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蹤?你今天不迴來?晚飯要給你留嗎?


    “什麽?你要看戲?你還有這愛好?”


    “那你早點迴來吧。我覺得我們需要開個會。


    “我看了你的賬目, 你這管理很有問題啊,再這樣下去,民宿會虧損的。


    “比如你每隔兩三天就會換餐廳和前台的鮮花, 我覺得完全沒有必要, 換成假花,成本會立刻降下來。那個我跟你說……”


    微信一條一條地蹦著消息,時蹤都覺得有些稀奇。他還沒遇到過左三丘這種狂給自己發微信的人。


    “戲劇要開始了。手機要調成勿擾模式。”


    無視了左三丘的所有話,時蹤發出這麽一句, 果然開啟了勿擾模式, 然後把手機放進了兜裏。


    晚上8點20分,錦水大劇院的a座03號, 時蹤準時到場, 看起了戲。


    “海島冰輪初轉騰……”


    婉轉而又清亮的唱腔拉開了這出戲的序幕。


    李融景扮演的楊玉環站在舞台上, 雙目注視著戲台的一側,目光緩緩上移著,就好似真的在追逐月亮一樣。


    他那一雙眼睛本就生得媚,眼妝更加深了這種感覺。每一次眼眸移動, 眼波都能蕩漾出千萬種風情。


    現代化的舞台又為這出戲增添了不少趣味。


    戲台上還真有一輪光影技術製造的以假亂真的月亮。


    望到月亮後, 楊玉環似是有些自慚形穢。


    她的容顏哪裏配和月亮比?也怪不得皇上要去別人那裏……


    思及於此,楊玉環拿起扇子羞愧地遮住了半張臉。如此猶抱琵琶半遮麵的樣子, 卻更惹人心動,看得觀眾幾乎凝神屏息。


    妙極的是接下來發生的一幕——


    在楊玉環半遮麵後, 一片陰雲襲來, 竟將月亮遮住了半邊。


    原來貴妃的容顏,足以閉月羞花。


    楊玉環笑了, 眼神變得嬌俏, 而又有幾分自負。


    好似她剛才的脆弱與羞愧, 隻是在與月亮開玩笑。


    李融景不是唱戲,不是在演繹。


    分明是楊玉環穿越千年而來,進入了他的身體。


    在他做三次臥魚的動作時,將戲劇一次又一次推向高潮,掌聲雷動,似乎所有人都受到了楊玉環情緒的感染——


    有埋怨、有情傷,也有對皇權、男權的憤恨與抗爭。


    對於楊玉環的遭遇,時蹤倒沒有什麽感覺。他發現自己大概天生冷血,並且缺乏共情能力。


    不過他還是看得饒有興味。


    大師的表演與歌聲,現代化的舞台技術,這無疑是一出視覺盛宴。


    演出結束後,時蹤受邀去往後台。


    卸完妝的李融景走了出來,此刻的他英氣逼人,絲毫不顯女氣,跟剛才戲台上那個嫵媚多嬌的楊玉環實在相去甚遠。


    他大概30歲出頭,眼角有些微的細紋,反倒給他添了幾分味道。


    這是一個舉手投足都很有風韻,讓人如沐春風的男人。


    當然,時蹤旁觀過他在片場發脾氣怒罵某流量明星的視頻。


    這人暴脾氣發作的時候,分明是另一副模樣。


    李融景不生氣的時候,麵對陌生人的時候,表麵看上去還是很有涵養的。


    他請時蹤坐下,讓助理倒上兩杯茶,再微笑著問:“時老板,這出戲聽得還行?”


    時蹤點頭:“挺好。不過我不懂這些。也就隻能說過‘好’字。”


    李融景笑了笑。“介意再聽兩句嗎?”


    時蹤再一點頭。“好。”


    李融景再拍拍手,便走出來一個穿著普通t恤的年輕男人。


    時蹤認識他,他正是在看守所前給自己遞票的那個人。


    比起李融景的風華絕代,此人看著非常普通,容貌普通、氣質普通,甚至說話的時候,嗓音也很普通。


    然而當他做了個抖袖的動作,張嘴唱出那句“海島冰輪初轉騰”的時候,一切都不一樣了。


    這裏沒有舞台技術,沒有光影的變化,可周圍的景象似乎都自動褪成了黑白色,隻有唱戲的人是彩色的。


    待那人唱完幾句唱詞,立刻又恢複到了普通平凡的模樣,走到人堆裏根本不會給人留下半點印象。剛才那一瞬的風華絕代,就像是幻覺。


    李融景讓所有人退下,讓助理關上門,再問時蹤:“這是我的徒弟,張琦君,你覺得他怎麽樣?”


    時蹤如實表露了心中所想。


    接下來李融景為他展示了一段視頻。


    視頻放的是張琦君唱戲的畫麵。


    可視頻裏的他麵容普通,身段普通,聲音更是公鴨嗓,沒有一絲一毫的美感。


    這樣的人,本該連唱戲這行的門都入不了,怎麽會被李融景收為徒弟?


    “這是他半年前唱戲時,我錄下來的。你是不是很好奇,不過短短半年,他怎麽有這麽大的進步?”


    李融景看了一眼時蹤的表情,再道,“我獲得了四枚騎士勳章,全是【藝術】類別的。也因此,我有了不凡的能力,可以將一個毫無天賦的人,變成戲曲大師。”


    打量了李融景幾眼,時蹤略挑著眉問:“你是什麽時候盯上我的?”


    “時先生,用‘盯’這個字,不太合適。我沒有特意找人盯梢過你,事實上,我並沒有直接去迷藏客棧找你,就是怕你會覺得被冒犯。


    “我隻是猜到,你應該會去找陳立,所以安排了琦君去看守所守株待兔。果然等到了你。”


    李融景解釋道,“是在陳立找上你的時候,我注意到了你。


    “這個遊戲已經悄悄存在很多年了,為了更好地共享信息,獲利最大化,玩家們在現實秘密組建了公會。陳立隸屬於‘第五團’。他不會無故找上你,我們猜測,他是為了獲取你的身份。”


    時蹤立刻抓住了關鍵。


    “第五團……該不會是你對家?你在第五團裏有內應?否則你怎麽會知道陳立找上我的事。”


    李融景倒也大大方方點頭承認了。


    然後他問時蹤:“這次你是否有獲得騎士勳章?”


