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嫣!”男人激動地把她擁入懷中,“芷嫣,爸爸終於找到你了!”


    男人放聲大哭。


    他把徐鳳抱了起來,往圍牆那跑去。


    徐鳳慌了,大聲叫道:“媽媽!媽媽!快來救我!”


    何春紅聽到叫聲,跑了出門。她的心涼了半截,拔腿狂追。


    “偷娃了!偷娃了!”


    何春紅聲嘶力竭地喊著。


    村裏人拿著鋤頭鍋鏟扁擔,把男人包圍了起來。


    徐鳳狠狠地咬了男人一口,然後哭喊著向何春紅跑了過去。她緊緊地摟著何春紅,是劫後餘生的歡喜、後怕、依戀。“媽媽!”


    就是這段劇情,拍了整整三天。


    扮演徐鳳親生父親的演員是內地資深演員,哭得全身都在發抖。


    方棠因為跑得太急太猛,腿都摔青了。


    年年拿著藥酒,給方棠揉著。“媽媽,疼嗎?”


    方棠疼得倒吸了口氣,“寶貝女兒,輕點,輕點。”


    年年好奇地問:“媽媽,你拍戲時沒感到疼嗎?都摔成這樣了!”


    “那時就怕你被搶走,什麽都顧不上。”方棠把她摟在懷裏,“鳳兒,你喜歡演戲嗎?”


    年年也說不上是喜歡還是不喜歡,反正自打她有記憶以來就在演戲。她迴道:“演戲是我的工作。”


    就像有人當老師,有人當警察,有人當廚師,總要有人要當演員。


    “鳳兒,我就特別喜歡演戲。”方棠用手指梳理著她淩亂的劉海,“比如說現在,我扮演何春紅,她是個不起眼的鄉下婦女,她老實結巴,她深愛著丈夫拐來的孩子。而我通過自己的努力,給她帶去了生命。這樣,等以後電影上映後,大家就會知道,啊,這世上有何春紅這個女人。”


    年年若有所思,“那大家看了我的表演,會不會覺得,啊,這世上有徐鳳這個孩子?”


    方棠繼續諄諄善誘:“何春紅和徐鳳都是真實存在的。這幾個月,我們都活成了她們的模樣。但是其他人不知道啊。所以我們要通過我們的努力把她們演出來,而且要演的真實,這樣子大家才會相信。”


    年年抓到了關鍵詞,“真實?”


    方棠點頭,“所以你要仔細觀察,認真想想在特定的情況下,人物會做出什麽反應,表情是什麽樣的,還會說出什麽話。”


    “所以你在拍戲時沒有感覺到疼。因為何春紅的孩子被抱走了,她急死了,所以在那種情況下,她根本就感受不到肉/體的疼痛。”年年分析道。


    “聰明!”方棠親了年年一口,“你這孩子腦子挺好的,怎麽就念不好書?”


    年年臉紅了,狡辯道:“我又不考清華,我讀那麽認真幹嗎?”


    拍攝場地轉換到鄉村小學。


    這場戲是徐鳳的親生母親裝扮成賣糖葫蘆的小販,來小學門口與女兒相認。


    程晉講完戲後,馬上就要開拍了。


    “導演,有個地方我想改一下。”年年突然開口道。


    程晉十分驚奇,這還是年年第一次提出自己的想法。


    程晉一直覺得角色是有靈魂的,所以演員必須要有自己的想象力,而不能被劇本所束縛。


    程晉欣慰地問:“鳳兒,你想怎麽改?”


    年年說道:“徐鳳是個乖孩子,她知道媽媽養她非常辛苦,所以我覺得她不會舍得花錢買。”


    她把見到糖葫蘆的喜悅、掏錢時的猶豫以及把錢放迴口袋的堅決演了一遍給程晉看。


    “非常好!”程晉耐心地指導著,“鳳兒,詢問價格時的表情再生動點。徐鳳怕價格太高,口袋裏的零花錢不夠買,所以她這時的表情一定是緊張的。”


    就買糖葫蘆這一場戲,也拍了整整三天。


    每一場戲,都是這樣一個心理、一個動作、一個表情慢慢地摳。導演把控,對手搭戲,年年較真。


    也是在日複一日近乎枯燥的摳戲中,年年慢慢地蛻變成了一個演員。


    一個能夠賦予角色靈魂的、真正的演員。


    殺青那天,劇組人員在院子裏架了個大鍋,熱熱鬧鬧地慶祝著。


    “年年,過來。”方棠向年年招了招手,把一條黃金轉運珠紅繩手鏈套在年年手腕上。


    殺青了,她不再是何春紅,年年也不再是徐鳳。


    然而,這九個月的朝夕相處,方棠早已把她當做了自己的親生女兒。


    年年看著方棠,即便心中不舍,也隻能改了口:“謝謝你,棠棠姐。”


    她再也沒有媽媽了。


    就像電影裏的徐鳳最終隻能是蘇芷嫣,而她也必須要跟徐鳳告別。


    電影裏她可以撕心裂肺地痛哭,宣泄著自己的不舍。


    但是現實中,她不能哭,她不願別人看到她的軟弱。


    她不是小孩了。


    那天,雞湯的香味隔了條街都聞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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