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石僵硬在原地。


    他看著樓梯下的南岸和麵前的時幸, 神色慌亂異常。


    他咬了咬牙,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來。


    “時隊長,你說什麽呢,我怎麽聽不懂啊?”


    他一邊說一邊悄悄往樓梯下走了一步。


    還沒等蒙石借著編出什麽瞎話混淆視聽, 便聽時幸聲音微冷地直接開口:“站住。”


    蒙石動作瞬間頓住, 一動也不敢動。


    樓梯下方, 南岸的聲音一改往日的溫和,滿是疑惑和痛楚:“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蒙石?”


    南岸低聲開口:“你要上場小笙也讓你上了,甚至一開始一直都是為了你自己的利益著想, 試圖保護你”


    南岸看著樓梯上的蒙石手指攥拳, 聲音也越發激動:“為什麽你還能對他下死手,要讓他藥物過量心髒病發呢?”


    “我沒想讓他心髒病發!”蒙石忽然大叫一聲。


    他倏然低頭望著南岸, 又迅速轉過頭, 望向時幸。


    “我沒想要俞笙的命。”


    蒙石的聲音逐漸低弱下來。


    “我一開始隻是想讓俞笙多吐幾天, 讓我有機會上場”


    ·


    蒙石第一天便無意間撞到了俞笙嘔吐的樣子。


    他開始也沒有在意, 直到第二天聽言珂說俞笙可能有點水土不服,之後的訓練恐怕會很難受,才逐漸起了心思。


    他本來準備找隊醫開一點類似瀉藥的東西,在俞笙比賽前兩天讓他偷偷吃下去。


    不致命, 對身體沒有太大的影響,但卻能讓俞笙難受很久。


    ——隻是有點太過明顯, 容易被發現。


    蒙石原本狠狠心都準備用瀉藥下手了, 忽然聽到隊醫跟時幸說,那個緩解心髒不適的藥, 對胃腸道刺激很大, 俞笙如果這兩天嘔吐的情況加重, 屬於正常現象。


    一句“正常”,瞬間讓蒙石有了一個辦法。


    他假裝自己也晚上心悸睡不好,讓隊醫給他開了一板藥,開始每天往俞笙的水杯裏放一點研磨成粉的藥片末。


    劑量不多,不仔細喝壓根嚐不出來,但卻足以讓俞笙脆弱的胃脘越來越嚴重,甚至到了有點條件發射性厭食的地步。


    蒙石看著俞笙日漸蒼白的臉色,心中竊喜。


    打日本戰隊的那天,蒙石本來沒準備給俞笙下那麽多藥的。


    他常規往俞笙水裏融了一點藥粉,想著等一會兒俞笙難受嘔吐自己好去跟南岸請求替補輪換,沒想到俞笙給一口拒絕了。


    蒙石有點生氣,他憤怒間忍不住又往俞笙水裏加了點藥。


    ——李好確實天天叮囑中國隊隊員不要喝外麵別人給的水,但千防萬防,家賊難防。


    蒙石原本想著,俞笙原本隻是吃了一顆緩解心悸的藥片也沒什麽太大問題,但他沒有想到的是,隊醫後來又給俞笙服用了一種。


    蒙石慌了。


    他阻攔未果,看著俞笙心髒承受不住,在走廊裏猝然發病,那一瞬間腦海裏滿是空白。


    ·


    時間迴到現在。


    醫院走廊裏,有風唿嘯著從窗外刮過,帶著樓梯間的燈輕微的搖晃,恍若膽怯的藏匿。


    蒙石口中已經換了一種語氣。


    “我真的隻是一時之間鬼迷心竅,南岸教練,”蒙石抱著手中的水杯,語氣間逐漸帶上了些許哽咽,“您也知道今天下午我有多愧疚和擔心,我不是故意的南岸教練,我”


    “你閉嘴。”南岸突然開口。


    他難得聲音憤怒地打斷別人說話,滿臉都是難以言喻的憤怒。


    “你不是對傷害到小笙感到愧疚,你是因為擔心小笙真的沒撐過來,警察追查事實真相把你揪出來所以擔憂。”


    蒙石愣了愣。


    他今天下午迴到基地時,確實懊惱又恐慌,坐立不安一整個下午,直到時幸那邊傳來消息,俞笙病情嚴重,可能要缺席接下來的比賽。


    蒙石原本帶著些許愧疚的心理,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南岸看著蒙石青一陣紅一陣的臉,仿佛知道他在想什麽,深吸一口氣:“你聽到消息的那一刻心裏應該想的是,小笙出事,你作為唯一ad替補,就可以順理成章成為首發了。”


    他的目光慢慢落到蒙石懷裏緊緊抱著的那個水杯上麵。


    “你不能讓自己被警察發現,所以你來找小笙的水杯,試圖銷毀證據。”


    他看著蒙石垂下眼不再說話,微微咬牙:“我說的對不對,蒙石?”