    時蹤道:“你得先告訴我,騎士勳章到底意味著什麽?看你的意思,似乎它能帶給我們一些特殊的能力。”


    “對。”李融景點頭,“目前,我所在的公會收集到的騎士勳章類別,除了我擁有的【藝術】外,還有【智慧】與【空間】。


    “擁有四枚【智慧】徽章的人,是非常聰明的科學家,目前專注腦科學研究。


    “擁有四枚【空間】徽章的人,幾乎可以瞬間轉移,不過距離隻有100米,而且不能經常用。”


    “擁有能力的大小,跟徽章的數量有關?”時蹤又問。


    “據我們目前的經驗來看,是這樣的。我給你看看我的例子吧。”


    李融景拿出手機點了幾下,調出一張病例遞給時蹤。


    時蹤這便看到,一年前,李融景的聲帶嚴重損毀,已經到了唱不了戲的地步。


    收迴手機,李融景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機,歎了一口氣,道:“我這輩子沒有什麽遠大的追求,也就能當個戲癡了。拿到這病例的時候,我準備自殺,但還沒有真正實施,就進遊戲了。


    “拿到第一枚藝術徽章的時候,我忽然對戲曲有了更深的感悟。以前唱戲,多是模仿前輩,創新的地方少。


    “在那之後,我徹底領悟到了戲曲更深的魅力,也明白了前輩……比如梅先生,他改某句唱詞是為什麽,在某個地方做什麽動作,又是為什麽。


    “當拿到第二枚藝術徽章的時候,我的聲帶恢複了。


    “拿到第三枚的時候,我的聲音比生病前還要好,演戲也更投入了。唱戲的時候,我可以完全把自己代入那個角色,真正達到了人戲合一的境界。


    “等拿到第四枚,我可以將自己對戲曲的領悟傳遞給其他人。比如張琦君。他可以從一個完全不會唱戲的人,變成一位大師。”


    話到這裏,李融景喝了一口茶,再繼續道:“但再往下會怎麽樣,沒有人知道。我們公會的人,最多也就拿到了四枚徽章。


    “一般來說,完成隱藏支線任務,就能拿到。不過這太難。很多線索隱藏得太深,很多時候我都得靠天時地利人和。”


    “明白了。這一迴,我確實拿到了一枚徽章。”


    拿到【黑夜】徽章的時蹤麵不改色撒謊道,“我拿到的徽章類別是【光明】。”


    所謂【光明】這一徽章類別,當然是時蹤胡編亂造的。


    說這話的時候,他想起了下午見到陳立時,陳立曾提到,那位大人物會幫他救治弟弟。


    難道那位大人物拿到徽章後,擁有的能力是治療疾病相關的?


    那麽……那個人的身份,會是醫生一類的嗎?


    腦子轉得很快,時蹤麵上倒是沒什麽表情。


    信口胡謅完畢,他特意仔細瞧向了李融景的表情,隻見他似有所悟地點點頭。“【光明】?明白了。我會記下來的。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給公會成員分享這一信息嗎?這是我們公會的人全都不知道的新類別。”


    “沒問題。”時蹤道,“不過,它能帶給我什麽能力,我還不清楚。


    “我隻是一個普通的民宿老板,沒有藝術細胞,也沒有搞科研。一時半會,我恐怕很難體會到。”


    “不要緊。這個可以慢慢去尋找。”


    李融景笑了笑,又道,“接下來我要對你解釋一件重要的事。你一定想知道,‘身份’是什麽。”


    “願聞其詳。”


    時蹤不料,李融景會問出一句:“你看過修真小說嗎?小說裏的主角常常有天命在身。


    “在這些小說裏,很多主角自出生開始,就被上天賦予了某種使命。比如,這世上會誕生一個魔頭,主角的出生,就是為了除掉這個魔頭。


    “誅魔救世,就是這位主角的天命。”


    時蹤不以為然。“我從來不相信命運。”


    李融景笑了笑。“我隻是拿小說來舉個例子。與修真小說有區別的是,在我們這個世界,承受天命的,不是個人,而是身份。


    “就我們公會目前掌握的信息來看,係統將一些使命安排給了各種各樣的身份。這個‘身份’可能是某位民宿老板,也可能是某位老師,甚至可能是某位乞丐。


    “誰獲得這樣的身份,就會有對應的使命,當然,也會得到至高無上的獎勵。”


    根據李融景的介紹,遊戲中存在一名國王,他可能隨機出現在各個副本。


    他出現的時候,係統會提示大家,絕對不可以直視國王的容顏。


    國王出現的時候,會戴著青銅麵具,然而隔著麵具看他的眼睛都不可以。


    現在玩家們猜測,國王是係統的代言人,也可能就是主宰這個遊戲的人。


    總之,國王會定期舉辦主題為“最後的晚宴”的聚會,隻有獲得一定身份的人才有資格參與晚宴。


    玩家如果在晚宴上得到國王的肯定,便算通過了終極測試,能夠了解這個世界的本質,獲得不可思議的獎勵。


    當然,與此同時,他們也會承擔一定的使命。


    在進入遊戲之前,李融景就是個唱戲的。


    玩了一段時間後,他從副本裏獲得了跟‘身份’有關的信息,發現自己的‘身份’與晚宴匹配,也就愈發欣然地將戲唱了下去。


    他覺得這一切都是天意。


    他這一輩子就是為戲而生的。


    時蹤點點頭,表示自己聽明白了。“所以,其實就是國王會定期舉辦晚宴,所謂的‘身份’,就是這場晚宴的入場券。參加晚宴,可以獲得強大的力量,但也要承擔一定的任務。嗯……


