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已經交待了所有作案經過,被關押在看守所的淡金不知受到什麽刺激,突然變得非常激動,說自己還殺了一個人,要向重案隊自首!


    季沉蛟和梁問弦趕到看守所,季沉蛟一看淡金的狀態,就覺得他精神狀態不正常,並且伴有抽搐、發冷得症狀。


    “你還殺了誰?”季沉蛟問。


    淡金獰笑著,眼珠幾乎從眼眶中擠出來,笑聲幹澀可怖,“嘻嘻,你不是想知道jaco到哪裏去了嗎?我想通了,我告訴你!他也被我殺了!”


    季沉蛟心中一緊,“什麽時候?在哪裏?你先前為什麽要撒謊?”


    “為什麽撒謊……”淡金眼中霧氣彌漫,像是陷入了迷茫,他雙手抓住頭發,用力撕扯,“啊,我為什麽要撒謊?”


    看守所的警察也很慌張,“他今天從十點多開始就變成這樣了,一會兒清醒,一會兒迷糊。我們懷疑他是不是知道自己肯定難逃死刑,所以裝瘋賣傻,想爭取一張精神病證明!”


    “你胡說!”淡金惡狠狠地看著看守所警察,還唾了一口,“我殺了jaco,哈哈哈,那個網紅,你們快公布這一條,為群眾發聲的主播也被我殺死了!”


    季沉蛟沉默注視淡金。此人的瘋癲不像是偽裝,像是受到了什麽刺激。但在看守所內,他被單獨關押,嚴格監控,餐飲都有嚴密的流程,能受到什麽刺激?


    淡金這時候提出殺死jaco,可能是在失敗的打擊下情緒失控,如果警方沒有看破他的計劃,殺死jaco,將會將民意引爆。


    淡金大概率沒有殺死jaco,但jaco失蹤也是事實。


    季沉蛟說:“迴答我的問題,你在哪裏、什麽時候殺死jaco?”


    “你們要找他的屍體是吧?好!我告訴你們!”淡金興奮地說:“六月二十幾號下午,我發現他從家中離開,於是我在後麵尾隨他!”


    季沉蛟問:“後來呢?”


    “他發現有人在跟蹤他,拐到一個巷子裏,我也跟進去,他問我是誰。”淡金唿吸越來越急促,慘白的臉上浮著一片冷汗,“我告訴他,我知道他是jaco,警方正在通緝他!”


    “他害怕得發抖,求我不要報警。我說我怎麽會報警呢?我特別仰慕你,你為我們的城市做了那麽多貢獻,是警察不厚道!走,隻要你聽我的,我就可以把你藏起來,藏到警察不再抓你為止!”


    “他居然信了!哈哈哈哈!”淡金得意至極,“你們知道邊東街嗎?我把他帶到了那裏,然後……”淡金說著,比了個抹脖子的動作,接著又是一通狂笑。


    季沉蛟知道邊東街,那是東城區靠近城郊的一條路,已經被規劃了拆遷,大量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老房子被拆除,但新的房子又沒開建,像是一片城市廢墟,有的網紅去那裏拍過照。


    邊東街的確是個作案的“好地方”,麵積廣、沒有住戶,即便偶爾有網紅,也有足夠的牆體避開他們,那些空架子樓房將整個邊東街變成一座迷宮。


    但是季沉蛟觀察淡金,總覺得淡金的這場“自首”很奇怪。


    “你真的殺死了jaco?”梁問弦說:“你是怎麽處理他的屍體?”


    淡金搖搖頭,“我把他丟下去了,從三樓的窗戶,嘿嘿嘿,他沒氣了,我又從上麵扔磚頭,扔石灰,把他埋起來了!”


    季沉蛟和梁問弦對視一眼,梁問弦起身,立即帶一組隊員和警犬前往邊東街。


    淡金反複講述殺死jaco的過程,然而他的敘述卻越來越混亂,一會兒說用磚頭砸破了jaco的頭,一會兒說用刀紮爛了jaco的心髒,就連最初說的從三樓窗戶推下去,也變成了八樓窗戶。


    他的眼珠開始變得不對勁,手指也像雞爪一樣扭曲。囚服、頭發被冷汗浸透。季沉蛟立即和看守所警察一起將他控製住。他抖得像即將散架,再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忽然口吐白沫,一頭撞在桌子上。


    這情況就連季沉蛟也感到措手不及,看守所的醫生連忙趕來,看診後說驚訝道:“急性衰竭,趕緊送醫!”


