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遲原本就是想逗逗他,但是自己上手撩閑一把,又覺得哪都別扭,尤其是指關節,蹭了蕭言未臉一下就像打開了什麽開關一樣,又麻又癢。


    他沒聽見蕭言未那慢半拍的國罵,借著做飯分散注意力去了。


    他會做的飯很少,平時又都在學校吃,所以家裏就點麵條,幾把青菜,一時半會兒也不知道要做什麽。


    正發著愁,蕭言未就過來了,他湊過來看了一眼,在小青菜上指了指,“這個吧。”


    魏遲扭過頭看他,蕭言未表情十分自然,像是沒把剛才那一下當迴事,魏遲不知怎麽就有點失望。


    他撇了撇嘴,拿過青菜放盆裏洗了洗,“你吃雞蛋麵嗎?”


    “嗯,”蕭言未點點頭,不見外地提要求,“我要一個散蛋,一個荷包蛋。”


    “行,”魏遲利落地把菜洗好拿出來,下巴朝一邊抬了抬,“那邊等著去吧。”


    蕭言未輕笑一聲,“你怎麽不說讓我跟你一起做?”


    魏遲正燒水,聞言不確定地看了他一眼,“你會?”


    “不會。”蕭言未麵無表情地說。


    魏遲偏了偏頭,“……我現在真的上火了。”


    兩人對視幾秒,蕭言未移開視線,又低下了頭。


    魏遲拿刀把青菜劃了兩刀又把刀撂下,幾秒後歎了口氣,“蕭言未。”


    “想笑就笑吧。”他說。


    他話音未落,蕭言未就低低地笑了起來,走過去從他手裏拿過刀,“魏遲,我發現你脾氣真好。”


    魏遲鼻子裏哼了一聲,看他熟練的切菜打蛋,沒忍住又逗了他一句,“那得看對誰吧。”


    蕭言未切好菜水也開了,找到麵條下到鍋裏,懶懶地拿筷子攪著,漫不經心地說,“行了,我知道我招人待見,但你多少收斂一點。”


    “嗯,”魏遲笑了笑,坦坦蕩蕩地,“行,我收斂點兒。”


    蕭言未麵條下得少,幾顆蛋磕進去再加點調料香味就出來了,兩人拿了兩個大碗分開,端著進了屋裏。


    蕭言未看著不太著調,但沒想到做飯很有一手,魏遲吃了幾口真心實意地誇好吃。


    蕭言未正端著碗喝湯,聽他這麽說就搖了搖頭,“也就你吃我做的飯能誇出來了。”


    “不會吧,”魏遲麵吃完了也端著碗喝湯,蕭言未放的調料很少,但是湯很香,“那其他人要求也太高了。”


    “我覺得也是,”蕭言未不知道想到什麽,聲音變得有些飄,“那時候我做飯都沒人願意吃。”


    魏遲放下碗,欲言又止地看著他。


    “尤其我弟,”蕭言未眼神又有些失焦,“特別過分。”


    “你有弟弟?”魏遲試探著問。


    “嗯,”蕭言未點點頭,放下碗,“比我小11歲。”


    他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邊劃了一下,聲音很輕,“小兔崽子偷著把我做的飯喂大黃了。”


    魏遲沉默著,安安靜靜坐在一旁。


    蕭言未愣了會兒神,又端起碗把湯喝幹淨,朝魏遲笑了笑,“大黃是我弟弟養的狗。”


    “嗯,”魏遲點點頭,把碗收了,“改天有機會讓我見見,我一直想養一隻。”


    蕭言未沒說話,半晌點了點頭。


    魏遲拿著兩個碗走到廚房,蕭言未聽著熱水器的聲音,“你不是上火嗎?洗碗還用熱水?”


