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夢嫻帶著齊媽,還有一大車的衣服器皿,食物藥材,來到雲飛那塘口的新家。最讓雲飛和肅家姐妹意外的,是還有一個人同來,那人竟是天虹!


    雲飛和雨鳳雙雙奔到門口來迎接,雲飛看著母親,激動不已,看到天虹,驚奇不已,一疊連聲的說:


    “真是太意外了!天虹,你怎麽也來了?”


    “我知道大娘要來看你們,就苦苦哀求她帶我來,她沒辦法,隻好帶我來了!”天虹說,眼光不由自主的看向雨鳳。


    “伯母!”雨鳳忙對夢嫻行禮。


    雲飛介紹著:


    “雨鳳,這就是天虹!”又對天虹說:“這是雨鳳!”


    天虹和雨鳳,彼此深深的看了一眼。這一眼,隻有她們兩個,才知道裏麵有多少的含意,超過了語言,超過了任何交會。


    大家進到客廳,客廳裏已經布置得喜氣洋洋,所有的牆角,都掛著紅色的彩球。所有的窗欞,都掛滿彩帶。到處懸著紅色的剪紙,貼著“”字,夢嫻和天虹看著,不能不深刻的感染了那份喜氣。


    雨鵑帶著兩個妹妹忙著奉茶。


    大家一坐定,雲飛就忍不住。急急的說:


    “娘!你來得正好!我和雨鳳,下個月初六結婚。新房就在這裏,待月樓算是雨風的娘家,我去待月樓迎娶。我希望,你能夠來一趟,讓我們拜見高堂。”


    夢嫻震動極了。


    “初六結婚?太好了!”她看著兩人問:“我可以來嗎?”


    “娘!你說的什麽話?”


    “我看到你們門口,掛著‘蘇寓’的牌子,不知道你們要不要我來?”


    雲飛激動的說:


    “不管我姓什麽,你都是我的娘!你如果不來,我和雨鳳都會很難過很失望,我們全心全意祈求你來!我就怕你有顧慮,不願意來!或者,有人不讓你來!”


    “不管別人讓不讓我來,兒子總是兒子!媳婦總是媳婦!”


    雨鳳聽到夢嫻這樣一說,眼眶佇立刻盛滿了淚。對夢嫻歉然的說:


    “我好抱歉,把狀況弄得這麽複雜!我知道,一個有教養的媳婦,絕對不應該造成丈夫跟家庭的對立,可是,我就造成了!不知道是天意,還是命運,我注定是個不考的媳婦!請您原諒我!”


    夢嫻把她的手緊緊一握,熱情奔放的喊:


    “雨鳳!別這樣說,你已經夠苦!想到你的種種委屈,我心痛都來不及,你還這樣說!”


    雨鳳一聽,眼淚就落了下來。雨鳳一落淚,夢嫻就跟著落淚了。她們兩個這樣一落淚,雲飛、齊媽、天虹、雨鵑都感動得一塌糊塗。


    這時,阿超走進來,說:


    “東西搬完了!赫,那麽多,夠我們吃一年,用一年!”


    雲飛就對夢嫻正色的說:


    “娘,以後不要再給我迭東西來,已經被趕出家門,不能再用家裏的東西,免得別人說閑話!”


    夢嫻幾乎是哀懇的看著他:


    “你有你的驕傲,我有我的情不自禁呀!”


    雲飛無話了。


    天虹看到阿超進來,就站起身子,對雲飛和阿超深深一鞠躬。


    “雲飛,阿超,我特地來道謝!謝謝你們那天的仁慈!”她看雨鳳,看雨鵑,忽然對大家跪下,誠摯已極的說:“今天,我是一個不速之客,帶著一百萬個歉意和謝意來這裏!我知道自己可能不受歡迎,可是,不來一趟,我睡都睡不安穩……”


    雨鳳大驚失色,急忙喊:


    “起來,請起來!你是有喜的人,不要跪!”


    雲飛也急喊:


    “天虹,這是幹嘛?你不需要為別人的過失,動不動就下跪道歉!”


    雨鵑忍不住插嘴了:


    “我聽阿超說過你怎樣冒險救他,你的名字,在我們這兒,老早就是個熟悉的名字了!今天,展夜梟的太太來我家,我會倒茶給你喝,把你當成朋友,是因為……所有“受害人”裏,可能,你是最大的一個!”


