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門關——在黑暗的夜裏靜靜地橫臥著,它像一隻白額金虎一樣,猙獰地現出可怖的麵孔,兇殘地揮舞著巨爪,露出兩隻眼睛——那是兩盞遙曳的風燈,暗紅的光華白石壁上隱隱透出,斜照在那條迂迴的山路上。


    “噠!噠!噠!”


    黑夜裏響起一陣沉重的蹄聲,那是兩匹驃騎在路上奔馳所發出來的,借著雲層裏星光的銀輝,可看出這兩人曾經過長途跋涉,風沙在他們的臉上留下了沙塵的痕跡。


    蹄聲悠然消逝,這兩個人的身手都是那麽的輕靈,人在坐騎上,輕輕一飄便落在地上。


    左邊那個人在馬背上輕輕拍了一掌,道:“這就是秘門關!”


    那兩個牲口恍如非常善解人意,低鳴一聲,揚起蹄子向黑夜中奔去,去尋覓它們的夜夢。


    右邊那個年輕男子望了望雄踞在半壁上的那棟屋子,臉上露出冷漠的笑意,他伸手摸了摸斜插在背上的長劍,問道:“那是什麽地方?”


    左邊那個長髯老人憂鬱地歎了口氣,道:“追魂宮,秘門之主罪惡的淵藪!”


    年輕男子哼了一聲,道:“讓我燒了它!”


    “唉!”這個滿麵畏懼的老人低聲歎了口氣,他恍如非常害怕這個地方,心事重重地沉默了一會,道:“我老沙今夜能不能活過明天還不知道,你倒先吹起牛來了,追魂宮建得有如銅牆鐵壁,你要是能把它燒了,恨天行也不會活到今天了!”


    年輕男子冷笑道:“你把秘門關看得太厲害了,不論對方有多厲害,我迴天劍客石砥中總有辦法不讓你老沙吃一點虧,你假如真有心想脫離秘門十二友,我們現在就闖關!”


    沙子奇黯然道:“我現在想迴秘門也不行了,丹離子和秦虹都不是好惹的,這事隻要門主知道,我這條命八成是活不成了!”


    石砥中沒有想到沙子奇在這裏會變得這樣懦弱,他一生之中會遍各派高手,曾經遇上過無數次的難關都沒有畏懼過,第一次他都能克服艱難而度過厄運,可是在秘門關前闖關的一刹那!沙子奇居然這樣泄氣,怎不令這個百折不撓的年輕俠士心寒。


    他冷哼一聲,道:“你既然這樣泄氣,當初為什麽不逃走!”


    沙子奇陰沉地苦笑道:“門主伏樁遍及天下,我躲到哪裏,都會有人將我的行藏報告給門主。雖能躲過一時,可是一旦門主追蹤而來,我會死得有多淒慘,將沒有人形容得出來!”


    石砥中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頭,道:“沙老,你要振作起來!你不管麵對任何困難,都要拿出勇氣來應付,因為路是人走出來的,惟有不畏艱難的人才能掙紮著活下去!”


    沙子奇搖搖頭道:“我知道,隻是十二友中一個比一個強,我可能走不完這茫茫黑夜,便會死在他們手裏!”


    “咚!咚!”沉重而扣人心弦的鼓聲,自那山壁上傳來,低沉的響聲衝破黑夜的沉寂,敲進第一個人的心裏。


    沙子奇神情一變,道:“門主已經知道我們來了,這是進關鼓,他已允許我們上去,但必須要經過對方的擊鼓,考驗一下我們是否值得他親臨會見!”


    石砥中不屑地道:“他的臭排場倒不少!”


    沙子奇急得一搖手道:“你說話小心,門主最恨背後說他的人!”


    他畏懼地向四處看了看,一碰石砥中道:“闖關吧,你我的命全看今夜了!”


    漫長的黑夜裏,響起石砥中朗朗地大笑聲,他身形輕靈像幽靈,足尖輕輕點在巨石上,向那斜陡的大壁上撲去。


    凝立在崖壁上,他看見有六個黑衣童子各持一柄寒光凜凜的長劍,守在七星方位上,各自凝立一角。


    沙子奇神色大變,道:“傳召六童!”


    這六個十二、三歲的童子斜舉長劍,懷抱胸前,俱低垂星目,對這撲近的兩人,不聞不見,沙子奇話聲一出,這六個童子突然睜開眼睛,冷酷地望著沙子奇。


    居於最前首的那個童子,像是領袖一樣,他陰沉地哈哈笑了一聲,冷漠地道:“老沙,你的會友資格已經取消了,門主有令傳下來,要你在開關之後,接受秘門正法……”


    沙子奇凜然驚顫,道:“門主現在何處?”


    那童子冷冷地道:“在追魂宮,目前正在會見十二友。”沙子奇正容地道:“請你通告門主一聲,我老沙有事上稟,這件事情有待申訴的必要,門主總不能隻聽信一麵之辭!”