    蒙石這迴沉默了許久,忽然忍不住輕聲笑了起來。


    “有什麽不對的,難道我不應該這麽做嗎?”


    南岸皺眉,他看著蒙石滿臉陰翳地望向自己。


    “俞笙現在的身體狀況已經擺在了那裏,沒有辦法改變了。”


    “他心髒受損嚴重,之後的比賽全部都參加不了,你們需要替補來補上他的位置。”


    蒙石譏笑一聲:“我作為唯一ad替補,你們不可能真的像警察告發我,我被開除,那你們就是把中國隊逼上絕路。”


    “就算為了大局考慮,你們也會保下我的。”


    但蒙石話音剛落,便忽然聽到時幸聲音平靜地開口:“不會。”


    他盯著蒙石,聲音微沉:“俞笙會繼續上場。”


    蒙石轉過身,衝著時幸嘲諷般地勾了勾唇:“這個時候嘴硬可沒有用,時隊長,心髒病嚴重起來走兩步路都要喘,你總不能這樣還”


    “俞笙會繼續上場。”時幸徑直打斷蒙石的話。


    他一字一頓地開口:“俞笙病危的消息是我故意讓南岸放出來騙你。俞笙的心髒隻是有輕微的損傷,等情況穩定幾天,就可以出院了。”


    蒙石猛得抬起頭。


    他聲音不可置信:“你說什麽?!”


    他忽然想到,似乎從始至終,確實都是南岸單方麵把這些消息透露給自己,引著自己一步步走進深淵。


    蒙石眼中蹦出些許紅血絲,他聲音憤怒:“你騙人,你故意陷害我”


    時幸看著蒙石,語氣間沒有一絲溫度:“不過你放心,我們不會開除你。”


    “我已經報警,你會被以殺人未遂的罪名,直接被收進監獄。”


    蒙石猛得後退一步。


    他後背重重地撞到牆上,他卻恍若未聞般,神情間滿是崩潰和恐懼。


    “不可能,我不會進監獄,你們不敢”


    樓下有紅藍交替的燈光閃過,埋伏在周圍的警車正由遠而近駛入。


    蒙石整個人都在瀕臨崩潰的邊緣。


    “你們不能報警,我不能進監獄”


    他低頭看著手中被自己攥得極緊的水杯,忽然想到了什麽,瞬間仿佛抓到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你們沒有證據!唯一能證明我下藥的東西在我自己手裏,你們要是敢報警,我現在就把他從窗口扔出去!”


    蒙石倏然衝到窗口。


    他打開窗戶,劇烈的冷風瞬間吹了進來,晃得他一個踉蹌。


    他抬頭有些倉皇地望向時幸,卻發現時幸神情間沒有一絲慌張。


    他甚至上前一步,拉近了和蒙石的距離。


    蒙石心中逐漸出現了些許不詳的預感。


    他尖聲叫了起來,再次往窗口那邊靠了靠:“你別過來,你再過來我真的扔出去了——”


    “你扔吧。”時幸忽然低聲開口。


    他盯著蒙石,眼眸中閃著意味不明的光芒:“不過我提醒你,扔之前看一看,你拿的到底是誰的水杯。”


    蒙石怔了怔。


    他倏然收迴手,將水杯轉到貼有姓名欄的位置,瞬間瞪大了眼。


    “隊醫早就跟我說了你開藥的事情,我們猜到你會迴來偷俞笙的水杯,所以提前用我的掉包了。”


    時幸語氣間沒什麽情緒:“現在俞笙的水杯已經送去檢驗,在裏麵檢測出了藥物殘留,以及你的指紋。”


    “別天真了,蒙石,就算沒有這個水瓶,監控、指紋,還有很多種方法可以證明你的罪證。”


    時幸似乎慢慢勾了勾唇:“從你找隊醫開藥的那一刻,結局就已經不可扭轉了。”


    手中的水瓶“啪嗒”一聲掉到地上,蒙石的神情終於完全慌了。


    窗戶外響起陣陣的警笛聲,有無數急促的腳步聲從樓梯間傳來。


    “不行,你們不能抓我,我不能進監獄”


    蒙石想要逃出去。


    但時幸和南岸一上一下攔住了他所有的去路,樓裏的警察也在逐漸逼近。


    蒙石慌不擇路,突然間想到了什麽事情。


    “俞笙!我去跟俞笙道歉,如果他能原諒我,我就不用去監獄”


