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韞亭的眼神更加銳利起來, 往前走兩步,傾身準備幫孫永俊把手機撿起來。


    看著蘇韞亭那雙青筋遒起的手,指尖一寸一寸接近手機, 孫永俊倏然瞳孔收縮,迅速抓起手機按下掛斷。


    “沒……沒什麽, 就……就是個推銷電話。”孫永俊死死抓著手機, 嘴角肌肉因為過於緊張, 不受控製的抽動著。


    蘇韞亭收迴手,緩慢地點了點頭,“好吧, 你注意休息, 既然沒有家屬過來照顧……”蘇韞亭迴頭,對著正在忙碌的小護士喊道:“小陳護士。”


    陳倩放下手裏的藥瓶,走過來笑著問他:“什麽事兒啊?”


    “我和向晨隊裏還有事, 人就交給你們醫院了。”


    “本來就是我們的工作, 沒事的, 放心吧。”陳倩連連答應著, 然後跟著蘇韞亭他們出來病房,帶上門。


    私人醫院都是隔離病房,走廊裏非常安靜,病房隔音效果也很好,三個人站在西斜的落日餘暉中沉默了會兒。


    陳倩說:“陸院長已經交代過了,這個孫永俊和你們現在正在查的虐殺案有關。”


    衛向晨說:“確實。我之前在孫永俊身放了竊聽設備, 剛才他動手術的時候怕竊聽設備弄丟已經迴收了。他和綁走他兒子孫智籌的綁匪兩天裏有過聯絡, 通過竊聽設備錄音, 我們發現帶走孫智籌的人,孫永俊是認識的, 而且還很熟。所以,現在初步懷疑:孫永俊報假案是受什麽人指使,目的應該是為了揭發晁傑。雖然現在晁傑已經落網,犯罪屬實,但晁傑的犯罪可能是有人在背後故意布局。”


    陳倩聽完手腳冰涼,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不過到底是跟著陸院長學東西的,見過世麵,臉上一點異常都沒表現出來。


    “需要我做什麽?我現在就是你們的線人,絕對不臨陣退縮。”


    小姑娘一米六幾的身高,跟蘇韞亭和衛向晨站在一起像個初中生,此時卻是一臉的大義凜然。


    蘇韞亭忍不住笑了一嗓子,“記錄他和什麽人接觸過,接過誰的電話,說過什麽話做過什麽事就行,用不上這麽視死如歸。另外,我們市局也安排了幾個便衣警察在醫院,有情況直接找老陸,聽他安排。”


    陳倩點頭如搗蒜:“我知道了。”


    ·


    兩人離開醫院,剛上車接到了馬輝的電話。


    “蘇隊,你們現在在哪兒啊?”電話裏馬輝大大咧咧,“剛我報銷的那250批下來了。還有啊,我先進個人的三千大洋也到手了,剛在萬象來酒樓定了桌千禧宴,你們倆下班記得到萬象來9樓,咱們市局今年忙得團團轉,同事之間已經很久沒聚過餐了,你們倆一定準點來,超大包間!”


    衛向晨打著方向盤,笑:“馬輝你小子行啊。我還一直以為你和劉明遠一樣是個一毛不拔的鐵公雞,沒想到還真舍得大出血!千禧宴,一桌三千,你這是想不開還是突然想開了?日子不準備過了是吧?”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住院的時候誇下海口,還不趁著這兩天局裏不忙,趕緊幹了?”馬輝歎口氣,“就咱們局裏現在這情況,還不知道吃了這頓下頓什麽時候呢,以我從警三年刷任務得到的經驗,該放飛自我的時候千萬不能拖,會變成再也實現不了的泡沫。”


    “你還挺會總結經驗。”蘇韞亭揶揄。


    “……蘇隊,我不跟你說了。”馬輝壓低聲音,“秦局過來了,好像晁傑那邊審出些情況。”