    天虹一個震動,深深的看了雨鵑一眼。低低的說:


    “你們已經這麽了解了,我相信,我要說的話,你們也都體會了!我不敢要求你們放下所有的仇恨,隻希望,給他一個改過遷善的機會!以後,大家碰麵的機會還很多……”她轉頭看雲飛,看阿超:“還要請你們慈悲為懷!”


    雲飛歎了口氣:


    “天虹,你放心吧!隻要他不再犯我們,我們也不會犯他了!你起來吧,好不好?”


    齊媽走過去,扶起她。雲飛看著她:


    “我一直有一個疑問,非問你不可,他怎麽會傷得那麽嚴重?”


    “那有什麽傷,那是騙爹的!”天虹坦白的迴答。


    “我就說有詐吧!那天,應該把他的繃帶撕開的!”阿超擊掌。


    “總之,過去了,也就算了!天虹,你自己好好照顧自己吧!”雲飛說。


    天虹點點頭,轉眼看雨鳳,忽然問:


    “我可不可以單獨跟你談幾句話?”


    雨鳳好驚訝:


    “當然可以!”


    雨鳳就帶著天虹走進臥室。


    房門一關,兩個女人就深深互視,彼此打量。然後,天虹就好誠懇好誠懇的說:


    “我老早就想見你一麵,一且沒有機會。我出門不容易,今天見這一麵,再見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有一句心裏的話,要跟你說!”


    “請說!”


    天虹的眼光誠摯溫柔,聲音真切,字字句句,充滿感情:


    “雨鳳,你嫁了一個世界上最好的男人,他值得你終身付出,值得你依賴,你好好珍惜阿!”


    “我會的!”雨鳳十分震動,她盯著天虹,見她溫婉美麗,高雅脫俗,不禁看呆了。“我聽阿超說……”她停住,覺得有些礙口,改變了原先要說的話:“你們幾個,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


    “阿超說,我喜歡雲飛?”天虹坦率的接了口。


    雨鳳一怔,不知通該如何迴答。


    “不錯!我好喜歡他!”天虹說:“我對他的感情,在展家不是秘密,幾乎人盡皆知!今天坦白告訴你,隻因為我好羨慕你!誠心誠意的恭喜你!他的一生,為感情受夠了苦,我好高興,這些苦難終於結束了!好高興他在人海中尋尋覓覓,終於找到了你!我想,我大概沒有辦法參加你們的婚禮,所以,請你接受我最誠懇的祝福!”


    雨鳳又驚訝,又感動,不能不用另一種眼光看她。


    “謝謝你!”


    “如果是正常狀態,我們算是妯娌。但是,現在,我是你們仇人的老婆!這種關係一天不結束,我們就不能往來。所以,雖然是第一次見麵,我也不怕你笑我,我就把內心深處的話,全體說出來了!雨鳳,好好愛他,好好照顧他,他在感情上,其實是很脆弱的!”


    雨鳳震撼極了,深深的擬視著她:


    “你今天來對我說這些,我知道你鼓了多大的勇氣,知道你來這一趟,有多麽艱難!我更加知道,你愛他,有多麽深刻!我不會辜負你的托付,不會讓你白跑這一趙!幕白每次提到你,都會歎氣,充滿了擔憂和無可奈何!你也要為了我們大家,照顧自己!你放心,不管我們多恨那個人,恨到什麽程度,我們已經學會不再遷怒別人,你瞧,我連慕白都肯嫁了,不是嗎?”


    天虹點頭,仔細看雨鳳。雨鳳忍不住,也仔細看天虹。兩個女人之間,有種奇異的感情在流轉。


    “雨鳳,我再說一句話,不知道你會不會把我當成瘋子?”


    “你盡管說!”


    天虹眼中閃耀著光彩和期待,帶著一種夢似的溫柔,說:


    “若幹年以後,會不會有這樣一天?雲翔已經改頭換麵,重新做人!雲飛和他,兄弟團圓。你,帶著你的孩子,我,帶著我的孩子,孩子們在花園裏一起玩著,我們在一起喝茶聊天,我們可以迴憶很多事!可以笑談今日的一切!”


    雨鳳看了她好一會兒。


    “你這個想法,確實有一點天真!因為那個人,在我們姐妹身上,犯下最不可原諒的錯!


