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夏市公安局交警支隊直屬一大隊


    辦公室門大開,幾個交警站在樸實無華的原木辦公桌前,個個低著頭。


    吳戈把煙頭死死摁進煙灰缸裏,語氣不冷不熱,“行,也都別杵在這了,該幹嘛幹嘛去吧。”


    “那非法改裝的車,轉到車管所?”齊裎問。


    “轉什麽轉?涉案車輛涉案車輛!涉刑事案件車輛!你準備轉到交管所給誰?”吳戈剛拿起筷子低頭準備吃盒飯,氣的筷子一扔,掐腰看著齊裎怒從心起,“把它給老王,讓老王去破案?!”


    “我不就是問問嘛……”齊裎瞟了眼吳戈,悻悻道,“那也不能一直把車停在交警隊停車場晾著吧?”


    “你操它的心幹嘛?很用不著,等會兒上頭來人,那車自然有它該去的地方!”


    吳戈扶額,覺得一個頭兩個大,他哐當坐進椅子裏,終於發了火。


    “套牌的車,一路從秀水灣開到東夷大街,經過七個執勤路口,你們是都去做好事扶老太太過馬路了?七個路口都查不到一輛明顯有問題的套|牌|車!”


    齊裎站在那裏,頭低的更深了。


    執勤小張露個頭:“隊長,秦局來了,正在停車場查看那輛黑色本田,喊你過去呢。”


    吳戈抓起大簷帽匆匆出門,走了兩步突然又迴身,対著齊裎恨鐵不成鋼的點了兩下食指,拔腿就走。


    看著吳戈的背影,小張搖頭:“老吳地方支援中|央的那點頭發即將丟失陣地,不用等到退休,馬上就能擁有唐長老同款發型了。”


    ·


    蘇韞亭窩在本田車裏,一會兒要鑷子、一會兒要鉗子,時不時就從車上扔個零件下來。


    鉗子交警隊裏倒是有,可鑷子這種東西……交警沒辦法,隻能顛顛跑到兩裏路開外的小診所借來一個。


    鑷子拿來了,蘇韞亭又要活頭扳子。


    交警有些無語,站在本田副駕車門前,試探地問道:“蘇隊,你這是要把車原地拆了嗎?”


    蘇韞亭迴頭,鑷子上挑著一片半個指甲蓋大小的鍍金碎紙片,笑道:“哪能啊,我就是找找看車裏都有些什麽東西。”


    警種不同,交警也不知道蘇韞亭要找的東西是什麽,但還是又跑了二裏路替蘇韞亭找來了活頭扳手。


    蘇韞亭接過扳手,就在交警吃驚地表情中,把車座、方向盤、包墊裝置全拆了一遍。


    交警:……


    不是說,不拆車的?


    蘇韞亭拆完車內所有能拆的零件,半倚在翻到的車座上,把車廂從上到下仔仔細細打量一遍。


    交警傻愣幾秒。


    車都拆成報廢品了,還打量什麽呢?總不會是要把車架子也拆了吧?


    見過刑警辦案,沒見過這樣辦案的。他都懷疑,蘇韞亭可能是汽修學院畢業的,由於機動車拆裝做的太優秀,破格被刑事警察學院錄取,畢業後當了一名光榮的刑警。


    蘇韞亭從車上跳下來,拍拍手。


    交警問他:“蘇隊,你把車拆成這樣,找到有用的線索沒?”


    蘇韞亭剛要迴他,手機突然響了。


    “喂,向晨。嗯,還有嗎?好,好,你帶人先去查,有發現隨時給我打電話。”


    掛了電話,蘇韞亭頭也沒迴,直接忽略了交警剛才的問話,徑直向秦展走去。


    秦展手上夾著根吳戈遞給他的中|華煙,也沒點著,就那麽夾在食指中指之間,渾身透著冷冷淡淡的疏離感,和吳戈說話的時候,顯得吳戈一個堂堂交警大隊長像在朝聖。


    “還有什麽後續工作需要交警隊做的嗎?”


    “最近三個月,市內每個路口多增加人手,交通上收緊點,主要查套牌、市外出入和非法改裝車輛。注意,別搞得太張揚。”秦展說。


    “懂,我懂。”吳戈忙道,“不能打草驚蛇,我會看著安排人手,一有重大發現,立刻向市局匯報。”


    “不用匯報。”蘇韞亭悶頭衝過來,聽了一耳朵,目光落在吳戈身上,笑了笑,“你們查到有問題的車,按正常流程走,迴頭把違章車主信息提交到刑偵科就行了。”


    “那萬一,錯過最佳破案時間怎麽辦?”吳戈說。


    “你沒懂老秦的意思。”蘇韞亭說,“他不是讓你們幫刑警抓人,是讓你們做好本職工作。”


    吳戈:……


    蘇韞亭皺皺眉,“還不懂?”


    吳戈:有話直說,有屁放響,他麽他又不是搞|政|治的,哪那麽多七拐八繞的心思哦,生平最恨兩件事:一是掉頭發。二是打啞謎!