    那童子冷笑一聲,道:“你的事情門主早就知道了,在六詔山上你已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門主已通知各友,在追魂宮中要當著群友之麵將你正法。”


    他冷冷地看了石砥中一眼,道:“閣下就是迴天劍客了?”


    石砥中沒有看過這樣小的童子,說話竟比大人還要陰沉。那種沉著與冷酷的神情,簡直比一個胸含珠璣、城府極深的混世高手還要老成。


    他雙眉緊鎖,忖道:“怪不得恨天行能指揮這多的高手呢,原來他連幾個童子都能訓練得這樣陰狠,可見恨天行這個人絕非普通人物。由沙子奇畏懼的神情上,可知這個人不愧是邪道中的翹楚。”


    忖念一逝,他冷冷地道:“不錯,你們可以讓路了!”


    那童子搖搖頭道:“這是規矩,規矩不能因你而廢,隻要你能過了這七星劍陣,自然有人接待你!”


    沙子奇上前豎掌道:“我老沙先動手。”


    那童子輕叱一聲,道:“你是門主十二友之一,依例可免,這一關可以通過,但下一關可就不行了,也許你的命就要葬送在下一關。”


    石砥中將沙子奇輕輕一推,冷笑一聲,身形對著那童子衝去,那童子長劍一斜,劃出一個半弧,身後另外那五個黑衣童子身形同時晃動,揮劍將石砥中困在中間。


    劍光顫起,六道人影圍繞石砥中直轉三匝,傳召六童同時一聲輕喝,各自掄起長劍斜劈而出。


    石砥中見這六個童子依照七星方位移形揮劍,困住自己,不覺十分詫異。對方劍勁極強,招式詭密,倒也不敢輕視,他對天下陣法怪譜自小就隨父親寒心秀士學習,一見對方擺出小小的七星陣,不禁冷笑一聲,身形穿過對方擊出的劍光,直撞而去,伸手抓住一個童子的手臂往外摔了出去。


    “啪!”這個童子摔出八、九尺,那個七星劍陣因為缺少一個人而大亂。


    石砥中輕輕揮出一掌,這些童子便收劍暴退,紛紛向黑夜之中逃去。


    “嘿!”寧靜的夜空裏,響起一聲冷冰的低喝,隻見一道人影像個大鳥般白山崖上斜斜飄落。


    好一個勇猛漢子,身高約有丈二,滿麵都是絡腮胡子,敞開了前胸,露出黑叢叢的長毛,手中拿著一柄開天巨斧,威風凜凜地向石砥中奔來。


    沙子奇神情大變,道:“這是守山神賈奎!”


    守山神賈奎揮起手中巨斧,露出兩道兇殘的目光,咧著嘴嗬嗬大笑。他高大的身形,與可懼的麵容,使石砥中心中大駭,不覺倒退了一步。


    賈奎沉聲大吼道:“老沙,你的膽子好大!”


    沙子奇身形斜斜一飄,道:“賈兄,你要幹什麽?”


    賈奎低頭望著顫悚的沙子奇,兩隻銅鈴似的眼睛恍如要噴出火來一樣。他一揚手中巨斧,道:“我奉門主之命,要將你送迴姥姥家!”


    沙子奇在這個守山神麵前,像小孩子一樣渺小,在氣勢上他已輸了一籌,心中猛打寒顫,居然不敢出手。


    他輕聲對石砥中道:“這個大個子我惹不起,你出手吧!”迴天劍客石砥中自出江湖以來還沒有看過這樣雄偉身軀的人,守山神賈奎手中巨斧約有麵盆般大,他知道這種人力大無窮,天生神力,他伸手掣出斜插在背上的金鵬墨劍,一道寒顫的光輝脫鞘而出,蒙蒙的劍氣如水布起。


    他沉聲道:“賈奎,老沙這場交給我了!”


    守山神賈奎緩緩轉過頭來,可懼的麵孔像個大頭鬼,他伸手抓了抓頭上蓬亂的長發,嗬嗬笑道:“傳說你石砥中力能迴天,我賈奎若不是終日守在山上,早就找你比試了。嘿!江湖雖大要與我賈奎能成對手的到底能有幾人,你這小子長得好像姑娘們,等會兒動手可不能讓我失望啊!”


    石砥中冷冷地道:“你這個空殼子,不知你娘怎麽養出你來的,個子那麽大,口氣也不小!”


    他有意將這個身材雄偉的賈奎激怒,嘴裏頓時尖酸起來,直罵得賈奎暴跳如雷。


    守山神賈奎大吼一聲,喝道:“好小子,你居然敢罵我!”