    幾乎斷絕了所有和解的可能!你說‘改頭換麵’,那是你的夢。不過……慕白在《生命之歌》裏寫了一句話;‘人生因為有愛,才變得美麗。人生因為有夢,才變得有希望。’我們,或者可以有這樣的夢吧!”


    天虹熱切的看她。低喊著:


    “我沒有白來這一趟,我沒有白認識你!讓我們兩個,為我們的下一代,努力讓這個夢變為真實吧!”


    雨鳳不說話,帶著巨大的震撼和巨大的感動,凝視著她。


    當夢嫻、齊媽、天虹離去以後,雲飛實在按捺不住,好奇的問雨鳳:


    “你和天虹,關著房門,說些什麽?”


    “那是兩個女人之間的談話,不能告訴你!”


    “哦?天虹罵我了嗎?”


    “你明知道天虹不會罵你,她那麽崇拜你,你是她心目中最完美的偶像,她讚美你都來不及,怎麽會罵你呢?”


    “她讚美我嗎?她說什麽?”雲飛更好奇。


    雨鳳看了他好一會兒,沒說話。他感覺有點奇怪:


    “怎麽了?為什麽用這樣的眼光看我?”


    “你跟我說了映華的故事,為什麽沒有說天虹?”


    “天虹是雲翔的太太,沒有什麽好說的!”


    “我覺得有點擔心了。”她低低的說。


    “擔心什麽?”


    “從跟你交往以來,我都很自信,覺得自己挺了不起似的!後來聽到映華的故事,知道在你生命裏,曾有一個那樣刻骨銘心的女人,讓我深深的受到震撼。現在看到天虹,這麽溫婉動人,對你讚不絕口……我又震撼了!”她注視他:“你怎會讓她從你生命裏滑過去,讓她嫁給別人,而沒有把握住她?”


    他認真的想了想,說:


    “天虹對我的好,我不是沒有感覺,起先,她對我而言,太小!後來,映華占去我整顆心,然後,我離家出走,一去四年,她和我來不及發生任何故事,就這樣擦肩而過……我想,上天一定對我的際遇,另有安排。大概都是因為你吧!”


    “我?”她驚愕的說:“我才認識你多久,怎麽會影響到你以前的感情生活?”


    “雖然我還沒有遇到你,你卻早已存在了!老天對我說,我必須等你長大,不能隨便留情。我就這樣等到今天,把好多機會,都一個個的錯過了!”


    “好多機會?你生命裏還有其他的女人嗎?你在南方的時候,有別的女人愛死你嗎?”雨鳳越聽越驚。


    他把她輕輕擁住:


    “事實上,確實有。”


    “哦?”


    他對她微微一笑:


    “好喜歡看你吃醋的樣子!”他收起笑:“不開玩笑了!你問我天虹的事,我應該坦白答覆你。天虹,是我辜負了她!如果我早知道我的辜負,會造成她嫁給雲翔,造成她這麽不幸的生活,當初,我大概會做其他的選擇吧!總之,人沒有辦法戰勝命運。她像是一個命定的悲劇,每次想到她的未來,我都會不寒而栗!幸好,她現在有孩子了,為了這個孩子,她變得又勇敢又堅強,她的難關大概已經度過了!母愛,實在是一件好神奇,好偉大的東西!”


    雨鳳好感動,依偎著他。


    “雖然我恨死了展夜梟,可是,我卻好喜歡天虹!我希望展夜梟不幸,卻希望天虹幸福,實在太矛盾了!”


    雲飛點頭不語,深有同感。


    雨鳳想著天虹的‘夢’,心裏深深歎息。可憐的天虹,那個‘夢’,實在太難太難實現了。怪不得有‘癡人說夢’這種成語,天虹,她真的是個‘癡人’。


    天虹並不知道,她去了一趟‘塘口’,家裏已經是‘山雨欲來風滿樓’了。


    原來,雲翔這一陣子,心情實在爛透了。在家裏裝病裝得快要真病了,憋得快要死掉了。


    這天,好不容易,總算‘病好了’,就穿了一件簇新的長袍,把頭發梳得整整齊齊,興匆匆準備出門去,誰知到了大門口,就被老羅攔住了:


    “老爺交代,二少爺傷勢還沒全好,不能出門!”


    雲翔煩躁的揮揮手:


    “我沒事啦!都好了,你看!”他又動手又動腳:“那兒有傷?好得很!你別攔著我的路,我快悶死了,出去走走!”


