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兒將東西收好,隨即掩唇打了個哈欠道:“一晚上累死了,快去睡吧,她明天早晨才會醒——”


    說著竟也不管紫珂,自顧自的去偏殿休息了。


    這一夜每個人都各懷心事,次日一早,西太後果然如同星兒預想的那般,清晨才悠悠轉醒,紫珂照常服侍著她起身梳妝,隻不過這次,她自己格外的小心,生怕自己也中了鉤吻草汁液的毒一般。


    忽然從殿外闖進來一名小宮女,神色慌張,眼眶微紅。


    李仁候在殿外,見她如此斥責道:“什麽事情,慌慌張張的,驚了太後娘娘不要了你的腦袋——”


    那小宮女話都說不利索了,見了李仁好像見到了主心骨一般,雙腿一軟,跪倒在他腳邊,顫聲道:“李公公,不好了,郡主方才暈過去了——”


    李仁一聽也慌了神,忙問:“怎麽迴事?怎麽好端端的暈過去了?”


    那小宮女焦急的道:“最近幾日,郡主都不吃不喝,今早宮女們進去送飯,敲了許久的門都沒人開,一打開才看見,看見郡主暈過去了——”


    外麵的聲響很快就驚動了西太後,她將手中的珠釵狠狠地扔在妝奩前,急道:“真是不讓哀家省心,紫珂,傳軟轎,哀家要去看看——”


    紫珂也知道西太後雖然嘴上氣著,但是心理還是擔心江憐兒的,便應了一聲,忙走出去傳了肩輿來。


    她和李仁一左一右將西太後撫上了肩輿,又方才了厚重的簾子,這才朝著江憐兒的寢宮走去。


    誰知才走到了門口,便見到了寧泓身後跟著一人,也急匆匆的朝著這個方向來了。


    身後的少年半低著頭,神色嚴肅,劍眉高挑,一副如玉公子的樣子。


    紫珂等人想要行禮,被寧泓製止了,寧泓看了看他們身後的肩輿,蹙了蹙眉道:“怎的驚動了母後也來了?”


    西太後聽得寧泓的聲音,便一把掀了簾子,待到看到他身後的少年時,明顯怔楞了一下。


    那少年見了她,畢恭畢敬的施了一禮道:“臣參見太後娘娘——”


    西太後臉上也不知道是擔憂還是如何,擠出來的笑容也變得有些僵硬了起來,她做了一個虛扶的動作,才道:“小王爺怎的也來了?”


    西涼皇帝尚未選妃,這後宮雖說是女眷重地,但是一來西涼民風開放,二來西涼王後也可以在自己的殿宇內接見朝臣,所以即便寧宇在某寫方麵上算的上是外臣,但是有寧泓帶路,也不算是逾距。


    這般想著,西太後心理便平複了許多,但是麵上依舊維持著不冷不熱的上位者的神態,寬和又不失威儀的道:“倒是有勞小王爺惦念了,便一同進去看看吧。”


    寧宇點了點頭,方才緊蹙的眉頭終於有了些鬆動,西太後心中有些滿意起來,對於這個女婿,她算不上了解,此時見他對憐兒這般上心,心裏也有了些好感。


    女人這一輩子,最重要的是夫君寵愛,兒孫孝順,希望她沒有給憐兒選錯人。


    這般想著,幾人便已經進了正殿,江憐兒的殿閣與其他處不同,皇族眾人慣喜歡奢華繁靡的東西,殿閣內裝飾也常用金銀器具,但是江憐兒這裏,牆上掛著的,竟然大多數都是一些民間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有木雕的小鳥,有拴著彩帶的繡球,像是一個大大的玩具庫。


    禦醫早就候在一旁了,見到皇帝和西太後都到了,便上前道:“陛下,太後娘娘,郡主是因為許久未進食導致的氣血虛浮,這才暈倒了,不過臣已經命人熬了溫和滋補的湯藥,喂下去了,想來一會兒便可清醒——”


    說著他頓了頓才道:“隻不過郡主的病是心病,俗話說心病還需心藥醫,若是郡主下次還這樣,長此以往,必然會損及玉體,望陛下和太後娘娘能規勸一二。”


    這話說的已經是很直白了,即便是這次將人救迴來,下次下下次,總有一次,江憐兒的身子會受不住的。


    西太後心中微疼,胸口好似有一股火焰在不斷的跳動著,她深吸一氣,道:“好了,哀家知道了,你們下去吧。”


    那禦醫帶著人下去了,紫珂跟在西太後身邊幾十年,對於她的一舉一動還是了解的,現如今見她麵色鐵青,便知道她這是動了真怒。


    她使了個顏色,李仁會意,將人都摒退了出去。隻留下他和紫珂,還有陛下身邊隨侍的太監。


    西太後竭力自持,但是鬢間顫顫的琉璃玉串,卻表明她此時並不平靜。


    她道:“鴻兒,哀家進去看看,你陪著小王爺小坐片刻。”


