蕊枝姑姑從內走出,笑盈盈的道:“太妃娘娘方起身時有些頭暈,著人去太醫院請了陸太醫前來看看,真巧被安妃娘娘知道了,安妃娘娘記掛太妃娘娘鳳體,便過來看看,太妃娘娘了,既然來了,今日便一同在這裏用晚膳吧。”


    拓跋玥看也不看蕭奈,徑直朝著裏麵走,邊走邊問道:“怎麽迴事?近日氣多變,可是染了風寒?”


    德太妃的聲音,慈愛中帶了祥和,笑道:“這人老了,身體總是不如平時,許是暖了,人也精神了,晚上休息的少了些。無礙無礙——”


    拓跋玥十分的尊敬德太妃,畢竟這宮裏,當年對蕭貴妃唯一沒有落井下石的便是德太妃了,他親自扶諒太妃從軟塌上下來,聲線柔和,帶著關切的道:“近日氣也有些多變,蕊枝姑姑要囑咐下麵的人細心著些才是,若是需要什麽,便去內務府拿。”


    德太妃拍了拍拓跋玥的手,看著那和蕭嫣兒有些相似的麵孔,不由得心中多了幾分憐惜。


    她道:“陛下忙於國事,固然重要,但是也是要自己注意龍體才是啊。哀家看您最近都有些清減了。”


    拓跋玥道:“讓太妃您掛心了,不過朕初登基,還有許多事情需要朕處理。”


    蕭奈忙不迭的道:“國事雖然重要,但是陛下的身體也同樣重要,陛下身體關乎江山社稷——陛下——”


    她不自覺的靠近了拓跋玥,誰知道手指才觸碰到拓跋玥的衣袖,便被拓跋玥悄無聲息的避開了,他根本不看蕭奈,隻是看著德太妃道:“咱們用晚膳吧,晚些時候朕還需要和吏部侍郎商議科舉之事——”


    德太妃不著痕跡的看了一眼蕭奈,將她麵上的挫敗的心灰意冷看的真切,她無聲的在心中歎了一口氣,便神色淡然的對蕊枝道:“行了,去吩咐廚房上菜吧。”


    整個晚膳,除諒太妃偶爾的關切,便安靜的好似無人一般。


    蕭奈不知道自己麵上到底是什麽神色,但是她猜測自己是笑的吧,送進口中的米飯分明是香軟可口的,她卻味同嚼蠟。


    最後直到拓跋玥起身告辭,她才迴過神來,但是看見的,也隻是拓跋玥的身影了。


    她的淚便再也忍不住了,掉在桌麵上,氤氳出了一片有一片的水漬。


    德太妃對她與拓跋玥隻見的糾纏,並不是十分的了解,她隻以為是一個不得聖心的可憐女子,有點心計,有點手段,可是再有心機和手段,不得寵愛,又有什麽用呢?


    她也失去了用膳的心思,將手中的銀著,輕輕地放在桌上,歎息一聲道:“安妃啊,不是哀家不幫你,今日你也看了陛下的態度,哀家雖然希望皇室子孫綿延,但是有些事情,並不是哀家一個太妃能掣肘的,你可明白?”


    蕭奈感覺自己所有的力氣好像打在了一團棉花上,這麽久了,她費盡心思的討好德太妃,好不容易有了這樣的一個機會,卻最終無濟於事,這讓她如何甘心,從壽康宮出來的時候,已經圓月高懸了。


    渾圓的皓月當空,卻孤單單的,沒有星子陪襯。


    有宮女上前替蕭奈掌燈,隨即心翼翼的道:“夜黑,娘娘心。”


    蕭奈看了一眼那眼生的宮女,鼻息中發出了一聲冷哼,隨即道:“玳瑁呢?”


    那宮女畢恭畢敬的道:“玳瑁姑姑臨時有事,來也快迴來了,讓奴婢在這守著,防止娘娘身邊無人服侍——”


    正著,便見到玳瑁急匆匆的從一旁的假山旁繞出,她麵色微紅,也不知道是走的急了,還是如何。


    行至近前,玳瑁畢恭畢敬的跪下道:“奴婢服侍不周,還請娘娘見諒。”


    蕭奈看著玳瑁左手緊緊的攥著的一個東西,那東西隻露出了一角細尖,是一枚耳墜。


    玳瑁的頭垂的越發的低了,宮燈昏黃的光暈打在臉上,竟然有些別樣的動人。


    蕭奈心中忽的湧起了一股怒火,她竭力自持的道:“本宮累了,迴宮吧。”


    玳瑁鬆了一口氣,忙起身攙扶著蕭奈迴宮,宮女十分有眼色的在前方提著燈籠,每一步都走的沒有聲響,主仆幾人靜了許久,才聽得玳瑁道:“今日王朗來看奴婢,奴婢無意間打聽道,明日,趙大人便要去錫州了,是與西涼的互市出了問題,需要人去解決,他也跟陛下請了旨,但是陛下還是讓趙大人去了。”


