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景瀾確實承諾要給我好處,他的目的是想讓我幫他盡快走完貸款審批。”汪順坐得老老實實,一向梳得一絲不苟的頭發垂在腦門上。


    陸景瀾承諾要給的房子還沒落戶,他其實還沒能撈到好處。


    “你知道這份合同的簽章是偽造的嗎?”


    “我不知情,因為是陸景瀾和陸柏言兩位陸總跟我談的,他倆都是大人物,還不能代表什麽嗎?”


    “你知道紅山資本嗎?”


    “知道,這是鼎茂建築的大股東,我們在走審批的時候做過盡職調查了。”


    ……


    被仔仔細細盤問了一大圈,汪順答得滴水不漏,又時不時表現出緊張和沮喪。


    鼎茂建築明麵上確實有營業能力,他在貸款審批的程序上並未造假。


    汪順錄完了口供,表明自己對簽章造假和貸款的真實流向不知情,順利把自己摘了出來,還把火燒到了陸景瀾身上。


    紅山資本的法定代表人雖然不姓陸,但經過幾天的努力,經偵科的警員終於查到了陸景瀾和紅山資本私下裏的資金往來。


    很多人都喜歡用家族中最不起眼的女性作為法人代表,容易拿捏,又不需要承擔法律責任。


    證據確鑿,陸景瀾很快也被拘留了。


    汪順眯起眼睛避了避刺眼的陽光,緩緩唿出一口氣。


    萬幸不需要提交錄音,這件事他和晏泊如討論過,做了安排,意外的是,陸嘯行也在這裏頭出了不少力。


    還是有點疑惑的,不知道為什麽陸總還挺執著於讓他不要坐牢。


    難道是愛屋及烏?


    風一吹,汪順打了個冷顫,趕忙坐進了車裏。


    不苟言笑的保鏢還是跟了上來,在陸嘯行的堅持之下。


    聽說是退伍軍人,叫唐穹,虎頭虎腦的,胳膊粗得好像能夾死一頭牛,坐在一旁,占了好大的位置。


    晏泊如偏頭看著窗外,靜靜思索著什麽。


    今天去通州區有個活動,那地方不算繁華,距離濱海養殖場還挺近的。


    陸嘯行並不知道他每天在忙些什麽,自然也不清楚這些亂七八糟的行程是否必要。


    早上很是猶豫了片刻,陸總才叮囑了兩句,“不舒服的話,還是要多休息。”


    大約是覺得不應該幹預他的工作,到底沒直言不許他出門。


    半個月之前,晏泊如的微博就活躍了起來,明明不算個明星,以前也是低調又高冷,現在卻常常提前公布行程。


    前天晚上,晏老師還發了條微博,展示了自己的體溫計,表明自己最近身體不好。


    “你就等在這邊吧。”下了車,晏泊如轉頭和唐穹說話。


    “不行。”唐穹的臉一下嚴肅極了。


    晏泊如戴上墨鏡,抬了抬下巴,語氣感慨又真誠,“小唐啊,我算半個娛樂圈的人,今天的活動請了不少業內的大腕兒,裏頭有咖位比我大的影帝,有金牌製作人,我算個什麽呢。”


    “大張旗鼓地配保鏢,有耍大牌的嫌疑啊。”說著,他歎了口氣,拍了拍唐穹的肩膀,“我也有顧慮,實在沒辦法。”


    “陸總吩咐過,一步也不能離。”保鏢小唐脾氣很倔。


    街邊人來人往的,站了好一會兒了,晏泊如很快妥協。


    “行了,你也進去吧,稍微離我遠一點,跟我的助理一起,麵部表情放輕鬆點,不要一直盯著我看。”


    話都說到這裏了,唐穹也退讓了一步,準備隨晏泊如走會場後的內部通道。


    這片場地被圈了起來,保安也多,隻要多盯著點,大概也不會出什麽事。


    難得是個豔陽天,過了保安亭之後,還有段不短的路要走,對於晏泊如這樣精致又挑剔的時尚達人而言,防曬還是要做到位的。


    他抬手擋了擋太陽,在保安亭下停了腳步,迴頭吩咐,“小唐,你去車上幫我把遮陽傘拿來,在後備箱,你找找。”


    一旁站著檢查證件的倆個保安,看著還算靠譜,唐穹狠狠皺起眉,腳下沒動。


    晏泊如不滿地“嘖”了一聲,抱起胳膊一言不發。


    車就停在後麵十幾米的地方,半分鍾後,唐穹轉身往迴跑。


    晏泊如看著他的背影,不禁感慨了一句,“真年輕。”


