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椎,來得像不在前,不在後,不在有,不在無,不在自性,不在他性,不在其性,不在無因性,不在周遍法界,來如其來,似在心中深處裏來。


    要不是冷血在招未及、椎未至、敵人未出手之前己感應到了這開天辟地破生定死的一椎,他的腦袋一定成了一蓬血花,他的劍自不然也會往前一遞,將唐小鳥刺個對穿。


    可是冷血己先感應到這一堆。


    這一椎仿佛預先跟他訂下了生死契約。


    他先行收劍。


    (他收劍前本可先行殺了唐小鳥。)


    (但他沒有那麽做。)


    然後出劍。


    迴首。


    椎


    他背後沒有敵人。


    隻有椎。


    他的劍就刺在椎鏈上。


    ──在椎子打中他之前的一刹。


    劍斷。


    斷劍激飛,分成兩段,嵌入狗道人掌中。


    狗道人發出狗嗥一般的聲音,慘哼而退。


    椎的鏈子飛斷。


    飛椎斷了鏈子,餘力未消,仍擊在冷血胸膛上。


    冷血悶哼一聲,也聽到自己肋骨折裂的聲音,同時瞥見洞裏閃出一人。


    這人有一對火紅的眼和慘青的臉。


    他失去了椎。


    椎是他仗以成名的兵器。


    他擊中了敵手。


    他要殺他才能泄憤。


    他飛身而出,馬爾、寇梁立時迎了上去。


    他手上還有斷鏈。


    斷鏈一卷,就把馬寇二人甩了出去。


    然後他要對付冷血。


    他要好好的對付冷血。


    ──這個曾經傷過他的敵手。


    他當然就是屠晚。


    “大出血”屠晚。


    或者你倒下,或者我倒下,什麽四大名捕,有我姓屠的,沒有你姓冷的。


    怎麽?


    他捱了我一椎,怎麽還可以撐得住。


    怎麽精光一閃?他手上還有武器嗎!?


    那原來是把斷劍?


    他的斷劍怎麽使得比沒斷的劍還好!?


    屠晚望著自己胸膛那把斷劍,你看到自己的肚臍眼冒出一個人頭來的樣子。


    然後他咕咚倒了下去。


    並且慘笑:“……原來倒下的還是我……你的斷劍使得比不斷還好……千萬,千萬別讓我……落在他的手上……”說到這裏,這個一向無畏懼的殺手,眼裏竟充滿了悸意。


    這時候,山洞裏又閃出了一個人。


    這是一個書生。


    他的臉色就像他的袍子,慘灰灰的,但他卻裹著紅彤彤的頭巾,唇色也異常鮮豔。


    ──難道屠晚說的是“他”?“他”到底是這個看似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還是冷血?


    他才幾步就走到冷血的麵前來。


    冷血捱了一椎。


    但他還可以拚。


    至少,他還可以先殺了屠晚。


    ──殺了屠晚為拐子老何一家報仇!


    剛才他已吃了一椎,斷劍隻能命中,但還未能要了敵人的命。


    就在這時,他背後一緊。


    再緊。


    三緊的時侯,他已完全受人所製。


    在他背後的是唐小鳥。


    (他剛才為何不殺了這女子!)


    (殺了她就不會為她所製!)


    (──難道做人你不製人就會受人所製嗎!?)


    冷血再也不能動彈。


    ──那不隻是一種製穴手法,還是一種毒力。


    毒手!


    冷血也同時發現,他之所以會受背後之敵所製,完全是因為那書生一現身就吸去了他所有注意力,他所有的殺氣,甚至他所有的精神和力量。


    ──他是誰?


    他比屠晚和善。


    ──他是誰?


    他比屠晚可怕。


    ──他是誰?


    他沒有出手卻比出手更可怖。


    ──他是誰?他是誰呢?一一他到底是誰?


    那書生下頦有些沒有剃淨的胡碴子。


    他很享受的輕輕捫攏著。


    “你想知道我是誰吧?”那人和氣的道,“等我先收拾這兩位吃將軍叛將軍的再告訴你。噢,不,等一等,我問問這兒的負責人。”


    他要“收拾”的是馬爾和寇梁。


    他問的是山洞裏的人。


    “尚大師,這三人還要不要留到大將軍來驗明再殺?”


    出洞裏傳出輕咳。


    聽咳聲,剛才示意狗、鳥、弓閃躲馬樂寇梁聯合突襲的正是這人。


    自山洞裏悠悠遊遊長袍古袖走出來的正是鼻子特別大、身栽特別魁梧、但說話陰聲細氣(甚至有點陰陽怪氣)的尚大師。


    他咳了一聲。


    仿佛這表示他登了場。


    他又咳了一聲。


    仿佛這表示他要說話。


    他再咳了一聲。


    仿佛這表示他已作了決定。


    “不必等了,夜長夢多,大將軍吩咐過:遭遇亂黨,格殺勿論;”尚大師道,“冷血見色起淫,殘殺老何一家,早該死了。”


    冷血冷冷地道:“反正,我已落在你們手裏,打殺聽便,罪名隨意。”


    馬爾和寇梁想撲上前,救冷血。


    但他們身形甫動,雷大弓便攔著他們,且像雷鳴一般笑道:“你們已自身難保,還想救人?準備跟姓冷的一齊見閻王吧。”


    馬你慘笑道:“我們早有懷疑,這是個局,但還是中了計。”


    寇梁慘然道:“我們隻輸在實力。要是我們人強兵多,今天我們便可以反包圍了他們了。”


    冷血道:“我們隻是輸了。失敗為成功之母。打擊惡人、消滅奸佞,遲早總會成功。”


    尚大師笑嘻嘻地道:“失敬,失敬。你每次對上大將軍的勢力,隻敗無成,我不知該稱唿你為成功先生的媽媽,還是叫你做失敗姑娘好呢?”


    冷血道:“我隻輸了,還沒有死。”


    尚大師道:“你馬上就死了。我這兒早已叫‘朝天山莊’子弟在方圓三裏之內,布下‘潛翔大陣’,就算有人趕來救你,也決計闖不進來──就算闖得入,也活不出去,而且,你早已死翹翹了。”


    冷血道:“我死了,但精神不死。”


    “廢話!”尚大師不屑的笑道,“精神不死?古往今來,多少人大言不慚,說什麽精神不死,結果還不是死得個灰飛湮滅,連姓甚名誰,人們也忘個一幹二淨。”


    然後他好整以暇的說:“所以說,今迴兒,冷少捕頭,你死定了。”


    他得意洋洋的又道:“除非大將軍現在就收迴成命,否則,任誰也救不了你。”


    之後他森聲喊道:“來人啊。”


    立即有人大聲吆喝:“在。”


    尚大師悠然的道:“把這逆賊砍了。”


    那人立即大步跨出,揚起殺頭的彎刀。


    尚大師的神情,就像吩咐下去上菜一般稀鬆平常。


    他看人殺頭,也像是看人挾肴一樣自得其樂。


    這時候,忽聽有人喊了一聲:


    “殺不得。”


    尚大師(連同冷血、馬爾、寇梁、唐小鳥、狗道人、雷大弓等)循聲望去,不覺愕然(連冷血、雷大弓、唐小鳥、狗道入、寇梁、馬爾等人,也為之愕然。)。


    喊話的人紫膛臉,留三絡短髯,身著官服,神情卻很謙卑。


    ──竟然是危城都監:張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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