    “你剛說的那位科學家,我可以理解,他有很偉大的使命。至於你,你是戲曲大師,使命可以是弘揚國粹,培養京劇接班人。


    “可我這身份能有什麽使命?我不過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民宿老板。”


    “你這個身份具體的使命會是什麽,我不知道。我連自己的使命都不是很清楚。畢竟目前為止,很多事情,也隻是我們的猜測。


    “但我想,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用處吧。這個世界由形形色色的人構成,所以國王也需要各種各樣的身份。”


    李融景道,“我聽說,上一次宴會中,有一個身份是【乞丐】。區區乞丐能承載什麽樣的天命?沒有人能猜到,這大概就叫天意難測。


    “總之,跟晚宴有關的‘身份信息’,會在副本中得到。發現自己沒有‘身份’的人,可能會選擇掠奪他人的‘身份’;發現自己‘身份’比較低階的,也可以掠奪他人‘身份’,以得到更高階的‘身份’。


    “至於什麽樣的‘身份’高階,什麽樣的‘身份’低階,沒有固定答案,要靠副本給出的信息來決定。也許乞丐的身份,比科學家還要高。這不能按普遍的眼光去判斷。我們還不知道國王的判定標準是什麽。”


    時蹤問他:“可如果我不想承受這樣的天命呢?”


    李融景的表情變得有些嚴肅。“你如果隻是誤入遊戲,沒有在現實獲得任何身份,倒也沒什麽,跟著遊戲混混獎勵就行了。但現在看來,民宿老板這個身份,就是晚宴的入場券。


    “這種情況下,你隻有擺脫身份,才能擺脫天命。可唯一擺脫身份的方法,是死在副本裏。這意味著你很快也會在現實世界死亡。”


    “所以……一旦有了身份,守不住,就隻有死。


    “時老板,不進則退,事到如今,你也隻能往前了。”


    見茶涼了,時蹤也沒有喝上一口,李融景叫來助理為他換了一盞茶,再問他:“不喜歡這種茶?”


    時蹤搖頭,端起茶抿了一口。“我嚐不出味道。沒差。”


    “通過這場遊戲,也許你有機會恢複味覺。這是一個可以給人帶來希望的遊戲。”


    李融景道,“我今天邀請你來一趟,其實是希望你能加入我們公會。拿到薑婉兒這個角色,你卻活了下來,足以說明你很有能力,至少很適合這個遊戲。我們需要你這樣的人。


    “我還要提醒你的是,我們公會喜歡探索遊戲本身,從係統那裏獲得無盡的收益,並與廣大玩家們共享。


    “可第五團不同,他們的行事風格就是掠奪。他們喜歡通過害人死在遊戲裏的方式,來將大量的‘身份’收入囊中。


    “為了獲取我的身份,他們應該很快就會對我下手了。至於你那邊,陳立失敗了,他們一定還會行動。所以,我們有共同的敵人。


    “時老板,這個遊戲的玩家數量也許超過你的想象。這樣一來,身份的競爭會很激烈。


    “除了陳立,要是其他人得知晚宴的身份之一是‘迷藏客棧老板’,也會對付你。所以你需要公會的幫助。


    “我的公會可以保護你,提供給你足夠多的信息,幫助你活下去。當然,你也靠你的本事迴饋公會,盡量幫我其他的成員平安渡過副本。


    “怎麽樣,可以接受嗎?”


    時蹤把杯子裏的茶緩緩喝完,再笑著問他:“先告訴我這麽多珍貴信息,再提要求。你就不擔心我不答應你?”


    “不擔心。這些信息,你總能知道,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何況我一直信奉一個原則,與人方便,就是與己方便。


    “就算你不加入我的公會,我告訴你這些消息,也不過是把一些經驗告訴一個新人玩家。如果你是個有心人,未來會因此幫助我也沒準。無論如何,我不是你的敵人。”


    聽到李融景這樣的迴答,時蹤笑了笑。“李先生是個君子。你這麽坦蕩,我還真不好意思小人。再問你一個問題?”


    “盡管問。”


    “如果一個玩家剝奪了另一個玩家的身份,有可能會失去原來的記憶嗎?”


    一個玩家在現實世界殺死另外一個有身份的玩家,並不會剝奪他的身份。


    這種剝奪隻能存在於遊戲世界。


    那麽剝奪完成後,如果一人徹底改變了身份,他的命運,連同記憶,是否也會重置?


    李融景顯然很敏銳。


    他立刻問:“你失憶了?


    “你懷疑,你之前有其他的身份,你把原來的迷藏客棧老板算計死了,才取而代之的?”


    時蹤不置可否。


    李融景卻是搖頭道:“應該不會,我從沒聽過有人會因此失憶。再說了,如果你能更換身份,一定玩過遊戲。那你不可能進入新人本《長命鎮》。”


    “最後一個問題。”


    時蹤看向他,“你知道陳立被關在哪間看守所,也知道他去客棧找過我……再加上,你們這種公會,應該不會隨意拉人。


    “所以……你應該對我做過背景調查。


    “李先生,你知道我的過去嗎?”


    李融景蹙眉看了他半晌,隨即搖頭。“不知道。時先生……我查不到你的任何消息。


    “你給我的感覺像是……八個月前,你忽然出現在了這個世界。


    “不過我們也隻能利用公會成員在現實世界的人脈做一些基礎調查。”


    時蹤瞳孔縮了一下,隨即看向李融景。“多謝李先生如實相告。加入公會的事情,讓我考慮兩天吧。兩天後我會給你答複。


    “對了,你的公會叫什麽名字?”