    魏遲忍無可忍地迴頭看他一眼,就見蕭言未眼神有些閃躲,垂著睫毛不跟他對視。


    他收了碗又拿熱水壺接了一壺水燒上,“我幹什麽都用熱水。”


    “哦,”蕭言未支支吾吾地說,“挺方便。”


    他說完又清了清嗓子,欲言又止地看著魏遲。


    魏遲跟他對視幾秒,見他實在不主動,隻好問他,“怎麽了?”


    蕭言未其實也就是一時興起,他覺得他和魏遲雖然很聊得來,但應該還不是很熟,所以一時半會兒有些開不了口。


    他支支吾吾幾聲,還是說,“沒事兒。”


    如果不是他眼睛一直往浴室裏瞄,魏遲就真的覺得他沒事兒了。


    魏遲心下了然,扯了張紙擦了擦手,又往臥室走。


    蕭言未心痛地跟著他進了臥室,魏遲不再逗他,直接從自己衣櫃裏拿了套衣服遞給蕭言未,“別迴去拿了,洗完穿我的吧?”


    蕭言未愣了一下,接過衣服,跟他對視一眼,哎呦一聲,又沒忍住笑了起來,“你給人留點臉吧。”


    魏遲也跟著他笑,“我還不夠給你留臉嗎,都沒等你問呢。”


    “嗯,”蕭言未哼了一聲,“好人一生平安。”


    蕭言未沒再做多餘的掙紮,客氣地謝過魏遲後,舒舒服服洗了個熱水澡。


    魏遲自己不怕冷,但是給蕭言未拿的衣服挺厚,一件灰色衛衣,一條黑色運動褲,蕭言未抖開才發現,裏頭還有一條內褲。


    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新的,反正就直接穿了,然後又把自己換下來的衣服不見外地扔洗衣機裏就去找魏遲了。


    臥室大燈和桌上的台燈都開著,魏遲正坐在臥室那個桌子旁寫什麽東西,蕭言未走過去看了看,是教案。


    他輕咳了一聲,魏遲微微揚起下巴看著他,“洗好了?”


    “嗯,”許是今天和魏遲待的時間有些久了,蕭言未心裏莫名地對他生出一些親近來,他指了指


    魏遲在寫的東西,“你教數學?”


    “嗯,”魏遲又低下頭寫了兩筆,然後合上教案本站起來,他又變魔術一樣從櫃子裏拿了條幹毛巾搭在他頭上,“數學英語都是我教。”


    蕭言未接過毛巾擦了擦頭發,“為什麽?”


    魏遲又坐迴到桌前,拿了另一個教案本出來,“現在學校老師還是不多,所以大部分老師都不隻教一門。”


    “啊。”蕭言未有些尷尬地應了一聲,抬手摸了摸鼻子,不知道該說什麽。


    “這兩年情況好很多了,”魏遲說著,從桌子旁邊的小書架裏抽了一個相冊出來,“每年寒暑假也有短期支教老師過來。”


    “是大學生支教?”蕭言未問。


    “誌願者。”魏遲點點頭,翻開相冊。


    第一張照片拍攝於幾年前,是一個大合照,四五個大學生和一群初中生在學校院子裏拍的,站在兩側的學生一人一個角抻著一個紅色橫幅,上邊寫著支教單位。


    蕭言未接過相冊往後翻了幾張,都是支教的時候拍的,有老師教學生做題的,也有一起做活動的,看起來很有愛。


    他看了幾頁就把相冊還迴去,沉默幾秒問,“有用嗎?”


    “什麽?”魏遲收起相冊,要放迴去的動作一頓。


    “每年就來這麽一兩個月,”蕭言未往後靠到桌子上,微微仰著頭,目光聚在虛空中的某一個點,聲音很輕,“能教些什麽呢?”


