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艇即將靠岸之前, 明月獨自去到了甲板上。


    鹹澀的海風撲麵而來,他那一頭長發被吹得有些亂,便拿了一根黑色發帶隨意將頭發紮成了很鬆散的一束, 再單手撐在欄杆上, 看向無涯島。


    這是一座整體麵積頗大的島,幾乎一半是平原,另一半則是山峰。


    遊艇正路過的那片區域,正是一個陡峭的懸崖。


    懸崖大概有30米高, 曾有極限運動者挑戰懸崖跳海, 來的就是這個地方。


    不過靠著懸崖的海邊有很多暗礁,如果落點不準, 沒入海, 而是觸及暗礁, 這會危及生命。所以常人並不敢輕易進行這項運動。


    懸崖挺高、也頗為險峻,從崖頂到海邊的那塊山壁非常平整光滑,像被一把巨大的斧頭自上而下劈成,如一麵屹立在海邊的巨大的天空之境。


    有些微的海浪倒影在山壁上, 好似那裏也有海。


    如此, 這裏的湛藍色仿佛從天空流向了山壁、再流向大海。


    看到這樣的美景,明月想, 這裏真是殺人處理屍體的好地方。


    待遊艇駛離懸崖,繞著無涯島前往碼頭, 明月拿出手機, 給沈初夏打了個電話,直截了當地問:“當年時聽潮為什麽同意和你假結婚?說實話。”


    沈初夏的聲音有些惱怒。“你、你到底怎麽……?!”


    “給你三秒的時間。你的迴答讓我滿意, 我就考慮你昨天給我提的那件事。”


    “你去哪兒了?”


    “3、2——”


    “行了, 我告訴你。”


    沈初夏的聲音有些不甘, 深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在壓抑情緒。


    而後她道:“因為他要迴時家繼承家產。他曾有一輩子不結婚不要孩子的打算。時老爺子聽說了這件事,就對要不要把家主之位讓給他這件事有所猶豫。


    “在老爺子看來,當家主的要家庭美滿、並且一定要有後代,隻有他的家庭穩固了、整個時家才會穩固。


    “你生在賀家,應該懂得這h個道理。當家主的如果沒有妻子、沒有兒子,旁係難免有想法,這樣容易引來宗族內鬥。”


    “這些事情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我和他假結婚的時候,他和經紀人的理由都是,他想擺脫一些緋聞,也順便幫幫我。我也曾認為這個理由有些牽強,不過那會兒我以為他也許暗戀我,就順水推舟做了這件事。


    “直到後來他死了,有人通知我參加葬禮,我才知道他居然這麽有錢……葬禮上我見了時老爺子,那個時候他想把你留在時家。


    “我當然是不肯的,也就對他說了實話。後來,他自言自語般說道,是他把孩子逼得太緊,這才讓他做出假結婚的事。”


    “我知道了。如果你還想到什麽跟時聽潮有關的事情,及時告訴我。”


    明月說完這話,卻沒能得到迴音。


    ——遊艇駛入碼頭,速度慢了下來,他的手機忽然沒了信號。


    “標準的暴風雪山莊模式,不是嗎?”


    明月背後傳來了這樣的聲音。


    盧修平似笑非笑地走至甲板,再道:“玩了那麽多副本,終於迎來了……這最後一場現實世界的劇本殺。”


    停頓了一下,他又道:“希望是最後一場吧。話說迴來,這真是現實世界應該存在的故事嗎?”


    說這話的時候,他在觀察明月,似乎想知道他對這個世界了解多少。


    入侵過係統的、從宋帝王那裏聽過了這世界真正來曆的明月,當然裝出了一無所知的表情。


    明月道:“我們以為的現實,也許就是一係列編碼構築的,正因如此,未來也許會是唯一的。誰知道呢?


    “那些聲稱自己會算命的,可能就是掌握了和編碼鏈接的渠道,看見了那些既定的未來。”


    “是。我也這麽想。”


    盧修平點點頭,“五行八卦、梅花易數……其實裏麵很多數學知識。算命,其實就是計算!”


    明月可不認為走到遊戲這一步的玩家,會跟剛認識自己的左三丘一樣好忽悠,但也暫時沒有多說什麽,隻在高守的引導下往前走。


    走出碼頭後,他與盧修平跟著高守一起上了遊覽車。


    遊覽車帶著他們駛向無崖山,再沿著盤山公路一路上行,停在了一棟位於半山腰位置的別墅門前。


    高守領著明月和盧修平進去,領著他們參觀了整個別墅,又帶他們去到了各自的房間。


    明月進屋的時候,盧修平已迴自己的房間。


    於是他叫住高守,狀似感慨般說道:“看來當年火災後,這裏徹底重新裝潢了。”