    他天生神力,怒吼一聲之後,手中巨斧陡地斜揮而起,在空中連續劈出六道斧影,兩丈之內全然罩在巨斧之下,端地是個厲害角色。


    迴天劍客石砥中心中一寒,沉重地長長吸了口氣,迎著對方擊出的斧影,輕靈幻化劈出一劍。


    “叮!”斧劍相交,發出一聲清脆響聲,激射而起的火星,射濺灑出。


    迴天劍客石砥中隻覺手臂劇烈一震,居然被對方震退幾步,而守山神卻絲毫沒有移動半步。這種從未聞見過的事,不禁使石砥中一呆,怎麽也不會相信這個大漢的臂力竟是如此驚人。


    守山神賈奎哈哈大笑,道:“不錯,你的力氣不小!”


    石砥中此時暗忖和這種天生神力的人不可力敵,他心念電轉,腦海之中陡地湧起一個念頭。


    他忖思道:“真想不到一個守山神賈奎已經這樣難鬥,那秘門之主的功力豈不更是厲害無比,我得速戰速決,這樣耗下去對我太不利了。”


    他長吸一口氣,神劍斜舉,暗中將全身勁力聚集在劍刃之上,一股流灩的光華自劍身逼射而出,森寒的劍氣颯飄而起。


    守山神賈奎一呆,道:“小子,你的長劍還會放光……”


    他如雷似的大吼一聲,掄起大斧對著迴天劍客石砥中的胸前劈來,這一斧是他全身氣勁所聚,隻見斧影突斂,一股強勁的尖銳響聲,霎時布滿空中。


    石砥中目注對方這種威脅,暗中冷笑一聲,他突然一聲大喝,一股劍光衝天而起,自那削出的劍刃上湧起一層繚繞的青霧,冷颯的劍氣彌漫而起,周圍立時罩滿一層寒氣。


    在晃動的劍影裏,隻聽石砥中沉喝道:“看劍!”


    他巨目圓睜,發須直立,大喝聲中,劍尖揚起無數的寒芒,一個蕈狀的光圈朝著守山神賈奎的頭上罩去。


    沙子奇顫聲道:“劍罡!”


    守山神賈奎心魂俱喪,嚇得大叫一聲,迎著長劍連續劈出七斧,身軀卻如棉絮般的飄了出去。


    迴天劍客石砥中長嘯一聲,手中長劍有如附骨之蛆,逐身之蠅,劍尖凝聚著劍罡,寒芒突漲,躡空掠起,“嗤嗤”劍氣聲中,朝守山神賈奎星射而去。


    “呃!”鬱雷似的痛哼和一陣截鐵斷金之聲響過,那柄銳利的巨斧立時被石砥中手中神劍震得寸斷而碎。


    守山神賈奎大叫一聲,翻身栽倒地上,死於血泊之中。


    沙子奇顫聲道:“你殺了守山神!”


    石砥中凜然笑道:“這才是開始,守山神賈奎在這裏不知害死過多少人,我隻是替天行道……秘門中沒有一個是好東西,多殺幾個也不為過!”


    沙子奇搖搖頭道:“這個禍你可闖大了,秘門關守關之人,都是門主的心腹,門主記仇心最深,你我都不要想活了!”


    石砥中冷笑道:“我來這裏就沒有打算活著迴去,你如果怕與我為伍,現在退出還來得及,我不信正義鬥不過邪惡!”


    “咚!”一聲如雷的鼓聲散逝於空中,那種動心弦的鼓聲像悶雷般的敲醒黑夜,給這淒涼的寒夜增添森寒的冷清,使得秘門關更可怕了。


    一蓬藍光脫空射入穹蒼,藍色的火焰升在白雲間,突然暴散開來,化作點點寒星,落在漆黑的夜裏……


    沙子奇畏懼地道:“門主到了!”


    數盞大紅的風燈在風中搖曳,向這裏慢慢行來。那提燈的是六個傳召童子,他們手提大紅風燈在前開路,步伐整齊,除了沙沙的腳步聲外什麽也聽不見。


    在這六個黑衣童子之後,緊跟站一排黑衣蒙麵的漢子,這些漢子除了露出冷森的目光外,俱沒有一絲表情,惟一可辨認的是他們胸前各繡了一個數字,那是代表他們的排行與身分。


    這是秘門十二友。


    秘門十二友各在兩旁散開,一頂紅轎如飛奔來,在那轎子裏端坐著一個冷酷無情的黑麵老人。


    這老人一現,黑衣童子和秘門十二友同時恭身道:“門主親臨!”


    秘門之主恨天行陰冷地一笑,輕輕一揮手,扛轎立時一停,他緩緩走了出來,有人急忙端出一把椅子讓他坐下。這個煞星能夠領袖群邪白有其不可忽視的力量,他始終沒有說一句話,隻是冷冷地環視場中一匝。


    沙子奇暗中打了個寒顫,隻覺全身發軟,他雙膝一跪,顫聲道:“門主!”


    恨天行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向身後一揮手,道:“帶他下去!”


