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那不算爭吵的爭吵在表麵看起來,似乎並沒有為他們的生活添上什麽不一樣的色彩。


    鬱筠在辦公室裏,能透過模糊的毛玻璃看到外麵的走廊。


    在偶爾穿梭過的人影中,就算不去刻意辨認,鬱筠也總能認出宋呈越。


    他今天穿著一件深灰色的西裝,利落的腰部線條被筆挺的麵料勾勒出來,從寬闊的肩部一路落到髖部,形成了一個漂亮的倒三角形。


    這就讓他在一眾人中,看起來分外出挑。


    那件衣服還是前些天自己挑的呢。


    鬱筠支著下頜,漫無目的地想道。


    晚上宋呈越接鬱筠迴家,鬱筠坐在副駕駛上,偏頭看到宋呈越垂著眼神,一語不發地扣著安全帶。


    好像今天宋呈越有些沉默。


    鬱筠驀地想。


    也許是他的目光在宋呈越身上停留得太久,當事人似乎有所察覺。


    宋呈越坐直了身子,側過臉問:“親愛的,怎麽了?”


    很正常的一句話。他的唇角也仍是帶笑的,正巧車經過一個閃著白色熒光的公交牌,白光驀地擦過他的笑眼,一瞬間竟然有些蒼白和虛假。


    明明就是和從前一樣。


    但鬱筠就是瞬間不舒服了起來。


    “……沒什麽。”


    鬱筠說不明白自己到底怎麽迴事,便收迴目光,淡淡應道。


    宋呈越見鬱筠不準備說,於是也隻是笑了一聲,自顧自地說起了別的話題:“我給錯錯買了點貓糧,用了下你的卡,你介意嗎?”


    “貓糧而已。”鬱筠抿了下唇,說,“隨便。”


    又不是隻用了一次。


    隨便吧。


    “好的啊。”宋呈越又笑了笑。


    接著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車子一路破開夜色,駛向他們同住的公寓。


    迴到家裏,鬱筠剛放好東西,就聽到宋呈越問:“親愛的,你先洗澡,還是我先?”


    鬱筠低頭看了眼已經抓著自己褲腿爬上來的錯錯,彎腰抱起它,說:“你先。”


    宋呈越應了聲。


    鬱筠聽著拖鞋落在木地板上的踢踏聲,用指節揉了揉錯錯肉乎乎的小下巴。


    還是擼貓吧。


    錯錯被鬱筠日漸熟練的擼貓手法哄得十分快樂,唿嚕兩聲,尾巴搖啊搖。


    有什麽是小貓貓不能治愈的呢?


    鬱筠想。


    他低頭打量著錯錯。


    錯錯是隻成色很好的金漸層。


    他當初養貓的時候就特地去了解過成色相貌上的分類。這樣的金漸層,看起來至少有賽級,價格應該是在三萬以上。


    並且,它身上的毛很順滑,眼角也沒有淚痕,看起來平時有在被精心地飼養。


    在這樣一隻貓貓身上,想必宋呈越也花費了不少錢。


    鬱筠捏了捏錯錯的小腦袋,看到它的額頭上有一個很漂亮的‘川’字花紋。


    和別的貓貓不同,它的‘川’字花紋在中間那一豎上很深。


    這讓它看起來,像隻漂亮的小老虎。


    鬱筠又和錯錯玩了會,錯錯便掙脫了他的懷抱,在一旁的貓爬架上躥下跳。


    一旁的落地燈順著吊線,因為貓咪的動作而晃蕩了起來,像是在提醒著鬱筠,這裏並不隻有你一個人。


    鬱筠坐在沙發上看著錯錯蹦躂的模樣,稍稍恍惚了一會。


    不過,他還沒恍惚出個結果,宋呈越就推開門,帶著洗澡後蒸騰的熱氣走了出來。


    鬱筠看向他,隻見他很守男德地將家居服整整齊齊的穿好,微長的頭發耷拉下來,遮住了半隻眼睛,也掩去了一半溫柔的意味,更多地顯露出些安靜沉默來。


    “我洗完啦。”宋呈越輕輕撥了撥劉海,說道,“你去吧。”


