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霧開始氤氳,濃夜黑暗開始散去的時候,林舜踏上征途,隻身飛往相城。他沒帶侍衛,首先是不想丁叔叔心生不快,其次是出於一種自豪感,他的傷好得差不多了,如果再遇到楊問他不介意再單挑一次。


    夢城距離相城有六百公裏之遙,林舜花了二十分鍾時間趕到相城上空,但足足花了三個小時才大致弄明白丁叔叔的所在。真是奇怪,這一家子的妖氣淡得似有似無,通常情況下,隻有生了病才會是這樣子。


    妖氣凝聚的地方在一個大型社區,現在還早,門外有許多賣早點的攤子,林舜找了一家雞蛋餅卷裏脊肉的店鋪,老板正在看《相城日報》,小半張報紙反折過來,可以看見頭條新聞上寫著“旱情猶未緩解”一溜兒黑體字。


    “老板,來兩個卷裏脊……啊不,來……六個……來十個好了。”林舜想著這個蛋餅不大,肉也不多,丁叔叔一個人就能吃掉三四個,他們一家子都愛睡懶覺,這時候恐怕都沒起床。他特地囑咐:“不要蔥不要香菜,哦對了青菜也不要,少辣多點醬……老板,多少錢?”


    “不要青菜算你兩塊錢一個。”老板蠻厚道的,身後的招牌上明明寫著“相城一絕:蛋餅卷裏脊,元”,他一邊雙手麻利的把雞蛋調的麵糊攤在鐵板上,一邊說閑話:“最近青菜太貴了,天太幹,菜都一大片一大片枯死。”


    “這個天菜應該在大棚裏了呀,再說澆水不行嗎?”林舜對種植並無研究,隨便問問。


    “相城什麽時候這麽旱過了?你看看報紙,到處都在說地下水位下降,聽你口音不是本地人?”老板感歎著:“難怪你不知道,原先我們這兒的水象山泉水,甜津津的,現在好,井裏頭打出來的都是泥漿。”


    林舜心裏咯噔了一下:“大叔,這天旱了多久?”


    “快一個月了吧。”老板已經攤到了第七張餅,雞蛋的香味和裏脊的香味混在一起,差點從鼻子裏頭勾出胃來。林舜抓起一個,先吃了起來,味道真是不錯。


    林舜掏錢,沒有零錢了,他遞過一張五十的過去,一邊等一邊不抱任何希望的隨口一問:“老板,你見過剛搬來的一家三口沒有?夫妻都很文秀,有個漂亮的小姑娘,十二三歲。”


    “見過!”老板開始攤最後一張餅:“那個女的天天到我這兒來買蛋餅,小姑娘可喜歡吃了,跟你一樣,也是什麽都不放隻要肉,這有什麽好吃的?”


    “哈,周阿姨搬個家居然勤快起來了。”林舜打死都忘不了第一次登門拜訪,周阿姨叮囑他買了多少東西上樓——住了十幾年的房子,連小區外麵超市什麽樣子她都不清楚。


    “那媳婦可勤快了,哎,就是那男的身體不好,脾氣又差……”老板彎下腰找零,捏著三張鈔票一抬頭,和他搭話的少年已經不見了,打好包的蛋餅還在攤子頭上放著。老板疑惑的又摸了摸那張五十的鈔票,不像假錢啊,這孩子腦子有問題?


    他已經看見了老主顧施施然而來,大聲招唿:“來啦?”


    周小雲已經徑直向攤子走了過來,手裏牽著一隻可愛的小沙皮狗,汪汪叫著。


    林舜這一次的隱身極其兇險,四周都是攤位,他找了個大家目光全不在這邊的機會急忙隱身——再晚,周小雲就該看見他了。


    林舜摸出一根飛行羽,默默念了幾句,紮破中指,淡淡的血光罩著羽毛,變成了一隻紅色小鳥破空而去——這是飛行羽中最緊急的狀態,要求火速救援。


    他已經把自己的判斷告訴了玄鳥——丁叔叔和周阿姨可能已經出事了,他們舉家遷來相城可能是個陰謀。


    沒想到父親立即迴複了短消息,手機嘀嘀響了兩聲,幸好周小雲沒有注意。林舜連忙把手機設成靜音,低頭看短訊,隻見上麵寫著:萬分兇險,立即迴來。


    最多也就是一個旱魃,哪裏就到“萬分兇險”的處境?