    蕭奈點零頭,好像想起什麽一般,對著玳瑁道:“王朗現在待你極好,你要好好做事,到時,本宮自然會好好的嘉獎你——”


    玳瑁也不敢什麽,隻得點頭稱是,隨即又聲的湊近了些許道:“此事,是否需要通老爺和蕭公子,畢竟現在朝中能用上的人也不是很多,加上娘娘您在後宮——”


    她猛然頓住,臉色有些蒼白,這本想蕭奈在後宮中不受寵,幫不上什麽忙,但是想到平日裏蕭奈的性子,便將這話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蕭奈卻有些失神,今日的事情,的確給她的打擊太大了,她輕輕的嗯了一聲,隨即又氣無力的道:“隻有趙彥成一人麽?”


    玳瑁仔細想了想今日和王朗的話,隨即道:“陛下倒是拍了名隨從,名字叫雨雪的。”


    蕭奈蹙眉,喃喃的道:“雨雪,怎的這般熟悉?”


    玳瑁笑道:“娘娘怕是貴人多忘事,這雨雪不就是守在陛下身邊的那個侍衛。”


    蕭奈心中微鬆,若是旁人,或許她還會擔心會察覺什麽,那個少年嘛,看著年紀不大,平日裏也是悶悶的,不足為懼,想到這裏,蕭奈便下定了巨惡心道:“這件事情,便交給你去辦吧,隻需要給父親遞個消息,其餘的,父親自然會有打算。”


    玳瑁幹脆的應了一聲,蕭奈好像又想起什麽道:“對了,順便告訴父親,陛下在商議科舉的事情,表哥從父親便請了名師悉心教導,這次也可以試試,若是能成,在朝中也是父親的助力。”


    而另一邊,王朗懷揣著玳瑁親手繡的汗巾,心理正不出的高興,雖知道才走到禦花園,迎頭便撞到了一個人。


    那人還沒有自己的肩膀高,王朗斂了笑意,朝著眼前人看去,正是雨雪,他比自己上次見到的時候,高了,也壯了,同時也沉穩了。


    雨雪在養心殿當差,而王朗整日奔波在京兆尹和禁衛司,算起來,也有好幾個月不見了,王朗從來都是一個爽朗的性子,他大手拍在雨雪的肩頭,笑道:“想不到你子竟然長這麽高了,想當初,你可還是個瘦的跟個猴子一樣的孩子呢。”


    雨雪閃身躲過,看向王朗的眼神也多了些複雜的情緒,王朗的手僵在半空中,有些尷尬,隨即他郎聲笑了一下道:“你長大了,雨雪,在宮裏的生活可是習慣?”


    雨雪定定的看著他,沉聲道:“當年,王統領也算是照顧我頗多,但是我有一事不明,希望統領您給我一個答案——”


    王朗臉上的笑容消失殆盡了,倒是變得有些為難起來,似乎他能預料道,眼前的這個孩子要問什麽一樣,他別過臉去,看向了不知名的暗處,眸中隱隱有晶瑩一閃而過,但是很快便被他隱去了,他笑道:“當年的事情那麽多做什麽,現在陛下器重你,你要好好幹,必然前途光明——”


    雨雪的眼睛黑黝黝的,裏麵有一種執拗的神色,他也不話,隻是定定的盯著王朗,王朗被他逼的沒有辦法,隻能無奈的道:“我答應過她,不能的,若是你沒進宮還好,現在你人已經進宮,這些事情便更不能同你了——”


    雨雪雙目有些微紅,甚至有點哽咽,他看向了王朗,深吸一氣,才抑製住自己聲音中的顫抖,道:“我隻問你一句話,你隻需要迴答我是或者不是,我就不難為你了。”


    王朗蹙眉,他知道雨雪在養心殿外當值,或許他已經發現了什麽,想到這裏,他心理也有些不忍,但是也隻是點零頭,默認了雨雪的條件。


    雨雪道:“是不是,我以後這一生都見不到公子了?”


    王朗隻覺得心理好像是被針刺了一下,細密沁出了血點子來,他覺得頭頂有千斤重,讓他僵在原地動不得,雨雪不自覺的超前逼近了一步,的少年身上迸發的淩厲的氣勢,竟讓王朗都有些心驚,在這樣的逼迫下,王朗隻得點頭道:“是。”


    刹那間,雨雪的腳步硬生生的頓住了,渾身的力氣好像散去了,他搖頭忽然笑了起來,直到笑出了眼淚,口中喃喃的道:“果然是她,果然是她,可是為什麽,她告訴過我的,凡事活著最大,為什麽?”


    沒有人能給他答案,他追逐了這麽久,他覺得他的命是她從死人堆裏撿迴來的,在他人生中最灰暗的時候,是她硬生生的從那無邊的絕望中撕開了一個口子,將他拉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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