    “《定軍山》。這是我很喜歡的一出京劇曲目。”


    兩人交談結束,李融景讓助理幫時蹤叫了車,再周到地送他坐了上去。


    在時蹤不知道的地方,一個相機卻是“哢嚓”一聲響,將這一幕拍了下來。


    另一邊。梅竹公館。


    這是一間商務性質的會所,是足夠有錢有地位的人才能來的地方。


    也因此,當一個學生打扮,穿著白體恤,牛仔褲,還背著雙肩包的人出現時,顯得與周圍的一切有些格格不入。


    會所位於一所園林內,私密性非常好。


    路過崗亭,學生在保安的帶領下去到了接待處,見到了前台。


    穿著商務,化著精致妝容的前台工作人員見到他時,並沒有因為他的穿著露出任何異樣表情。


    她微笑著問:“請問找哪位?”


    學生開口,說了三個字:“長命鎮。”


    大概他的容貌過於出色,工作人員不免打量了他幾眼,這才點點頭。“明白。方便留一下姓名和電話嗎?”


    學生裝扮的人點了頭,開口道:“我叫賀真。”


    “好。請你稍等。”工作人員將賀真帶入免費供應咖啡和點心的休息區,離開了。


    半個小時後,工作人員折返,對賀真道:“馬上帶你去見老板。不過在此之前……方便把你的手機暫時交給我嗎?”


    賀真沒多問原因,很幹脆地交出了手機,之後便跟隨工作人員從後門離開,在道路曲折的園林裏繞來繞去,經過好幾處門禁,最後進入一個水榭。


    繞過一座金線縫製的白鳳展翅圖,賀真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入了座。


    “咖啡、紅茶,還是綠茶?”


    “礦泉水,謝謝。”


    “好。請稍等。”


    工作人員很快真的端了一杯礦泉水過來。水是高腳杯裝的,上麵還很做作地插了一片檸檬。


    這些人都是李二少的手下。


    看來他是個很講究、甚至有些龜毛的人。


    扮演李二少的玩家叫周律。


    周律其人,全國富豪榜排得上前十,本省富豪榜能排前三。


    含著金湯匙出生,他的投資眼光又極好,靠錢生錢,坐擁多家公司的股份,為自己打下了一大片江山。


    此刻,工作人員再道:“不好意思,請你稍等片刻,老板在開一個視頻會議,馬上就來。”


    賀真:“不著急。”


    賀真也真的不著急。


    他捧著礦泉水坐在窗戶邊,靜靜往外看。


    這裏的風景極好,窗外是一片偌大的人工湖,岸邊的地上埋了燈,暖黃色的光籠罩了湖邊,與天上水中的明月相映成彰。


    少年氣,與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氣定神閑,在他身上融合成了一股奇異的氣質。


    他的臉有一種很冷感的好看,像冷冰冰的雕塑。


    走進水榭的時候,扮演李二少的玩家周律正好看見了這樣的他。


    賀真年紀雖輕,眉宇間卻有股睥睨之色,像足了一個位高權重的人。


    他這神態跟那張年輕的臉實在反差太大,也就顯得有些別扭。


    不過這也隻是一刹那的感覺而已。


    多打量他幾眼,周律發現他的壓迫感全都消失了,似乎也僅僅是個看上去有點拽的年輕人而已,就跟酷拽的李四妹給人的感覺一樣。


    周律打量了賀真好幾眼,走上前道:“不好意思,來遲了。我在遊戲裏是李二少,你是……”


    賀真迴頭看他一眼,再繼續看向窗外。“你好,我叫賀真,扮演的是李招娣,或者說葉雲鋒。”


    聽到這個意料之中的答案,周律唿出一口氣,然後笑了笑。“我就猜應該是你。”


    跟著他看了一眼窗外,他隨口疑問:“在看什麽?我這湖搞得還不錯吧。我親自設計的。”


    “嗯。湖不錯。”


    賀真對著夜空淡淡道,“月色也不錯。”


    “月色?”


    穿著一身熨帖修身西服,眉眼剛毅,貴氣十足的周律,抬頭望向夜空,對著那輪明月,逼格十足地吟了一句詩:“明明如月,何時可掇?”


    聽見這句話,同樣望著明月的賀真瞳孔微微一縮,隨即收迴視線,看向周律。


    “除了我,還有其他人來嗎?”


    “扮演李大少的人來了,居然是個姑娘。她叫祝霜芸,是個檢察官。真是厲害。”


    周律道,“其他人倒是還沒來。不過還有兩天時間。再等等吧。三天後,你還來這裏,我們大家一起聚一聚,開個會,怎麽樣?”


    賀真倒是反問:“你需要三天時間。一方麵,你需要等其他玩家;另一方麵,你得把我們的背景調查清楚,對不對?”


    周律浸淫商場已久,聽慣了真假參半、滴水不漏的場麵話,習慣了曲意逢迎,或者被曲意逢迎。


    此時賀真冷不防來這麽一句直接的質問,倒叫老狐狸如他很是愣了一下。


    卻聽賀真再道:“沒關係。我不介意。這也是應該的。我們要組建公會,總不能找來曆不明的人,否則哪天被他害死都不知道。”


    真是好話歹話全都讓他一個人說完了。


    看他的樣子,應該還在讀大學。


    現在的大學生都這麽難搞?