    沙皮狗氣勢洶洶地轉過腦袋,衝著林舜所在的位置狂吠。沙獒!不用再猜了,這個周阿姨一定就是旱魃假扮的,旱魃出沒向來都是風隼沙獒不離左右,林舜有點後悔沒把自己的*龍摩托車帶來,這樣的話二打三還能占點上風。他極其小心,跟在周小雲身後,隨著她左彎右轉,一路到了個一樓小院門口。周小雲一邊開門,一邊用腳攏著小狗:“進來啊,怎麽不進來?”


    林舜站在門口猶豫,進去嗎?前途兇險未卜,確實是太過冒險的行為。而且他心裏一直有點怨氣的——丁叔叔這一次退出夢城,按照道理說,就是生死由命責任自負,即使遭遇了點什麽,也隻能算活該。更何況他們根本就不喜歡自己……林舜覺得心裏有一股戾氣在左衝右突,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鈴聲響了。


    “阿舜,別進去,相城的魔族已經複活了,你進去就是死路一條。”聽筒裏傳來父親的聲音,“你是王儲,你還有你的使命,公會決定了,丁建書已經是一粒棄子,你快迴來。”


    “不……醒一醒,這是催眠。”林舜靜下心,這一定不是父親說的話,父親說不出來這種話,而且他明明調過靜音的。但是關掉了了手機,卻無法捏碎心裏的聲音,那個念頭清晰明確地跳出來——為什麽要多管閑事?上次多管閑事的苦頭還沒吃夠嗎?他們不是喜歡楊問嗎?他們出事,應該是楊問來救他們,有我什麽事?如果這是個陷阱怎麽辦?一頭鑽進去不是太傻了嗎?


    周小雲一直沒有關門,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這隻是一個小小的測試而已。


    他林舜甩甩腦袋,深唿吸,大踏步地走了進去。


    “漂亮。”周小雲——或者說是韓楓沙坐在沙發上,滿臉讚賞,幾乎要為他鼓掌了,“十五秒,這麽短的時間裏擺脫心魔,你比我想象的要強。”


    “你也很厲害,我都不知道怎麽就著了你的道。”林舜四下看看,客廳裏空空蕩蕩的,顯得有點冷清,主臥次臥和書房的門都緊鎖著,次臥的房門裏傳出隱隱的音樂聲。


    “你猜猜看?”周小雲一舉一動都像個買早餐迴來的媽媽,她大聲招唿:“堯堯,出來吃飯啦。”


    門開了,丁堯堯一蹦一跳地跑出來,抓起蛋餅就往嘴裏塞。


    “堯堯!”林舜一巴掌打落蛋餅,他不相信任何從旱魃手裏經過的東西……


    丁堯堯抬起頭,她臉上有種奇怪的表情,陌生而詭異,但口吻一如既往:“喂,你有病啊!”


    林舜揪心地抓住堯堯肩膀:“你沒事吧?堯堯?”


    “喂,你韓劇看多了?”丁堯堯甩開他的手,湊到周小雲身邊:“媽,你怎麽把他帶迴來了?他們不是說好了,不來打擾我們的嗎?”


    “去玩你的遊戲吧。”周小雲笑得和藹,她拎起剩下的蛋餅,施施然推開了主臥的房門——丁建書躺在床上,他的整個人消瘦了一圈,似乎可以陷進床墊中。周小雲溫溫柔柔地在他身邊坐下,扶起他的頭頸:“建書,吃點東西嗎?”