    老羅沒讓,阿文過來了。


    “二少爺,你還是迴房休息吧!紀總管交代,要咱們保護著你!”


    雲翔抬眼一看,隨從家丁們在麵前站了一大排。他知道被軟禁了,又氣又無奈,跺著腳大罵:


    “什麽名堂嘛,簡直小題大作,氣死我了!”


    他恨恨的折迴房間,毛焦火辣的大唿小叫:


    “天虹!天虹!天虹……死到那裏去了?”


    丫頭錦繡奔來:


    “二少奶奶和太太一起去廟裏上香了!她說很快就會迴來!”


    他一聽,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和太太一起去的嗎?”


    “還有齊媽。”錦繡說。


    “好了,知道了,出去吧!”


    錦繡一出門,雲翔就一腳對桌子離去,差點把桌子裏翻。


    “什麽意思嘛!誰是她婆婆,永遠弄不清楚!”他一屁股坐在桌前,生悶氣:“居然軟禁我!紀總管,你給我記著!總有一天,連你一起算帳……”


    門外,有輕輕的敲門聲。丫頭小蓮捧著一個布包袱,走了進來。一股討好的,神秘的樣子。對他說:


    “我找到一件東西,不知道該不該拿給二少爺看?也不知道該不該跟二少爺說!”


    “什麽事情鬼鬼祟祟?要說就說!”他沒好氣的嚷。


    “今天,紀總管要我去大少爺房裏,找找看有沒有什麽留下的單據帳本……所以,太太她們出去以後,我就去了大少爺房裏,結果,別的東西沒找著,倒找到了這個……”她舉舉手裏的包袱:“我想,這個不能拿去給紀總管看,就拿到您這兒來了……”


    “什麽東西?”雲翔疑雲頓起。


    小蓮打開包袱。


    “是二少奶奶的披風,丟了好一陣子了!”


    雲翔一個箭步上前,抓起那件披風。是的,這是天虹的披風!他瞪大了眼睛看那件披風。


    “天虹的披風!天虹的披風!居然在雲飛房裏!”他仰天大叫:“啊……”


    小蓮嚇得踉蹌後退。


    天虹完全不知道,家裏有一場暴風雨正等著她。她從塘口那個溫馨的小天地,迴到家裏時,心裏還漲滿了感動和酸楚。一進大門,老羅就急匆匆的報告:


    “二少奶奶,二少爺正到處找你呢!不知道幹什麽,急得不得了!”


    天虹一聽,丟下夢嫻和齊媽,就急急忙忙進房來。


    雲翔陰沈沈的坐在桌子旁邊,眼睛直直的瞪著房門口,看到她進來,那眼光就像兩把銳利冰冷的利劍,對她直刺過來。她被這樣的眼光逼得一退,慌張的說:


    “對不起,上完香,陪大娘散散步,迴來晚了!”


    “你們去那一個廟裏上香?”他陰惻惻的問。


    她沒料到有此一問,就有些緊張起來:


    “就是……就是常去的那個‘碧雲寺’。”


    “碧雲寺?怎麽錦繡說是觀音廟?”他提高了聲音:


    她一怔,張口結舌的說:


    “觀音廟?是……本來要去觀音廟,後來……大娘說想去碧雲寺,就……去了碧雲寺。”


    他瞪著她,突然之間,‘砰’的一聲,在桌上重重一擊。


    “你為什麽吞吞吐吐?你到底去了那裏?你老老實實告訴我!”


    她嚇了一大跳,又是心虛,又是害怕,勉強的解釋:


    “我跟大娘出去,能去那裏?你為什麽要這樣?”


    他跳起身子,衝到她麵前,大吼:


    “大娘!大娘!你口口聲聲的大娘!你的婆婆不是‘大娘’,是‘小娘’!你一天到晚,不去我娘麵前孝順孝順,跟著別人的娘轉來轉去!你是那一根筋不對?還是故意要氣我?”他伸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壓低聲音,陰沈的問:“你去了那裏?”


    “就是碧雲寺嘛,你不信去問大娘!”


    “還是‘大娘’!你那個‘大娘’當然幫著你!你們一條陣線,聯合起來給我戴綠帽子,是不是?大娘掩飾你,讓你去跟雲飛私會,是不是?”


