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事, 好著呢。”蘇韞亭把棒棒糖塞進嘴裏,問高磊,“你剛才說, 和慶當時被要求保護鄭宗粵。根據鄭宗粵的口供,他們逃走的時候, 和潘五不在一起吧?”


    “對。”高磊馬上迴歸正題, “我覺得納悶, 所以和馬輝聯係了抐西派出所基層民警,他們專程到和慶老家去了一趟。”


    “怎麽樣?”


    “兒子死在刑警手裏,老兩口對民警的態度肯定好不了。民警說, 被老太太拿大掃把打出門了。”高磊搓手, “總之,夾雜著老太太的辱罵,民警在特別不愉快的詢問中, 捋出一些重要信息。和慶死後, 是和瑞去鬆遠收的屍, 之後和瑞迴寨子把和慶骨灰埋了, 在家中逗留一個月不辭而別,五年沒有迴家。去年的時候,老頭太過想念兒子和慶跳河自殺了,現在家裏就剩下老太太自己,也挺可憐的。”


    “和瑞失蹤五年,一點活動軌跡都查不到嗎?”


    “也不是一點線索都查不到。這個和瑞很孝順, 每月都會給家裏打錢。我們查過他家郵政匯款記錄, 頭兩年的匯款記錄都在鬆遠招商銀行, 匯款戶頭的名字是蔣雯。前年開始,匯款就轉為深夏民生銀行, 匯款戶頭名字變成賀雅楠了。”


    蘇韞亭牙齒默默咬在棒棒糖上,糖塊應聲碎裂成幾塊,他用舌頭把糖塊拱到一邊,把棒棒利落進垃圾桶。


    賀雅楠?


    怎麽都跟這位白富美醫學博士能扯上關係?


    蘇韞亭盯著秦展的臉,舔舔嘴唇,“老秦,咱們是不是得好好查查涑河酒吧?”


    “嗯?有什麽依據?”秦展迴視著蘇韞亭漆黑的眸子。


    “曹華啊,還有和瑞,都跟她多少扯點關係。”蘇韞亭用沒受傷的手抓抓頭發,眼神狡黠。


    秦展想了想,“這件事你暫時不用管,先好好養傷。我不能二十四小時一直陪著你,喊了方姨過來,你想吃什麽就告訴她。”說完,把蘇韞亭的警服搭在手臂起身。


    “你要走?”


    秦展正要轉身,聞言身體一僵,心裏隻有一個想法:蘇韞亭不想他走。


    雖然他也很不想這時候走,但是省廳陳隊那邊已經催了他兩遍,把案子放置著不管,在醫院陪床,確實說不過去。


    他目光落在蘇韞亭赤|裸|的肩背上,音調放的很輕,大有一種新婚丈夫給妻子報備行程的意味。


    “我先迴局裏,案子不能不問。晚上想吃什麽?我給你帶過來。”


    蘇韞亭看著他笑:“我不餓,不想吃什麽。案子的事兒等你好消息啊。”


    看著秦展一步三迴頭走出病房,蘇韞亭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繃帶纏著肩膀,洇出一點血跡。


    他哎喲著翻個身,滑開手機鎖屏,給高磊發了個消息。


    ·


    一天24小時,賀雅楠大概有20個小時都處在醉酒當中,今天卻難得清醒,滴酒未沾。


    接待室窗外落日熔金,賀雅楠坐在桌邊,暗金色霞光透過玻璃窗在她苗條身姿周圍勾勒出朦朧的光圈,一頭長到臀部的微卷發泛著柔光,秀美微舒的眉眼含著柔和笑意,傲人胸|部勒在暗紅色長裙裏,唿之欲出,開口是非常有涵養的詞匯。


    “高副支隊長,真是給您添麻煩了。”


    暮色裏,賀雅楠白皙的臉給人一種特別純淨的感覺。


    “麻煩倒是不麻煩。不過,賀雅楠,你們這酒吧也忒邪性了點。”高磊語氣溫和。


    “我的情況,晨哥應該很清楚。”賀雅楠口中的晨哥說的是衛向晨,“酒吧裏的事情我很少管,你們說的這個戶頭是公賬,員工發工資都是用這張卡打出去的。”她抬手將垂在胸前的頭發掖於耳後,抱歉一笑,“和瑞在我這裏也算老員工了,挺老實的人。三月份的一天突然來找我,說想迴抐寨看看父母。我以為是正常請假,也沒當迴事。結果一走就是三四個月,沒有再迴來了。”


    高磊點頭,“那他走的那幾天,有沒有什麽反常的?情緒不好什麽的?”