    路邊拐角處有輛麵包車,已經停了有一會兒,晏泊如漫不經心掃了一眼。


    “找到沒啊?”他朝不遠處翻著後備箱的唐穹大聲問了一句,又順勢往外走了幾步,似乎是想要看清情況。


    話音剛落,那輛不起眼的麵包車就到了他麵前,車還沒停穩,車上衝下來幾個五大三粗的男人,扯著晏泊如的手臂就要把他往車上拉。


    晏泊如很是猶豫了兩秒,沒什麽意義地做了點反抗的樣子。


    唐穹在他身後,隔了段距離,聽到動靜立即抬起頭來。


    車門“啪”的關上,輪胎摩擦地麵發出刺耳的聲音,隱約還能聽到唐穹憤怒的大吼。


    電棍招唿了過來,晏泊如軟綿綿倒了下去。


    ——


    “這不是民事案件,是刑事案件啊,別人會怎麽看你,怎麽看陸家?”裴玉珍打了電話,果然是來求情的。


    陸嘯行手上翻著文件,戴著藍牙耳機,表情有些冷淡,一時間沒有接話。


    “你受了晏泊如影響,你知道嗎?你跟他學得冷血,學得斤斤計較,你知道嗎?”


    等裴玉珍將氣發了出來,陸嘯行才開口問,“媽,您覺得,我放過他們,他們會放過我嗎?”


    “你們是一家人啊,別把事情做得太絕。”裴玉珍的聲音尖銳起來,“你們不逼景瀾破產,他會去用那筆錢嗎?”


    陸嘯行不置可否。


    “您大概不知道吧,除了這次,陸柏言一直在利用職務之便,侵吞公款,今時今日,他不過是在為自己的過錯買單。”


    “一點錢罷了!他們得到教訓就好了啊,景瀾也承諾不會再不守規矩了。”


    陸嘯行輕嗤一聲,“你信嗎?”


    裴玉珍頓了頓,避過了這個問題,追問,“你就非要把你親叔叔逼死嗎?你知不知道,這件事的影響有多大?”


    確實不小,已經在他們這個圈子裏傳開了,應該是近期貴婦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陸嘯行張了張口,想說一說當年的車禍,又覺得沒什麽必要。


    當年,裴玉珍的選擇也是能瞞就瞞,不去追究。


    說不通,陸嘯行沒再繼續溝通。


    他不常跟人起衝突,一大原因是,發現溝通不了的時候他會放棄說服對方。


    “你說說,要是留個案底怎麽辦?子孫後代都要受影響,你再落個心狠手辣的壞名聲,以後還有誰敢上門嫁過來?”裴玉珍還在絮絮叨叨。


    她並沒有放棄要陸嘯行離婚再娶的念頭。


    “那你勸陸柏言自殺好了。”陸嘯行語氣冷漠。


    不被審判,就不會被定罪。對犯罪嫌疑人已經死亡的,已經追究的案件會被撤銷,中止審理。


    “這樣既能保全財產,他的孫子,還能考公務員。”他補充。


    “你!”


    正被吵得頭疼,有電話插了進來。


    陸嘯行眉心一跳,趕忙接起。


    “老板!”唐穹破了音,帶著明顯的驚慌失措。


    隻一聲,陸嘯行就知道出事了。


    “晏先生被人帶上了麵包車,我現在開車跟在後麵。”


    “要報警嗎?還是要逼停。”


    “對方人多,保守估計有四五個人。”


    “我覺得我能打過。”


    “就是不知道還有沒有人接應。”


    唐穹的話不停,陸嘯行隻吩咐了一句,“報位置,等我。”


    車輛陡然加速,沿著既定的方向飛馳而去。


    幸好距離不遠,連闖了幾個紅燈,陸嘯行心裏又氣又急。


    晏泊如早上軟磨硬泡,他才勉強答應從兩個保安換成了一個,小唐還是這不聽話的混蛋親自挑的。


    陸嘯行知道唐穹武力值高,但年紀小又耿直,很好騙。


    所以事情忙完了,他不放心,打算親自去接。


    陌生的電話打了過來,陸嘯行直接掛斷,臉色鐵青地吩咐,“報警。”