    天虹大驚失色:


    “你怎麽可以說得這麽難聽?想得這麽下流?你把我看成什麽了?把‘大娘’看成什麽了?經過了這麽多事情,你還說這種話,存著這種念頭,將來,你讓咱們的孩子怎麽做人?”


    “哦?你又抬出孩子來了!”他怪叫著:“自從懷了這個孩子,你就不可一世了!動不動就把孩子搬出來!孩子!孩子!”他對著她的臉大吼:“是誰的孩子,還搞不清楚!上次我抓到你跟雲飛在一起,就知道有問題,給你們一陣狡賴給唬弄過去,現在,我絕對不會饒過你!


    你先說,今天去了那裏?”


    “你又來了!你放開我!”她開始掙紮。


    “放開你,讓你好跑迴娘家去求救嗎?”他搖頭,冷笑:“嘿嘿!我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了!”


    她著急,哀求的看著他:


    “我沒有對不起你!我沒有做任何不守婦道的事,你一定要相信我!”


    “你滿嘴謊言,我為什麽要相信你?老實告訴你,碧雲寺,觀音廟,天竺寺,蘭若寺……


    我都叫錦繡和小蓮去找過了!你們什麽廟都沒去過!”就對著她的臉大聲一吼:“你是不是去見雲飛了?你再不說,我就動手了!”


    她害怕極了,逼不得已,招了:


    “我是去看了雲飛,但是,不是你想的那樣……”


    雲翔一聽此話,頓時怒發如狂,用力把她一摔,撕裂般的吼著: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我已經變成全天下的笑話了!整個展家,大概隻有我一個人還蒙在鼓裏!你們居然如此明日張膽,簡直不要臉!”


    “我是去謝謝雲飛和阿超,那天對你的寬容!我怕以後,你們免不了還會見麵,希望他們答應我,不跟你為敵……”她急忙解釋。


    雲翔聽了,仰天狂笑:


    “哈哈哈哈!說得真好聽,原來都是為了我,去謝他們不殺之恩!去求他們手下留情!你以為我的生死大權,真的握在他們手裏!好好好!就算我是白癡,腦袋瓜子有問題,會相信你這一套!那麽,這是什麽?”他打開抽屜,拿出那件披風,送到她的鼻子前麵去:“你的披風,怎麽會在雲飛房裏?”


    她看著披風,有點迷惑。想了想,才想起來,這是救阿超那天,給阿超披的。但是,這話不能說!說了,他會把她殺死!她驚惶的抬頭看他,隻見他眼中,殺氣騰騰,頓時明白了,無論自己怎麽解釋,也解釋不清了。於是,她跳起身子,就往門外逃。她這一逃,更加坐實了他的推斷。他飛快的上前,喀啦一聲,把房門鎖上了。兩眼銳利如刀,寒冷如冰,身子向她逼近:


    “我看你再往那裏逃?你這樣不知羞恥,把我玩得團團轉!和大娘她們結為一黨,做些見不得人的事!你卑鄙,下流!你太可惡了!”


    天虹看他逼過來,就一直退,退到屋角,退無可退。她看到他眼裏的兇光,害怕極了,噗通一聲,跪下了。仰著臉,含著淚,發著抖說:


    “雲翔,我知道無論我怎麽解釋,你都不會相信我!雖然我清清白白,天地可表!但是,你的內心,已經給我定了罪,我百口莫辯!現在,我不敢求你看在我的麵子上,請看在我爹,我哥的麵子上,放我一條生路!”她用雙手護著肚子:“請你不要傷害孩子,我要他!我愛他……”


    “真奇怪,你明明恨我,卻這麽愛這個孩子,為了他,你可以一再求我,下跪、磕頭,無所不用其極!你這麽愛這個孩子?啊?”他喊著,感到綠雲罩頂,已經再無疑問了,心裏的怒火,就熊熊的燃燒起來。


    天虹淚流滿麵了:


    “是!我的生命,一點價值都沒有,死不足惜!但是,孩子,是你的骨肉啊!”