    轉眼間,淡金從看守所被送入icu。這實在是太突然了,季沉蛟立即調隊員在醫院嚴防死守。國內外都有很多犯人、嫌疑人裝病或者故意吃藥導致重病,在治療中逃走的例子,警方這次自然不敢馬虎。


    安排完一切,季沉蛟才發現自己的後背也已經濕透了。但他來不及休息,也換不了衣服,腦子飛快地轉起來。


    首先,淡金肯定不是裝病。其次,如果是吃藥誘發重病,藥是什麽藥?誰給的藥?淡金從市局轉移到看守所,能接觸到淡金的隻有重案隊少數隊員、看守所的警察,連檢察官和律師都還沒有與他相見。


    絕不可能是重案隊給了淡金藥,那就是看守所?季沉蛟心中浮起不詳的預感。他不願意去懷疑兄弟單位,但能夠給淡金提供藥的似乎隻有他們。


    看守所的盧隊長趕來,心急火燎,他大約也知道現在出了這種事,最大可能就是他的手下有問題。他當場向季沉蛟保證,這就對自己的隊伍做徹底調查,如果問題出在看守所,他一定扛起責任!


    季沉蛟和盧隊長互相拍了拍肩,這時,淡金的情況再次危重,醫生急忙對他展開搶救。季沉蛟的疑問更重——如果是奔著逃走,淡金何至於將自己作到這種地步?而且也沒有必要承認殺死jaco。這是在藥物作用下的胡言亂語嗎?難道藥不是淡金自己想服用的?看守所裏有人想要滅淡金的口?


    後一種猜測似乎更接近真相。季沉蛟迴身看向走廊上的看守所警察,是誰?背後又是誰?淡金到底掌握了什麽秘密要被滅口?重案隊在轉移淡金之前,分明已經挖出了與案件相關的所有真相,那個人為什麽還要“多此一舉”?


    邊東街今日無網紅打卡,在警犬的幫助下,重案隊很快在一棟廢樓下發現血跡。梁問弦立即上樓,在二樓找到另外的滴落狀血跡。廢樓裏全是灰塵,因此打鬥的痕跡、足跡也被完整保存了下來。


    這裏有兩組足跡,奇怪的是隻有進來的足跡,沒有離開的足跡。窗戶上的灰被大量擦去,有抹擦狀的血跡留下。梁問弦站在窗邊往下看,沒有離開足跡的話,兩人都是從窗戶跳了下去?


    前幾日的降雨將下方的足跡衝刷掉了,血跡則浸入了磚塊。


    淡金的話對也不對,這是二樓,不是他描述的三樓,窗戶下確實有很多磚塊,有人曾經躺在那上麵,現在人卻不見了。血是jaco留下的嗎?淡金將jaco推下去,自己也跳下去,以為殺死了jaco,但其實jaco沒死,醒來後逃走?


    席晚趕到邊東街,提取血跡、足跡,看著廢樓外麵的磚塊時,神情凝重起來。


    梁問弦說:“怎麽了?”


    席晚說:“這些血跡不是滴落上去的,是有人長時間躺在這上麵,漸漸滲透上去。”


    梁問弦說了淡金講的經過,席晚眉心卻皺得更深,“但是從二樓掉下來,如果不是頭著地,這個高度摔不死,甚至摔不暈,淡金在上麵砸轉頭撒石灰,jaco不會跑嗎?而且……”


    席晚在周圍仔細查看,“剖開降雨的緣故,這周圍並沒有磚石砸下的痕跡。在砸磚頭這件事上,淡金應該沒有說實話。”


    “那……”梁問弦說:“依你看,現場應該怎麽還原?”


    席晚抬頭看向窗戶,片刻後說,“jaco在掉下來之前,可能就失去了部分意識,這導致他行動不便,淡金沒有砸磚頭,而是跟著跳下。”席晚搖搖頭,“但我不明白,他為什麽敢就這麽離開?他應該能判斷,jaco並沒有死。現在這情況看,jaco確實沒死,自己走了。”


    問題越來越多,梁問弦讓席晚先帶樣本迴去檢驗,自己和其他隊員繼續在邊東街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線索。


    晚上,席晚盯著電腦顯示屏,眼中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而另一台電腦上,正在對現場痕跡進行建模。


    廢樓上的足跡分別與jaco和淡金吻合,樓中的血跡也分別和他們的dna比對上了。但是樓下磚石上的血跡來自淡金。當時長時間躺在磚石上的人是淡金,不是jaco。


    這一發現意味著什麽,她腦子有些亂,暫時沒理出頭緒來。而就在她準備通知季沉蛟和梁問弦時,醫生宣布了淡金的死亡。


    淩獵下午采購迴來,昨晚季沉蛟請他“腐敗”了一頓大餐,他打算給季沉蛟做一道剛從網上學來的生醃醉蝦。準備食材時,他空出手,拍照發給季沉蛟,半小時之後再看手機,季沉蛟居然沒迴複。