    ——


    意識稍微迴籠,晏泊如立即咬了咬舌頭,試圖用疼痛讓自己更清醒一點。


    麵包車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停了下來,難聞的汽油味不停鑽入鼻腔。


    剛想動彈,才發現手腳都被綁住了,晏泊如艱難地動了動,試圖看清楚現在的情況。


    兩側車門大開,地上有一道明顯的刹車線,應該是被逼停的。


    不遠處,嗬斥聲混著拳腳交加的聲音,好像隔了層棉花,傳入耳朵時有些聽不分明。


    眼眶倏然一澀,晏泊如沒忍住閉了閉眼。


    有溫熱的血液從額頭上流了下來,大約是在昏迷時撞到了哪裏。


    汽油味實在難聞,胃又開始不舒服了。


    晏泊如攢了點力氣蹬著座椅,試圖掙開綁縛自己的繩子,從車裏離開。


    腳上的繩子綁得不算緊,沒動幾下,上半身探了出來,渾身乏力,他整個人差點從車上徑直滾下來。


    “年年!”有人吼了一聲,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聲音。


    裏頭帶著明顯的慌亂,這又是不熟悉的東西了。


    下一秒,有雙手穩穩地托住了他的肩膀。


    抬起眼睛,隱約看到了陸嘯行的臉,又因為眼睛裏進了血,有點看不清他的表情。


    晏泊如心裏一鬆,嘴一撇,看起來可憐極了。


    雖然他對自己會受傷的事早有預料,此刻還是有些委屈。


    誰看到給自己撐腰的人不委屈的。


    “我背好疼啊,老公。”趁著陸嘯行給他解綁,晏泊如沒忍住嗚嗚兩聲,豆大的眼淚說掉就掉。


    “是他們硬要扯我,我根本來不及反應。”


    “我太笨了,去練一練武術好了。”


    陸嘯行垂著眼睛不說話,檢查著他的傷勢,不知道信不信。


    “明天就去。”


    “你別不理我。”晏泊如又要掉眼淚,用被解放出來的手小心翼翼推了推陸嘯行的肩膀。


    血液還留在臉頰上,混著眼淚,整個人唇色蒼白。


    一直沒得到迴答,晏泊如明顯慌了。


    “我反正,告訴你了,我沒有瞞著你。”


    他指的是前幾天在家庭影音室說的那幾句話。


    檢查完傷勢,陸嘯行很明顯地鬆了口氣,又緊抿著唇,快速脫了裏側的毛衣,按在晏泊如的額頭上。


    他來的時候車上還有倆保鏢,此刻麵包車裏的幾個人都躺在了地上,還能蹦躂的也已經被製服,被按趴在地上或咒罵或討饒。


    吵吵嚷嚷,聽不分明。


    “你把外套穿上吧,別著涼了。”晏泊如吸了吸鼻子。


    警笛聲由遠及近響起,結局很明顯,走到了他想要的地方。


    隻是陸嘯行依舊不搭理他。


    應該是覺得他可惡。


    心裏湧上一股前所未有的慌亂,晏泊如努力支起上半身,試圖圈住陸嘯行的脖子。


    他也做了改變啊,他已經在改了。


    “我告訴你了,濱海養殖場,你會來找我的,你會找到我的。”


    “他們有個魚排,大概率會把我關在那裏。”


    “我會遊泳,我能閉氣閉好久,真的。”


    “陸鵬飛其實膽子不大的,再說,他爸,他哥都還沒判刑,他有事求你,不會把我怎麽樣。”


    “而且,肖慶華其實一直不大樂意幫忙,陸鵬飛在他那兒呆了好幾天了,眼見著陸柏言大勢已去,他早就有怨言了。”


    “這種人最會見風使舵,也愛貪小便宜,我有把握能勸住他。”


    “實在不行,在濱海養殖場幫我盯著陸鵬飛的人,也會來救我。”


    “我沒有故意涉險,我不會出事的,隻是受點皮外傷罷了。”


    “我真的,我真的聽話了。”他語無倫次,想盡量讓自己聽起來可信。


    “事情發展得太突然了,我也沒有十足的把握,我真的在改了,也聽話了。”


    “我就應該打斷你的腿,把你關起來。”陸嘯行忽然惡聲惡氣地打斷了晏泊如沒完沒了的坦白。


    語氣確實是惡狠狠的,幫忙處理傷口的手卻輕得不能再輕。


    他才是真的氣得發瘋。


    就聽晏泊如老老實實點頭,“好的。”


    “好的!”他又大了聲音,嘴角不自覺地翹了起來。


    看樣子,還挺高興。


    “你把我關起來吧。”晏泊如手腕相靠,舉了起來。


    陸嘯行一下拍掉他的手,轉過身去。


    晏泊如順從趴了上去。


    “我背好疼啊。”他小聲對著陸嘯行的耳朵傾訴,又問,“你可以一直背著我嗎?”


    陸嘯行背著他,一言不發。


    不遠處,保鏢小唐的臉上也掛了彩,被人攙扶著一瘸一拐往車邊走。


    確實能打,拖了不少時間,連開車的司機都被他抓了下去。


    有警察過來了解情況,陸嘯行停了下來,兩人應該是說了什麽。


    身下再次晃了起來,大約是聊完了吧。


    晏泊如的頭又有點暈了,他用僅存的那點力緊緊圈著陸嘯行的脖子,認認真真的,“陸嘯行,我真的好喜歡你。”


    “別不理我了。”


    幹燥的唇邊,薄紅的耳尖越發紅。


    “知道了。”陸嘯行終於給了晏泊如迴應,捏了捏他的手。


    勉強算聽話坦誠吧。


    隻能是“勉強算”。


    但他百分百願意把綁住自己的繩子交給他。


    他也願意管著他,慣著他。


    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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