    寧泓上前一步,似乎想說什麽,但是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後的寧宇,卻也終究閉上了嘴。


    李仁十分的乖覺,上前低聲道:“陛下,小王爺,稍安勿躁,郡主隻是年紀小,太後娘娘也心疼得緊呢。”


    寧泓點了點頭,李仁見兩人坐下了,便也不再多言,安靜的侍立一旁。


    倒是寧宇四處環顧了一下,寧泓見他有些不解,便解釋道:“憐兒自小體弱多病,連這翊坤宮都很少出去,這裏的東西,大多是朕或者是攝政王從民間搜羅來的,她每次得了,都很是歡喜。”


    寧宇好似聽不出寧泓話中的深意,隻是附和道:“郡主天真爛漫,身份尊貴卻不自持身份,是我康親王府的福氣——”


    寧泓話語一滯,寧宇這是非娶江憐兒不可了?


    而此時的裏間,西太後就這紫珂的手緩步走來,江憐兒扶了湯藥,也緩緩醒來了,見到了西太後,剛想起身,卻不想一計結實而又響亮的耳光落在了臉頰上。


    紫珂大驚失色,上前道:“太後娘娘,您這是做什麽呀——”


    江憐兒身邊服侍的宮女資曆沒有紫珂老,自然不敢應聲,都齊齊的跪倒在地,大氣都不敢喘。


    江憐兒呆愣住了,她雖不是太後親女,但是這麽多年,從小到大,西太後對她沒有一句重話,更何況是打了自己的耳光?


    西太後如何不心疼,她沒有女兒,她是真心疼愛這個養女的,但是此時的江憐兒性格卻如此的執拗,頑固不化,叫她如何能不失望?


    她手指顫顫的指著江憐兒問道:“哀家養了你這麽多年,父母之恩,你就如此報答哀家?”


    江憐兒硬生生的將眼中的淚水逼退,仰起臉來,堅定地看著西太後道:“母後,憐兒知道您憐兒的疼愛和恩情,也是因為如此,憐兒才鬥膽勸誡母後,攝政王寧奕,並非亂臣賊子,也無心爭奪皇位,母後可否留他一條性命——”


    西太後緩緩的闔眸,搖了搖頭,隨即歎息一聲道:“哀家原想著,你自小身患絕症,哀家和陛下遍訪天下名醫,卻不想你如此不知憐惜自己,竟然為了一個男人,自甘下賤——”


    自甘下賤?


    江憐兒看著西太後嘴巴一張一合,好似根本不能理解她話語中的意思——自甘下賤麽?


    她想起了寧奕的臉,自己這是自甘下賤麽,她不懂,她隻知道她要死了,要被自己最親的母後和弟弟殺死了。


    一想到這裏她便心如刀絞,她從來不是一個勇敢的人,從小到大,她身前永遠有人護著自己,母後,皇帝,寧奕,而自己則像是一個懦弱的膽小鬼一樣,躲在眾人身後瑟瑟發抖,乞求庇護。


    寧奕甚至為了能不傷害她和西太後之間的感情,將禾曦姐姐也拉進了這泥沼中。


    而自己呢?難道就隻能等著別人保護自己麽?


    想到這裏,她便更堅定了,這次她不要再做那個被人保護的溫室的花朵,她也要勇敢起來。


    她忽的起身,跪在床榻上,沉聲道:“母後和陛下的恩情,憐兒沒齒難忘,但是憐兒也知道,憐兒的命是誰救迴來的,隻要母後答應饒攝政王寧奕一命,憐兒——願一命抵一命——”


    西太後怒極反笑,兩步上前,一把捏住了江憐兒的下頜,一字一頓的道:“一命抵一命?哀家告訴你,寧奕的命,哀家要定了,至於你,必須嫁給寧宇,紫珂,安排下去,既然不想吃飯,那就每日的湯藥送過來,哪怕是硬灌,也給哀家灌下去——”


    “太後娘娘——我想同郡主說幾句話,不知可不可以——”突然,寧宇的聲音從屏風後傳來,原來方才兩人爭執,早就被外麵的兩人聽的一清二楚了。


    西太後臉色越發陰沉了,江憐兒臉色也不好看。


    倒是寧宇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他進退有禮,即便是這樣突兀的發問,也讓人厭惡不起來。


    他繼續道:“郡主是臣的未婚妻子,”臣不想新婚時,新娘子不情願,還請西太後能給臣一個機會,若是臣不能挽迴郡主,臣自願退婚,且應了太後娘娘的事,也會辦到。”


    此話一出,連西太後都驚了,她蹙眉看向寧宇,隻覺得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是懷疑還是什麽?


    寧泓卻朗聲道:“母後,您何不讓他試試?憐兒如此固執,隻不過是因為,還看不清誰有情誰無情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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