    沒有反應,足足過了五秒鍾,丁建書才略搖了一下頭。


    主臥裏窗簾拉得嚴嚴實實,異常幹淨,幹淨得像個停屍間,從門裏似乎都能流淌出陰冷黴爛的氣味。難怪這附近的妖氣如此微弱,原來丁叔叔已經奄奄一息。


    林舜要往屋裏走,沙獒汪得一聲衝過來,擋在他麵前,齜牙咧嘴。


    “韓楓沙!你們做事不嫌太狠了?”林舜手心裏燃起一團火焰,“我記得你還有一隻風隼,都喊出來吧,我省點事一並收拾了。”


    “喲。”周小雲輕笑出來:“這可不行,風隼守著水源呢,忙,脫不開身。小王子,我對付你還不夠啊?”


    “水源?”這個城市的幹旱果然是和他們有關!林舜現在竟有點讚同父親的抉擇了,這群妖魔就應該天誅地滅,多留一天就多禍害一天。


    “堯堯,迴你屋去。”周小雲反身關門,吩咐丁堯堯。


    林舜渾身的血都在發冷,他看見丁堯堯聳聳肩膀,聽話地轉身進屋,馬尾辮一甩,雪白的脖頸上有隱隱的血絲。


    “堯堯——”林舜追了進去。他處事經驗畢竟不足,兩個屋裏好像都有一個要照顧的病號,他都不知道先救哪一個好。


    沒錯的,顯示屏上就是《妖怪a夢》熟悉的畫麵,丁堯堯正拿著耳機往頭上戴,林舜衝過去,抓著丁堯堯的手臂,“堯堯你別嚇我!丁叔叔都這樣了,你不著急?”


    丁堯堯轉過臉,她的瞳孔正對著林舜——左眼純黑色的眸子裏,趴著一個小小的鮮紅的女孩兒,正抿著嘴微笑,丁堯堯麵無表情地點了點視頻開關:“出去出去,我要工作了!”


    周小雲抱著手臂,站在丁堯堯門口,微微一笑。


    林舜方寸大亂,現在一家三口似乎都在魔怪的掌握之中,而韓楓沙更是寄居在周小雲的身體裏,如果真的使出絕殺來,會不會傷到周阿姨?丁叔叔到底還活著麽?堯堯她是怎麽了?那個小嬰靈是什麽,怎麽會在她的眼睛裏?她……又還活著麽?林舜僵硬在當場,手心裏的火焰明滅不定,刺刺地燒著掌心沁出的汗珠,他怒不可遏,又不敢動作。


    倒是我們丁堯堯同學心胸開闊,依舊在繼續視頻主持人的工作,她看起來輕車熟路,已經不像第一次那樣的生澀。


    丁堯堯對著攝像頭微笑,清脆悅耳一如往日的聲音在林舜聽來簡直就是刺痛:“大家好我迴來了,現在是清晨七點鍾,玩通宵的同學們該迴去洗洗睡,剛上來的朋友們……這位剛上來的朋友問我,身為中學生為什麽要做這麽無聊的事情。嘿嘿,我說你還真是夠閑的,現在根本沒到上課時間好不好?哈,哈,我浪費時間?你不浪費時間你去做點正經事啊,石油危機台海危機滿世界都是危機等著你去解決呢,你跟我閑磕牙,人生又不會有意義。有點兒娛樂精神,拜托!哈?哈?我爸媽怎麽不管我?你在找事吧!我長得好看,我高興出來秀,有本事你也出來啊,幹嘛隻打字?我知道咯……喜歡探討人生意義的,一般長得都蠻猥瑣的,不信你看嘛,什麽笛卡爾尼采叔本華海德格爾……一個賽一個的醜,不然當什麽哲學家?來啊來啊,有本事露個臉讓我看看?”


    不知道哪位衰神一大清早地惹上了這個小祖宗,對話框裏閃速打出一行字:下線!你快遲到了。


    丁堯堯怒火中燒,對著攝像頭齜牙咧嘴:“你是我什麽人啊?有種就當麵說!不然就給我滾,告訴你我今天心情不好!”


