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幾乎是用盡了身上最後的一絲絲力氣,對著拓跋琛拜了又拜,道:“臣妾謝陛下能還臣妾和臣妾的孩子一個公道。”


    一語落,整個人便失去了意識,暈倒在了綠蘿的身上。


    聖旨傳進了靈秀宮的時候,禾曦正坐在殿內看著明明暗暗的燭火出神,負責傳旨的是福清,他的神色越發的恭順了,道:“娘娘如今也算是否極泰來了,今日慎答應將之前如何陷害娘娘的事情都說了,陛下心疼娘娘遭遇,不過好在娘娘身份又重了一分,怕是日後也沒有人能為難您了?”


    禾曦看著福清,道:“慎答應如何了?”


    福清歎息一身道:“也是可憐見的,奴才方才來的時候,看見慎答應去了華服,臉色蒼白著讓綠蘿攙扶著去了秋露殿呢。陛下的旨意,慎答應品行不端,不能再住在冰泉宮了。”


    禾曦淡淡的重複道:“秋露殿——”


    提起這個名字,她似乎便能想起那段日子來,那時的日子便十分的難熬了,況且現在京中已經入秋了,一日比一日涼,許晴兒又才小產完,如何受得住?


    禾曦淡淡的道:“既然本宮現在已經是曦妃,便傳了本宮的懿旨去,悄悄地送幾床鬆軟的被子去,莫要凍到了慎答應。”


    福清不解的道:“娘娘,那是慎答應如此構陷與您,您又何必——”


    禾曦擺了擺手道:本宮知道有些事並非她所願。還要勞煩福公公了。”


    福清搖了搖頭道:“娘娘性子寬厚,奴才這便去辦了,還請娘娘放心。”


    說罷,留下了明黃色的聖旨後,便起身離去。


    此時賢王府內,拓跋玥看著跪在自己麵前的人道:“此事你辦的甚好,這是你應得的。”


    他一伸手,便將一個荷包扔給了他,那人接過,裏麵金燦燦的顏色幾乎晃暈了人的眼睛,他神色恭謹的道:“屬下不敢。”


    拓跋玥笑道:“拿著吧,既然惠貴妃能找到你的頭上,事成了,這賞賜自然是你的。”


    黃岩抬頭,看著上首的拓跋玥,神色中有說不出來的敬畏。


    他是賢王的人,不隻是他,那日禦駕隨侍的人,都是他的人,惠貴妃找到他,企圖收買他做偽證的時候,拓跋玥便知道了,於是他便將計就計,順手推了一把而已。


    一個愚蠢的皇貴妃可比一個狠毒的皇後好對付多了,至少,禾曦在宮裏,便會安全一些。


    拓跋玥似乎有些疲憊,他揮了揮手道:“你下去吧。”


    黃岩收拾著自己麵前的銀兩,恭敬的退了下去。


    月七道:“宮中已經有了旨意,小主被封了曦妃,許紹的事情咱們的人也報了上去,想來,不久許紹便會重新被啟用的。”


    拓跋玥點了點頭道:“希望如此。對了,當年沐王府一案中的行軍圖可是有了線索?”


    月七搖頭道:“查到的所有線索都斷了,屬下暗中找過朱將軍,朱將軍說這麽詳細的行軍圖,除了他和宋將軍手上分別有一份,再就是陛下手裏。想來——”


    拓跋玥道:“看來,當年的事情他還真的是親自插手了——”


    月七為難的道:“那又如何是好?”


    拓跋玥卻不急不緩的道:“既然他親自插手,這是他當年殺人的刀,以後也會是他自己的催命符。”


    正說著,便聽見外麵管家的聲音傳進來道:“王爺,南疆來信了。”


    拓跋玥的神色微微的變了變,他拿了信展開來看,隻是片刻功夫,便將那信箋扔在一旁。


    月七道:“蕭天這半個月已經來了四無封書信了。”


    拓跋玥的神色有些嘲弄的道:“他自然是慌得,有朝一日提在自己手中的木偶,不受他的擺布了,他自然是慌的。”


    月七也有些氣惱的道:“他一直自詡是王爺的舅父,便對咱們的事情指手畫腳,這些年他明裏暗裏做了多少的事情,有句話屬下不得不說,若是王爺日後真的能成大事,蕭天必除。”


    拓跋玥微微的皺眉道:“本王也知道,可是他終究是本王的舅父,雖然有些事情,他做的不對,但是畢竟本王年幼時,他也幫助過本王。隻要他不過分,本王自然不會虧待他。”


    月七似乎是想到了什麽,便道:“那您和蕭奈小姐的婚事,打算——”


    其實蕭天多次來信,也隻是為了這事而已。


    拓跋玥的眼神微眯了起來,道:“此事以後再議——”