    說話期間,明月帶著高守走到了房間的大平台處。


    這個房間並沒有正對著大海方向,在平台處恰好能看到一半大海,以及一大片別墅東側的草坪。


    當年的琴房就建在這草坪上,距離主別墅大概有三百米遠。


    現在那裏已建了一排新的平房,其中有一個四麵都是鋼化玻璃,裏麵全是各種植被花草,看來是特別用作花草的陽光房。


    至於其他房間的用途,明月還不得而知。


    “是。”高守歎了一口氣,“不僅鋼琴房那邊徹底重建了,別墅也做了重裝。隻因大少曾經住在這裏,老爺看了實在傷心。


    “其實哪怕將這裏徹底重建,老爺子也會觸景生情。所以我們後來又在山頂建了一棟大房子。


    “不過現在當家的,還是愛住這裏。他是有些恐高的,半山腰的位置,對他來說正合適。”


    與明月簡單交談幾句,高守離開了。


    再過了一會兒,他又端了些吃的喝的過來。


    “我等會兒還得去接下一批客人。你請自便。如果有需求……剛才那個姑娘,你看見了吧?她是這裏的女傭,叫華華。這裏有內線電話,她在樓下會聽到的。各個房間的號碼,我貼到電話旁了。”


    “多謝。還有幾個客人?”明月問。


    “還有四位客人。”高守道,“一位是老爺子還在世的時候交的忘年交。老爺子還把他早年間玩票性質弄的一個民宿給了他。


    “他叫……對了,叫左三丘。他和小少爺你還在一個大學呢。不過他比你高一屆,是你的學長。”


    明月:“…………”


    高守道:“有位建築設計師已經到了。他負責整個度假村項目的統籌。最近他常來這裏,輕車熟路,不必我招待。那麽,你和盧先生算是由我接待的第一批客人。


    “在你們之後,還有兩位客人,一個是你父親和現任當家的曾經的老師;還有一位是時家的財務規劃師,這次度假村的財務工作,也是他在處理。


    “也就是這些人了。晚宴的時候,除了這些客人,現任當家的,以及他的夫人秋雁、女兒時小雪,也會來。”


    望著高守離去的背影時,明月想,所以不出意外,這次的角色一共有11個。


    當然,按係統的說法,其中一個並不是玩家,而是由國王扮演的。


    明月曾經見過國王,那是在《提線人偶》結束後,國王扣住他的後脖子讓他跪下。


    當時他那副囂張霸道的樣子,還有說話的口吻,儼然和自己剛認識時的宋帝王別無二致,都那麽讓人討厭。


    並且擁有漱玉的自己觸碰他後,想起了很多從前。


    那麽他應該就是宋帝王才對。


    隻是……宋帝王現在應該在應對地獄的某個危機。


    他為什麽又能同時當國王呢?


    這跟他先前既能當國王、又能當賀真的原因有關麽?


    另外就是在這個現實副本裏了。


    國王到底是除自己以外十個人裏的誰。


    房門關上的那一刻,明月收迴視線,看向了屋內的茶幾。


    那上麵擺著高守剛才送來的東西——


    有咖啡、紅茶、各種精致的點心,居然還有一小碗黑胡椒拌的土豆泥。


    簡單吃了東西,明月去到浴室洗了把臉,把頭發重新梳了一下,依然紮了個鬆鬆垮垮的發帶,就下樓了。


    他穿過草坪往東,去到了當年琴房所在的位置。


    這間房的朝向、以及門窗的位置,跟當年的琴房很像,因此房間裏非常暗,進去後明月先開了燈。


    裏麵居然有人。


    這個人在做什麽?


    為什麽坐在一片陰暗裏不開燈?


    走進去後,明月在打量這間房,也在打量這個人。


    這間房被裝潢得很漂亮,很明顯是一個小型宴會廳。


    宴會廳門口有兩個大長台,上麵應該會放茶點、飲料、或者自助餐。長台旁邊還有一個專門的準備台,那是供傭人上菜所用。


    宴會廳西側擺著一個大型圓餐桌,東側則有一個舞台,舞台一角放著架子鼓、吉他等樂器,還有一台電腦和兩個大音響。


    舞台和餐桌中間空出來的大片區域上鋪了地毯,應該是供賓客們跳舞所用。


    坐在餐桌旁的是一個妝容精致,看起來卻有些神經質的女人。


    與她妝容形成鮮明對比的,除了她的表情神態,還有她那一頭亂糟糟的頭發。


    抬頭瞥見明月,她笑了笑,一臉疲憊地開口:“很少見到男孩子留這麽長的頭發。不好打理的,尤其在海邊。去山腳沙灘上走一圈,頭發裏會滿是沙子。你看我,就選擇在晚宴開始前,再搞發型。”


    明月走上前,坐在她的對麵。“你應該是……時夫人?”


    “還是叫我嬸嬸吧。你應該還當時聽潮是你的父親?”