    他突然爆發出一聲撕裂般的狂叫:


    “啊……我的骨肉!你還敢說這是我的骨肉!啊……”


    他一麵狂叫著,一麵對她飛撲而下。她魂飛魄散,慘叫著:


    “救命啊……”


    她一把推開他,想逃,卻那裏逃得掉?他漲紅了臉,眼睛血紅,額上青筋暴露,撲過來抓住她,就一陣瘋狂的搖晃,繼而錘打腳踢。她把自己縮成了一團,努力試著保護肚子裏的胎兒。嘴裏慘烈的哀號:


    “爹……救命啊……救命啊……”


    門外,祖望、紀總管、品慧、天堯、夢嫻、齊媽……聽到聲音,分別從各個角落,飛奔而來。品慧尖聲喊著:


    “雲翔!你別發瘋啊!天虹肚子裏,有我們展家的命根啊!你千萬不要傷到她呀……”


    天虹聽到有人來了,就哭號著,大喊:


    “爹……救命啊!救命啊……”


    門外,紀總管臉色慘白,撲在門上狂喊:


    “雲翔!你開門!請你千萬不要傷害天虹……我求求你了……”


    天堯用肩膀撞門,喊著:


    “天虹!保護你自己,我們來了!”


    天堯撞不開門,急死了。祖望迴頭對家丁們吼:


    “快把房門撞開!一起來!快!”


    家丁們便衝上前去,合力撞門,房門砰然而開。


    大家衝進門去,隻見一屋子零亂,茶幾倒了,花瓶茶杯,碎了一地。天虹蜷縮在一堆碎片之中,像個蝦子一般,拚命用手抱著肚子。雲翔伸著腳,還在往她身上踢。天堯一看,目眥盡裂,大吼:


    “啊……你這個混蛋!”


    天堯撲過去,一拳打倒了雲翔。雲翔倒在地上喘氣,天堯騎在他身上,用手勒住他的脖子,憤恨已極,大叫:


    “我掐死你!我掐死你……”


    品慧撲過去搖著天堯,尖叫:


    “天堯!放手呀!你要勒死他了……”


    紀總管衝到天虹身邊,彎腰抱起她,隻見她的臉色,雪白如紙。而裙裾上,是一片殷紅。


    紀總管心膽俱裂,魂飛魄散。天虹還睜著一對驚恐至極的眼睛,看著他。衰弱的,小小聲的,傷心的說:


    “爹……孩子恐怕傷到了……”


    紀總管心如刀絞,老淚一掉:


    “我帶你迴家,馬上請大大!說不定……保得住……”他迴頭看天堯,急喊:“天堯!還不去請大夫……”


    天堯放掉雲翔,一躍而起:


    “我去請大夫!我去請大夫……”他飛奔而去。


    祖望跌跌衝衝的走上前去看天虹。


    “天虹怎樣……”


    紀總管身子急急一退,怨恨的看了祖望一眼:


    “我的女兒,我帶走了!不用你們費心!”


    夢嫻忍不住上前,對紀總管急切的說:


    “抱到我屋裏去吧!我屋比較近!”


    紀總管再一退:


    “不用!我帶走!”


    齊媽往前邁了一步,攔住紀總管,著急的說:


    “紀總管,冷靜一點,你家裏沒有女眷,現在,天虹小姐一定動了胎氣,需要女人來照顧啊!你相信太太和老齊媽吧!”


    組總管一怔,心中酸楚,點了點頭,就抱著天虹,一步一步的往夢嫻房走,眼淚不停的那天,天虹失去了她的孩子。


    當大夫向大家宣布這個消息的時候,紀總管快要瘋了,他抓著大夫喊:


    “你沒有保住那個孩子,他是天虹的命啊!”


    “孩子可以再生,現在,還是調養大人要緊!”大夫安慰著。


    祖望和品慧,都難過得無力說話了。


    天虹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由於失血過多,一直昏睡。到了晚上,她才逐漸清醒了。睜開眼睛,她看到夢嫻慈祥而帶淚的眸子,接觸到齊媽難過而憐惜的注視,她的心猛的狂跳,伸手就按在肚子上,顫聲的問:


    “大娘,孩子……孩子……保住了,是不是?是不是?”


    夢嫻的眼淚,奪眶而出了。齊媽立刻握住她的手。


    “天虹小姐,孩子,明年還可以再生!現在,身體要緊!”


    天虹大震,不敢相信孩子沒有了。伸手一把緊緊的攥住夢嫻的手,尖聲的問:


    “孩子還在,是不是?保住了,是不是?大娘!告訴我!告訴我……”


    夢嫻無法騙她,握緊她的手,含淚的說:


    “孩子沒保住,已經沒有了!”