    她今天的心情真的不好,很不適合再做視頻主持人這種需要微笑和耐心的工作。丁堯堯在忍耐著什麽,她似乎也在暗示著什麽。才不過短短一個月,這個小姑娘長大了。


    片刻安靜之後,遊戲的視屏框裏有了圖像,那個一大清早吵架的家夥終於露麵了。丁堯堯判斷失誤了,這是一張眉清目秀的麵孔,小小的陰鬱擋不住咄咄逼人的年輕,他靜靜地抬著頭,看著丁堯堯:“下線,你快遲到了。”


    丁堯堯象被雷擊中了,眼眶立即就紅了,她嘴一撇,聲音裏帶著哽咽:“你是我什麽人!要你管我!”


    這一次輪到林舜怒火中燒,他大步走過去,扒拉開丁堯堯,對著攝像頭一字一句:“楊問,你要是還有良心,就過來看看——你他媽的就是個畜生你還敢露臉!”


    楊問一皺眉:“林舜?你還去打擾丁叔叔他們幹什麽?”


    林舜一股無名火終於找到發泄對象,劈頭蓋臉就開始問候楊問素昧平生的爸爸媽媽,順便夾敘夾議地評述了楊問的身世品行是何等不堪。楊問聽不下去了,單手一指:“夠了啊,你別找事。”


    “我找事?”林舜也顧不上丁堯堯疼不疼,揪著她的辮子往前一推:“你看看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怎麽了?”丁堯堯也掙紮著搖著脖頸,青青白白的眼睛裏,哪裏還有剛才的幻影?瞳孔裏的小人兒已經縮迴去了,不知道溜到哪裏。


    丁堯堯掙開林舜的手,憤憤一甩頭,反手去推林舜:“好了啦——我們家的事情不用你管,你走你走,不然我報警了!”


    “你騙不了我的,堯堯,到底出什麽事了!不要怕,有我在這裏。”剛才那一幕林舜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丁堯堯看見楊問的反應,完全是一個受了委屈的小女孩看見親人的反應。


    “我騙你幹什麽!”丁堯堯把“你”字咬得特別重,“你是豬頭啊?聽不懂普通話嗎?你走啦!”


    林舜當然聽得懂,可是他眼看著一個和和美美的家庭被魔怪攪得家破人亡,滿腔熱血從沸騰已經到了滿溢的程度,這個時候讓他走無異於極大的羞辱。他用力一拍丁堯堯的肩膀,拍得小姑娘一個趔趄,他擲地有聲地說:“堯堯,你放心,我既然來了,就不會再讓任何妖魔鬼怪傷害你們——韓楓沙,你也別廢話了,咱們見見真章吧!”


    典型的林舜風格,什麽事情到了最後,都是一個“打”字。


    韓楓沙一個“好”字還沒出口,林舜已經足尖帶電,一步步逼近過去,他每走一步,腳下的地板磚縫就冒出一溜兒藍色烽火,他走到第七步,已經和韓楓沙打了照麵,背後的烽火一溜兒騰地而起,化作一條五六米長的藍色火龍。韓楓沙後退一步,她也大吃一驚,這“電光石火,七步成龍”是介於召喚術和技擊之間的術法,按照先例,隻有轉世之後的妖怪才能使用,以前總聽妖怪們議論林舜是新一代小妖中的佼佼者,現在看來,還真是名不虛傳。


    林舜一眼瞥見牆角的飲水機,左手一引,火龍盤旋而起隨著心意而動,淩空一個擺位,將純淨水桶打得半空一個盤旋,十幾升純淨水在空中汽化成霧,直奔韓楓沙當頭罩下。


    沙獒護主心切,一聲狂吠衝進水霧裏,咬住火龍,一條龍一條狗衝開窗戶,直上雲霄。小小一桶純淨水被紫色的、翻滾的電光碾成巨大的一麵鏡子,薄而亮的鏡麵上照出了沙獒的原形,那是一座巨大的、暗黑風化石般的沙丘,沙獒的嘴裏叼著林舜法術凝練而成的火龍,火龍翻滾,周圍的雲層迅速聚攏,從地麵仰望,隻見烏雲堆積如群山,隻有電光劈開的罅隙裏,偶爾傳出狂風一樣的吼叫。