    周律訕訕地摸了一下鼻子,“咳。行。那我們三天後見?話說迴來……也不知道那個薑婉兒會不會來。這一迴,我可是被你們倆玩得團團轉。你,我見到了。就是不知道她長什麽樣……


    “那麽漂亮的佳人,背後會是摳腳大漢麽?不能吧。我有預感,她會是個大美人。”


    部分男人的劣根性之一,喜歡聚在一起對女人的容貌身材評頭論足。


    周律在娛樂圈也有投資,品鑒美人這種事對他和他那幫狐朋狗友來說是家常便飯。


    在他看來,他和的賀真年齡、閱曆等等差距太大,實在沒有共同話題。他又不玩年輕人愛玩的遊戲,想要快速彼此間的拉近距離,就得靠這種話題了。


    哪知賀真不但不接茬,眉宇更顯冷冽,眼神甚至鋒利了很多,看得簡直讓人有點瘮得慌。


    周律幹脆閉了嘴。


    賀真站了起來。“我先走了。三天後,我會準時過來開會。”


    次日一早,賀真六點就起床坐上車,隨母親沈初夏去了新龍公墓。


    兩人到的時候並沒有看到什麽人。


    不是逢年過節的日子,倒也不稀奇。


    稀奇的是看到賀真和沈初夏的時候露出了明顯驚訝表情的工作人員。


    工作人員身邊跟著一個道士,那道士印堂極黑,一副神神叨叨的表情,連同公墓的工作人員看起來都像是被同化成了神棍。


    隻見他上前攔住賀真和沈初夏,並開口道:“建議你們這兩天不要來這裏。”


    “為什麽?”沈初夏問。


    她麵容冷峻,氣質高貴。墓地建在山上,且道路有些泥濘,可她踩著細細的高跟鞋踏過這裏,跟在平地上走沒有區別。


    感覺到了來人的不好惹,工作人員有些為難地說道:“最近好多來掃墓的人都向我們反饋遇到了鬼。一個兩個就算了,這麽多人都這麽說……咱們還是寧可信其有吧。為了你們的安全考慮,建議你們先迴去。這不,我找了道士來做法。等做完法你們再來。”


    “我根本不信這種事。你讓開!”


    沈初夏眉毛一擰,直接拉著賀真踏進了墓園的大門。


    工作人員也不便多勸。“要是被嚇出個好歹,出什麽意外,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管好你自己就行。”沈初夏不欲再理會他。


    然而就在沈初夏拖著賀真走出數步之後,忽然聽得那道士大喝一聲:“奇哉!怪哉!!!”


    天剛蒙蒙亮,霞光尚未照來,山間一片青灰色,且極為安靜,以至於道士用粗啞的聲音喊出的這幾個字顯得有些瘮人。


    “怎麽了?”很快,工作人員問他。


    道士當即道:“他他他、他一來,這裏立刻安靜了。”


    “安靜了?啥意思?”


    “沒有鬼了。它們全都躲起來了!它們全都怕他!”


    “鬼怕誰?你說的是……”


    工作人員話還沒問完,便見道士直直奔到了賀真麵前。


    他這動作逼得賀真和沈初夏不得不停下腳步。


    這方便了道士打量賀真。他緊緊盯著賀真,似乎不想放過他任何一絲表情。


    很快,道士瞪大了眼睛,似乎覺得看到了極不可思議的事情。


    “你你你……你不是一般人……你……我竟從你身上感覺到了……難道你……不對不對……哪個大羅神仙投胎為凡人了嗎?來渡劫的?來曆練的?


    “不不不,我不該問!!!不可說……不可說也!!!天機不可——”


    不知不覺間,似乎感覺到了賀真身上天生攜來的壓迫力,道士竟不知不覺直接跪在了地上。


    “你是哪兒來的瘋子?”


    沈初夏打斷了他接下來的話,又迴頭看向了工作人員,“他再對我兒子說奇奇怪怪的話,我一定會投訴你們!”


    言罷,沈初夏頭也不迴地拉著賀真往墓區深處走去。


    20分鍾後,天光破雲而出,一座座墓碑披上了一層橙色,顯得沒有那麽陰森可怖了。


    賀真隨母親來到了一座墓碑前停下了腳步。


    墓碑上放著一張年輕男子的照片,他長得很瘦削,麵容有些刻薄。


    此人正是賀真的父親賀為,可兩個人的長相並無多少相似之處。


    及至墓碑前,沈初夏拿出了一根藤條,居然猝不及防就朝賀真背上招唿了去。


    賀真倒像是習慣了,眉頭都沒皺一下,直接對著墓碑跪下了。


    “昨晚你去哪兒了?”


    沈初夏厲聲質問,“你昨晚應該把那篇論文交上去的。可我問了鞏老師,你根本沒有出現。你這是在做什麽?你對得起我對你的栽培嗎?對得起你爸的期許吧?我今天就在你爸墳前教育你!”


    賀真不答,沈初夏怒氣更甚。“你怎麽迴事?今天我們要迴本家,你拿什麽跟其他幾個孩子比?你告訴我,你拿什麽和他們爭?


    “我和你父親這麽努力為你創作一切學習條件,就是希望你能比過那幾個孩子!你昨天的表現也太讓人失望!”


    賀家是本地的大家族。


    現代社會已經不那麽講究宗親。很多人會以為這種帶有封建性質的家族已然沒落。但其實不然。


    宗親之間仍會彼此扶持,共享家族掌握的資源,以求富貴綿長,世代興亡。


    當然,家族內部的競爭也十分激烈。


    如今管理著賀家的人叫賀雲生。賀為是他的私生子。


    賀為的母親是一個名模,一直被賀雲生養在外麵的,靠著生了兒子,有了偶爾迴本家的權利。但也隻是“偶爾”而已,基本僅限於逢年過節的時候。


    “私生子”這個詞壓了賀為一輩子,他從沒在賀家抬起過頭,也始終沒有得來賀雲生的待見。


    他活得壓抑,自卑,始終帶有獲得賀雲生認可,甚至掌控整個賀家的執念。


    這份執念後來被他傳遞給了他的妻子沈初夏。


    賀為好不容易才有了進家族企業的機會,他沒有一天不想談下一樁大生意,以此獲得賀雲生的青睞。


    一日在應酬上喝了酒,賀為接到一個大客戶的電話,不管不顧就開了車過去幫忙,果然出了車禍。


    他死後,沈初夏痛不欲生了一陣子。


    之後她就把丈夫沒有完成的心願,寄托在了賀真身上,半步都不許他行差走錯。


    結結實實挨了母親三鞭子,賀真眉頭都沒皺一下。


    他規規矩矩朝父親的墓碑磕了個頭,便站了起來。


    在沈初夏還要開口教訓他的時候,他冷淡地將她的話打斷。“我知道你想要什麽。放心,賀家家主這個‘身份’,我會取得。”


    離開新龍公墓,賀真坐在了開往本家的車上。


    路上他的手機響了,那是班級群發來的通知——


    下周四上午,三號禮堂會舉辦期中的社團招新活動。


    他的目光一一滑過活動海報上的社團名單以及宣傳語。


    “圍棋社”:成為大國手?不是夢,一起來圍棋社吧!享受黑白廝殺的快樂!


