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癲要打殺蔡狂。


    他一腳踢著了蔡狂的胸肋。


    這時候他就聽到對方的唿聲。


    那是先從心裏喊出來的。


    那顆心必定是已四分五裂的心。


    然後那聲音再透過了肺。


    那肺也必然已四分五裂了。


    之後那聲音才自湖畔著火起風的稀薄空氣裏喊了出來。


    那空氣也給撕割得四分五裂。


    “養養死了?!她是怎麽死的?!誰殺了養養?!”


    那時候,蔡狂仿佛已瘋狂。


    他已忘了閃躲。


    不懂得躲避。


    他已捱了一腳重創,脅碎骨斷。


    但他隻知哀哀狂號,血水不斷自嘴裏湧溢出來。


    隻要再一腳,梁癲就能踢殺了蔡狂。


    卻不知怎的,梁癲卻收了踢了一半的腳。


    本來他要攻殺這宿敵,易如反掌,同時也順理成章。


    他早已失去了愛妻。


    一個沒有老婆的父親,總是特別鍾愛他的女兒的。


    何況是養養這般乖巧的女兒。


    但不知怎的,梁癲卻攻不下去。


    他一看蔡狂的樣子,一聽他的聲音,心中就油然的生起了一種感覺:


    ──他真的是那麽痛苦的!


    ──他既然那麽痛苦,就決不會殺死養養!


    ──難道他是冤枉的不成?!


    梁癲喝問:“你為什麽不躲開?!”


    蔡狂狂喊:“養養是不是真的死了?!”


    梁癲冷笑道:“你少裝蒜!”


    蔡狂像渾不知道自己傷重,每喊一個字都喊出一口血來:“我走的時候她還是好好的,怎麽死的?!”


    梁癲怒笑道:“是你殺了她的,少在我麵前裝瘋賣傻!”


    蔡狂愣了一愣:“我殺了她?”


    他隨即狂吼一聲:“你戲弄我!”


    一手抓向梁癲。


    他這不算是出手。


    他隻是要把梁癲揪起來。


    梁癲臉上發白,一反掌便格開蔡狂的手,怒叱:“你要幹什麽?!”


    蔡狂狂烈地道:“你告訴我:你是誑我的,養養沒有死,她沒有死,是不是?對不對?”


    他的雙目因狂烈無已的期望,因而發出湛藍的青光。


    梁癲頓時皺起了雙眉:“你這是真瘋還是假癲?”


    然後問:“你為什麽要殺養養?”


    接著又問:“你真的沒有殺養養?”


    這兩個問題,顯得他已頗為懷疑:究竟蔡狂是不是兇手了。


    但蔡狂的眼色卻黯淡了下去。


    全然黯淡下去。


    他看得出來。


    梁癲是說真的。


    ──養養死了。


    (養養竟然死了?!)


    他大吼了一聲:“養養,你等等我!”


    他大步就往七分半樓方向飛奔。


    他對梁癲視若無睹。


    梁癲在這一刹間,也不知該出手好,還是不出手好。


    現在的情形,隻要他把握時間出手,就一定能除掉這號大敵。


    可是,他看到蔡狂現在的樣子,連他也不敢相信,這人會是殺死自己女兒的兇手!


    當蔡狂正越過他而且背向他之際,他突然想到一個方法:


    一個可以證實蔡狂是不是殺人兇手的方法。


    他一伸手,抓向蔡狂背上的褡褳。


    他一手奪過褡褳,立即撕開一看,隻見布絮破裂中,赫然現出一口刻有鮮麗紅梅的金色小瓶!


    蔡狂傷恨欲絕之際,忽然覺得自己身上的東西給奪去。那是一種肉血相連的感覺。那一刹間,蔡狂仿似聽到養養在雲深不知處的天外,哀叫了一聲。


    梁癲要是拿他別的事物(包括奪取他的性命),他可能都不會在意,但要攫取這項養養交給他的東西,他是寧死都不肯失去的。


    他大吼一聲:“拿迴來!”


    手祭“大威德金剛手印”,急奪金梅瓶!


    梁癲一見褡褳裏真的是金梅瓶,認定蔡狂是為奪寶殺人,當下再無置疑,再見蔡狂向自己下殺手,當下怒叱:“殺人還敢抵賴,納命來!”


    運聚“最勝金鋼”之大力,反挫反擊。


    兩種奇大無比的力量相擊,轟的一聲,整座湖的火勢突然炸熾了起來,在湖心倒卷出一道井粗的水柱,直衝半空,因水柱沾著黑油,黑油正燃著火焰,所以這水柱看去,也是火柱。


    本來二人功力相若,但蔡狂吃虧在一上來就受傷在先,所以這次兩人再功力比拚,蔡狂悶哼一聲,萎跌於地,咯血不止。


    梁癲一招得手,又要上前攻殺,蔡狂忽道:“你還欠我一個情。”


    梁癲呆了一呆。


    他馬上想起在兩人第七次比武時自己輸了給對方的事,他原應把養養許配給蔡狂,後來卻還是毀了諾。


    蔡狂喃喃地道:“我要你還給我。”


    梁癲怔了一怔:“你要我饒了你?”


    “不。”蔡狂哀傷的道,“我要你告訴我:怎麽死的?誰殺了她?”


    梁癲聽得心頭一震。


    “你真的不知道?!”


    蔡狂淒涼地搖首。


    “你真的想知道?”


    蔡狂哀涼地點頭。


    ──這樣聽來,蔡狂豈不是無辜的!


    梁癲反問:“既然不是你殺死養養的,那為何金梅瓶又在你處?”


    蔡狂詫道:“我殺死養養?”


    梁癲鐵青著臉色道:“你為奪寶瓶而殺人,敢做不敢認麽?”


    蔡狂冤叫:“金梅瓶是養養給我的,她叫我先在這裏等她的!”


    梁癲怒罵:“養養一向貞烈,克守婦道,和老杜十分恩愛,情深逾恆,她怎麽跟你這樣相約?!你說謊!”


    蔡狂叫起撞天屈來:“明明是她叫我來的!明明是她送給我的!不信,你可以問她去──”


    說到這裏,才驚覺養養已歿。


    遂而喃喃也呆呆地自語:“為什麽?為什麽這樣子?為什麽會發生這樣子的事?”


    “好了,你自圓其說,說不過去吧?露了狐狸尾巴了吧?我殺了你──”梁癲道,“你也沒話說了吧?”


    蔡狂仍隻愣愣的道:“為什麽會有這種事?”竟完全沒留意梁癲劈落的手印。


    隻聽一人揚聲道:“因為有人想害你。”人隨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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