    兩個黑衣蒙麵人輕靈地閃身出來,伸手就往沙子奇的身上抓去。


    沙子奇知道這一去準死無疑,大吼道:“放手!”


    恨天行冰冷地一笑,道:“你要和我動手嗎?”


    沙子奇搖搖頭道:“屬下不敢,隻是門主遇事不察,沒有將真象弄明白便定老夫死罪,這個實在難以令我心服。”


    恨天行冷笑道:“你早有叛我之心,這事不須再多說明,我知道你心中還存萬一之想,也好,我就給你這個機會!”


    沙子奇急忙站起身來,道:“謝門主法外開恩!”


    恨天行冷哼一聲,目光緩緩掃過倒臥在血泊中的賈奎身上,淡淡地一點頭,恍如沒有發生過這件事情一樣。


    他向石砥中冷冷一笑,道:“你便是那個鵬城之主嗎?”


    石砥中漠然冷哼一聲,道:“不錯,你大概便是秘門之主吧!”


    “嘿!”恨天行嘿嘿一笑,道:“好高傲的年輕人,我姓恨的領袖武林四十年,還沒遇上像你這樣的人物,單憑你這種氣魄值得和你認識一場。”


    他輕輕一揮手,道:“敬酒!”


    隻見自迂迴的山路口仿佛出現三個臨塵的仙子,三個明媚的少女一個比一個豔麗,各自端著酒向這裏奔來。


    稀疏的寒星高掛穹空,散發清瑩的光華,像幾個小精靈對著漫漫長夜眨動眼睛,山間刮起的冷風,悄悄訴說著黑夜的神秘。


    暗夜裏,輕輕靈靈地飄來三個全身粉紅色羅衫的美豔少女,風輕輕地掀起她們的裙角,那會說話的眸子、閃亮的黑眼珠以及秀挺的鼻子,還有輕輕翕動的紅色嘴唇,顯示出這三個美麗的少女出塵的豔媚。在她們那纖纖潔白的玉掌裏,各自端著一個白玉杯,恭敬地獻給恨天行、沙子奇還有豐朗如神的迴天劍客石砥中。


    閑閑散散的,恨天行高高舉起酒杯,嘿嘿笑道:“這是生死酒,喝下這杯生死酒,你倆也許再也看不見明天的太陽了……”


    冰冷的語聲,居然含有無比的煞意。他悠悠閑閑舉起杯子,淡淡地將滿滿一杯酒輕鬆地喝下去,然後又將酒杯交給那個少女。


    迴天劍客石砥中冷冷地笑了笑,他那豐朗的麵上罩上一層令人畏懼的煞意。


    他輕鬆的望了望黑夜裏沉寂的長空,嘴角上閃現出一絲落寞的笑容,淡淡地道:“也許,明天是個陰霾的天氣,我也許看不見晨曦的美麗,而你……哈哈!可能連晨間的大霧都看不見!”


    “砰!”一聲巨響傳來,將迴天劍客石砥中的思緒整個敲碎了。


    他輕鬆地迴過頭去,隻見沙子奇全身泛起劇烈地顫抖,麵容有如死灰瞪著地上那碎裂的酒杯,酒汗噴濺在地上,醇厚的酒香和著夜風飄散出去。


    石砥中淡淡地笑了笑,道:“老朋友,對酒當歌,人生幾何……你怎麽不喝下這杯酒呢?”


    他像是沒事一樣一飲而盡,輕鬆地向沙子奇扮了一個鬼臉。


    沙子奇心中一沉,冷汗簌簌地自額角上滴落下來,一種麵臨死亡的恐怖之色在他臉上顯露出來。


    他顫抖地搖了搖身子,喃喃道:“對酒當歌,人生幾何……唉!我……”


    秘門之主恨天行嘿嘿一聲冷笑,道:“逆友,秘門十二友今夜要除去一個了!念你在秘門中曾有功績,不當場處決你,現在你隨我先去追魂宮,等待擺香堂,再論死罪!”


    沙子奇低聲歎了口氣,道:“門主若以香堂論是非,我老沙死無怨言!”


    他這時已知求生無望,隻求一個痛快的死法,免去那遠非常人所能忍受的幾種厲害刑罰,所以欣然答應在香祝之前死去,而免得被秘門之主親手殺了自己。


    秘門之主恨天行目光輕輕一瞥,斜睨石砥中一眼,冷冷地道:“我們的事,等會再談。現在我們要先處理點家務事,希望閣下自重,不要插手管到別人頭上的事。你是我這裏的貴賓,不妨也請你去觀摩一番我對背叛者所給予的處罰。”石砥中也知道同道上的規矩,對方既然已經擺明了,他自然不能再插手管這件事。隻是他必須要先征求沙子奇的意見,如果沙子奇自甘接受對方審判,他也隻好撒手不管了。


    他冷漠地笑了笑,道:“沙老,你的意思如何?”