    “魔術社”:來魔術社,你就會懂得魔術的奧秘。讓我們從魔術師三原則講起……


    “天文社”:帶上心愛的他/她,一起來看星星吧。


    ……


    “劇本殺社”:燃燒吧大腦!加入我們,享受角色扮演的樂趣,感受抽絲剝繭找到真相的快樂。


    p.s.還有神秘的美人老板可以調戲哦!


    賀真默默看著手機屏幕上的內容,車窗依稀映出他的側臉線條,似乎比平時還要冷硬鋒利一些。


    遊戲是周六進行的。周日那天,時蹤先後去見了陳立和李融景,左三丘留在民宿看店,也就隻能在周一再去梅竹公館。


    在公館見過周律,左三丘周二迴學校上了一天的課,又在周三一早趕來迷藏客棧。


    時蹤一邊坐在窗台前沒滋沒味地喝著咖啡,一邊看書。


    左三丘打掃完前台,跑來問他:“我今天要去梅竹公館開會,跟其他玩家正式見麵。你到底去不去?不去的話,我們幾個成立公會,就不帶你玩兒了哦。”


    時蹤翻開一頁書,頭也不抬地問:“把看到的情況跟我說說。”


    “那我可得好好說了。那個地方超級豪華!我跟劉姥姥進大觀園似的!”


    左三丘叼著吐司片坐在時蹤對麵,一邊比劃一邊道,“扮演李二少的叫周律,你百度就能看見他的大名。他好有錢啊!是個大總裁呢!有他支持這個公會,那我們豈不是很無敵?


    “你知道最絕的是什麽?是他肯放權。他說他在現實世界非常忙,對這遊戲的理解又很有限,所以他可以為公會提供資源和錢財。但他不一定親自管理公會。


    “按他的意思,公會會長,有能者居之。他很看好你和賀真。


    “所以,嘖嘖,你和賀真可以形成競爭關係。我還是很支持你當公會老大的。誰讓你是我老板呢……”


    時蹤翻書的動作一頓。“賀真?”


    “哦哦,就是扮演李四妹或者說葉雲鋒的那個。”左三丘道。


    時蹤繼續垂眸看書了。“你從周律那裏知道他是什麽人了嗎?”


    “知道一個大概。然後我去網上查了,那知道得就多了!”


    左三丘道,“賀真居然才18歲,還跟我一個學校。今年剛上大一,是計算機係的,倒成了吳鉤的直係學弟了。我在網上找到了他的照片,他好帥的。


    “他姓賀,就是本市大名鼎鼎的那個賀家。那可是豪門呢!不過啊,他父親是現任賀家家主的私生子,一輩子不受待見,死後連牌位都沒能進宗族祠堂。按我看,這賀真的日子很不好過。”


    見時蹤沒嫌自己話多打擾他看書,左三丘也就繼續把八卦說了下去。


    “網上那些報道也不知道真不真實啊,總之他們說,賀真他媽特別可怕,她以前是個演員,前途無量的那種。後來她抱著嫁入豪門的心嫁給了賀真父親,哪知他父親根本沒被家族承認!


    “事業中止,豪門夢碎,所以啊,她心理扭曲,把入豪門的心全都寄托在了兒子身上。


    “傳統的家族企業管理模式很難適應時代的發展,賀家家主、也就是賀真的爺爺也在大刀闊斧地搞改革。他不再依賴什麽長房長孫的傳統,放言有能力地都有機會接任家主之位。


    “所以賀真母親各種逼他,手段極其可怕,她簡直病嬌偏執了。


    “這麽想,賀真還挺可憐的。他不但要接受賀家人的冷嘲熱諷和暗中的迫害,還要被自己的母親折磨……也怪不得,遊戲裏他表現得挺早熟的。


    “我18歲的時候,除了知道要好好學習外,也就知道打打遊戲了。話說迴來……”


    左三丘看向時蹤,好奇地問:“如果你是賀真,生活在那種可怕的家庭裏,你會怎麽做啊?”


    時蹤打了個嗬欠,懶洋洋道:“簡單。把欺負我的人都殺了。”


    左三丘:“…………”


    時蹤的話,他實在分不清哪句真哪句假。


    果然,下一刻時蹤淡淡道:“開玩笑的。殺人犯法。”


    左三丘:“難為你還知道啊。”


    時蹤無謂地把書翻到下一頁。“如果是我,我不會按母親的要求行事,也不會願意待在那種家庭。擔那麽大的責任做什麽?做人,無牽無掛才自在。這樣你想做什麽就可以做什麽。”


    “說得容易啊。但世事哪有那麽輕鬆?”


    左三丘想到什麽,又問,“對了,你失憶了,但你家人沒失憶吧。為什麽沒有人來找你?”


    為什麽沒有家人來找過自己。


    時蹤早就想過這個問題。


    後來做了那些夢,他就不免想,也許他曾經真的是一個壞人,是家人眼裏冷血的、沒有感情的怪物。


    他們怕他,所以不會來找他。


    於是時蹤用無謂的語氣道:“誰知道呢。也許他們都死了。”


    左三丘:“…………”


    空氣沉默了下來。


    左三丘的臉色有點別扭。


    時蹤倒是因為左三丘變得安靜,而更加怡然自得地看起了書來。


    隻不過左三丘的安靜並沒有維持太久。


    很快他就拿著手機“臥槽”了一聲。


    “別一驚一乍的。做人要沉穩點。”


    時蹤頭也不抬,“又怎麽了?”


