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斐那天沒過多久就迴學校了,勸都勸不住,兄弟幾個誰的麵子都沒給,最後大家看他真的要走,隻好作罷,笑著罰了他兩杯酒,幾個女生為了引起他的注意,剛都爭著喝了不少酒,這會兒也是一陣失望。鄒斐自知掃興,很爽快地喝了酒,和妹子加了微信,離開時還把錢付了,權當賠罪。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生什麽悶氣,越是不知道就越是窩火,最後他把所有的錯歸咎到了丁一博身上,要不是這麽倒黴碰到這個人,他還在酒吧開心地喝酒呢。


    第二天早上鄒斐睜眼的時候,婁棟還沒迴來,估計通宵了,他閉眼又躺了五分鍾,一個挺身起床收拾自己。鄒斐玩歸玩,生活始終很自律,早上幾乎不睡懶覺,一到七點準時醒來,哪怕前一晚睡得遲,他也頂多睡到八九點。


    周末的早晨校園裏基本沒人,更不用說食堂了,隻有寥寥數人坐著吃飯。鄒斐一邊吃一邊看手機,微信裏很多未讀消息,有婁棟的,也有那幾個新加妹子的,他粗略地翻看一遍,都沒有迴複,直到看見某條消息,手指突然停住。


    學生會宣傳部:昨晚謝謝你。


    鄒斐這才想起那次談話後,兩人就沒再發過微信,所以一直忘了刪。


    這條微信是早上七點多剛發過來的,才下班?他看了幾秒,點開對話框。


    鄒斐:能不能別再頂著這破名字和我說話?


    沒多久,丁一博就把名字改了,順便還換了一個頭像,鄒斐點開大圖一看,差點笑出聲來,是一隻半站立的狐獴。


    鄒斐:幹嗎放自拍。


    丁一博:???


    鄒斐沒迴,昨晚心裏的那點不痛快莫名消散了一點,他剛放下手機,一個餐盤就出現在麵前,他掀起眼皮瞥了眼,咬著饅頭含糊道:“這麽多空位,一邊去。”


    丁一博像是沒聽到,管自己坐下來低頭喝粥。


    鄒斐拿腳踢了踢他:“耳朵聾了?跟你說話呢。”


    丁一博就是不說話,整個人僵硬地坐在那,像是生怕鄒斐把他拎起來丟出去似的。吃了一會兒見鄒斐沒再趕他,才大著膽子把自己那籠小包子往前推了推。


    “這個……挺好吃的,你嚐嚐。”


    鄒斐一點不客氣,一口一個吃掉了半籠,吃完嘴一擦,起身往外走了。


    “味道不錯。”


    丁一博“哎”了一聲,眼睜睜地看著鄒斐走出食堂,那句“謝謝”到底還是沒當麵說出口。


    之後半個月,全校學生都進入了魔鬼考試周,就連婁棟也不得不臨時抱佛腳抄點小紙條備用,他到現在還惦記著鄒斐那天“想”的人,時不時企圖從鄒斐的動態裏尋出點八卦,然而鄒帥幾乎每晚都待在寢室,也不像和誰在談戀愛。


    再見麵是一周後的下午了,當時剛考完英語,鄒斐帶著學姐去市區吃晚飯,之前欠了學姐一個人情,他特意挑的放假前請客。


    路過奶茶店的時候,學姐多看了兩眼,鄒斐便問了一句:“要喝嗎?”


    學姐沒忍住誘惑,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你要喝什麽?”


    鄒斐站在一邊玩手機,頭也不抬:“隨便,你看著點吧,別太甜就行。”


    “那就兩杯奶茶,一杯半糖,冰的。”


    “……一共二十。”


    收錢的小哥聲音悶悶的,像是壓著嗓子說話,鄒斐瞥了一眼,對方帶著工作帽,整個頭都快低到胸前。


    他突然笑了一聲。


    學姐有點莫名其妙:“你笑什麽呢?”


    鄒斐不迴答,整個人湊過去靠在台子上,說:“等等,我不要奶茶了,換一杯,有推薦的沒?”


    那隻鴕鳥頭終於抬起來一些,露出帽簷下丁一博絕望的臉。


    “你可以試試百香果綠茶……”


    “我不喝茶。”


    “那還有養樂多……”


    “酸不拉幾的,不要。”


    “你幹什麽呢,怎麽為難人家啊。”學姐看不過去,笑著拍了鄒斐一下,“就給他一杯奶茶吧,平時也沒見這麽挑三揀四的。”


    丁一博的視線在兩人身上轉了一圈,默默地低下頭點單。


    鄒斐有點想笑,這人自以為情緒藏得挺好,其實心裏想的全寫在那雙眼睛裏了,他知道對方誤會他和學姐的關係了,但這樣也挺好,誤會就誤會吧。


    趁著學姐到一邊接電話的空隙,鄒斐突然問:“怎麽又來奶茶店打工了,體驗生活啊?”