    沙子奇神情緊張,道:“門主對我老沙已經夠寬大了!石老弟,這事你不要再管,在香堂之前,我還有申訴的機會。”


    恨天行一揮手,道:“行,我們迴迫魂宮!”


    月黑,風高。


    天上有大片的烏雲,夜色朦朧,一條溪流嗚咽而過,仿佛繞在腳底。爬過一條陡峭的石壁,眼前是一片平台,風在頭頂唿嘯而過,冷月還沒鑽出雲頭,遠處閃起兩盞閃爍的燈光,有如九幽的鬼火,使黑夜顯得更加恐怖。


    在追魂宮的大廳裏,燃起了三、五十根鬆油火炬,把整個大廳映照得通亮,除了鬆油火炬劈啪作響,大廳裏連一點聲音都沒有……


    秘門十二友迅速地排在兩旁,走向一方約莫一丈長、三尺寬的石桌前。


    恨天行黑髯輕輕拂動,身穿長袍馬掛,腳穿草鞋,平伸右手,五指輕輕地敲在桌麵上,發出一連串得得的聲響。


    他冷漠地凝立在石桌右側,以君臨天下之姿傲然昂立,雙目冷酷地凝視虛空,嘴角上掛著一抹冷笑。


    自大廳左側緩緩走出六個大漢,排頭的那個黑衣漢子,雙手捧著一座神龕,他將神龕恭放在石桌上。霎時,五彩的布幡與七彩的簾幕在大廳中飄揚,一對粗約人臂的大紅燭高高燃燒,紫銅爐裏香煙繚繞。在石桌後一列五個神位,上麵寫著秘門五祖的名字。


    佇立在兩旁的漢子俱恭身垂立,仰望桌上的神位。


    恨天行身子輕輕移動,他親自上香、長揖、磕頭,隨在他身後的那些漢子俱隨著恨天行跪了下去。


    僅有石砥中沒有跪下,他冷漠地望著這種場麵,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在他腦海裏卻突然湧現無限的思緒,忖道:“秘門之主果然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僅從這種排場上,即可看出這個人雄心大展,顯示出超人的才幹。”


    當他斜睨跪在地上的沙子奇一眼後,他的心神突然一顫,隻見沙子奇神情倉皇,全身微微地顫抖,像是遭到雷殛一樣的絕望與恐怖。


    “黑旗大管事!”恨天行突然道:“拿本門主的追魂劍來。”


    一個滿臉虯髯的漢子,手中捧著—柄古銅色的寶劍走上法壇。


    恨天行輕輕一掣長劍,錚的一聲暴響,一道青蒙蒙的劍氣彌空布起。森寒的劍光在空中連揮數次,將那斜插在壁間的火炬跳動的火焰都逼得一黯。


    陡地,各人嘴唇顫動,字字鏗鏗有力,整個大廳的人俱唱起“山門令條”:


    “秘門關上群英會,一片丹心賜英雄!自古英雄重忠義,秘門五祖神在位,斬盡天下叛離人……”


    唱罷,黑旗大管事上前大跨一步,低沉有力讚了一聲禮,道:“請門主拈香!”


    他急忙上前走了兩步,在大紅燭上再拈燃三炷香,雙手捧獻到秘門之主恨天行的手上,黑旗大管事這時開始宣會了。


    他怨毒地瞪了沙子奇一眼,道:“一炷信香透天廷,聯盟結義十二兄,當初飲血宣盟誓,今按血盟懲元兇,自今十二少一友,先毀老沙謝天廷……”


    沙子奇神情遽爾大變,絕望地發出一聲長歎,他乞憐地望著黑旗大管事,哪知對方也正怒目瞪視他,沙子奇全身簌簌顫抖,雙目之中泛現一片淚影。


    冪旗大管事念完了宣令之後,立刻倒退四步,緩緩迴到排頭的位置。


    此刻所有的人俱都凝立不動,惟有沙子奇一個人跪在秘門五祖的神位前,連吭都不敢吭出一聲,默默地在神祖之前祝禱一番後,才緩緩地抬起頭來。


    “左右侍立!”


    黑旗大管事聲音甫落,自廳外突然走進來兩個身罩紅袍的漢子,手上各執一柄霍霍閃閃的鬼頭刀,像哼哈二將一般,兩個執法劊子手異口同聲應和著。


    沙子奇呃了一聲,顫道:“門主!”


    他腳步踉蹌向前奔出幾步,跑到秘門之主恨天行的麵前,噗通一聲,雙膝跪倒在地,顫顫地道:“門主,你不給我老沙申訴的機會!”