    左三丘眨了好幾下,看向時蹤:“我告訴你之前,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時蹤瞥他一眼。


    左三丘趕緊道:“他們還都隻是孩子。放過他們吧!”


    時蹤:“?”


    左三丘咽了一口唾沫,道:“我們學校期初期中各有一次大型的社團招新活動。


    “為了招新,吳鉤他們……把你的照片發出去了。他們是把你當活招牌呢……那個……


    “我知道他們做得不合適,但、但是……他們真的隻是孩子啊!”


    時蹤麵無表情地重新低頭看書了。


    “既然已經發出去讓別人看到了,那就算了。”


    臥槽?他真這麽好說話?


    左三丘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


    恍然間,他感覺時蹤又變成從那個溫柔和善春風化雨的老板,遊戲裏那個玩弄npc和所有隊友的他倒像是成了自己做的一場夢。


    左三丘沒繼續這個話題,而是把他在梅竹公館和周律談話的內容告訴了時蹤。


    梅竹公館的主人周律打算把公會命名為“長生”。


    按他的意思,作為公會的元老,他們是因為《長命鎮》相遇的,取這個名字,既有紀念意義,又能討個好彩頭。


    時蹤其實挺不以為然。


    畢竟長命鎮的人都被薑婉兒詛咒成了短命鬼,不僅如此,最後還全都葬生了火海中。


    但他沒打斷左三丘,而是繼續聽他說了下去。


    目前除了時蹤,以及扮演王誌恩的玩家,其餘人都去了梅竹公館。


    其中扮演李大少的是個姑娘,叫祝霜芸,職業是檢察官。她長得英姿颯爽,很有氣質。


    按周律的說法,他祝霜芸、賀真在進遊戲的時候,也都看到了白光。


    不過當時他們都在獨處,應該並不存在被其他什麽人拉入遊戲的可能。


    左三丘還算機靈,向周律介紹自己的時候,沒提陳立的事兒,而是模仿起大家的說辭,隻說自己獨處時看到白光,繼而進入遊戲。


    “話說迴來——”


    左三丘看向時蹤,“那個叫陳立的警察是……”


    左三丘的話無疑進一步印證了時蹤之前的猜測。


    他對左三丘簡單解釋了一下,再道:“所以,現在看來,我是被陳立拉進遊戲的。你是被係統主動選中的。”


    左三丘畢竟還隻是個19歲的年輕人,聽完這話,中二魂頓時不可遏製地在他的胸口燃燒起來。


    “所以……我是被選中的人?


    “那你說,係統到底是什麽?外星人?神仙?他們設計這種遊戲是為了什麽呢?


    “他們想考驗我們?如果我們通過了,是不是也能成為神一類的……嘶……


    “該不會我們就是拯救世界的人吧?”


    時蹤瞥他一眼。“為什麽一定是神呢?萬一是魔鬼設計的遊戲呢?”


    左三丘:“啊這……”


    撓了撓頭,左三丘輕咳一聲。“算了。不管了。走下去再看吧。


    “對了,我等會兒就要去梅竹公館和大家開會了。就要真正見到祝霜芸和賀真了,我還挺期待的!尤其是賀真。我實在想和他好好聊聊。


    “老板,你不去嗎?真的不來?單打獨鬥很累的哦。”


    “單打獨鬥什麽?”


    時蹤似笑非笑道,“你不是公會一員麽?有什麽信息,你可以告訴我。”


    左三丘很認真地迴絕了他。“啊?你該不會讓我當二五仔吧?那可不行,我還是很有原則的。


    “如果你不是我們的一員,我一定會對你保守秘密的。你是我老板也不行。”


    時蹤再瞥他一眼,不再說話。


    左三丘幹笑了幾聲,幹活去了。


    架不住他喜歡一邊幹活一邊叨叨——


    “對了,假花我已經看好了。鮮花的預訂,我就先停了喲。”


    “還有,我和廚師聊過了,這個采購方麵,我們打算換個供應商,之前那個有點坑……”


    坐在窗邊的時蹤打了個嗬欠,繼續看書。“這些事情交給你做主,不用請示我。閉嘴,保持安靜。


    “不是我……


    “行吧,我知道了,我安靜。”


    十分鍾後。


    隻聽“噠噠噠”的腳步聲再度響起。


    那是左三丘又跑了過來。


    時蹤眉頭皺起來,眼裏明顯有了不耐煩。


    隻聽左三丘道:“我不叨叨民宿的管理問題了。我是有個正經事兒跟你講。你看微博熱搜。現在還在第七名,不過熱度還在往上爬。”


    “這跟我有什麽關係?”


    “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那個人是你吧?!”


    左三丘遞上手機,時蹤接過看了起來。


    他發現自己和李融景居然被拍了。


    那是李融景送他上車的場景。


    開局一張圖,過程全靠編。


    各種娛樂八卦營銷號對此取的新聞標題五花八門——


    《大師李融景果然性別男取向男,竟深夜幽會長發西裝美男》


    《李融景演出結束後謝絕所有粉絲入後台鮮花為哪般?為俊美俏情郎!!》


    《驚!深夜街頭竟出現燃情一幕,京劇大師親自送愛人上車,一步三迴頭,眉眼含濃情》


    ……


    營銷號們發的照片還真挺有意境——


    李融景正站在車門外,低下頭對車內的人說著什麽。


    坐在車內副駕駛座上的正是時蹤,似乎是為了聽清李融景的話,他特意探出了半張臉。


    路燈在夜色中勾勒出朦朧且曖昧的氣氛。


    兩人一個車內一個車外,對視那一眼更有股說不清道不明、欲說還羞的意味。


    李融景站在路燈下,一張臉生得風情萬種,風華絕代。


    時蹤的臉則藏在光影裏,讓人看得沒有那麽分明,不過暴露在鏡頭下的側臉極為幹淨好看,像造物主拿著最鋒利的刀,在天時地利人和之際,在雕像上專注鑿出來的那一道最好看的線條。


    車裏的人顯得那樣神秘而富有魅力。


    那不經意從他肩膀上垂下來、落在車外的一截長發,也讓人不由感歎,原來男人留長發也可以這麽好看,且居然絲毫不顯女氣。


    針對他的身份,網上有了鋪天蓋地的討論與猜測。


    “臥槽這人是誰?好帥好帥好帥!”


