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點四攝氏度。”


    半個小時後, 隊醫聞訊趕來,將溫度計收了起來後,年輕的醫生看向眼前如霜打茄子一般的少年, 問:“還有覺得哪裏不舒服的嗎?”


    “還好, 就是覺得頭暈怕冷, 然後有點乏力, 其他就沒什麽了。”


    左陶吸了吸鼻子,手裏捧著薑明剛剛不容拒絕塞過來的薑湯,他有些受不了這種略帶辛辣的氣味, 眉頭都快要皺成了一個川字形狀。


    “咽喉會疼嗎?”醫生又問。


    左陶搖頭, 說沒有。


    旁邊守著的薑明插口問了句:“張醫生,現在怎麽說啊?”


    “輸液吧。”將記錄的筆插進白大褂口袋, 張醫生叮囑道:“然後注意休息,多喝水,年輕人恢複的一般比較快,沒多大問題。”


    聞言,薑明跟著張醫生一同進了基地的衛生室。一時間,隻留下左陶一個人愁眉苦臉的在原地待著。


    他早上到現在都還沒來得及吃飯, 在肚子空空的情況下,就更加喝不下去這杯薑湯了。


    趁著四下無人,左陶往四周打量著, 企圖能找到合適的地方毀屍滅跡。


    “別找了。”


    門外傳來宋時寒的聲音。左陶下意識地抬頭,就看見宋時寒表情淡淡地走了進來,手中提著個米黃色的保溫桶。


    在左陶身側的位置上坐下,宋時寒從左陶手上接過薑湯後, 又將保溫桶遞了過去,道:“吃吧, 阿姨剛熬好的小米粥。”


    左陶怔怔地捧著手上的保溫桶:“可是這個薑湯怎麽辦?”


    宋時寒不以為意:“不想喝就不喝。”


    明明才三十歲出頭,但薑明卻篤信薑湯能夠包治百病。這倒也沒什麽,畢竟薑湯也不算是一些奇奇怪怪的方子。可問題是,薑明做的薑湯確實讓人難以下咽,別人好歹會加可樂或是紅糖一起煮。


    但他和別人不一樣,直接將整整一塊薑切片丟沸水裏煮,一眼望去水裏漂浮著的全是薑片,說是致死量也不為過。


    難怪左陶喝不下去。


    “可教練囑咐我一定要喝完。”左陶費力地將保溫桶擰開,說話時還有些鼻音:“態度很強硬。”


    宋時寒側目看他:“那你吃完粥再喝?”


    “……”一聽這話,左陶眉頭又抓了起來,雖然沒說什麽,但臉上寫滿了抗拒。


    見狀,宋時寒眼底閃過了一絲不那麽明顯的笑意,他將裝薑湯的杯子擰起,說:“等會我和薑哥說,輸了液也是一樣的。”


    左陶由衷地鬆了一口氣。又見坐在自己身側的宋時寒拿起手機像是在閱讀,臨時反應過來了什麽,他不留痕跡地往旁邊挪了挪:“隊長,不然你還是上去吧,我怕傳染給你。”


    從剛剛到現在,宋時寒半句沒提昨晚發生的事情,這也讓左陶沒那麽惴惴不安了,人也算是終於活過來了一點。


    “沒事,等你輸上液之後再說。”話落,宋時寒還垂眸看著手機屏幕,沉默了幾秒後,像是又隨口問了句:“後天的比賽可以堅持上場嗎?”


    心中‘咯噔’一聲傳來,左陶下意識坐直,連粥也顧不上喝了,忙道:“隊長,我可以的,一定不會耽誤比賽的!”


    生怕無法參加預熱賽,又說了句:“也不會耽誤賽前的訓練!”知道下午還有幾場賽前的團隊訓練,左陶看了眼時間,已經站了起來,像是已經忘記了自己還是一個即將等待輸液的病人。


    “坐下。”


    完全沒想到一句話引來左陶這麽大的反應,宋時寒將手機裝迴口袋,無奈地抬眸去看左陶:“沒說不讓你參加。況且你現在上去訓練室,打算怎麽練?”


    正說著,拿著吊瓶的張醫生和薑明去而複返。


    左陶恰好脫口就道:“我可以把吊針打腳背上!”


    薑明:“……”


    張醫生憋笑,打趣:“薑教練,你們戰隊這次收的輔助挺不錯的啊,都燒成這樣了還不忘上樓訓練,好一個身殘誌堅的小朋友。”


    “嗬嗬,見笑了。”薑明表情都有些抽搐了,上前摁著左陶肩膀讓他坐下,歎氣:“我的小祖宗哎,那就別鬧了。我要是讓你帶病訓練,蘇月杳馬上就得過來將我這基地給拆了。”


    左陶有些訕訕的,道歉:“對不起。”


    等吊針打上了之後,宋時寒就上樓訓練去了。而薑明則是留下來陪了他半個多小時,見左陶看起來狀態還好,才放心地去處理下午賽前采訪的事情了。


    怕耽誤訓練的時間,等大家離開了之後,左陶偷偷將滴液的速度加快了一些後,坐在軟椅上玩了會手機,忍不住困倦來襲,就靠在椅背上睡了一會。


    再醒過來的時候是中午十二點半,左陶迷迷糊糊的感受到有人在戳他的臉,他有些煩躁地掀開一點眼皮,果然望見有個人影正彎著腰用手指在戳他,還不忘迴頭和他身後的人分享手感——


    “好軟的臉皮,你們要不要來試試?”