    恨天行冷漠的臉上沒有一絲人性的溫暖之色,他冰冷地望著腳前的沙子奇,竟連一點僅有的表示都沒有。


    沙子奇心神大顫,恍如遭受一柄銳刃片片割裂一樣,茫然的眼神裏湧出一股恨意,道:“我們結義之時,門主曾說過,秘門十二友中隻要有人犯下山門令條,都給予一次申訴的機會,你今天為什麽不給我機會,是不是非要我死?如果你真心要我死,也不要拿香堂的美名欺騙我,幹脆給我一刀痛快!”


    “沙子奇!”恨天行冷冷地道:“你認為申訴就可以將你從鬼門關救迴來嗎?”


    “我倒不敢有這種想法。”沙子奇冷笑道:“隻是我在生死間掙紮,既然有這種機會,我老沙自然得爭取這惟一不死的一線生機。你如果真如山門令條所說的那樣重義氣,這個機會便不能不給我!”


    “好,我給你!”


    恨天行臉上的殺機陡地變濃,冷寒如刃的目光,迅速在場中各個人的臉上看了一眼,仰首望天,沉思一會,冷冷地道:“申訴隻有一次,你思量著辦吧!”


    劇烈地顫抖了一下,沙子奇堅決道:“我知道,是非自有公論,如果大家認為我罪該一死,我老沙哪怕是屍落寒潭,也不多放個屁!”


    恨天行斜睨黑旗大管事一眼,道:“讓他申訴!”


    黑旗大管事雙手拈了三根信香,交給沙子奇。


    沙子奇雙手捧著信香,恭恭敬敬地獻進繚繞的紫銅小香爐裏。


    沙子奇神情莊嚴道:“五祖在上,我沙子奇已身落秘門祖位之前,說話絕無半句虛言,若心有不正,願遭雷神劈靈!”


    他冷漠地迴過身來,望了黑旗大管事一眼,道:“你可以執問了?”


    “沙子奇!”黑旗大管事長長地吸了口氣,道:“你也是好生生的兄弟,硬錚錚的好漢,想不到今天有兄弟大義滅親告你犯下秘門山令三大罪條。”


    沙子奇冷冷地道:“那三條?”


    黑旗大管事鏗然道:“一是見利忘義,連門主都不放在眼裏。僅背叛門主一罪,已足夠製你於死罪,這一條是不是有辯白?”


    沙子奇滿麵怒容道:“我對秘門忠心耿耿,當年也曾立下不少汗馬功勞,如果我真有心背叛,今天恐怕你們也不會在這裏了。”


    黑旗大管事冷笑道:“人證在此,你還有什麽話可說?”


    沙子奇怒氣衝衝叱道:“丹離子和秦虹都和我有深厚的私怨,他們借題發揮,在門主之前故意說我的壞話,欲將我毀在這裏,這事有目共睹,你大管事怎麽也不多想想!”


    他全身衣袍簌簌抖動,隆隆鼓起,目光如火,頷下長髯根根飄動,瞪視那十二友各個人一眼,道:“嘿!丹離子和秦虹給我出來!”


    “住嘴!”黑旗大管事一聲暴喝,身形陡地飄了過來,伸出巨掌,重重地摑了沙子奇一個大巴掌。


    他滿麵憤怒地道:“老沙,你身為秘門十二友,怎麽連門主的親令都忘了!十二友身分秘密異常,你怎可將他兩人的名字輕易公開道出,單是此一點,你已失去申訴的機會了。”


    五道紅紅指痕印在沙子奇的臉上,他痛得全身劇烈地一顫,冷汗白頭頂上直冒出來。剛才隻因一時憤怒,而忘了秘門十二友的身分是不許公開的,竟直截了當直接唿出秦虹和丹離子的名字。


    這是秘門大忌,自己既然身犯大忌,要想活著走出秘門關已經不可能了。


    黑旗大管事無異已經宣判了他的死罪,他就是再多辯白都沒有人會同情他了。


    他黯然長歎一口氣,道:“我錯了!”


    黑旗大管事冷冷地道:“這是你自己找死,沒有人能救得了你!沙子奇,如果你沒有異議的話,本管事要宣布了……”


    沙子奇絕望地道:“小弟知罪,罪該萬死,但憑大哥按律發落。”


    黑旗大管事聽他這麽一說,不由一怔,沒有料到這個一跺腳能使四海顫動的一代高手居然會突然改變口氣。


    他緊接著再問一句,道:“沙子奇,你曉得你所犯的條律,該當何罪?”


    沙子奇恍如中了邪魔一樣,連聲道:“兄弟該死,該死……”


    “唉!”黑旗大管事雖然外表冷酷沒有一絲情感,可是他和沙子奇相交多年,心裏還有一絲情誼,這時一見老沙直認不諱,黯然發出一聲長歎,道:“沙子奇,大哥是按秘門山令治你的罪,你心裏如果不服,不妨先說出來。”


    他這時心裏突然升起一絲憐憫之情,隻恨不能用話點醒對方。迴過頭去,望了望五祖神位,又掃視場中所有的弟兄一眼,心中的感觸使得他連連搖頭。


    沙子奇這時一挺前胸,道:“小弟死而無怨。”


    迴天劍客石砥中心中一愕,猜測不出沙子奇為何會突然這樣軟弱起來,連申訴的一線生機都不爭取,他焦急地道:“老沙,你真要死!”