    他神情間閃過一抹癲狂,嘴中絮絮叨叨地喃喃著“俞笙”兩個字,便硬要往上闖。


    樓道裏的燈光隨著窗外的大風不停閃爍,蒙石慌不擇路間,沒有注意到自己腳下一腳踩空。


    “啊——”


    蒙石重心瞬間不穩,他身子一歪驟然滾下樓梯,在一陣劇痛中無意識地伸手去抓旁邊的欄杆,卻在慌亂間將自己的手腕卡了進去。


    “砰”的一聲撞擊的悶響,緊接著是一聲輕卻清晰的“哢嚓”聲。


    “啊——”


    蒙石驟然發出一陣慘叫。


    “我的手,我的手——”


    他滾落的姿勢硬生生被止住,上半身隨著手臂前伸卡在樓梯上方,下半身因為慣性又往下滾了幾個台階,整個人以一種吊住的姿勢,古怪地橫躺在了樓梯間內。


    而所有人都清晰地看到,他卡在欄杆間的手腕以一種扭曲的姿勢從中垂了下來。


    ——蒙石的手廢了。


    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再打職業了。


    旁邊的警察一擁而上,將蒙石的手反剪在身後,不顧他的慘叫,毫不留情地給他帶上了手銬。


    視線模糊間,蒙石隱隱約約看到,南岸似乎從他身旁走過。


    蒙石猝然掙紮著開口:“南岸教練,教練,你救救我!”


    南岸無聲地轉過頭。


    蒙石語無倫次:“我是俞笙唯一的替補,他的身體情況不可能允許他馬上就上場,你們需要我來補ad的位置”


    南岸忽然開口:“不需要。”


    他盯著蒙石,語氣平緩:“你忘了嗎,sun也曾經的打的是ad位,還是小笙親自帶出來的。”


    蒙石身子狠狠一抖。


    南岸抬起頭,在蒙石不可置信的神情間,不緊不慢地放上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就算你什麽都沒幹,我考慮的第一人選,也會是sun。”


    蒙石整個人都崩潰了。


    “為什麽,你為什麽要這樣,你現在跟我說這些”


    南岸輕聲笑了起來。


    他聽著南岸如往常般溫聲開口:“你從一開始就不應該傷害小笙。”


    蒙石心中後知後覺地感到一絲恐懼。


    他看著南岸目光落到自己扭曲的腕骨處,語氣溫和。


    “再見吧,廢人。”


    ·


    第二天早晨,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


    cot聯盟當天深夜迅速發出公告,對蒙石的所作所為予以開除及報警的處理,追究一切法律責任。


    而粉絲憤怒之餘,更關心的則是俞笙的身體。


    【嗚嗚嗚我說怎麽第四場要下echo呢,原來都已經不舒服成這樣了嗎!】


    【蒙石sb,嚴查他怎麽進亞運會大名單的,我沒開玩笑,肯定有問題!】


    【對,沒能力還就知道陷害別人,cot聯盟你們內部也不幹淨,能不能對真正努力的選手好一點!】


    【我又想到了之前那個苟築了,蒙石既然還能出來蹦躂,會不會和他有關?】


    【@ov戰隊官方,出來!別裝死,你們的選手出這麽大問題,你們老板是不是賄賂錢了?】


    【嗚嗚嗚echo現在的具體情況到底怎麽樣啊,有沒有內部人士透露一下,我真的好擔心】


    【不是內部人士,但學醫的告訴你,心肌損傷是不可逆的,echo這種就算搶救再及時,但心髒的損傷是永久的,具體表現可能有:胸悶氣促,常年心悸】


    【@tp戰隊官方,李媽媽能不能出來說一下啊,我好害怕啊啊啊。】


    李好確實沒有辦法迴答。


    因為時幸自昨天之後,再一次拒絕所有人的探視。


    俞笙對於這一切都並不知情。


    醫生說按照俞笙的身體情況,大概第三天才能完全蘇醒。


    但沒想到第二天下午,俞笙便掙紮著從一片昏沉間醒了過來。


    他手腳還是有些發麻,臉上的氧氣麵罩隨著唿吸慢慢浮現出一片白霧,又悄然散去。


    俞笙渾渾噩噩地躺著幾乎又要迷糊過去,他緩了許久才勉強將渙散的意識重新聚攏。


    有一雙手輕輕扶住了他的後腦。


    時幸安撫般地慢慢揉按著俞笙的後脖頸,等著醫生給俞笙做完檢查,在醫生的允許下將床頭搖高,按照俞笙的示意將唿吸麵罩一點點摘下。


    “怎麽了?”時幸望著麵前神情蒼白的人,低聲開口。


    俞笙唿吸還有些急促。


    他看著時幸想要將氧氣麵罩幫他再次戴上,微偏過頭,嘴唇輕輕嗡動了一下。


    時幸以為他要說什麽,會意地俯下身。


    然後他便感覺,俞笙忽然極輕地在他側臉間落下一個吻。


    時幸動作一頓,神情意味不明地轉過頭。


    他看著麵前的人微微舒了一口氣,用氣音有些疲憊地緩緩開口:“你臉色太難看了。”


