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公司後,秦川火速安排了項目負責人開會,沒再有時間去想別的。


    而百無聊賴的易水帶著出入證準備來杯快樂下午茶,準備把對無良資本家的嫌棄泄憤在占他便宜上。


    問題是易水沒想過,他占來的便宜,也不是秦川的。


    還沒走進大廳,手機響了。


    易水看了一眼備注,當即就想掛斷,手指頭懸在紅色圖案上時又想到他是怎麽來的,就算散漫也得有個底線,不好叫人難堪,於是手指左移,摁了接聽。


    “易水?”李想現在已經沒心情再跟他客氣了,這一下午讓易水給他折騰得火冒三丈。


    他壓著火氣盡量克製,把自己多年積累的職業素養全部用在此刻,見這祖宗總算接電話了一口氣好懸噎在嗓子眼兒裏,留著說正事。


    “有事?”易水問。


    聽他野調無腔的口吻李想腦袋就冒煙,現在也沒心情給他立什麽規矩,看了一眼時間不早了,抓緊交待要緊事。


    “晚上八點半秦先生要參加晚宴,地點在郊區的別墅會館,我已發送給你,麻煩你提前做好計劃和出行時間,不要遲到。”李想夾著手機,手上也沒閑著在平板上選了幾個消息轉發給易水。


    易水聽見微信提示音,“哦”了一聲。


    “秦先生出席晚宴的西裝已經送到家裏,需要你去取一下,門禁認得秦先生的車,車右側儲物櫃裏有備用鑰匙,家裏密碼是057362,入戶電梯進去直走,衣帽間是電鍍玻璃門,燈就在一側,西裝在正中掛著,進去就能看見。”李想盡量降低語速,以期不靠譜的人能完全記清楚。


    “秦先生家看起來出入很簡單,你這麽放心都交代給我,不怕我偷點什麽值錢的跑路?”易水一邊聽李想交代著,已經在車裏找到了他說的鑰匙。


    易水轉著鑰匙圈說:“李秘書的警戒心看來還有待提高。”


    李想滿頭黑線,正常人誰會想這個。


    再說了,之前的司機師傅那都是正經入職,全套身份信息錄入,加上合同和違約條例,誰會想不開偷東西進局子?


    差點忘了這家夥除了給他看了一眼駕駛證,連身份證件都沒有,真是可疑。


    李想這麽想著,涼嗖嗖說道:“我勸你最好不要有這種不切實際的念頭,在動手之前希望你清楚,秦先生家裏的監控警報設備會先你一步把門鎖死,等警察同誌上門扭送嫌疑人至市派出所,謝謝。”


    易水被他的語氣逗笑,坐進車裏說:“得了,暴富方案胎死腹中。”


    “晚宴全程需要你隨時待命,秦先生醉酒也要麻煩你安全送他迴家。”李想說完,又以防萬一著重強調了後麵一句:“希望你能做到敬業二字,中午的事不要再次出現!”


    易水不置可否:“如果你能早點迴答我去哪兒吃飯,我也可以盡快迴來,可惜你沒有,太遺憾了。畢竟我守約了,但你沒有守時。”


    說到這裏,易水頓了一下問:“中午的麵錢,誰給我報銷?”


    李想徹底無語了,他掐著太陽穴讓自己清醒一點,從牙縫裏擠出來兩個字。


    “我——報!”


    “那真是太好了,謝謝你李秘書,我覺得之後我們可以相處的更好。”易水摁了一下車喇叭,心情愉悅了些,“我要去為我們親愛的秦先生取他宴會需要的公主裙了,拜拜~李秘書。”


    什麽?公……公主裙……?