    恨天行神情略變,喝道:“你是外人,希望不要攪和我們兄弟之間的事情!”


    石砥中冷冷地道:“這雖然是你們的家務事,但如果受罰者心中不存死念,我迴天劍客石砥中本著江湖道義,也不能讓一個心中充滿求生欲望的人這樣死去。”整個大廳的人都怔住了,俱沒有想到迴天劍客石砥中竟敢公然攪亂各派視為最神聖的香堂大典。


    十二友同時清叱數聲,俱含怒向石砥中身前逼來。


    石砥中雖然看不見這些人的麵貌所表現出的憤怒,但從這群高手目中所湧出的怒火,他已知道自己觸動眾怒。


    石砥中神色坦然道:“你們誰要不服,我石砥中隨時候教!”


    恨天行不愧是領袖一方的霸主,他陰沉地笑了笑,輕輕揮了揮手,秘門十二友俱含憤退了迴去。


    他冷酷地嘿嘿冷笑一聲,道:“閣下如果不講江湖道義,雖然我本沒有殺你的意思,但現在……嘿……這裏的事情隻要了結,閣下將是第二個送死的人。香堂神聖,五祖在位,我不能因一時不忍,而在列祖之前和你動手,隻是這事的後果,我想你比我還要清楚……”


    石砥中冷笑道:“後果如何?讓事實來證明吧!我石砥中敢獨身前來秘門關,就沒有將後果放在心上,閣下還是不要拿這一套來嚇唬我石砥中……”


    “好!”恨天行嘿嘿笑道:“有種,有種!我恨天行算是交到一個朋友,僅憑你這份膽識已足可列為一等的英雄。”


    他目光一寒,對黑旗大管事道:“繼續開堂!”


    黑旗大管事問沙子奇道:“你如沒有話說,本管事就按律宣判了!”


    沙子奇朝石砥中瞥了一眼,道:“老弟,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要再為我出頭,在這一刹那,我突然覺得身上罪孽太多,像是有無數的厲鬼纏繞在我身邊,這也許是因為我殺人太多,現在我能這樣死去正可使我良心上的罪惡感減輕一點……”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沙子奇一生詭譎做過不少滿手血腥的事情,雖然石砥中有心救這個遷惡向善的老人,可是對方卻心懷死意,在道義上他已是愛莫能助。


    石砥中急道:“你隻要有生的欲念,我拚命也不讓你死去!”


    “晚了!”沙子奇熱淚滾滾流下,激動地道:“太晚了,我雖然能勉強活下去,可是我的良心卻不容我活著。老弟,你還記得寒玉金釵的事情嗎?我不是真心要造就你成為天下第一高手,而是想借你的力量達到我本身的需求。往後希望你不要輕易接受別人給你的好處,那個人背後也許另有什麽陰謀企圖。現在請你默默地為我送終,不要難過流淚,因為我不是個值得懷念的人!”


    一股心酸湧上石砥中的心頭,他隻覺得眼前茫茫一片,恍如陷人人生的迷霧裏。他失去了一切的憑借,像片浮葉似的在空中輕輕盤旋,因為他所信賴的人心與道義在這一刹那間完全崩潰了,崩潰得使他幾乎不敢相信這是事實。


    沙子奇這時一昂頭,道:“大管事,是宣布的時候了!”


    黑旗大管事緩緩低下頭去,仿佛不忍正視眼前這個多年相處的夥伴,一種無言的辛酸在他嘴角上牽動著。


    他長歎一口氣,揮手道:“唱送禮……”


    霎時,大廳震動,所有的人都唱了起來!


    “齊哀伯樂義氣長,中途結拜叩上蒼,義兄今哀刑上死,萬古流傳第一香!”


    這一唱,沙子奇的刑罰算是判定了,沙子奇神情泰然地向黑旗大管事一拱手,他故作鎮定地笑了笑,用一種恍如夢幻似的聲音道:“執法大管事,請了……”


    “請了,請了!”