    宮中的風向便好像一下子逆轉了一樣,皇後被禁足,惠貴妃協理六宮,原本就不甚得寵的巧答應,因著皇後的原因越發的過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了。


    許晴兒的事情絲毫沒有影響許紹的晉升,因著許紹的功績,加之蘇炳仁的工部侍郎之位空閑太久了,許紹臨危受命,晉升為工部侍郎,雖然相較於之前的尚書一職還有差距,但是能重新在京中任職,已然是皇帝的恩賜了。


    然而許晴兒卻等不到這一日了。


    這日,禾曦接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她晚膳甚至都來不及用,便帶著如意匆匆趕往了秋露殿,秋露殿一如既往的淒冷孤清,她才進得殿內,便聽得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那聲音好像是風中殘燭一般,帶了將死的氣息,她眼中一熱,聽得聲響,綠蘿轉首便瞧見了她,隨即,綠蘿對著床上的人道:“小姐,曦妃娘娘來了——”


    她並沒有喚小主,而是喚了小姐,那是從前還未進宮時,她們之主仆之間的稱唿。禾曦聽到一個細弱的聲音道:“將禾曦姐姐請進來。”


    那聲音淡極了,禾曦隻覺得一個錯耳,怕是便同風聲混淆了。


    綠蘿卻聽得真切,擦了擦眼角的淚水,道:“嗯,奴婢這就去。”


    她揚起了一個難看的笑意,對著許晴兒看了又看,眼中都是依賴和不舍,終究好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起身走到了禾曦的麵前,恭敬的行了禮道:“曦妃娘娘,謝謝您還願意來看我們小主,我們小主在裏麵等您呢——您——您快進去吧,奴婢便候在外麵——若是——若是有什麽事情,您喚奴婢。”


    她似乎是說不下去了,擦了擦眼角的淚,忙走了出去。


    禾曦一步一步的走到了許晴兒的床邊,她形容枯槁的好似是被寒風吹過的嬌花,她甚至連轉身的力氣都沒了,隻能維持著一個姿勢不動,她見到禾曦一身妃嬪才能穿的孔雀翎織錦道:“姐姐,你今天真好看——”


    禾曦差點落下淚來,她拉過許晴兒的手,那雙手冰冷的,帶著潮濕的汗水,瘦弱的幾乎皮包骨頭了,自從那日從養心殿出來,她便一病不起,禾曦偷偷找了太醫來看,卻都不見效,如今見到她這樣,禾曦隻覺得心都揪在了一起,她道:“總有一天,你也會好起來的,太醫都跟我說了,隻要你能安心養病,便會好的。”


    許晴兒突然裂開蒼白的唇瓣笑了一下,她眸中一下子蓄滿了淚水,道:“姐姐最喜歡誆騙我了,晴兒的身子,晴兒自己知道,我怕是不行了,否則也不會讓綠蘿捎了信請姐姐來。”


    禾曦正色道:“不會的,不要說那些喪氣的話,你看,你給你腹中的孩子報了仇,現在你要好好的為自己活著,聽見了麽?”


    許晴兒深吸一氣,道:“是啊,我為我腹中的孩子報了仇,但是姐姐,晴兒沒有姐姐堅強,當我住進這秋露殿的時候,我便在想,那幾個月,姐姐是如何度過的,那些不能遮風擋雨的窗欞,那些餿掉的冰冷的飯菜。姐姐,謝謝你,到了現在還願意來看我,若是有來生,不知道姐姐還願不願認識晴兒?”


    她的眸光盈盈的看向了禾曦,帶著乞求和試探,像是一個無家可歸的孩子,小心翼翼的尋找著來時的路。


    禾曦連連點頭,淚水滑落下來,她道:“願意。”


    許晴兒好像是一下子釋然了,她眉宇間都鬆懈了下來,她看向了那些飄零的窗幔道:“姐姐,晴兒好高興,真的好高興,若是有來世,我一定不會再做出這樣的選擇,我會像是從前一樣護在姐姐身前。”


    她眼神漸漸的渙散了起來,神情確是滿足的,她忽然小聲的唱到:“摽有梅,其實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摽有梅,其實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摽有梅,頃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謂之。”


    本是輕快的唱詞,在她此時唱來,卻帶著一些幽怨和傷情。


    她慢慢的哼唱著,道:“姐姐,那時咱們在儲秀宮時,妹妹時常這樣唱,你便對妹妹說,女子的愛情啊,是溫婉和煦的,但是我偏偏喜愛這詩經中的濃烈,愛了,便去追求。那時的咱們,真的是好啊——”


    禾曦似乎也想到了那時,她道:“你身上的那份果敢,一直都是我羨慕的,那時我便想著,你真的好像是曾經的我啊。”


    許晴兒已經沒有力氣去思索,禾曦話中的深意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鳳唳華庭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柒姑娘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柒姑娘並收藏鳳唳華庭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