    李想的手都僵住了,他整個人都被“無語”二字包圍,聽著電話裏那欠揍的聲音說完拜拜就掛斷了,整個人都沉默了。


    在二十七年生存經驗中,李想從未遇到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他現在滿腦子隻有一個念頭,有沒有那麽一種可能,向秦總提出一個私人建議,把這位“司機師傅”換成一位正經而正常的司機師傅。


    他絲毫不想在自己的職業生涯裏,遇到這樣一個人,需要分出本就不多的精力去和一個司機鬥智鬥勇。


    掛斷電話之後就拍著方向盤樂不可支的那位,可就是完全兩個想法了。


    把李想的刻板麵具扒下來,聽他維持不住流水線式的語氣語態,易水就舒坦了。


    他就是這麽惡劣無聊的一個人,喜歡看別人跳腳,這是他的生存樂趣,在長期被壓製的人生裏對固有規則的反抗。


    憑什麽司機就要餓肚子?他們的行業潛規則不適用於他,李想叫他等到一點他老老實實耐心等過了,餓到一點鍾的人禮貌詢問去哪兒吃飯沒人理會,易水自認已夠禮貌負責,司機的人權不是人權?老板吃三天三夜還要餓死司機?


    切,該開車開車,該下班吃飯,這才是易水的規則。


    要他餓肚子繼續等?不好意思,沒人教過他忍饑挨餓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車行駛到紅燈前,在等待的時候,易水又莫名想到他們那位尤其喜歡故作姿態老板。


    手指在方向盤上敲打著,易水想什麽時候能看到秦老板摘下麵具的本來麵目,這人天然有種讓易水不痛快的氣質,但易水還沒想出緣由。


    出了電梯順著玄關走進去,順利進了秦川的家,易水溜溜達達進去,四處打量一番秦老板住的超大平層。


    這裏又大又空,擺設格局像是樣板房,整潔幹淨到跟沒人住的樣子差不多,稱得上一塵不染,低頭看一眼地板都在反光似的。


    他當然不會猜測是房子的主人收拾的,不過也沒瞧見打掃衛生的人,家裏確實沒人。


    好在衣帽間的確不難找,順著直走,就能瞧見那扇能映出人影的電鍍玻璃門有條縫隙,大概是送衣服的人根據要求特意留的門。


    易水把門推得更開,瞟了一眼旁側的開關,啪的一下打開了燈,一圈溫和燈光將整間屋子照亮,在光下正中央懸著一套衣服,被防塵罩仔仔細細地蓋著。


    比起目標,易水首先滿足自己的好奇心掃了一圈秦老板的穿衣品味,還真是老古板的穿衣風格,極其普通且沒有品位,當然是指沒有易水認可的品位。


    襯衫西褲、這個季節要穿的毛衫外套,包括領帶圍巾,沒有一樣是紮眼的顏色,掃過去幾乎都差不多,分不出哪件更出挑。


    他眼神在透明配飾陳列盒上掃過,連袖扣都中規中矩,沒有一對能入眼的。


    當然,這並不是易水的衣櫃,也輪不著他來指指點點,隻是他不免想到,把自己的衣服送給秦老板幾件穿在身上,他會不會暈過去?


    這個詭異的想法莫名令他惡寒,這下失了再看的興趣,迴身取下掛在防塵罩裏的衣服,露出了被這套衣服遮擋的後麵台麵上,有個銀灰色帶絲結的大禮盒。


    他挑眉看去,伸出一根手指把盒子沒關嚴的蓋子挑起來看了一眼,和這一屋子格格不入的紅色露出來。


    這是秦老板送姑娘的?還是女朋友?老婆?


    對老板的花邊新聞不是很感興趣,易水興趣缺缺關上盒子,正要轉身走的時候,手機又響了。


    他從兜裏掏出來看了一眼,又是李想,這人怎麽沒完沒了羅裏吧嗦的?


    他慢悠悠“喂”了一聲,那邊李想問道:“小易師傅,你到秦先生家了嗎?”


    “嗯。”易水把衣服搭在胳膊上,準備關燈出去,“怎麽?取件衣服也要隨時報備給您?”