    以他投喂季沉蛟的經驗,這相當的,不對勁。


    按理說重案隊今天應該挺閑的,雖然jaco還處在失蹤狀態,但淡金案算是畫上句號了。夏誠實有點傲嬌,但也會迴複,表達表達不稀罕。淩獵敏銳地察覺到,季沉蛟應該是被什麽事給難住了,以至於沒有心思來跟他耍嘴皮子。


    淩獵一個電話打到技偵辦公區,響了半天,被一個急躁的聲音接起。淩獵聽出是沈棲,正好,他要找的也是沈棲。


    “棲哥。”淩獵和沈棲現在是互相叫哥的關係,“重案隊有情況?”


    沈棲馬上說:“獵哥,你還在外麵瞎逛呢?快來,趕緊的!淡金在看守所發瘋,說殺了jaco,現在隊裏就剩下我,梁隊和晚姐去現場了,我哥在醫院!”


    淩獵愣了下,旋即皺眉,“季沉蛟在醫院?”


    “不不,我哥沒事,是淡金。他好像吃了什麽藥,具體的我也不清楚,我哥直接把他送到醫院了!”


    淩獵掛斷電話,站在廚房盯著一堆半成品想了會兒,然後一改剛才悠悠閑閑做一步玩一會兒的風格,幾下就調好作料,將蝦倒進去,用保鮮膜封裝,放入冰箱。


    收拾好廚房,淩獵迴到臥室換上外出的衣服,經過季沉蛟的臥室時,猶豫兩秒,又進去隨意拿了一套衣服裝進口袋。


    半小時後,他便出現在沈棲說的醫院。


    這時,淡金還在搶救,看守所待在醫院的警察處境尷尬,盧隊長已經啟動調查。季沉蛟剛跟謝傾說完現在的情況,放下手機就看見淩獵一手提著口袋,一手瀟灑地朝自己揮了揮。


    他過載的思維在這一刻忽然像是被塞了一塊薄荷冰塊,停轉了片刻,滋一聲冒出一片白煙。


    “你怎麽來了?”


    淩獵左手往上一提,“來看看‘金主’有沒哪兒需要我。”


    季沉蛟發現淩獵口袋裏裝著的是衣服,驚訝片刻,接過來,“你在我身上裝了攝像頭嗎?”


    淩獵笑了兩聲,和季沉蛟一起去換衣服。醫院可沒有地方拿給重案隊當臨時辦公室,季沉蛟在衛生間擦汗,換上幹淨衣服的瞬間,覺得頭腦都清醒了許多。


    “怎麽迴事?”淩獵在一旁問。


    季沉蛟將汗濕的衣服卷在一起,把大致情況給淩獵說了,又道:“淡金這情況很可能是被人喂了藥,他有什麽基礎毛病,我們這邊還不清楚。嫌疑最大的是看守所,已經在查了。”


    淩獵托著下巴,“奇怪,在案子範圍內,他沒有什麽隱瞞的了吧?案子範圍外,檢察院也沒途徑能查到。他就算真的掌握什麽秘密,也是個橫豎要被判死刑的人了。現在來滅口,有什麽意義?”


    季沉蛟說:“這就是很矛盾的地方。看最後能不能救過來吧。除了這個案子,他不像是掌握任何秘密的樣子。”


    淩獵拿出手機,手指飛快地點了幾下。季沉蛟餘光瞥見那是火車票頁麵,“你要去哪裏?”


    “退票。”淩獵做任何事都很果斷,昨天覺得暫時得空,於是果斷買動車票,現在判斷情況棘手,於是立即退票。


    季沉蛟看了淩獵一眼,有些言不由衷,“你要是有事……”


    淩獵卻笑道:“我‘金主’這麽忙,我怎麽能說走就走?”