    風起了,風從北邊來,飛沙走石的漫天迷障裏,依稀可以看見一隻巨大的、雙翼如雲的大隼尖嘯一聲衝進戰團。風隼來了。


    原本還是清明世界的早晨,一眨眼就變成了狂風肆虐的黃昏。廣告牌和花盆高空墜落的聲音、玻璃窗破碎的聲音、自行車成排倒塌的聲音……突如其來的慌亂在為天空中那場惡戰做注腳。城門失火,總會殃及池魚。


    林舜有點心慌,求援的信息已經發出去很久了,可是迄今還沒有任何動靜。


    更何況法術本來就不是他的擅長,他擅長的是親手搏擊。


    也就在這個時候,第四團火光點亮了陰暗的天際,第二條巨龍沒入雲海之中——那一瞬不少相城人都掏出了數碼相機。林舜一陣小小的驚喜,那是他們林家父子的禦用坐騎,林怒輝從聖城帶出來的上古神獸,它或許是聽見了林舜的召喚,也或許是天生就是魔怪們的死敵,不等命令已經直接向風隼衝去。


    爪扣著爪,翅扇著翅,風隼和巨龍攪成一團,這隻風隼明顯不是巨龍的對手,轉眼就落了下風。韓楓沙皺皺眉,林舜已經搶先擋在窗戶口,揚手,指尖刃鋒芒一閃:“寵物和寵物打,你應該和我打。”


    林舜知道自己必敗無疑的,可是隻要拖住韓楓沙,等巨龍除掉風隼,他就可以收迴七步成龍的法術分身……他來不及再盤算了,長期以來接受的訓練都是以攻為守,林舜一刀揮出去,撲的一聲輕響,好像切斷了空中一道軟綿綿的絲線。


    “憤怒的代價是混亂,魯莽的代價是無力。小家夥,我詛咒你。”韓楓沙十指在空中勾著無數道細密的絲線,她的聲音飄渺如夢魘,“睡吧,我的小戰士……讓我們來看看,你靈魂的另一麵寫著什麽。”


    林舜像是一刹那置身於千裏毒日的荒漠裏,整個身體都在急速脫水,他隻覺得幹旱,而比幹旱更可怕的是焦灼——剛才強行壓下去的疑惑慢慢占據了腦海,為什麽夢城公會還沒有派人來?為什麽父親對自己的處境置之不理?是公會出事了,還是……他們覺得自己可以放棄?林舜本身就是雷電係的妖怪,內心的野火一旦燃著,比身外的痛楚更加可怕,他覺得自己像一隻飛翔過程中被石化的飛鳥,正向著烈火深淵中墜落,他竭盡全力地抵禦內外的雙重煎熬,他開始恐懼。這已經是第二次因為魯莽陷入別人的結界裏。


    韓楓沙根本沒把林舜放在眼裏,他太年輕了,沒有經曆過任何一場生死惡戰,順風順水,陽光正直。如果是一個十六歲的人類男孩,當然沒什麽不好,可是作為妖界新一代的領袖來說,他實在太嫩。


    韓楓沙一出手就在絕對的上風,她已經接連地使出混亂、虛弱詛咒和催眠三個魔法,每一個都直接擊中林舜的心神。她謹慎地一分一分增加法力——林舜一出手就中了招,但是搖搖晃晃就是不倒。他的心防被輕而易舉地撕開,可是內心深處一點靈光始終不被控製。韓楓沙沒有耐心了,她的左手變得象木乃伊一樣幹枯,徑直按在林舜胸口上——林舜整個身體迅速脫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萎縮下去,他的皮肉焦黑,顯得一雙眼睛越來越大,大到可怕……可他還在支持。