    “我就說了我們景景一定是受!長發大美人攻我可以我可以我非常可以!!!”


    ……


    “誒等等,這個人好像很眼熟。”


    “對了對了,我知道他,之前他也火過一陣子!是在那個宣傳視頻裏!”


    “啊啊啊我想起來了,他是錦寧市黃霞古鎮迷藏客棧的老板!”


    ……


    時蹤把手機還給左三丘。“關門,暫時歇業,把牌子掛出去。”


    “誒?誒!好,我明白了!”左三丘趕緊去了。


    在他沒看見的背後,時蹤眼裏卻是滑過一抹厲色。


    這照片是誰拍的?會是李融景自導自演嗎?


    李融景是定軍山公會的會長,也是一名遊戲玩家,這件事知道的人多嗎?


    他敢在完全不了解我的基礎上,直接表露身份……也許這就是他的行事風格,他需要靠他京劇大師的名氣來吸納公會成員。


    這種情況下,應該有很多玩家都知道李融景這個京劇演員的另一重身份。


    那麽他們看到這張照片會怎麽想?


    陳立找上我,是為了掠奪時蹤的身份。


    這件事,也許有不少玩家都知道了。


    現在他們看到了我和李融景的照片……


    無論我有沒有答應李融景加入他的公會,他們都會認為,我已經屬於定軍山。


    如果照片真是李融景自導自演。


    看來他就並不像先前表現得那麽坦誠。


    過了一會兒,左三丘走到時蹤麵前。


    “歇業的牌子已經掛出去了。但是萬一還是有人想硬闖怎麽辦?


    “肯定有好多人過來的,他們會拍你正臉,或許還想采訪你。那幹脆……幹脆梅竹公館那裏我先不去了。


    “我覺得我留下幫你比較好。”


    時蹤放下書,像是做出了某種決定。


    然後他饒有興味地看向左三丘。“不。你要去參會。並且你要幫我轉告周律三件事。第一,我會加入長生公會。


    “第二,我暫時不會正式與他們見麵,也不參與你們的任何會議,他們也不需要知道我在現實世界的身份。但重大事項需要支會我,我要有決策權。


    “第三,長生公會目前階段需要低調行事,不能讓任何人發現它的存在。


    “關於遊戲裏的國王,最後的晚宴,以及騎士徽章,身份等等,我手握重要的信息。


    “周律要答應我的要求,我才會把這些信息分享給其餘公會成員。”


    “行。我知道了。”


    左三丘在腦中複述了一遍時蹤的要求,確認自己背下來後問他,“但是,為什麽呢?我配知道嗎?”


    時蹤道:“因為我要去一個大公會做臥底。在此之前,我們長生公會需要低調。”


    左三丘愣了。“……啊,啊?哦。哦……好,我知道了……


    “二五仔老板,你加油。


    “我會為你保密的!”


    時蹤:“…………”


    周四上午。錦華大學。


    體育樓二樓大廳正在舉行學期其中的社團招新活動。


    每家社團都擺了個攤位,擺著宣傳冊、小禮品等等。


    招新活動在每個學期的期初、期中各有一次,機會有限,每家社團都使出了渾身解數。


    賀真走進大廳不久,正撞見一位容貌極美的姑娘被不同社團的人團團圍住。


    “學妹,有沒有興趣來我們數學社?數學其實很浪漫噠……”


    “學妹學妹,別理他們,他們社全是男的,你去了就是羊入虎口!而且理科男多沒意思?來我們天文社,我們帶你看星星呀!”


    “千萬不要相信男人帶你看星星的說辭。學妹,來劇本殺社團,我們教你推理能力,我們教你辨別渣男!我們活動多多福利多多!”


    喊出這話的正是吳鉤。


    “學妹,來,看!”


    吳鉤一邊推開人群,一邊把一張巨大海報推到學妹麵前。“帥吧!好看吧!隻要你加入我們社團,周六就能跟我們去迷藏客棧見到他!”


    一張成人高的易拉寶海報靜靜立著,仿佛海報上的人真的站在這裏當活招牌似的。


    上麵的男人長發披肩,眉宇間卻絲毫沒有女氣。


    他五官精致,一雙眼睛尤為好看。麵部輪廓冷峻鋒利,但他的眼神是溫和的,就好像正溫柔地迴看每一個看向他的人。


    這人長得這樣好看,又有著這樣溫柔認真的眼神。總是不免讓人誤會他的眼神很深情。


    可也許他看螞蟻的眼神也是這樣的。


    賀真駐足,隔著人群與喧鬧,與海報上的男人對視片刻,再走至劇本殺社團的攤位前,問吳鉤:“怎麽加入?”


    吳鉤迅速遞給他一張試卷。“這上麵有些推理題,50分以上就能進!我們還有小禮品給你!”


    30分鍾後,吳鉤非常驚訝地看向賀真。


    ——這人什麽情況?居然得了100分???


    這他可從沒見過。


    吳鉤立刻不去管那名漂亮學妹了,趕緊勸賀真:“學弟,確定加入我們吧?一定要來!這周六我們就有一場活動!”


    賀真隻是瞧向那張海報。“照片上的是迷藏客棧的老板?在你看來,他人怎麽樣?”


    想到時蹤,吳鉤幾乎露出了星星眼。“老板人巨好巨溫柔巨善良,從來不嫌我們吵,也不嫌我們影響到了民宿的生意!我從沒見過他那麽好的人!”


    賀真側過頭來打量吳鉤。“他對你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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