    一連串震蕩心弦的聲音在大廳中迴繞,那兩個手持鬼頭刀的紅袍大漢,向列祖神位之前一舉刀,在神位之前輕輕掀起一道石板,底下是黑黝黝的一個大深洞,傳出急湍的流水聲。


    一股幽風自底下吹上來,使整個廳中的人不由自主直凜凜一顫,心與血液陡然凝結在一起。


    沙子奇望著那個黑幽幽的大深洞,臉上泛起一連串劇烈的抽搐,沉思了一會,背後響起黑旗大管事的聲音道:“三頭點地,叩神祖……”


    沙子奇直挺挺地站立著,臉上蒼白得比死神還要恐怖。他雙膝一跪,突然對著香案口的五位神祖恭恭敬敬地叩了三個頭,然後起身朝秘門之主恨天行恭手一禮。


    這隆重的禮節是江湖上結義與幫主登位之時所用的,不論黑白兩道隻要遇上這種場麵,都得肅容恭立一旁,石砥中雖然和這些人轉眼之後就要兵戎相見,但這時也不由肅默凝立,臉上也是一片莊嚴。


    靜悄悄的連一點兒聲音都沒有,排列成行的兩隊人無聲無息中輕緩的移動。腳陣移向光影和黑暗接壤之處,兩行隊伍逐漸變成一行,在沙子奇與香案之間隔開一條人牆,惟有恨天行依舊斜倚在石桌右邊,像個化石似的連動都不動一下。


    沒有一絲聲音,連劈啪的鬆炬燃燒聲都不知溜向何處。


    筆直挺立的沙子奇,這時雙目閃閃射出兩股精光,恍如兩道要穿射而出的利刃,緊緊投落在恨天行的臉上。


    沙子奇的嘴唇輕輕嚅動,嚅動得像是在扭曲……


    良久,他才進出兩個低沉有力的字,道:“門主!”


    恨天行全身劇烈顫抖,苦澀地道:“老朋友!”


    這低啞的聲音連恨天行都不知道為什麽,隻因對方湛然的目光使人心底生寒,好不令人心悸,急忙扭頭將目光移向右側。


    “門主!”沙子奇低呃一聲,道:“請你送我上路吧!”


    這是執刑時的規矩,依舊規矩死者有要求場中任何人相伴的權利,不論對方地位何等崇高,隻要死者開口,任何誰都沒有拒絕或違拂的理由。


    “老沙!”恨天行嗯了一聲,道:“我送你,不要猶豫了,我送你……”


    沙子奇昂然向前大步跨出,繞著大廳行去。


    他每行一步,恨天行便緊跟一步,接著那位黑旗大管事也走上前去跟上一步,那一行十二友隨著移動……


    數十雙薄刃似的靴底輕輕踩在地麵上,響起了一連串規則的聲音,“沙沙”的聲響震起一波迴音。


    鬆油火炬的光影將大廳中映照起一大片光暈,光影與人組合成一幅極不協調的畫麵,每一個人的眼神中都閃著一股淒涼的悲情……


    突然,沙子奇的身子一個踉蹌,幾乎要仆倒在地上,黑旗大管事趕緊向前輕輕扶了他一把,道:“兄弟,小心點!”


    漸漸的,沙子奇的身子又開始向前移動,動作非常緩慢,像是十分老邁,拚盡最後一絲力氣向前拖曳,走得非常艱困……


    火光照在他的臉上,蒼白中透出一種臨死前哀懼的神情,他迴頭凝視黑旗大管事一眼,道:“大哥!”


    他的聲音變得那樣溫柔,溫柔得像是一個多年不見的老朋友,也像是在隆冬裏忽然吹來一陣溫暖的和風,讓大家心裏有如銳刃割刺般的難受。


    黑旗大管事似乎震愕了,停下身來在這個道友的臉上凝視一眼,他的雙目濕濡,兩滴眼淚掉落下來。


    他嗓門有些沙啞,道:“兄弟,我會給你燒香,送盤纏……”


    “謝了,謝了!”沙子奇以一種夢幻般的聲音道:“人惟有在死前才能將感情發泄出來!”


    黑旗大管事的心神劇烈驚顫,恍如中了無形之掌一樣,他嘴唇輕輕顫動,連一句都沒有吐出來。


    沙子奇豪邁地一聲大笑,道:“你不要說,我知道你也有靈性!”


    火光輕輕顫動,莊嚴的行列繞場三匝,沙子奇在走這最後一匝的刹那,竟出奇的平靜,等他走到那黑黝黝的大深洞的前麵時,仿佛他全身一震,望了那兩個身穿紅袍的漢子一眼,倏地煞止身形。


    黑旗大管事上前兩步,和沙子奇並肩站立。


    他這時目光冰冷,沒有一絲感情道:“老沙,請自愛……”


    沙子奇緩慢的側過臉去,一絲苦笑浮現在他臉上。


    他濃眉聳動,一字一字進出道:“我知道……”


    他目光瞥見遠處凝立在那裏的石砥中一眼,大聲唿道:“石老弟,我先走一步了!”


    石砥中目眶盡濕,顫道:“你……”


    沙子奇突然轉身朝各人深長的一揖,那是最後的答謝禮。


    他迴身輕輕一縱,頭下腳上,對著那個黑黝的大深洞躍了下去。


    “哇!”一聲奪人心魄的淒厲大喊,劃過空蕩的大廳嗡嗡作響,所有的人都讓這一幕慘景震愕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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