    半空中,巨龍狂嘯一聲,就要前來救主。風隼一爪抓住龍的脊背,那條火龍張嘴,一枝龍牙直射韓楓沙心口。韓楓沙知道厲害,剛要迴防,迷迷糊糊的林舜雙手一翻,枯柴一樣的手指牢牢抓住韓楓沙的小臂。龍牙在距離韓楓沙心口三十厘米處停下了,然後一點一點撕開空氣推進。


    林舜的眼神很奇怪,好像喝多了一樣的迷迷瞪瞪,又好像醉後狂徒一樣的堅定。他一字一頓地說:“我不管你們要玩什麽花樣,旱魃,我們死在一起好了。”


    一直在觀戰的丁堯堯猛地抬起頭來。


    她死死握著左拳,好像掌心裏攥著什麽天大的秘密。


    林舜體內的真火在衝擊著漸漸僵硬的身軀,幹硬如殼的肌膚裂開,火苗從身體裏遊動出來。他已經啟動了雷電係的閃爆力量——這是整個妖怪界性命最不值錢的王子,隨時隨地不惜同歸於盡。


    “你有腦子沒有?你弄清楚狀況再說!”韓楓沙第一次急了,這都哪兒跟哪兒啊,她隻想教訓一下這位小王子,並不想糊裏糊塗的一起送命。可是她想要收迴法術也不可能了,林舜已經拚了,熱力在毫無節製地噴湧,韓楓沙氣急敗壞,拚命想要擺脫:“丁建書他們根本不需要你幫忙,你知道麽!”


    “我不知道,我隻知道護衛的天職就是除魔,這和你害的是誰沒有關係。”林舜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的時候,雙眼已經是兩團金色火焰。


    任何時候,認死理都是可怕的。


    就在他準備引爆自己的時候,丁堯堯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幻影斬,林舜。”


    林舜不敢相信,他和韓楓沙鬥法,火係和電係的狂暴力量與魔域的暗黑之力交織成一張巨網,但是丁堯堯居然毫不費力地就穿了進來。林舜雙手一合,指尖刃同時割開左右掌心,鮮血化成一道激流,劈空切在韓楓沙密密的法力蛛網上。


    丁堯堯順勢一拉,她的手上,身體上,都在泛著淡淡的珍珠一樣的光芒,清涼舒適的感覺從丁堯堯的手心流出來,林舜已經變形的身軀象吸飽了水的毛巾一樣舒展開。


    “不可能的……”韓楓沙驚呆了。


    “跟我走。”丁堯堯握緊的左拳鬆開,掌紋上發出淡青色的木係特有的光澤。她向著虛空一按,一道綠色的窄門打開了,古老的法術咒語在幾秒之內化成了程序的編碼,窄門的光芒和顯示屏的微光融合在一起——韓楓沙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虛擬空間,它竟然是直接打通了虛擬世界的大門,丁堯堯拽著林舜,一步跳進了門裏麵。


    在兩個人身影消失的瞬間,電腦黑屏了,與此同時,妖怪遊戲的兩百萬用戶同時掉線。


    一臂之外的龍牙覷準了這個法力的空隙,直刺韓楓沙的心髒——韓楓沙迴手不及,她唯一來得及閃過的念頭就是:恥辱啊,居然會死在一個十六歲小妖的手裏!


    虛空中,一隻手倏地探出,穩穩握住了龍牙。這個上古神獸的致命武器在那隻手中,像是一條被捏住了七寸的蛇,隻能徒勞而笨拙地擺動身軀。半空裏法術幻化成的火龍失去本體,漸漸消散,巨龍悲鳴一聲,望空遠遁。


    楊問顯出身形,他一邊輕輕捏去胸口扣子上的一片隱身草,一邊微笑著聊表歉意。


    “你倒真是沉得住氣。”韓楓沙又尷尬又惱火,很有抽他的欲望。


    “韓姐,我……”


    “你去跟寧先生解釋吧!”沙獒又化成了小沙皮狗的模樣,韓楓沙一腳踢在它屁股上,也不知道在罵誰:“喂不熟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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