    “我真的很少主動跟員工說話,我狀態很混亂。”賀雅楠單手撐住額頭,揉眉心,“每天就像做夢似的,真的很難給你們提供什麽有用線索。”


    “能說說,你為什麽生活狀態這麽混亂嗎?”高磊十指交叉放在桌上,操起一副非常有耐心的模樣。


    “都是私事,跟我男朋友有關的,和案子沒什麽牽扯。”賀雅楠非常難過,麵露痛苦神色,“我不想提起他。”


    “和瑞這個線索,對我們破案非常重要,蘇隊都中槍了,現在人還在醫院躺著,如果你還知道和瑞其他事情,一定要告訴我們。”高磊耐著心給賀雅楠解釋,“他平時上班,和誰關係比較好?”


    賀雅楠驚訝抬頭,“什麽?有人中槍了?天呐。”她捂著嘴,不敢置信,“怎麽會發生這麽可怕的事情。”


    “沒有生命危險。”


    最後一絲暮光消失,接待室燈光白亮,高磊往後撤身,收迴放在桌上的手。


    “我真的不太知道和瑞和誰關係好。”賀雅楠低頭,陷入沉思,良久,她才重新抬起頭看著高磊,鮮豔的紅唇像一抹血,“他很孤僻,不怎麽愛說話,經常下班後一個人在宿舍,很少和別人主動搭訕。”


    “一個要好的朋友也沒有?”


    賀雅楠搖搖頭,“好像真的沒有。”


    高磊蹙眉,捉起手機編輯條消息:賀雅楠不知道。然後選中通訊欄裏‘蘇乖’的名字點擊發送。


    過了一會兒,蘇韞亭的消息才迴過來:那讓她先迴去吧。


    高磊對賀雅楠笑笑,起身,“麻煩你跑一趟,如果後續還有什麽問題,會再傳你到局裏詢問。”


    賀雅楠也起身,連忙迴道:“我一定會認真配合咱們警務人員。”


    “那我就不送了,你慢走。”


    賀雅楠溫婉的迴高磊:“不用送,您忙。”然後轉身走出接待室,前腳剛邁出去,忽然想起什麽似的迴頭問高磊:“高副支隊長,您說的受傷的警察在哪兒住院啊?我可不可以過去探望?”


    高磊愣了下:“啊?”


    賀雅楠有些不好意思,臉突然紅起來,“覺得這件案子牽扯到我的酒吧,心裏過意不去……”


    高磊迅速在手機上打出:蘇隊,賀雅楠要去看你。


    病房裏,蘇韞亭正喝著方姨熬了兩個小時的鴿子湯,看到高磊發的消息,一口湯直接噴了出去。


    方姨趕緊把鴿子湯接過去,遞給他紙巾,“這是怎麽了?亭亭,沒嗆到吧?”


    怎麽可能沒嗆到呢?


    蘇韞亭劇烈咳嗽兩聲,隻覺得肩上和腿上的疼蔓延到四肢百骸,要死過去了。


    好半天才他終於緩過來,抓起手機一頓輸出:高副,你是不是看上人家膚白貌美大長腿了?想談女朋友也用不著拿我當工具人吧?打完字,蘇韞亭忽然停住了按下發送鍵的大拇指。


    他改變主意了。


    高磊遲遲沒等到蘇韞亭迴音,心想大概他們蘇隊現在形象不太好,不想見人,尤其不想見美女,於是自作主張的迴賀雅楠:“這不合……”


    啾啾啾~


    有一個來自蘇乖的新消息。


    高磊隨手滑開信息。


    蘇乖:市中心醫院住院部2號樓3層觀察室。


    高磊:……


    合上手機話鋒一轉,“市中心醫院住院部2號樓3層觀察室。”


    賀雅楠拎著lv限量款的包包,聽高磊的意思是不想告訴他,突然就直接把醫院和住院樓層都說出來了,一時沒反應過來,愣在原地。


    “哎,正好。”高磊看了看時間,又道:“我也該下班了,蘇隊不知道吃晚飯沒有,我跟你一起過去吧。”


    賀雅楠沒想現在就去,準備明天一早帶點鮮花水果的再探望,她看著高磊轉身進屋,再出來已經換了常服,手裏拎著把大眾淩渡的車鑰匙。


    高磊:“開我的車吧,一會兒我送你迴家,安全。”


    賀雅楠很有涵養的點點頭,也沒說什麽,跟著高磊到了停車場。


    高磊按了下車鑰匙,眾多黑白車中間,一輛鮮紅的、時尚高端最美大眾車亮了下雙閃,差點閃瞎賀雅楠的眼。


    高磊拉開車門,“上車吧。”


    賀雅楠說:“高副支隊長……”


    “怎麽?”


