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淑聽了十日書,也和常去聽說書的瑪瑪混了臉熟。那天幫他解圍的瑪瑪姓範,就住在南淑小院子的斜對門,家裏還有一個兒瑪瑪。漂亮男子姓梁,從前曾經被南淑暗裏譏諷過,隻有樣貌,人低俗,和南淑結下的恩怨。那個四十開外的男子姓孫,和南淑什麽過節,就是覺得南淑這人過於清高,不合群。


    為了收集信息,南淑聽的時候多,說的時候少。聽完了,既不點頭,也不搖頭。偶爾聽見瑪瑪們說起東家西家長短,也是不作評論。別人問他話,他就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一筆帶過。


    瑪瑪們自然驚訝於南淑的改變,原本多清高,驕傲的一個人,現在居然敢放低身段,和瑪瑪們走到一塊。有人高興,有人幸災樂禍,有人搖頭歎息。


    “這人啊,不得不服命的。命裏沒有,別想強求了。”


    “哼!南淑從前不過是想著自己將來是個官家瑪瑪,看不起我們。誰知道啊,一場大水,這人啊,說沒了就沒了。”


    “哎呀,你這人,話可不能這樣說。章家公子多好的人啊,又不收錢叫小孩子認字。我說是啊,是老天爺覺得他太好了,不讓他在這世間受苦呢。”


    “我說南淑這麽年輕,該用不著多久就得改嫁吧。”


    “我看這事懸著呢。誰不知道南瑪瑪一心一意向著章家公子。他家小院子的竹子都是因為章家公子讚竹有氣節,南瑪瑪就種了滿院子的竹。就憑著他那份心,改嫁啊,難著呢。”


    瑪瑪們對南淑的議論,多多少少溜進南淑的耳朵。對於那些好心的,壞心的話,南淑聽聽,笑笑,揭過去就算了。但是改嫁這詞,吱溜一下進了南淑耳朵。


    南淑心裏暗暗奇怪,改嫁這事居然能光明正大討論,難道這裏沒所謂的節夫之類的。南淑搖搖頭,把這古怪的場麵搖出腦袋。改嫁什麽的,想都不用想。自己怎麽可能接受一個男人,還要躺在別人身下,還要生孩子……南淑覺得渾身雞皮疙瘩紛紛跑出來。


    搖搖頭,甩出去,甩不出去?繼續搖頭。


    章月見瑪瑪不斷搖頭,好奇地走上前,拉著瑪瑪的衣角,睜著大眼睛看向瑪瑪。


    “瑪瑪,搖搖。”邊說邊跟著南淑左右晃動腦袋。但是但是,章月眨著眼睛,晃腦袋,脖子好累啊,眼睛好花,都看不見瑪瑪了。


    章月扁了小嘴,靠在南淑胸前,“瑪瑪……”瑪瑪真壞,瑪瑪自己玩兒不教小月玩。


    章月重重的小身體靠過來,南淑隻覺得胸前一沉,腦袋裏雜亂無章的思緒,竟然消失無蹤。飄忽不定的心境突然有了依靠一般。


    “小月月,怎麽扁嘴了。我來看看。磕著哪裏了。”說著掀開衣服,模模章月的手腳。一歲半的孩子,走路雖然穩當,但是仍免不了磕磕碰碰的,小孩子不懂事,碰傷了,哭兩聲,沒看見大人在身邊,就自己爬起來,繼續跑,繼續鬧,除非大人發現了,否則,傷口就隻能慢慢好。


    檢查了一遍,沒發現哪裏瘀了,傷了。給章月整理好衣服,扳起小臉看看。嗯,眉毛長得挺多的,得剃了。


    南淑對這個世界對於尼人的規矩沒太多的抗拒,到一個地方就要受一個地方的規矩,除非你有能力打破這些規矩。否則你的所作所為隻能給身邊的人帶來迷惑和痛苦。


    翻了翻原主人的盒子,找出一把薄薄的小刀。


    章月看見小刀,立即知道瑪瑪是要給自己剃眉毛,乖乖地張開兩臂。南淑抱起章月,放在鏡前的小凳子上,開始觀察小孩子兩條絨毛眉毛。


    淡淡的,短短的一層毛發。南淑看看手上薄薄的小刀,皺眉頭,小孩子皮膚薄,一刀下去,萬一控製不好力道,可就是破相的大事。就算自己控製好力道,但是,萬一小章月自己亂動?一歲多的孩子正是活潑好動的年紀。


    南淑糾結得擰緊了眉頭。章月不知道瑪瑪苦惱什麽,奇怪看著南淑,怎麽拿了小刀子那麽長時間,還不給自己剃眉毛呢。


    “瑪瑪。”章月動動小。雖然小矮凳子有布墊,坐上去很舒服,但是悶坐著還不如出去看哥哥玩兒。


    南淑狠狠心,自己從前看兒媳婦,老婆,拔眉毛挺容易的嘛,小刀子,小夾子一下一下就把兩條小眉毛收拾好了,掂掂手上的小刀,好吧,就一次,實在不行就找竇瑪瑪。


    “小月乖乖坐好,別動哦。”南淑親親小章月額頭。


    章月點點頭,乖乖閉上眼睛,眼睫毛微微抖動,小嘴因緊張,微微抿緊。


    南淑放慢了動作,小刀碰上章月眉頭時還故意頓了一下,好讓章月有適應的時間。刀鋒過去,細碎的眉毛飄落。生疏的動作慢慢變得純熟,手指微微彎曲,輕輕搭在額上,拇指食指捏了小刀,小小的動作,慢慢向前推進。


    南淑舒一口氣,仔細看看小臉,還好,雖然剃過的地方有些紅,但是沒劃錯,沒劃破,南淑對自己的手藝非常滿意。又小心替孩子清理留在臉上的絨毛。


    章月坐得不耐煩,感覺到冰冷的小刀離開臉蛋時,小就在凳子上左扭右扭,眼睛不住往外張望。等南淑給他描好了眉毛,章月更是不斷踢腿,小腳丫蹬得小矮凳左右搖晃。


    南淑自然懂得小孩子的心思,抱起小章月,放在地上,“去和哥哥玩吧,但是,”南淑故意板了板臉,“不準到院子外麵去。”


    “嗯嗯。”章月連連點頭,蹦蹦跳跳,跑出去找哥哥玩。


    南淑收好小刀,對著青銅鏡看,年輕的男子,眼角盡管帶上幾分抑鬱,但是舒展的眉頭,上揚的嘴角,無不說明此刻男子心情正好。


    抬頭看向窗外,翠綠的竹葉迎風招展,灑灑的響聲卻猶如悲傷的哭聲。南淑想了想,走出房間,招來竇瑪瑪。


    “竇瑪瑪有沒認識的花匠,我想把這院子的竹子都換了。”


    竇瑪瑪吃驚得張大嘴巴,半天說不出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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