    李想聽他陰陽怪氣沒工夫生氣:“忙昏了頭,差點忘了事情。西裝後麵有個灰色的禮盒你看見沒有?”


    易水來了點興趣:“怎麽?其實那件才是秦先生要穿的晚禮服?”


    李想一堆髒話強行咽迴肚子裏,極力阻止自己咬牙切齒:“那是為今晚秦先生的舞伴準備的,你一並帶著就是。”


    “哇哦。”易水吹了聲口哨,“真是位浪漫的先生。”


    李想一時不知道他究竟是在誇還是在作怪,幹脆不理他這一茬兒。


    “我晚上要陪客戶,在六點四十分的時候,請你務必一定準時提醒秦先生換衣服去參加晚宴。”李想又叮囑道,頓了一下又嚴肅說道:“請你不要拿秦先生的工作開玩笑。”


    易水為不過一天,自己就在李想心裏成為了不靠譜的代名詞這迴事感到高興,這是他這些年一直致力於做的,叫人討厭他的秘訣。


    他笑:“放心李秘書,我還等你報銷麵錢呢,哪能不好好工作?”


    “好的,再見。”李想一秒鍾都不想再挑戰自己的耐心底線,迅速掛斷了電話。


    易水笑了一聲,折迴去把禮盒也抱了起來,這麽豔的顏色,和秦老板的風格不搭呀。


    雖然對老板的花邊新聞沒有興趣,不過,易水對於今晚會穿上秦老板準備的豔麗紅裙的小姐有了些微興趣。


    畢竟一位美麗的姑娘,誰都會喜歡看看怎麽個美法。


    直到天都要暗了,秦川才結束了今天的工作,他沒注意到時間已經晚了,極抱歉地放員工去休息,又用事成之後的獎金激勵了一番,迴到自己辦公室,這才算徹底安靜下來。


    他摘下眼鏡,捏了捏眉心,靠在椅背上,兩手捂在臉上很是沉默了一會兒。


    腦子裏還沒停,裝的全是正在運轉的數字和看過的報表,腦子裏嗡嗡聲震得人頭疼。


    直到門被敲響,秦川才清醒過來。


    他戴上眼鏡坐好,收起疲憊神態,低聲說:“請進。”


    人進來的時候,秦川有一瞬間的迷幻。


    高挑漂亮的帥哥穿著似乎並不太合體的西裝,他眼神四處掃了一下,自然地把手裏抱著的衣服放在一側的沙發上。


    “秦先生,準備一下,我該送你去參加晚宴了。”他說。


    秦川這才驚醒一樣想起來,這是他新上任的司機,甚至今天因為這位奇特的司機先生,他有了一些說不上美好還是不美好的迴憶。


    “你的衣服……”秦川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接的話會是這句。


    易水瞥了一眼身上鬆鬆垮垮的西裝,聳了聳肩:“李想說的,要去參加晚宴,需要正裝出席。”


    他卷起對他而言略肥大的襯衫袖子,忍不住笑了一聲:“包括司機,也要得體著裝的,秦先生。”


    其實是無所謂的,秦川想,這個人生得很好,高挑漂亮,穿著廉價過時的老款襯衫也顯得別樣時尚。


    在他卷起袖子的時候,秦川總算在毫無遮掩的情況下,看見了對方兩隻完完整整的手。


    比起在車裏看見正在被布料遮掩的情況,眼下情形過於美好。


    在秦川眼裏那雙赤裸完美的手,一點點卷起襯衫袖子,分明是並不矜貴的,對於這種粗魯隨意的動作,秦川卻更拔不開眼。


    他的身子不自覺地繃直,本來懸空的手緊緊抓在了扶手上,在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時候,喉結自然地上下滾動,昭示著秦先生的不平靜。


    看秦川不說話,易水挑眉想,所以資本家先生不喜歡聽別人嘲諷他們無理的要求。


    比如司機也要正裝出席一個不屬於他的晚會。


    嘖,真難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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