    時幸盯了俞笙半晌,沒有說什麽,緊繃的心神卻到底一鬆。


    他看著俞笙到底體力還是不濟,不過這一會兒,眼皮便又無意識地垂了下去。


    但卻掙紮著不肯睡去,眼睫顫動,似乎在執拗地等著時幸一個答案。


    時幸恍惚間明白俞笙為什麽會提前醒來了。


    他眼中劃過一絲無奈而清淺的笑意,伸手輕輕揉了揉俞笙的脖頸,低聲開口:“嗯,我不擔心。”


    “睡吧。”


    幾乎是話音剛落,麵前疲憊的人便無聲地吐出一口氣,脖頸一歪,瞬間昏睡了過去。


    等他再次完全清醒,已經是第三天的下午了。


    時幸終於在兩天後放開了探視要求,言珂來病房絮絮叨叨了一圈,微醺咬牙切齒地要去揍人,最後一個進來的,則是sun。


    俞笙半靠在床頭,看著麵前雙眼微紅的人,輕輕歎了一口氣,放下手中的平板,衝著sun招了招手。


    “過來。”


    sun依言走過去,他似乎剛才哭過,整個人站在俞笙麵前還沒說話,便先控製不住地抽噎了一下。


    俞笙被sun的反應給逗樂了。


    “哭什麽,我這不是沒事嗎?”


    “隊長你這還叫沒事!”sun說著說著聲音中又帶上了哭腔,“你那天發病我都嚇懵了,你現在心髒還疼嗎,會不會很難受”


    心髒的負荷加重,俞笙確實唿吸間還有些憋悶。


    但他向來難受習慣了,衝著sun微微搖了搖頭,勾了一下唇:“沒有難受,你別擔心。”


    他眼珠轉了轉,似笑非笑地開口:“我後天就可以出院了,真的沒什麽問題。”


    旁邊“監工”的時幸聞聲看了俞笙一眼,俞笙側過頭,衝著時幸狡黠地彎了彎眼。


    時幸頓了頓。


    他想到昨天俞笙落在自己臉頰間的輕吻,決定這次暫且先不揭穿麵前試圖提前出院的人。


    ——等sun走之後再和他算賬。


    但收受賄賂的人網開一麵,毫無利益瓜葛的sun卻並不會這麽做。


    sun愣了一下,語氣狐疑:“後天就可以出院了嗎?”


    他很明顯懷疑是俞笙為了不在醫院待著特意拿自己當擋箭牌,神情疑惑:“醫生已經同意了嗎?時隊長也知道這件事?”


    俞笙沒有任何心理負擔地點了點頭:“都知道,同意了。”


    醫生昨天查房的時候說他基本心髒的問題都已經穩定了,剩下的就主要是靜養,可以選擇再留院觀察一段時間,也可以選擇出院迴家休息。


    ——所以現在俞笙出院的唯一阻力,就是堅持要他住院觀察的時幸了。


    俞笙頓了頓,終於暴露出自己拿sun當擋箭牌的真麵目:“一會兒你幫我去跟醫生說一聲,就說咱們後天有比賽,他肯定就會告訴你我能出院了。”


    sun對於俞笙的話依舊不太相信,但又苦於沒有證據,他再次抽噎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什麽,迅速抬起頭。


    “那隊長沒事,後天的比賽是不是就可以繼續上場了?”


    俞笙原本平靜的神情微微一頓。


    他看著麵前sun希冀的眼神,無聲地張了張口,神□□言又止。


    俞笙不得已再次轉向時幸,但已經被收買過一次的人堅決地垂下眼,不去管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人。


    俞笙有些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應該不行。”


    sun的神情瞬間垮了下來。


    “那隊長肯定也不能出院。”


    sun抱起雙臂,毫不留情地揭穿了俞笙的真麵目:“隊長身體還沒好,出院不適合休息,還是在醫院多調養一段時間”


    但他話還沒說完,忽然看到麵前的人眨了眨眼,驀然笑開。


    “雖然我不能上場,但是你要代替我上場啊。”


    sun倏然怔住,他神情瞬間慌了:“什麽”


    俞笙笑眯眯地開口,循循善誘:“你肯定希望我能出院,在比賽時幫忙指導你一下吧?”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往評論區丟一隻護狐狸的南岸哥嘿嘿~


    晚上加更,啾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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