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琛嗯了一聲,竟然真的收迴了手,跟著白芷進了寢殿,白芷示意了一眼寶珠,寶珠會意,連忙趁著拓跋琛進去換衣服的間隙,將那卷軸拿出來,送去了庫房了。


    白芷將已經做好的衣服拿了出來,選用的是皇帝才能用的明黃色,配以暗色的祥雲龍紋,針腳細膩,平整舒適,看的出來是用足了心思的,衣長肩寬,竟然沒有一樣不是舒服熨帖的,絲毫不比宮中的司衣做出來的差。


    白芷正半伏著身子將絲絛環繞上拓跋琛的腰間,隻聽見了拓跋琛的聲音道:“你近日可有去秋露殿?”


    白芷的手一滑,原本係的很好的絲絛,打了個結,又鬆散了下來,白芷指尖輕顫,忙俯身跪倒道:“臣妾不敢,曦才人是罪妃,況且陛下還有旨意,臣妾不敢逾距。”她聲音顫抖的,好像是雪野裏被寒風肆虐的花。


    拓跋琛卻將她從地上拉起來道:“你不需要這般害怕,朕也隻是隨口一說罷了,隻不過朕方才看見了你案幾上那副畫卷,一時有感罷了。”


    拓跋琛輕歎一聲,自顧自的絲絛係好,綴在腰間的一塊瑩白的美玉溫如同春水。


    白芷仔細的打量著拓跋琛的神色,隻見到他神色淡淡的,似乎是什麽心事,她斟酌片刻道:“其實曦姐姐也是可憐——”


    拓跋琛輕輕的哦了一聲,白芷見他並未動怒,便大著膽子說道:“其實,許淑妃一事,臣妾一直相信曦姐姐是清白的——先不說姐姐自己已經有了大皇子養在身邊,真的沒有理由去加害許淑妃腹中的孩子——”


    她小心翼翼的說著,又好像是生怕那一個詞語說錯了,都會招來殺身之禍一般。


    拓跋琛輕撫著袖口的紋路,眼睛中隱隱有波光湧動道:“但是她效仿先皇後的妝容樣貌,不敬先皇後,朕沒有賜她的死罪,便已經是對她最大的仁慈了不是麽?”


    白芷低垂下眉眼,這件事情,她們都是有目共睹的,雖然她也想不通,為何禾曦會這樣做,但是在她看來,禾曦是個極為聰明的人,無論做什麽一定是有她的道理的。


    思及此,她便輕歎一聲道:“或許,曦姐姐也是走投無路了,陛下,身在這後宮中,您是我們的夫君,更是我們的庇佑,有了您的寵愛,我們才能在這後宮中安穩度日,若是沒有——”


    拓跋琛道:“可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白芷輕笑一聲,那笑容中有了然,有無奈:“左右不過是一些人使得手段罷了,怕汙了陛下的耳朵,臣妾隻是相信,若非真的是逼不得已,她也不會走到這一步。”


    室內一時間便沉寂了下來,拓跋琛不由得想起那天的場景,那樣的眉眼,那樣的神色,當真是像極了沐錦。


    他恍然閉上了雙眸,似乎是想要將禾曦的樣子從自己的腦海中揮去。


    白芷見到拓跋琛的反應,便也不再說話,隻是安心的服侍著拓跋琛用膳。


    拓跋琛晚上便宿在了儲秀宮。


    未央宮內,蘭若將手中的一個黃符折好,塞進了想囊中,對著巧兒道:“將這個掛在床榻上,找個隱蔽的地方,別被看見了。”


    巧兒臉上帶著喜色道:“奴婢知道了。”


    蘭若瞧了一眼巧兒,狐疑的道:“可是發生了什麽事情,讓你這般開心?撿到寶了不成?”


    巧兒神色嬌嗔的道:“娘娘慣會拿奴婢尋開心,奴婢這不是為了娘娘高興麽,有了這個,想必娘娘也快了。”


    一邊說著,巧兒一邊還拿著眼睛覷著蘭若的小腹,蘭若下意識的捂住了,神色中也慢慢的都是期待。她道:“若是真的如此,那便是最好不過了,隻不過,本宮聽說陛下今日去了儲秀宮——”


    巧兒一邊將那錦袋尋了一個不起眼的地方係了,一邊道:“奴婢也聽說了,隻不過,左右就是一個小小的儲秀宮,能掀起多大的風浪來?我看那白才人,除了做一些下人才會做的縫縫補補的功夫,沒有什麽長處,不足為懼,陛下去了儲秀宮也總比去露華宮和冰泉宮要好。”


    蘭若深以為意的點了點頭,說起這個,巧兒愈發的高興了,將自己聽到的消息一股腦好像是倒豆子一般,全說了。


    她道:“奴婢今天可是聽說,惠妃娘娘親自打發了人去養心殿,給陛下送藥膳,但是卻撲了空,氣的迴去摔了好多東西呢。”