    她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


    “啊……不要!不要!不要……”


    她痛哭失聲,在枕上絕望的搖頭。齊媽和夢嫻,慌忙一邊一個,緊緊的扶著她。


    “天虹小姐!身子要緊啊!”齊媽勸著。


    天虹心已粉碎,萬念俱灰,哭著喊:


    “他殺掉了我的孩子!他殺掉了我的孩子……”


    夢嫻一把抱住她的頭,心痛的喊:


    “天虹!勇敢一點!這個孩子雖然沒保住,但是,還會有下一個的!上天給女人好多的機會……你一定會再有的!”


    “不會再有了,這是唯一的!失去了孩子,我的生命還有什麽意義呢?”


    “千萬不要這樣說!你還這麽年輕,未來的生命還那麽長,說不定還有好多美好的事物,正在前麵等著你呢!”夢嫻說。


    “我生命裏,最珍貴的就是這個孩子,如今孩子沒有了,剩下的,就是那樣一個丈夫,和暗無天日的生活!以後,除了愁雲慘霧,還有什麽?還有什麽?”她哭著喊,字字帶血,聲聲帶淚。


    門外的紀總管,老淚縱橫了。


    天虹失去了孩子,雲翔最後一個才知道。自從天虹被紀總管帶走,他就坐在房間一角的地上,縮在那兒,用雙手抱著頭,痛苦得不得了。他知道全家都在忙碌,知道自己又闖了大禍,但是,他無力去麵對,也不想去麵對。他的世界,老早就被雲飛打碎了。童年,天虹像個小天使,美得讓他不能喘氣。好想,隻是拉拉她的小手。但是,她會躲開他,用她那雙美麗的手,為雲飛磨墨,為雲飛裁紙,為雲飛翻書,為雲飛倒茶倒水……隻要雲飛對她一笑,她就滿臉的光彩。這些光彩,即使他們做了夫妻,她從來沒有為他綻放過。直到雲飛歸來那一天,他才重新在她眼裏發現,那些光彩都為雲飛,不為他!


    他蜷縮在那兒,整晚沒有出房間,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人。他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祖望大步衝進來,品慧跟在後麵,祖望對他大吼一聲:


    “你這個混帳!你給我站起來!”


    他抬頭看了祖望一眼,仍然不動。祖望指著他,氣得發抖,怒罵著:


    “你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念過書,出身在我們這樣的家庭,你怎麽可能混帳到這種程度?天虹有孕,你居然對她拳打腳踢,你有沒有一點點天良?有沒有一點點愛心?那是你的妻子和你的兒子呀!你怎麽下得了手?”


    雲翔的身子縮了縮,抱著頭不說話。品慧忙過去拉他:


    “雲翔!起來吧!趕快去看你老婆,安慰安慰她,跟她道個歉……她現在傷心得不得了,孩子已經掉了!”


    雲翔一個震動,心髒猛烈的抽搐,這才感到椎心的痛楚。


    “孩子……掉了?”他失神的,呐呐的問。


    “是啊!大夫來,救了好半天,還是沒保住,好可惜,是個男孩……大家都難過得不得了……你趕快去安慰你老婆吧!”品慧說。


    “孩子掉了?孩子掉了?”他喃喃自語,心神恍惚。


    祖望越看他越生氣,一跺腳:


    “你還縮在那兒做什麽?起來!你有種打老婆,你就麵對現實!去對你嶽父道歉,去對天堯道歉,去對你老婆道歉……然後,去給我跪在祖宗牌位前麵懺悔!你把我好好的一個孫子,就這麽弄掉了!”


    他勉勉強強的站起身。振作了一下,色厲內荏的說:


    “那有那麽多的歉要道?孩子沒了,明年再生就是了!”


    祖望瞪著他,氣得直喘氣。舉起手來,就想揍他。


    “你去不去道歉?你把天虹折騰得快死掉了,你知道嗎?”


    他心中一緊,難過起來:


    “去就去嘛!天虹在那裏?”


    “在你大娘那兒!”


    他一聽到這話,滿肚子的疑心,又排山倒海一樣的卷了過來,再地無法控製,他瞪著品慧,就大吼大叫起來:


    “她為什麽在‘大娘’那裏?她為什麽不在你那裏?你才是她的婆婆,掉了的孩子是你的孫子,又不是大娘的!為什麽她去‘大娘’那裏?你們看,這根本就有問題,根本就是欺負我一個人嘛!”