    魏遲放好相冊,撐著桌子站起來,語氣很肯定地說,“有用。”


    魏遲站起來後跟他離得就很近,兩人身高相仿,鼻尖距離最多不超過小臂長,室內燈光很亮,因此魏遲的每個微表情都落到蕭言未的眼裏。


    魏遲手仍然撐在桌上,幾乎和蕭言未腿要碰到一起,蕭言未有些不自在,不著痕跡地往旁邊挪了挪。


    “確實能教的東西很少,”魏遲沒有反駁他這個說法,“但是他們能帶給孩子的很多。”


    “這邊的孩子考上大學就走出去了,很少有再迴來的,但是更多的是初中都沒上完就迴家務農或者輟學打工了。”


    “那些誌願者雖然教不了孩子們很多書本上的東西,但是他們的存在對那些孩子來說,就有很重要的意義。”


    “這邊留守兒童很多,父母在外打工掙錢,孩子留給老人照看,老人可能一輩子都沒有到過鎮以外的地方,他們對外麵的認知都來自於子女們的描述或者是電視節目。”


    “他們會跟孩子們說,外麵工地怎樣大,消費怎麽樣貴,但是沒人說得清大學教室多麽亮,多媒體教學多麽先進,學校食堂多麽衛生。”


    “但是那些誌願者可以。”


    魏遲語速並不快,緩緩說著支教帶給孩子們的微不足道的改變,但蕭言未知道,他想說的,並不是這個。


    他講來講去,隻講了兩個字,就是“希望”。


    “我也想去外邊看看”這個想法一旦產生,就很難被剔除,一個想法就像是一個擴散得很快的病毒,無法被根治,隻能被滿足。


    “雖然我在這待了這麽多年,”魏遲低頭笑了笑,很誠實地說,“但是我知道,這留不住人,我也不想讓人留在這。”


    “他們那麽小,該出去看看。”魏遲說。


    蕭言未扯下毛巾在手裏搓了搓,有些話就要唿之欲出,他朝教案本看了看,又朝魏遲看了看,視線來迴逡巡著。


    半晌,他放下毛巾,很不確定地開口,“你們學校還缺老師嗎?”


    蕭言未問這句話其實就是一時嘴快,他問完後也覺得似乎有些衝動,於是沒等魏遲反應過來,自己就很別扭地說“算了。”


    但魏遲沒給他後悔的機會,幾乎是蕭言未話音剛落,他就語速很快地說,“缺老師,你想來試試嗎?”


    魏遲就這麽目光灼灼地看著他,他的眼神像是燒紅了的刀子尖,刺得蕭言未不得不移開視線。


    蕭言未歎了口氣,終於正視自己的問題,“你知道吧,我……”


    “我這人太喪了,”蕭言未自嘲地笑了笑,“哪能去當老師呢?”


    “你會跟學生們說嗎?”魏遲難得不委婉,單刀直入地問,“跟學生們說你喪,說你煩,說你……不想活了。”


    蕭言未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我又沒瘋。”


    “那不就得了,”魏遲笑了笑,他又湊近蕭言未一點,輕聲說,“學生們會很喜歡你。”


    蕭言未有些慌亂地收迴視線,嘟嘟囔囔地說,“老姚怎麽把你撿迴來了。”


    “把我撿迴來怎麽了?”


    蕭言未嘀咕一句,“成天想著法往這拐人。”


    “嗯,”魏遲認下了這句霸道的指控,“讓不讓拐?”


    蕭言未低頭推著他肩膀讓他離遠點,“哪有你這樣為人師表的?”


    魏遲在家裏隻穿了一件領口有些大的t恤,蕭言未慌亂中碰到了他頸側的皮膚,很溫熱。


    “也沒有你這樣的正經人。”魏遲視線若有似無地朝蕭言未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指處掃了一眼。


    魏遲在這裏待了5年,他來的時候是什麽膚色早就沒人記得了,但現在是很健康的小麥肌,跟蕭言未白皙的手指放在一起,對比強烈的有些刺眼。


    蕭言未收迴手,“總得有個原因吧。”


    “為什麽想讓我去?”他問。


    魏遲看了他一會兒,歎了口氣,“我不放心。”


    “嗯?”蕭言未皺了皺眉。


    “怕你不遵守約定,”魏遲說,“所以得放到眼皮子底下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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