碰的距離。


    鬱筠又想繼續喝了。


    他一向自控力很強,除了小時候偷吃過幾次巧克力冰激淩以外,一直約束著自己,很少做出出格的舉動。


    從始至終,一貫如此。


    在宋呈越這裏,也許是因為某種感同身受的同情心,也許是因為美色誤人。鬱筠一而再再而三地破戒,最後,竟然成了現在這樣不上不下的狀態。


    煩。


    真的很煩。


    鬱筠又從侍者那裏接過一杯香檳,而宋呈越也沒攔著他。


    宋呈越就這麽縱容地、聽話地、一言不發地站在身邊,像極了鬱筠曾經設想過的,隻需要提供身體價值,滿足信息素需求的乖巧小白臉。


    酒精會催化人的情緒,裹挾著他的心髒一路下沉。


    甚至連後頸的腺體,也在酒精和情緒的刺激之下,開始變得有些灼熱了起來。


    這明明都是我自己要的。


    鬱筠悶悶地想。


    “wesley!”kerry的聲音忽然傳了過來。


    鬱筠抬起頭,看到kerry和alex一同挽著手走了過來。


    “新婚快樂。”鬱筠勉強讓自己露出了笑容,抬手舉杯。


    kerry和他碰杯,而後笑著祝福道:“你們看起來非常般配,真希望哪天能參加你們的婚禮。”


    alex在一旁安靜地站著。他的五官深邃淩厲,但在kerry祝福時,那張臉上卻是配合著也露出了笑容。


    “有機會一定。”鬱筠抿了口酒,應道。


    心中滋味不明。


    宴會告一段落,鬱筠也著實感到了一些疲憊。


    他的腺體火辣辣地疼,大腦也逐漸暈眩,目光迷離了起來。


    “走。”


    而後他終於屈尊降貴地對宋呈越說了今晚第一句話。


    “好的呀。”宋呈越乖乖地點頭。


    鬱筠猛地偏頭看他,看著他那雙桃花眼裏泛著的波光,將自己的情緒都擋在了雙眸內。


    他側身避過了宋呈越想要扶他的手,腳步有些虛浮地沿著廊道向他們住的房間走去。


    身後宋呈越的腳步聲忽輕忽重地響著,沉悶地敲擊在鬱筠的心髒上。


    鬱筠隻感覺到自己的大腦被蒙住了,情緒不斷地被放大,像壞掉的收音機一樣,忽遠忽近,時不時地傳來些刺耳的雜音。


    他怎麽應得這麽輕巧?


    他怎麽對自己的情緒把控得如此簡單?


    說變就變,說溫柔就溫柔。


    隻是一些細微的改變,就能讓他變得十分不同。


    也讓鬱筠自己變得不一樣。


    鬱筠確信自己是喝多了。走廊像是那天發/情期突然而至的時候一樣,變成了一片片模糊不清的色塊。


    但他不想轉頭向身邊的宋呈越尋求幫助,隻勉力維持著自己腳步的平穩。


    燈光從背後打過來,他的影子端端正正地落在走廊的正中央。


    就像他用盡全力也要堅定地走著的方向。


    他雖然喝得暈乎了,但倒也認識路。鬱筠腳步飛快地拐過幾道彎,停在了房間門口。


    宋呈越也跟了上來。


    他的腳步不緊不慢,就這麽保持著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始終綴在鬱筠身後。


    鬱筠還記得密碼。


    他按開輸入密碼鎖的界麵,開始按著記憶輸入密碼。但因為手指在顫抖,他輸了兩遍,密碼鎖那裏都隻傳來了輸入錯誤的提示音。


    深深吸了一口氣,鬱筠的嘴唇抿得死緊。


    可當他想要輸入第三遍時,宋呈越忽然伸手攔住了他。


    宋呈越白皙的大手輕而易舉地握住了鬱筠的手腕。另一隻手越過鬱筠的身子,開始一下下地按動著密碼。


    他的姿態就如同在環抱著鬱筠,鬱筠抵靠著宋呈越的胸膛。


    他們已經好幾天沒有這樣親密的接觸了。


    “我來吧。”宋呈越語氣平緩,唿出的熱氣落在鬱筠的頸側。


    鬱筠的手在半空中顫了顫。


    宋呈越將密碼輸入完畢,門哢噠一聲解鎖。他鬆開手,讓鬱筠的手腕又重新空落落地懸停在半空中。


    鬱筠深吸了口氣,悶頭向前推開了門。


    房間裏一片昏暗。


    宋呈越‘啪’地一聲開了燈,暖黃的燈光讓房間裏多了些人氣。鬱筠站在門口,聽著身後的關門聲,以及宋呈越踩在地毯上的、細微的腳步聲。


    他沒有控製自己腺體裏散發的信息素,讓那無色無味的、冷淡無情的氣味彌散在房間的空氣之中。


    但宋呈越卻什麽也沒有做。


    他沒有說話,沒有前進一步,隻是謹守著距離,遵守鬱筠說的——‘利益交換’,‘隻是解決生理需求’。


    他隻是安靜地站在了鬱筠的身後。


    鬱筠的心髒咚咚跳動,幾乎從胸腔裏掀開大腦,跳出身體。


    他有一種強烈的、有悖於他原本一切想法,有悖於他原本設定好的一切人生路線,有悖於他曾經堅持的所有的——一種完全無法壓製的衝動。


    腺體燥熱,大腦高速運轉。


    他不是預知未來的神,他無法在這一瞬間推演出未來即將發生的所有事情。


    冰雪的氣味足以讓一切激情減退,倒退迴冰涼的原點。


    但鬱筠踉蹌了一下,手扶住沙發背,讓自己能夠穩穩地站在房間裏。


    “怎麽。”他不鹹不淡的聲音傳來。


    “現在連臨時標記,都不肯做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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