    品慧愕然,被雲翔罵得接不上口。祖望莫名其妙的問:


    “她為什麽不可以在夢嫻房裏?夢嫻是看著她長大的呀!”


    雲翔繞著房間疾走,振臂狂唿:


    “啊……我要瘋了!你們隻會罵我,什麽都不知道!今天,大娘把天虹帶出去,說是去廟裏上香!結果她們什麽廟都沒有去,大娘帶她去見了雲飛!迴來之後,還跟我撒謊,被我逼急了,才說真話!還有這個……”他跑去抓起那件披風:“她的衣服,居然在雲飛房裏!今天才被小蓮找到!你們懂嗎?我的綠帽子已經快碰到天了!這個孩子,你們敢說是我的嗎?如果是我的,要大娘來招唿,來心痛嗎?”


    品慧震驚的後退,不敢相倍的自言自語: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雲翔對品慧再一吼:


    “什麽不可能?天虹愛雲飛,連展家的螞蟻都知道!你一天到晚好像很厲害,實際就是老實,被人騙得亂七八糟,還在這兒不清不楚!”


    祖望一退,瞪著他。


    “我不相信你!我一個字也不相信你!天虹是個好姑娘,知書達禮,優嫻貞靜!她絕不可能做越軌的事!你瘋了!”


    雲翔像一隻受傷的野獸,發出一陣狂嘯:


    “你為什麽不去問一問大娘?優嫻貞靜的老婆會欺騙丈夫嗎?優嫻貞靜的老婆會背著丈夫和男人私會嗎?”他對祖望大吼:“你不知道老婆心裏愛著別人的滋味!你不知道戴綠帽子的滋味!你不知道老婆懷孕,你卻不能肯定誰是孩子父親的滋味!我瘋了,我是瘋了,我被這個家逼瘋了,我被這樣的老婆兄弟逼瘋了!”


    祖望瞪著雲翔,震驚後退,嘴裏雖然振振有詞,心裏卻驚慌失措了。他從雲翔的房裏“逃了出來”,立刻叫丫頭把夢嫻找到書房裏來細問,夢嫻一聽,驚得目瞪口呆。


    “雲翔這樣說?你也相信嗎?不錯,今天我帶天虹去了塘口,見到雲飛阿超,還有蕭家的一大家子,那麽多人在場,能有任何不軌的事嗎?天虹求我帶她去,完全是為雲翔著想啊!雲翔不能一輩子躲在家裏,總會出門,天虹怕雲飛再對雲翔報複,是去求雲飛放手,她是一片好心呀!”


    祖望滿屋子走來走去,一臉的煩躁。


    “那麽,天虹的衣服,怎麽跑到雲飛房裏去了?”


    夢嫻一怔,迴憶著,痛苦起來:


    “那是我的疏忽,早就該給她送迴去了!大家住在一個院子裏,一件衣服放那裏,值得這樣小題大作嗎?那件衣服……”她懶得說了,說也說不清!她看著祖望,滿臉的不可思議:


    “天虹的孩子,就為了這些莫名其妙的理由,失去了?是我害了她,不該帶她去塘口,不該忘了歸還那件衣服……天虹實在太冤了!如果連你都懷疑她,這個家,對她而言,真的隻剩下愁雲慘霧了!”


    祖望聽得糊裏糊塗,心存疑惑,看著她,氣唿唿的說:


    “你最好不要再去塘口!那個逆子已經氣死我了,你是展家的夫人,應該和我同一陣線!


    我不要認那個兒子,你也不要再糊塗了!你看,都是你帶天虹出去,闖下這樣的大禍!”


    夢嫻聽了,心中一痛。挺了挺背脊,她眼神淒厲的看著他,義正詞嚴的說:


    “我嫁給你三十幾年,沒有對你說過一句重話!現在,我已經來日無多,我珍惜我能和兒子相聚的每一刻!你不認他,並不表示我不認他,他永遠是我的兒子!如果你對這一點不滿意,可以把我一起趕出門去!”


    她說完,傲然的昂著頭,出門去了。


    祖望震動極了,不能相信的瞪著她的背影,怔住了。這個家,到底是怎麽迴事?怎麽會這樣分崩離析,問題重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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