    “要不,還是坐我的車吧。”賀雅楠勉強笑笑,“你這個車,我不喜歡,太醜了。”


    高磊看了看他的紅色淩渡,覺得不能理解,明明他媽就很喜歡這個車型,顏色多鮮亮?女人不都喜歡紅色粉色的東西嗎?


    這車,醜?


    哪裏醜!


    但,既然人家說不喜歡,那能怎麽辦?從小到大受到的教育就是,要尊重女性,那就坐賀雅楠的車吧。


    五分鍾後,當賀雅楠把車開到公安局門口,高磊無語凝噎。


    邁巴赫!


    920萬最高檔那款車型。


    把他高磊論斤賣,繞地球十圈的高磊全賣出去,這輩子加下輩子再加下下輩子都買不起的世界豪車!


    貧富的參差比人和豬的差距都大。


    “賀老板,你這車……”高磊往後退兩步,盡量讓自己和這兩豪車保持在安全的距離,“我不敢坐啊。”


    賀雅楠笑笑,“高副支隊長說笑了,別說這車沒這麽嬌氣,就算真的擦蹭了,我也不能讓您賠錢啊,上車吧。”


    高磊坐在後車座上,屁股都是半抬著的,生怕把賀雅楠著豪車給坐出什麽坑窪,一路緊繃。


    賀雅楠看著後視鏡裏高磊繃緊的身體,忍不住笑,“高副支隊長,真的沒事,你別這麽拘謹。”


    高磊才總算放心把屁|股坐實了。


    ·


    觀察室


    方姨披著件駝色羊絨披肩,坐在床邊和蘇韞亭說秦展小時候的事情,逗得蘇韞亭發笑。


    “真的?秦老師真的哭那麽傷心?”


    方姨笑的慈眉善目,“是啊,可把素琴愁壞了,說小展以後要是真的不娶媳婦,可怎麽是好。不過,要我說,兩個人互相喜歡才是好的,感情這種事,時候到了就順其自然,小展眼光那麽好,喜歡的人肯定不差的。”


    蘇韞亭想了想,秦展那種靠煙火氣過活,沒下過雲端的人,眼睛得長到頭頂了,喜歡的類型該是仙女吧?


    仙女在人間可不好找。


    正想著,仙女跟他們高副隊從天而降了。


    高磊剛進門,就拎著在路上買的蓮藕排骨湯衝到病床,非常自來熟去找湯碗,一頓翻箱倒櫃,還真從放日用品的櫃子裏找到了。


    “蘇隊,你餓不餓?這個湯滋補的很,”高磊一邊把湯倒進湯碗,一邊囑咐蘇韞亭,“一會兒涼了,你可一定喝了啊。”


    “我已經吃過了。”


    蘇韞亭迴答完,看向後邊捧著白綠相間茉莉花束進來的賀雅楠。


    比起高磊一點都不拿自己當外人,賀雅楠就矜持多了,先是跟蘇韞亭點頭笑笑,又喊了聲坐在旁邊的方姨一聲阿姨。


    方姨也不知道這個穿著打扮時髦,長得又特別漂亮的女孩子是誰,起身先答應下來,去看蘇韞亭。


    “亭亭,這小姑娘,是你朋友啊?”


    蘇韞亭說:“不是方姨,我不認識她!”


    嗯,怎麽不認識呢,昨晚在涑河酒吧,還剛答謝過這位賀老板的‘丘比特’調和酒呢。


    賀雅楠不好意思笑笑,解釋:“是這樣的阿姨,我的酒吧裏有個員工,涉案了,今天被傳喚到市公安局做筆錄,聽高副支隊長說有警察為這件事受了傷。我想著雖然事情和我沒什麽關係,但畢竟涉及到我店裏的員工了,挺過意不去的,就想過來看看。”


    方姨連連點頭,招唿賀雅楠坐,“他們幹刑警的,受傷是常有的事,都是工作,沒那麽嬌氣的。”


    蘇韞亭心說,我怎麽不嬌氣?我可嬌氣了,怕疼。


    “方姨,時間也挺晚了,你先迴家吧。”蘇韞亭給方姨遞眼色。


    方姨也挺配合,拎起保溫桶囑咐他別太累著,就走了。


    賀雅楠走到床邊,把茉莉花放櫃子上,在板凳上坐下。


    “賀雅楠。”蘇韞亭看著她,叫出她的名字。


    “我是。”賀雅楠嘴角噙笑,“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麽,就買了束茉莉,香味挺淡,可以舒緩心情。”


    蘇韞亭一點都沒跟她客套,單刀直入:“和瑞是你們酒吧的員工?”