    蘇韞亭嗯一聲,算是個迴應。


    掛斷電話,蘇韞亭順手打開連接針孔攝像頭的視頻。


    賀鴻堯的房間內空空蕩蕩,一個人都沒有。


    蘇韞亭把時間往前拉動,一幀一幀看下來。


    賀鴻堯八點鍾吃早飯,和身邊的人聊過生意後,全程都在跟律師商量賀雅楠的案子,日常活動沒有任何可疑,隻在臨出門前接過一通電話,談話內容也沒什麽可疑的地方。


    衛向晨說:“這個賀鴻堯,應該沒有什麽問題。”


    “直覺告訴我,偵查方向沒有錯。”蘇韞亭蹙著眉毛,隨意滑動著手機屏幕,“賀雅楠、任東升、胡安琪、賀鴻堯……你想想,最近我們偵查破獲的所有案子,每個案子看上去都像是獨立的案件,但似乎又都被一根無形的線貫穿著。”


    衛向晨停下車,看他一眼。


    前麵正好是紅綠燈。


    “潘季後?”


    “嗯。”


    “嘶……”衛向晨倒抽口冷氣,“蘇隊,真的,我跟在你身邊五年,整整五年,行台小地方,最大的案子也就是你之前盯的肢解人體的鄭宗粵那個變態。說實在的,我能力一般,不是你撈我到不了深夏,也見識不了這種大風大浪。我對這個潘季後是有很大疑惑的,當時在秦局、高副支隊,還有幾車的刑警,那麽多人那麽多雙眼睛看著他開車撞斷護欄衝下山崖,事後警犬在山下的森林搜索到車和人的時候,人已經是碎塊了,而且當時法醫鑒定確實那堆屍塊就是潘季後無疑。可他為什麽沒死呢?”


    蘇韞亭緩緩搖搖頭,“這點我也想不通。但絕對沒有人能起死迴生……”


    兩個人同時陷入沉默。


    誰都沒有說。


    但心裏都很清楚。


    除非,那個被摔成肉泥死了的人,不是潘季後,另有其人。


    可在那種情況下,人和車快速墜崖,要怎麽掉包?就算事先在車裏先藏一個人,那兩個人也會同時摔成爛泥。


    蘇韞亭低頭垂目,漫不經心劃拉兩下手機屏幕,發出水滴的聲音,畫麵重新切入針孔攝像頭傳輸過來的視頻上。


    賀鴻堯和那個貼身保鏢恰好開門,蘇韞亭看到了跟在保鏢後麵的墨鏡男潘季後。


    隨即,視頻畫麵一黑。


    嘉良替賀鴻堯把外套掛在衣服掛鉤上,迴身去給賀鴻堯泡茶,招唿潘季後坐,“大小姐精神狀態很不錯,看來這些日子沒在裏麵受苦。”他說。


    “瘦了一大圈了,”賀鴻堯不滿道:“何律師,你是資深律師了,你看看,雅楠這個情況是不是可以取保候審?”


    “這……”何律師有些為難,“根據《刑事訴訟法》六十七條規定,可能判處管製、拘役或者獨立使用附加刑的;可能判處有期徒刑以上刑法、采取取保候審不致發生社會危險性的;患有嚴重疾病、生活不能自理……”


    “行行行,你別跟我在這念法條。”賀鴻堯不耐煩道,“你就直接給我說,能不能給雅楠申請取保候審!”


    何律師:“……”


    “故意殺人罪,是不可以取報候審的。”


    哐啷一聲。


    賀鴻堯直接把茶碗摔個粉碎,滾燙的熱水濺到何律師的皮鞋上、褲管上,浸透了襪子,瞬間貼著襪子的皮膚一陣強烈灼痛,讓年過四十的何律師麵露痛苦之色。


    意識到自己情緒失控,賀鴻堯趕緊道歉。


    “哎呀,何律師,我太擔心女兒一時失態,你別在意,沒有燙到你吧?”


    沒燙到?何律師心說,要不是我得顧及一個律師的禮儀,早抱著腳跳起來了,一百攝氏度的水,說不燙你信嗎?