    時聽海的妻子秋雁道,“不記得我了?我可一下子就認出了你。你這孩子,是越長越漂亮了。”燙淉


    “嬸嬸也很漂亮。”明月淡淡笑著道,口吻像是在真心誇讚。


    不過他的目光卻是不動聲色地看向了秋雁麵前的東西。


    那是一張白色的方形布,上麵畫著很多圓圈,圓圈的不同位置,寫著不同的字,包括“是”、“否”、“死亡”等等。


    布的最中央位置,則放著一個羅盤指針狀的東西。


    這很像招“筆仙”一類的玩意兒。


    明月再看向秋雁,問:“這東西是……”


    “招魂用的。”秋雁麵上浮現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


    然後她深深地看向了明月。


    如果沒看錯,明月認為自己在她的眼裏讀到了仇恨。


    她甚至不屑於隱藏這種仇恨。


    秋雁道:“你父親跟你的長相很不同。可是他也很好看。很多人都在追求他。哪怕他結了婚,姑娘們也前仆後繼。我妹妹就是其中一個。她真是個傻姑娘。”


    嘖。宋帝王給自己安排了這麽個人設?


    挺好。他可真行。


    秋雁狠狠盯了明月一會兒,然後又笑了。


    那笑容顯得有些神經質,好似她已經精神失常。


    明月知道這不是表演。


    這是一場太過真實的劇本殺,每個人從出生開始,就在角色裏了。


    他們或許收到了係統的特別任務、或許收到了需要特意演繹的台詞……


    但除了基於要隱瞞真相等原因需要撒謊時,大部分情況下,他們的情緒全都是絕對真實的。


    神經質地笑了幾聲後,秋雁眼裏有了淚花。


    她道:“她太傻了,所以賠上了自己的性命。當年……她是觀眾之一。


    “她太愛你父親,當然要去看他的鋼琴表演。然後她就死在了這場大火裏。


    “她死後,我每天以淚洗麵,並且我絕不相信這是一場意外!可是沒有人願意去追究兇手!!


    “警察那裏,我想不到辦法,我隻有通過招魂。


    “經過這麽多年的努力,我成功了!不久前,我妹妹給我說話了!”


    話到這裏,秋雁一下子站起來,盯住明月的眼睛。


    “是我建議將這裏建成宴會廳的,也是我建議……晚宴就設在這裏。你可一定要留在這裏參與晚宴。否則我會崩了你的!”


    秋雁穿著一身風衣。她指了指自己的衣服口袋,明月看到一個槍柄從那裏露了出來。


    然後秋雁又笑了。“等人到齊了,我的招魂遊戲就開始了。到時候,我要我妹妹親口告訴我,誰是殺害她的兇手!”


    明月道:“難道參與晚宴的人,都是被你懷疑成兇手的人?可那些建築師、理財師什麽的,不都是近兩年才被聘請的麽?他們可從來沒來過這島上。再說了……


    “嬸嬸,我當年才12歲。你該不會以為,我也有嫌疑吧?


    “我可差點死在那裏。”


    “是麽?可所有人都死了,為什麽你就活了呢?


    “為什麽高守偏偏救了你呢?


    “也許高守是兇手,而你是指示他的那個人,也沒準啊。”


    秋雁的表情又變得神經質起來。


    “畢竟……”


    “畢竟什麽?”明月追問。


    秋雁道:“裝傻啊?你明明知道我妹妹的。她那段時間之所以追你父親追得緊,就是聽說了他假結婚的事。


    “秋家跟時家是遠親,還能和時家強強聯手。相比之下,你母親什麽都不是。我聽說,你父親已經鬆口了,要和你母親離婚,娶我妹妹……到時候他們會生孩子,你父親會有一個屬於他自己的孩子。


    “所以聽說了這件事的你,幹脆殺了你父親,還有我妹妹。”


    “嬸嬸,你糾結這件事糾結了六年之久,可能有些魔怔了。我不是兇手。”


    明月站起來,朝秋雁露出了一個充滿惡意的微笑。


    “你就沒懷疑過自己的枕邊人嗎?我父親死了,收益最大的難道不是他?”


    “我會知道的!我會知道的!!!等我今晚招魂,我會知道的。她、還有其他死者,會在你們所有人麵前現身!


    “她他們會指認兇手的!!!”


    秋雁忽然尖叫了起來。


    不遠外草坪上響起了時聽海的聲音。


    “你去看看那個瘋女人又在幹什麽!她今天是不是沒吃藥!”


    “是。我馬上就去。”


    這是女傭華華的聲音。


    房門很快被人重新推開。


    瘦高的女傭跑了進來。她端著一杯水、手裏還拿著一片藥,輕車熟路地走到秋雁麵前並給她喂了藥。


    華華朝明月表達了歉意,快速扶著秋雅走了。


    待兩人走後,明月的目光看向麵前的白布,卻發現中央的指針動了動。


    “真招來魂了啊?”


    明月似笑非笑地對著那指針問,“所以……我那親愛的死不瞑目的麵目全非的悲慘老父親,你的魂被招來了嗎?


    “要不要告訴我,誰是國王?”


    作者有話說:


    月月嘴裏:“親愛的父親。”


    心裏:給“父親”的小人不停紮小刀(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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