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張三爸等人也不閑著。


    “大口飛耙”梁小悲力戰辛大辛。


    “小解鬼手”蔡老擇苦鬥辛大苦。


    “燈火金剛”陳笑決戰武解。


    “一氣成河”何大憤勇鬥龐捌。


    連張一女也奮迎馬交。


    張三爸更以一人獨戰吳公、巴比蟲及數百名官兵幫眾──他雖隻一個人,但他所帶動的力量,使得數百敵手直如一人一般,全闖不過去,通通成了一個整體,像龍尾總是跟著龍首,蛇身總離不了蛇頭一樣,人再多,衝得再猛,也衝不開張三爸‘反反神功’及‘封神指’的一夫當關、雙龍出海。


    白發夫人隻是在旁“掠陣”。


    “掠陣”在這裏的意思是:


    誰遇上了危險,她就去幫誰。


    她幫人的手法很簡單,隻四個字:


    舉手投足。


    一出手,即是驚天動地。


    但出手之後,便一定得手,得手之後,便悠悠然地走開,或繼續哄懷裏的孩子,十分專注,臉泛紅潮,好像那驚天地而泣鬼神的一擊,與她全然無關似的。


    所以陳笑、蔡老擇、何大憤、張一女、梁小悲都不致敗。


    因為有這位美麗的母親“照看”。


    他們不敗,辛大辛、龐捌、馬交、武解、辛大苦這些人可辛苦了。


    張三爸見門徒無礙,他雖負傷在先,但在雄心奮戰、早有防範之下,巴比蟲那些手段還奈不了他的何。


    所以他還有餘裕觀戰:


    霍木楞登與單耳神僧之一戰!


    事實上,他也十分關心:霍木楞登因護他而出手,要是遇險瀕危,他就算舍了老命,也得要接下單耳神僧!


    可是不必。


    他不看還好,看了始知“四化大法”雖然可怕,但“三不神功”簡直令人畏怖!


    單耳神僧的“化力大法”,使霍木楞登受到了重挫。


    但壞就壞在霍木楞登受到“重挫”。


    重挫使霍木楞登正好施展“不死神功”。


    ──遇挫愈強。


    霍木楞登受挫受創之時,功力更加反彈,反擊更是可怕。


    這時的反挫才是最厲害的。


    但這反擊卻惹動了另一反應。


    單耳神僧跌倒。


    他像無法抵受反擊的壓力,一跤跌倒。


    自此起,他一直或摔或跤,共一十六次。


    但每一次跌倒,都是他一擊淩厲的絕招。


    “化敗大法”。


    反敗為勝的技法。


    他以跌倒還擊霍木楞登的受挫。


    如果不是張三爸這樣老經世故、身經百戰的高手看來,隻覺他們兩人一頻頻受挫、一跌倒連連,還不知他們在鬧些什麽。


    但在場中最驚險的搏鬥,加起來恐怕都不如這兩人的一招半式。


    這才是動魄驚心的惡鬥。


    石破天驚的決戰。


    但在母親溫柔且溫暖懷抱裏的嬰孩,戰爭不曾驚擾了他,他卻自甜甜又恬恬的熟睡中輕輕蘇醒。


    他眼中的“大戰”卻不是這樣的。


    他看見他那銀發藍袍的爹爹,忽然跌坐了下來,而那個隻有一隻耳朵的戟發伯伯,忽然之間,全身都似充滿了似的,像隻大蛤蟆,一步一步走向爹爹。


    這時,全場的人,已知怎的,都臉露痛苦驚愕之色,雙方掩住了耳朵。


    母親也用雙指按住了他的耳孔,然而,而卻使娘無法也用指塞住自己耳孔了。


    不久,娘白晰的耳珠就沾了兩行血珠。


    但娘卻未呈痛苦之色,隻用手指撫著他的臉頰,柔聲地說:“孩子,你忍一忍,你爹就要解決敵人了。”


    ──爹隻坐在那兒,怎麽解決敵人呢?


    ──什麽是敵人?