    鬱筠“嗯”了一聲,從沙發上站起來。


    他和宋呈越在浴室門前擦肩而過,宋呈越身上的水汽蒸騰,撲了他滿臉,帶著熟悉的綠茶味氣息。


    近得好像宋呈越伸手,將他抱在懷裏,然後他們會因為欲望的驅使而接吻,讓更加濃烈的信息素糾纏在他們身際。


    他們這段時間總是這樣。


    而鬱筠路過宋呈越的時候輕輕地碰到了他的肩膀,那一瞬間,鬱筠好像看到宋呈越抬了抬手。


    他幾乎以為那樣的場景今天就要上演了。


    但宋呈越什麽也沒做,隻是毫無作為地任由鬱筠走進浴室。


    於是,在浴室的門口,鬱筠用力地關上了門。


    他說不上來什麽,但心情好像真的變得更差了。


    浴室裏的氣溫好像被裹挾著緩緩地下降。


    接下來的幾天都是這樣。


    他們躺在同一張床上睡覺。宋呈越仍舊會張開手臂抱著鬱筠,但鬱筠看著虛虛搭在自己腰上的手臂,總感覺像是在敷衍了事。


    同床異夢。


    鬱筠不知為何想到了這麽一個詞語。


    但他們不是日子過久了失去新鮮感的老夫老妻,甚至連真正的、心理意義上的夫夫關係都沒有。


    鬱筠的思緒詭異地跑偏,而後又迅速地被他拉了迴來。


    每天晚上都是如此,每天都過著同樣的生活。好像又迴到了原點,那些需要擔憂、需要考慮的問題也變得沒有那麽重要。


    明明是應當感到輕鬆的時刻。


    但鬱筠卻總莫名其妙地感覺堵得慌。


    他有的時候會想,自己是不是不該說出那句話?


    但又沒有那麽後悔——他明白那是大腦出於自我保護機製,而讓自己做出的行為。


    對於他們毫無定論、又摻雜了太多信息素的關係而言,這樣拉開距離,的確對於他們來說,都是好事。


    他需要想清楚,自己到底在幹什麽。


    時間不會因為短暫的糾結而停滯。到了出發的頭天晚上,鬱筠從衣帽間裏翻出出差用的行李箱,剛準備收拾,就被宋呈越拿過了手柄。


    “我來吧。”宋呈越垂眸向鬱筠一笑。


    “……行。”鬱筠默了默,鬆開手。


    他站在衣帽間柔軟的木地板上,看著宋呈越拉著拉杆,行李箱的輪子在地上滾動,發出咕嚕嚕的聲音。


    鬱筠在原地頓了頓,才跟上宋呈越的腳步。


    宋呈越將行李箱展開,半蹲在地上,將衣櫃裏的衣服一件件地拿下來,規規整整地疊成小方塊,塞進箱子裏。


    鬱筠在一旁,感覺自己像個遊手好閑的人,便忍不住問道:“你知道要帶什麽嗎?”


    “知道呀。”宋呈越抬頭,望著鬱筠笑了笑,“我以前就在那裏讀書的,你不記得了嗎?”


    啊。


    鬱筠怔了一下。


    宋呈越一說,他才想起來這迴事。


    他又有些不是滋味,看著宋呈越動作熟練地收拾好了整個行李箱,而後將它啪地一聲合上,幹脆利落地拉好了拉鏈。


    “行了。”他輕鬆地將行李箱扶起來,偏頭對鬱筠說道,“東西都準備好了,親愛的,明天上午的飛機,到時候我會叫你起來。”


    鬱筠“嗯”了一聲。


    宋呈越貌似已經習慣了鬱筠不怎麽熱烈的反應。


    但他沒有試圖像之前那樣主動挑起話題來終結冷淡的氣氛,反而沉默地拉著行李箱向客廳走去。


    關於宋呈越在國外的話題,就這麽輕而易舉地、毫無違和感地結束了。


    鬱筠和許多人的對話方式都是這樣。他們知情識趣,不會在鬱筠不樂意的時候打擾他。


    鬱筠從前很喜歡這樣的生活方式。


    可現在他卻堵得慌。


    “想不想吃水果?”宋呈越的聲音隔著半堵牆傳來,不遠不近的,在這間和大平層比起來小得多的公寓裏聽著很是清晰,“阿姨放了些菠蘿在冰箱裏,我拿出來解凍了。想吃的話,我切一點下來好嗎,親愛的。”


    鬱筠的嘴唇動了動。


    他看到木地板上影影綽綽的、屬於alpha的身影,挪動幾乎生了根的腳來到了客廳。


    宋呈越聽到腳步聲,迴頭看著他,仍舊是在笑。


    “吃嗎?”他笑著問。


    鬱筠看著宋呈越溫和上揚的嘴角,微微眯起、漾著笑意的雙眸。


    不知為何,他隻覺得這樣像是一個故意用來維持住表麵上平靜祥和的麵具。


    嚴絲合縫地貼在宋呈越的臉上,半遮半掩地蓋住他這些天來的變化,卻讓人挑不出可以抨擊的地方。


    太可惡了。


    鬱筠忽然想往他的臉上來一拳。


    但就算憋著這樣一肚子毫無根由的火氣,鬱筠還是深吸了一口氣,憋出了兩個字。


    “我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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