    “幹嘛。”左陶有些不開心地擋開王秋的手,一時間有種自己在學校睡午覺的幻覺,他打了個哈欠,下意識威脅:“big膽,手給你剁……”意識驟然迴籠,到了嗓子眼的後半句來了個急轉彎,他慌慌忙忙坐好:“啊,是秋哥啊。”


    王秋一愣,隨即笑了起來:“呦,沒想到我們的小毒唯還有點起床氣呢。”


    左陶幹巴巴地笑了一聲,還有些心有餘悸。


    所幸王秋沒介意,他直起身,說:“但還是得加強鍛煉,明明大家都淋了雨,結果隻有你一個人發熱。”


    左陶沒好意思說這是因為自己昨晚上抱著濕衣服睡了一整晚。此刻半張臉還帶著一點紅印,有些不解王秋對他的稱唿:“什麽小毒唯?”


    “忘了?”


    王秋拿出手機,壞笑,調出一個視頻幫他迴憶。


    網友誠不欺我——果然,喝醉酒不可怕,可怕的是酒醒之後,有人幫你迴憶。


    在嘈雜的背景音中,他望著視頻中蠢得要死的自己,左陶想到什麽,石化在原地:“你你你……發給隊長了?”


    王秋點點頭,仍在擠眉弄眼,說:“是的。桃子,你隱藏夠深的啊,我以前最多覺得你隻是粉過隊長,但卻完全沒想到濾鏡居然這麽厚,昨晚就差沒拿著喇叭到處喊fire天下第一了。”


    左陶沒接這話,他癱軟在椅背上,不死心地又問了一句:“你真的發給隊長了?”


    王秋:“對啊。”


    左陶:“……”


    所以宋時寒昨晚去接他,應該是因為這個視頻?


    “左陶你別理他,他這人瘋瘋癲癲慣了,做事也沒點分寸。”cat上前一步,給左陶接了點水:“覺得好點了嗎?”


    左陶點點頭,又搖頭。


    他覺得自己雖然還活著,但已經死了。


    比小白鞋事件還要令人窒息的事情……出現了。


    “怎麽了啊這是?”見左陶神色痛苦,王秋怔了一下。


    司錚大概猜到十幾歲的孩子都在意形象,遂用力在王秋後背拍了一巴掌,給左陶出氣:“還不趕緊給人跪下,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不要臉嗎。”他大聲斥責:“逮著人喝醉酒的樣子拍,狗都幹不出來你做的事情!”


    左陶絕望地閉上眼睛。當然不是介意自己酒後被拍的事情,反正他長得好看,怎麽拍都好看。問題的核心是,這個視頻被傳給了宋時寒。


    天啊……


    他這麽些天一直戰戰兢兢維持自己的人設,結果因著這個視頻,而一朝迴到解放前。


    得,惡霸屬性雖然是沒暴露,但也沒好到哪裏去,直接原地變成了個大傻子。


    下午一點,輸液結束。


    左陶耷拉著腦袋跟在三人身後下樓,已經開始拚命運轉腦筋想著要怎樣為自己的形象問題補救。


    王秋則是一直在他旁邊道歉:“對不起啊桃子,你放心,除了隊長我誰都沒發,我馬上就把視頻和照片全部刪掉。你別生氣了,我這人確實愛抽風,我給你道歉。”


    左陶擺手剛想說沒事,從他的話中捕捉到了什麽:“你還拍了照片?”


    王秋話音一滯:“啊……”他撓了撓頭發:“是的,就拍了一張。”


    話落,連忙找補:“但這個絕對不是黑照,我覺得還挺好看才拍的!”他一邊說,一邊打開自己的手機相冊,解釋:“就是隊長把你從車上抱下來的那張,我遠遠看見覺得挺有意思,就拍了。”


    左陶低頭看了一眼王秋的手機屏幕,心髒砰砰跳了兩下。


    不得不說,這張照片確實拍的還不錯,甚至氛圍感還挺強。在盛大的雨幕下,宋時寒身上的白襯衣被雨水浸濕,彎腰將他從車內抱出時,幾乎看不出絲毫吃力的樣子。他半垂著眼,在車燈的散射光下,眉眼格外冷峻。


    王秋還在道歉:“我就這刪了哈!”


    “別刪。”左陶下意識地伸手阻止,他輕輕咳了一聲,有些不太好意思:“把這照片發給我吧,要原圖。”


    沒別的意思,這張照片簡直是殿堂級的收藏品。


    他甚至可以暫時原諒王秋把視頻發給宋時寒的事情了。


    王秋:“啊?”


    “不行嗎?”左陶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比較理所當然:“我是照片的主人公,你應該發給我的吧。”


    王秋:“……是這樣沒錯。”總覺得哪裏奇怪,但還是找到左陶的微信,將照片發了過去:“你不生氣了嗎?”


    “也不算是很生氣,主要就是覺得丟人。”


    得到照片的左陶很歡喜,發燒的症狀像是都因此減輕了一些,一邊保存,甚至可以玩笑自娛:“你知道,我們毒唯,很在意在偶像麵前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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