    蘇韞亭歎氣,“就是說,你們交警隊外勤為了民生適當放水可以理解,畢竟法外有情,但不能隻照顧民生,那麽多車魚龍混雜,打擊|違|法犯|罪不能心慈手軟。”


    吳戈尷尬的笑笑,“哎。”


    在基層位置幹到退休是他應得的,他這直來直去的性子,是真揣摩不出領導的想法,都沒聽出來秦展話裏的弦外之音。


    “對了,迴頭叫人把那輛本田拖到市局。”說完,蘇韞亭也沒等吳戈應聲,拿胳膊肘撞撞秦展,“向晨查到了上個月十五號和曹華一同出入酒吧的人,胡鄭楠就先放一邊吧,等我有空再去見,現在迴局裏把案子做個匯總。”


    秦展將手裏的中華煙放在一輛黑色桑塔納轎車車頭,拉開比亞迪dm警車後車門,衝蘇韞亭道:“上車。”


    ·


    時間過得飛快,明明在官驛街抓人的時候,還不到早晨九點,迴別墅睡了一覺,又到交警隊溜達一圈,再迴市局,居然已經趕上下班高峰期。


    馬路車流不息,警車淹沒在擁堵路段中間龜速前行,前後左右都是瘋狂的鳴笛聲。


    蘇韞亭大刀金馬坐在後車座,時不時發表著對深夏市交通狀況的抱怨。


    “堵城!”


    “這種情況一般堵多久?”


    秦展說:“不準,有時候二三十分鍾,有時候兩三個小時。”


    蘇韞亭:……


    憋了段時間後,車子勻速向前方挺進三米。


    蘇韞亭被憋壞了,忍不住問:“老秦,咱們現在車速多少?”


    “10邁。”秦展踩著刹車迴。


    蘇韞亭捂額,“幹脆下來推車吧,推車都比現在走的快!”


    秦展迴頭看他一眼,“無聊?”接著從手套箱裏拿出個文件丟給他,“看看這些。”


    蘇韞亭接過文件,翻開,一愣。


    “這是?”


    “認認看,是不是你早上追的人?”秦展單手放在方向盤上,腳下輕輕踩下油門,車子緩慢地繼續在大車流中蠕動。


    “是。”蘇韞亭抬頭,看著秦展的背影迴道,“怎麽查到的?”


    “我自然有我的辦法,你不用知道。”秦展聲音很平靜,沒有任何起伏,就像他查到這些就是理所應當的,本該如此,沒有為什麽。


    蘇韞亭收迴目光,往後又翻了一頁。


    這張紙上貼著張照片,和上一張監控裏截取下來的模糊畫麵不同,這張照片很清晰,是個眉目清秀的男人,下巴肖尖膚色煞白,看起來病歪歪的非常羸弱。


    看著那雙清秀的眉眼,蘇韞亭忽然想起朝他撞過去的那輛本田suv,開車的男性帶著口罩,眉目卻和照片上這個人九分相像。


    “這個人看上去和早晨開本田救走嫌疑犯的人眉眼很相似。”他說。


    “認不出來?”秦展問。


    蘇韞亭合上文件夾,“他帶著口罩,遮住了整個下半張臉,看臉型輪廓和照片上差不多,不能確定五官,無法做出判斷。”


    “大膽點,格局打開。”秦展鼓勵。


    蘇韞亭說:“我已經很大膽了,再大膽就不是破案,是讓牛脫離萬有引力定律。”


    警車足足跟著一路紅|屁|股在馬路上艱難爬行,等他們迴到市公安局,整個深夏市已經籠罩在漫天霓虹中。


    市刑偵支隊會議室。


    衛向晨、高磊、季楊、馬輝、鄒明還有信息科小張、鄒明帶的實習法醫紀翠翠一一在座。


    鄒明把屍檢報告投在屏幕上,用筆尖在死者肚皮開口處畫了個圈,“刀口平整,操刀地人技術很強相當專業,死者身體解凍之後,有殘留血水溢出,最開始的結果有一點需要糾正,小紀的解剖還不到位,經最終確認,死者器官是生前被摘除,除罹患精神疾病外,沒有其他病症。”


    紀翠翠不好意思道:“是我解剖失誤,出現了紕漏,差點把案件導向錯誤,我接受處罰。”


    蘇韞亭吊兒郎當地衝她一笑,“剛開始挑大梁是這樣的,出錯也正常,以後注意。”


    紀翠翠看了蘇韞亭一眼,臉唰地就紅了,“謝……謝謝蘇隊,下次我一定注意。”


    “不用客氣,大家都是|同|誌。”


    都說,勸人學法千刀萬剮,勸人學醫天打雷劈,能鼓起勇氣學法醫這千刀萬剮天打雷劈行當,已經不僅僅是靠熱愛了,非崇高信仰不足以抵擋屍體之恐怖與惡臭。


    紀翠翠一個姑娘家做到這份上,好意思批評人家麽?


    蘇韞亭替紀翠翠解了圍,轉頭就向前傾身和衛向晨咬起耳朵,“查到的人呢?”


    衛向晨:“我們從涑河酒吧衛生間監控裏調取到曹華和別人短暫交談畫麵。上月十五,曹華和一名名叫潘五的男子在涑河酒吧碰麵,行台銀行調用五千萬現金的消息也是這個潘五提供的。不過,”他頓了頓,“他這名字應該不是真實姓名。潘五這人警惕性很高,從頭到尾都沒露過臉,佩戴口罩、墨鏡,臉擋的嚴嚴實實,不好查。”


    “還有其他的嗎?”蘇韞亭眉頭皺的死緊。


    潘五這條線不能斷,如果斷了,總感覺真相就很難再浮出水麵。


    “有。”衛向晨有些激動:“正義這次毅然決然站在我們這邊了!有人送了這個過來。”他抽出一張汽車改裝協議遞給蘇韞亭,“你看上麵簽名,潘季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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