蛙鳴忽爾俱寂。


    “你請的人已經到了吧?”追命的語音忽然冷了起來,每一字都像是冰鎮過似的,“既然來了,就請他出來吧,何必在那兒玩青蛙呢!”


    隻聽一人大笑道:“那是我的青蛙,你別小看它,它們的叫聲,可是告訴我旱天幾時到?雷雨幾時臨?河塘水涸未?敵人在不在?還有,”那聲音又大口大口的喘了幾口氣,才又咬斷了什麽事物般的格啦笑道,“誰對我好誰叛我?它們也可以告訴我。”


    他一麵說著一麵還以掌托撫著一隻人頭般大的青蛙,一麵大步自岩洞的陰影裏步出:“這真是我的青蛙。”


    “我的好青蛙。”


    追命又把杯裏的酒一口氣幹盡。


    好苦的酒。


    還帶騷味。


    ──但酒既已斟了,那就幹吧。


    他知道來者是誰。


    所以他沒打算再有什麽酒可喝。


    “東家?”他氣定神閑、金刀大馬地說,“委屈了!要你把話聽完才現身,實在是太難為你了。”


    他曾在“大連盟”裏當臥底,所以慣稱一聲淩落石為“東家”;見麵第一句,他還是這般先喚上一聲。


    “淩光頭,”他隨後就說,“你應該慶幸,能有於一鞭這樣的夥伴,你這般薄涼,但他卻依然不賣你,跟你講信用,義氣,這是你走運。”


    淩落石摸著光頭,嘖嘖有聲地惋惜道;“可是。他跟我講義氣就是對你背棄。我有運就是你倒黴。”


    追命淡淡地道:“我來的時候也沒有寄太大的希望。”


    淩大將軍道:“我算定你們會來這兒勸服老於,隻來了你一個,卻有點不夠味兒。”


    追命笑道:“假如我們四師兄弟都來齊了,你吃得消?”


    “對,”大將軍居然不慍不怒,“我也不想把你們這等人物兜著走。”


    追命忽道:“好像!”


    大將軍奇道,“什麽好像?”


    追命道:“青蛙。”


    大將軍道:“青蛙?像什麽?”


    追命:“好像你。”


    大將軍仍然不惱:“你說樣子?”


    “我是說能耐。”


    “能耐?青蛙的能耐?”


    “別小看青蛙。它入水能遊,出水能跳,不是人人都可以辦得到。”追命道,“就像你,在朝在野,黑白兩道,你都吃得下、吃得開。”


    大將軍抓抓光頭哈哈笑道:“沒想到這會兒你可捧起我老人家來了!”


    追命搖首笑道:“我的話還有下文,青蛙再厲害,到底還是青蛙,翻不成龍,變不了鯉魚!到頭來,多行不義必自斃,作法自斃,指日可期!”


    “謝謝點省。”大將軍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傷天害理,妄造殺戮,自然容易自取滅亡。但要是精明強幹,絕不昏庸糊塗,那結果就可能永不敗亡了!這就是你最後的遺言吧?還有什麽話要說嗎?”


    追命笑飲酒。


    搖首。


    “沒有了。”


    他說:“可惜這酒太難喝了。”


    “酒難喝,總比人難惹的好;”大將軍拍了拍手,月下岩上,走出了三個人,“難惹的人這兒就有幾位。”


    “老字號,溫家。”大將軍作引介,“溫辣子,溫吐克,還有副將軍毛猛。”


    追命抱拳,道:“請。”


    大將軍望定他道:“你現在投靠我還來得及。”


    追命笑道:“哪有這等便宜事。請吧。”


    遽然,長空一陣尖嘯。


    嘯聲至少在兩裏開外傳來,但依然清晰可聞!


    大將軍神色驟變,叱道:“七十三路風煙,截下!”


    尖嘯此起彼落,迅即轉為長嘯,已在兩裏之內。


    大將軍轟轟發發地把話滾滾蕩蕩地迫了出去:“三十星霜,攔著!”


    長嘯未已,倏起倏落,已在裏內!


    大將軍的光頭在月下照出了微汗。


    “‘暴行族’,”他喝如千麵銅拔齊鳴,“截殺──”


    話未說完,月影一黯,一人已翻落到他身前來,即與追命並肩而立,神定氣足玉樹臨風,拱手朗聲:


    “淩大將軍,我鐵遊夏,要和崔老三聯手,鬥膽鬥一鬥閣下還有這兒的朋友,請了!”


    稿於一九九一年九月一日:與羅倩慧、何包旦、葉浩、伍永新、陳玉嬌、狄克、梁倩雯、李誌清、餘銘、陳雨歌為孫益華慶祝生日於金屋。


    校於一九九一年九月三日:溫梁何倩返馬行。


    再校於一九九一年九月九、十六日:二赴胡、蔡之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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