    腳脖子肯定是燙傷了。


    但也沒辦法,既然接了這個案子,他就得敬職敬業,勉強迴道:“還好。”


    “真的就一點辦法都沒有嗎?哪怕隻把人接出來一天?讓她洗洗澡,逛逛街買點東西。”


    “是這樣的,賀先生。”何律師推推眼鏡,嚴肅認真迴道:“我呢,是個律師,不是個法師,也不是神仙。我隻能盡最大努力,替我的當事人賀雅楠女士爭取到死刑緩刑。我認真看過檢察院和市公安局提交的關於賀雅楠女士組織買賣人體器官故意殺人案的證詞、人證物證都很充分。合理的訴求,我一定會向法院提交,不合理的訴求,實在是沒辦法。”


    說完,他非常有禮貌地起身,“我已經替你們申請探監,今天你們也見到了我的當事人賀雅楠女士,沒其他事我就先迴去了。”


    賀鴻堯的臉瞬間塌下去,剛要發作,被潘五按住了。


    “爸,畢竟這裏是國內,和中東的法律不一樣,既然何律師這麽說了,也不好為難他,我送何律師出去吧。”


    賀鴻堯無力地擺擺手,什麽也沒說。


    畢竟是自己從小寵到大的親閨女,看到賀雅楠穿著那種醜的要命的灰色犯人服,一頭金燦燦的長卷發被剪成五號頭,他揪的心疼。


    潘季後把何律師送出門,站在電梯口遞給何律師一根煙,“我已經跟雅楠說過了,隻要你幫她爭取到死緩,她會好好珍惜機會,努力爭取減刑絕不會讓何律師的心血白費。”


    何律師的腳脖子上還火辣辣的灼痛,滿腦子想的都是一會兒下了樓先就近找家藥店買瓶清涼噴霧,根本沒怎麽好好聽他說話,敷衍道:“應該的應該的。”


    潘季後也沒說什麽,把人送進電梯,就迴了房間,剛推門,嘉良就迎了上來,“堯叔已經睡了,你跟我出去走走吧。”


    針孔攝像頭傳輸的實時畫麵,登時又恢複平靜,隻偶爾傳出兩聲賀鴻堯輕微的鼾聲。


    蘇韞亭眉毛蹙的更緊了。


    ·


    晚上八點


    萬象來九樓,歡天喜地包廂


    為了把氣氛搞嗨起來,馬輝把音箱開到最大,音樂震天響。


    刑偵支隊一幫俊男靚……沒有女,一幫俊男靚男抱著話筒嚎的撕心裂肺完全放飛自我。


    小趙幾乎是用吼的,“馬輝,蘇隊和衛向晨怎麽還沒到啊?這倆人不會是放咱們整個市局警察的鴿子吧?”


    馬輝也吼道:“不會,剛才還給我打電話,說馬上就到了。”


    小趙嬉皮笑臉:“快到了就好,秦局整天盯著蘇隊,蘇隊能出來嗨特別不容易,今晚上咱們一定把他灌醉了。”


    “看把你能的!”馬輝接過王朋遞過來的話筒,跟著嚎了一嗓子:原諒我這一生不羈放縱愛自由~把話筒又給王朋塞迴去,“今兒在場的所有人都可以盡情醉,唯獨咱們蘇隊不能醉。”


    小趙剛想問為什麽,包廂門被人從外邊推開了。


    “喲,蘇隊!”馬輝趕緊衝後麵嚎的同事們喊了一嗓子,“快快,蘇隊來了!”說著把蘇韞亭和衛向晨往包廂裏拽。


    衛向晨掙了一下,微微咳嗽一聲,低頭湊在馬輝耳邊嘀咕一陣。


    馬輝臉上的表情從驚訝到平靜,最後又變得一副不正經,壞笑著點點頭,末了用手背拍了下衛向晨的胸口,賤兮兮道:“沒想到呀沒想到,咱們市局第一對內部消化的,居然是你這個新來的。”


    調侃完,馬輝三步並做兩步跑到音箱旁邊拔了電線插頭。


    整個包廂瞬間安靜下來。


    正在嚎歌詞的幾個同事沒了伴樂,清唱那兩嗓子調差點飛天上去,尷尬的住了腔,都看向馬輝。


    馬輝撓撓頭,“下來下來,都下來坐好,今天咱們市局有件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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