    賀雅楠點頭,“剛才在公安局,高副支隊長都問過了。和瑞在涑河酒吧幹了三年,今年三月請假迴老家後,就沒再迴來。”


    蘇韞亭點點頭,“你能描述下,和瑞的長相嗎?”


    “長相?”賀雅楠愣了愣,目光垂下去,不經意的絞起手指,“我不太記得他的長相。”


    一個老板,記不住在自己酒吧幹了三年的員工長相。


    蘇韞亭在心裏哼笑,麵上不動聲色。


    “怎麽說,每天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丁點也不記得嗎?”


    賀雅楠咬咬下嘴唇,“應該是個倒三角臉?長相五官很模糊,膚色可能偏白?我是真的記不清了。不過抐西族男人從小就紮耳洞,我能確定,他帶耳環,左耳有耳洞。”


    蘇韞亭和高磊對視一眼。


    高磊眼神裏都是:我怎麽就沒想到問長相呢?


    蘇韞亭用眼神迴答他:百密一疏終有一漏。


    “除了耳洞,還有沒有別的比較明顯的特征?”蘇韞亭繼續問。


    “真的想不起來了。”賀雅楠無奈,緩緩抬眼,反問蘇韞亭,“警察同誌,拿槍打你的人,是和瑞嗎?”


    蘇韞亭說:“暫時不能確定,因為……”


    他故意賣了個關子,看賀雅楠的反應。


    “因為什麽?”賀雅楠緊張道。


    從賀雅楠的表情動作來看,似乎確實什麽都不知道,完全就是正常反應。


    “哦,因為我們抓到的人姓潘,全名潘季後。”蘇韞亭蹙眉。


    “沒聽說過這個人。”賀雅楠老實道。


    蘇韞亭上下打量著賀雅楠。


    這個女人很安靜,很有女人味,溫婉大方,說話拿捏有度,分寸感把握的很好。


    “我聽向晨說,你很配合警方工作,曹華在涑河酒吧的監控錄像也是你提供的。”


    “哦,晨哥啊。”賀雅楠聽到衛向晨的名字,不那麽緊張了,“那天,剛好我沒喝醉,要是趕上我平時醉成爛泥的樣子,怕是什麽都幫不上晨哥的忙了。”


    晨哥晨哥的,這叫得也太肉麻了。


    蘇韞亭和高磊同時眉毛擰成疙瘩。


    高磊心說,衛向晨這人真不能處啊,打著查案的幌子居然泡美女!


    蘇韞亭又把賀雅楠從上到下打量一遍,心想:就這,衛向晨就淪陷了?也不至於啊!


    “你跟向晨很熟?”


    賀雅楠搖搖頭,“也不是那麽熟悉,不過晨哥長得和我前男友挺像的,可能愛屋及烏吧,我見到他就覺得特親切。”


    親切……


    蘇韞亭說,“向晨他隻跟我親切,你就別親切了。”


    說完忽然想起來重點,他和潘五打鬥的時候,確實注意過潘五的長相,仔細歸類的話,那張臉的確屬於倒三角臉型,而拳頭掃過潘五麵門的時候,他也注意到,潘五的左耳垂確實有耳洞。


    難道今天抓到的人,真的不是潘五,是和瑞?


    “蘇隊?”


    “嗯?”


    高磊直接在床上坐下來,扒了個橘子,扯下橘子瓣塞給他,“我和馬輝看過鬆遠公安局傳過來的和慶的照片,國字臉,膚色黑黝黝的,左耳帶個孔雀翎耳飾,長得挺粗狂。和瑞和和慶是雙胞胎,按理說長相應該有七八分相似吧?”


    蘇韞亭搖搖頭,“雙胞胎分同卵和異卵,同卵的雙胞胎長得幾乎一樣,異卵長得就不一樣,生物課不都學過?才幾年你全還給生物老師了?”


    “那不會抓的這人真是和瑞吧?”高磊鬱悶了,“那他冒充潘五的目的是什麽?再說了,咱們市公安局抓人,還把人身份搞錯了,也未免過於離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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