    蘭若理了理鬢發道:“蘭馨的性子向來是如此,在家的時候也就是這樣,到了宮中,有著本宮和蘭氏一族的庇護,卻也不知道收斂,早晚要禍及自身。”


    巧兒撇了撇嘴道:“禍及自身奴婢倒是不擔心,就是擔心她給娘娘找不必要的麻煩——”


    蘭若笑意中倒是帶了一點輕狂道:“本宮是大曆的皇後,隻要我秉持公正,就算是蘭馨犯了再大的事情,陛下也不可能找了借口殃及於本宮。”巧兒煞有介事的點了點頭道:“陛下心疼娘娘還來不及,哪裏會怪罪娘娘呢——”


    正說著,有小宮女端來了上好的燕窩,候在了門外。


    巧兒笑意越發的深了道:“您看看,這寵愛可是說來就來了。娘娘從昭化寺迴來,陛下便叮囑了,說娘娘體虛,這燕窩最是補血養氣,便囑咐了小廚房日日送來,日日睡前喝著。娘娘,這孩子,可不是隻有您一個人盼著的。”


    蘭若心中甜蜜,笑罵道:“你名字叫巧兒,這張嘴可是也活靈活現耳朵,巧舌如簧的很——說著,便要去點巧兒的頭,巧兒閃身躲開了,主仆二人倒是很少有這樣笑鬧的時間。


    嬉笑作罷,蘭若突然道:“我聽說,今日蜀中來了急報,可是賢王殿下出了什麽事情?”


    巧兒臉上還是笑意,端來了清水給蘭若漱口,聽見蘭若的話,便道:“那倒沒有,隻是恰恰相反,許是上天有眼,不忍我大曆生靈塗炭,這蜀中的疫情啊,找到了可以救治的藥物了。”


    蘭若一不小心被燙手的銅吊子燙了一下,倒吸了一口涼氣,忙縮了迴來,巧兒注意道,連忙上前,輕輕的吹著氣,沉聲道:“娘娘怎麽這般不當心,您稍等,奴婢去取了燙傷藥來。”


    說著便要起身,蘭若卻一把拉住了巧兒,力道之大,竟然將巧兒拉的一個踉蹌。


    “娘娘——”巧兒不知道剛才還好好的蘭若,怎麽突然間變成了這個樣子。


    “那賢王殿下呢?”蘭若語氣輕飄飄的道。


    “賢王爺——賢王爺他——”巧兒不知道到底該如何繼續說下去,隻能不斷的囁嚅著,這樣的蘭若讓她怕急了,她早就收斂了方才的情緒,細弱的肩膀也止不住的瑟瑟發抖,蘭若見巧兒這樣,心中越發的惱火,她沉聲道:“說——到底怎麽樣了?”


    巧兒道:“賢王殿下,也有驚無險,正在蜀中處理災後事宜,想來不出半個月,便能迴京了。”


    蘭若有些頹然的坐在軟塌上,手指也從巧兒的手臂上滑落了下來,怎麽會這樣?事情怎麽會發展成這樣?讓拓跋玥去蜀中的主意,是自己說的,現如今,拓跋玥平安歸來,帶著美名,那陛下他——


    後麵的事情她不敢再想,突然她想起一個人來,忙道:“明日宮門一開,你便出宮一趟,幫我迴丞相府走一趟。”


    見到了蘭若的神色,巧兒也正色的點了點頭。


    這一夜,宮內的人各懷心事,濃鬱的夜色也擋不住每個人心中的陰暗。


    然而隻有秋露殿內,得到消息的醜兒和如意,喜極而泣,如意擦了擦眼角的淚水道:“你看我,這明明是好事啊,怎麽還哭起來了——”


    醜兒也抽噎著道:“小主做到了,這下我們也能安心了——”


    蓮心坐在軟塌上,依舊是“禾曦”的樣子,她道:“想來小主知道你們兩個人這樣也會十分的感動的。”


    幾人朝夕相處的時間長了,關係也親近了許多,這當中,因著如意和蓮心一樣,都是王爺身邊的人,就越發的親近了。


    她道:“你還不是一樣?我們終日這樣提心吊膽,終於小主要迴來了,你也就能迴府了。”


    蓮心翻書的手一頓,蓮心的身份,因著這次的事情,不得不拋棄了,她不能再留在宮裏,不知道為什麽,蓮心竟然生出了一絲絲的不舍,這點情緒,不知道是因為和她們的相處太過於安逸,還是因為他——


    那個男人多少個夜晚,自己代替禾曦——


    她深吸一氣,將心底湧現的情緒壓了下去,她是月衛,不能有感情,不能有任何的軟弱。


    沉浸在喜悅中的醜兒和如意,竟然沒有發現蓮心的異常。但是喜悅還沒有持續多久,事情便生出了一些變故。


    白芷竟然來了秋露殿,甚至帶來了一些嶄新的秋裝和被子,如意和醜兒心中都隱隱有些疑惑。


    此時的白芷正端坐在院中的石桌前飲茶,如意恭敬的行禮道:“才人,真是不巧,我們小主因著天氣多變,有些染了風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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