    季沉蛟眉梢很不明顯地揚了下,清清嗓子,“隨便你吧。”


    淡金到底沒有被救過來,醫生宣布的死因是急性心肺衰竭。而導致衰竭的原因,卻要在解剖之後,才能有定論。


    待審的嫌疑人竟然在看守所突然發病死亡,死前還出現精神病症狀,並且供述出一條殺人線索,這在夏榕市警界引起一場不大不小的震動。


    看守所的自查已經不管用,市局和檢察院立即成立調查小組,被查的不僅是看守所,還有最後與淡金接觸過的重案隊成員。


    季沉蛟、梁問弦,還有另外五名隊員都被暫停工作。安巡雖然沒有與淡金接觸過,但由於他是重案隊的法醫,也被排除在了解剖淡金的工作外。


    屍檢工作交給上級單位的法醫鑒定中心,每個人都在焦急地等待著結果。


    天亮之前,第一份屍檢報告出爐,淡金的血液中檢測出了大量致幻毒物成分,他的衰竭也正是致幻劑的副作用之一。但該致幻劑與普通致幻劑不同的是,它並不會在進入人體後立即發作,而是有一段一周到一個月的潛伏期。在這個過程中,內髒會逐步衰竭,精神也會開始異常,出現幻覺,起初症狀並不明顯,一旦發作,就難以救迴來。


    它的原理和百草枯等有潛伏期的毒物類似,但它同時摧毀的還有精神。


    此外,法醫在淡金的手臂和後背發現四處已經愈合的傷口,伴隨有軟組織挫傷,是摔倒和撞擊造成的傷。


    他的左臂上還發現了一枚針眼,大概率就是致幻劑推入的地方。


    這份報告讓市局、看守所、檢察院同時陷入無言,就連看守所都認為問題出在內部,然而事實卻是,早在淡金被轉移到看守所之前,毒物就已經存在於他的身體。


    按照時間推算,重案隊、分局、任意一個社會上的人都有可能實施注射,情況變得更加撲朔秘密。更讓人感到不解的是,從早前淡金的反應來看,他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被注射了藥物。


    難道他是在沉睡的狀態下被注入毒物?誰有向他注射這毒物的動機?


    鑒定中心還將繼續對致幻劑的成分做分析,目前夏榕市還未出現過這種毒物,需要與外地的毒物做比對,這個過程要耗費不少時間。


    重案隊忽然處在一個很尷尬的位置,有心者可以借這件事,隨意往他們身上潑髒水,比如引導輿論,說重案隊急於破案,於是對淡金使用了致幻劑,淡金在藥物作用下,才承認那匪夷所思的作案動機。


    謝傾向上爭取,但分管刑偵的副局長麵對更上一級的猜疑,也十分為難。


    重案隊現在能夠自由行動的居然隻剩下淩獵這個“外掛”。


    他迴了趟家,拿出醃好的醉蝦,嚐了口,味道不賴,裝進密封盒子裏帶到市局,讓眼熟的支隊隊員拿給季沉蛟。對方看得傻眼,淩獵說:“季隊長現在被限製行動,但不代表胃也要被限製吧?東西都不準吃?”


    隊員連忙說:“準吃準吃!”


    專案組立即注意到淩獵,一名負責人模樣的人問:“你是誰?”


    淩獵見他拿走了季沉蛟的生醃醉蝦,頓時不高興,“還給我。”


    那人說:“不要影響我們執行公務。”


    對方的傲慢和俯視毫不掩飾地寫在臉上,好像已經有切實的證據證明重案隊不幹淨。


    淩獵盯著他,眼神越來越冷。


    他本來也不是多麽熱情的人,在值得的人麵前才從兜裏掏出一捧。


    對方與他對視,被他的眼神激到,用詞更不客氣了些,“你再不聽勸,我有權對你實施強製措施。”


    淩獵不為所動地站在原地,就在對方即將轉身離開時,突然說:“等一下。”


    “你還想說什麽?”


    淩獵什麽都沒說,隻是拿出一個從未在夏榕市展示的證件。對方看清楚之後驚訝得瞪大雙眼,“你是……”


    刑偵支隊長辦公室,謝傾看著站得筆挺的淩獵,和那本特別行動隊的證件,笑著歎了口氣,“你終於不裝了。”


    淩獵問:“我可以參加調查嗎?”


    謝傾下巴朝一旁專案組的組長抬了抬,“這事他說了算,你得問他。”


    組長是位頭發花白的中年人,姓文,看著沒有“搶”淩獵生醃醉蝦那位那樣鋒芒畢露,更加慈祥和氣。他說:“按理說,應該由你來指導我們的工作。”


    淩獵沒吭聲,以前和地方警界打交道時,他向來沒什麽話說。


    “但這次比較特殊,你也算是重案隊的一份子,所以統籌工作還是我來做。”文組長眯成一道縫的眼睛露出精光,是個看似圓滑,但相當精明的人,“沒問題吧?”


    淩獵與他對視,“隨你指揮,我隻需要真相。”


    文組長伸出手,“合作愉快。”


    淩獵看看那隻布滿繭子的手,神情微微柔和,握住,“合作愉快。”


    作者有話要說:


    怎麽可以搶我們小蛇的食物!獵獵生氣.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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