    ──為什麽敵人要“解決”掉呢?


    他想問。


    卻問不出。


    因為他是啞的。


    他長得很小,其實,他已三歲了。


    不能再戰了。


    自己用的是最後法寶、看家本領、獨門絕招“化氣大法”。


    可是,那白發的惡魔隻端坐在那兒,他要攻對手一招,等於傷自己一招,這簡直是跟自己作戰,而失了敵手,如何能戰?!


    到今天,至現在,他才知道什麽叫“不通神功”!


    ──因為此路完全不通!


    攻不進。


    殺不入。


    ──難怪這白發老怪的外號叫做“鐵閂門”了!


    他攻到了第十一招,自己已傷了七處。


    竟是為自己所傷的!


    夠了!


    不能再戰了!


    單耳神僧遂大吼一聲:“好,青山不改,綠水長流,總有一天,我定當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張嘴噴了一口血,並一路咯血而去,轉眼即不見影蹤。


    他這一走,全都撤走了。


    張三爸想向霍木愣登夫婦致謝。


    霍木楞登咳嗽、咯血,隻說:“我不打算救你,隻是代你救了的人謝你;我本想殺了你,但有你在卻可以代我殺掉更多該殺的人。”


    然後,他看了鐵手一眼:“年輕人,有一日,咱們一定還會再碰上的。”


    鐵手還未迴話,霍木楞登已跟他的愛妻依偎而去,兩人一麵走一麵逗弄孩子,這樣看去,仿佛恩愛裏卻有點寂寞,傷感中卻十分溫馨。


    隻隱約還聽他們兩人的語音一滄桑一沙啞地傳來:


    “白發三千丈,


    緣愁似個長,


    不知明鏡裏,


    何處得秋霜。”


    鐵手見“天機”諸子的危難已暫時渡過,亦要告辭,張三爸道:“鐵少捕頭,大恩不言謝,我這小女,如絲蘿得能仗喬木之托,我就雖死無憾了。”


    鐵手心忖:這武林名宿怎老是忙著把女兒推給他!忙道:“我一事未成,終日奔馳,浪跡天涯,刀口舔血,怎能有成家累人的打算?爸爹好意,在下心領,不敢承情。”


    張一女在一旁頓足赦嗔地叫了一聲:


    “爹!”


    張三爸嗬嗬笑道:“好好好,你是少年英發,來日方長;我是心灰意懶,來日‘長方’。不過,若我還能再振天機,重出江湖,今後‘天機’子弟,隻要是你有令,無不遵奉從命,任你調度。”


    鐵手執意不肯。


    張三爸一味堅持。


    他立即教了鐵手好些口訣,鐵手見對方盛意拳拳、也委實盛情難卻,而且有些暗語如“力拔山兮乞丐死”、“大風起兮炊肥羊”等,也確十分有趣,使鐵手動了少年人的好玩好奇之心,順便記下了,也把“天機”小組內的手勢暗號及辨別法默背下了一些。


    張三爸正色道:“但願日後你有用得上我們的一天。”


    鐵手笑道:“我也願你能早日可再持殺人刀,展啐啄機,成活人劍。”


    然後他向梁小悲、張一女、陳笑、蔡老擇、何大憤等一一拱手告辭。


    “但願能再見你。”


    他們都殷殷祝福,依依不舍。


    “但願能見天機複出。”鐵手說。


    “但願能早日澄清天下,盡掃奸邪。”


    “但願能自由自在,無拘無束。”


    “但願天下太平、國泰民安。”


    “但願……”


    “但願──”


    他們在但願聲中互道珍重。


    他們在風中分手。


    分道揚鑣。


    ──但仍各做各人心頭“但願”的事:但都不會忘了彼此的期許和厚望,以及月下衝殺的義氣與交情。


    這便是鐵手在少年時和“天機”張三爸的交情。


    稿於一九九零年十一月底至十二月中:迭遇驚險期間;母病重;安定成危;情懷慘淡。


    校於一九九一年一月廿八日:溫、歌、旦、許、葉鬆湖歡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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