    丁一博剛給一個客人點完單,這會兒熱得額頭上出了汗,他搖搖頭,小聲道:“沒有,之前酒吧的工作辭了……”說完還看了鄒斐一眼,那表情活像是等著鄒斐說點什麽誇誇他。


    鄒斐現在看到他就會想起狐獴那個頭像,嘴角繃不住了,臉上卻還故作冷漠,淡淡地說:“辭就辭啊,關我什麽事。”


    丁一博那張臉立刻就掛下了,一臉失落,抿著嘴把做好的奶茶遞給他。


    “哎,做好了嗎?”正巧學姐打完電話迴來,兩人都默契地不再講話。


    “做好了,走吧。”


    走出很遠,學姐終於忍不住問:“你今天心情很好?怎麽一直笑?”


    “我有嗎?”鄒斐摸了摸自己嘴角,摸完又笑了,“就覺得……挺有意思的。”


    放假前一天,鄒斐班級搞活動,在飯店裏定了一個大包間全班一起吃飯。鄒斐作為焦點自然被灌了不少酒,加上他平時做人做事仗義,人緣不錯,私底下又被幾個關係好的兄弟灌了一輪,縱然會喝酒,散場的時候腳步也有點飄了。


    婁棟早已喝得不省人事,吐都吐了兩迴,鄒斐隻好拖著他打了個車,好不容易到寢室,就見門邊蹲著一團黑乎乎的影子,鄒斐一個激靈,人都清醒不少。


    “誰!”


    黑影動了動,慢慢站起身,一邊還在揉眼睛:“是我。”


    鄒斐唿出一口氣,低聲罵他:“你他媽沒事半夜三更蹲我門口幹什麽?!”


    “等你迴來……”丁一博估計是真的睡迷糊了,聲音裏還透著點鼻音,他又使勁地揉了揉眼睛,才從褲袋裏掏出一個什麽,剛想遞給鄒斐,就看到倚在他身上的婁棟,不由得一愣,“我、我想……”


    “你等等,我先把這頭豬扔進去。”鄒斐打斷他,咬著牙把睡成死豬的婁棟扛到上鋪,中途還差點被婁棟從扶梯上推下去,氣得狠狠踹了他一腳,“操,豬都沒你沉。”


    出來的時候,丁一博仍是安安靜靜地站在門口等他,瘦削的身體在昏黃的走廊燈光下被拉得又細又長,搖搖晃晃地左右擺動。鄒斐甩甩頭,意識到那是自己在晃動。


    “說吧,什麽事非得大半夜的。”


    “這個,送給你。怕你明天就迴家了。”丁一博把手中的東西拿出來,是一個皺巴巴的信封。


    鄒斐看到就笑了,他喝了酒,嗓音聽上去沙沙的:“什麽玩意兒,別告訴我是情書啊。”


    “不是,”丁一博擰起眉,有點急,“是門票。”


    鄒斐長得高,丁一博得微微仰起頭才能對上他的視線,他的眼皮有點腫,眼裏因為困意布著血絲,還浮著一層水汽,鼻尖有兩顆細小的汗珠,就連嘴唇都似乎紅得觸目。鄒斐低頭看著,突然覺得這張平日裏寡淡無奇的臉此刻竟然顯現出幾分生動,他的意識有些斷片,酒的後勁完全衝上大腦,眼前甚至出現了重影,連丁一博的聲音都是帶著迴音的。


    鄒斐突然抬起手,摸向那其中的一張臉:“你這兒……怎麽長了顆痣?”


    手指與皮膚相觸的那一刻,兩人都驚了,瞪大眼睛麵麵相覷,彼此的手都還放在半空中來不及收迴。


    鄒斐很快反應過來,猛地收迴手後退兩步。


    操!他是不是有病,沒事摸人家幹什麽!


    一陣尷尬的沉默,誰都沒有講話,安靜得甚至能聽見屋裏婁棟的唿嚕聲,最後還是丁一博先開的口,他把手中的信封又往鄒斐胳膊上頂了頂:“我也不知道為什麽長痣……這個你拿去吧,我先走了,晚安。”


    最後那一聲“晚安”輕得仿佛是囈語。


    鄒斐有些記不得當時說了什麽做了什麽,隻知道自己幾乎是有些狼狽地躲進了寢室。


    他衝完澡,躺到床上,突然有些睡不著了,窗外初夏的知了聲鬧得他心煩,他反手在婁棟頭上扇了一掌,耳邊那高高低低的唿嚕聲也終於停了。他又翻了幾個身,最後猛地起身將那皺巴巴的信封拿來,抽出裏麵的東西看,是一張演唱會的門票。


    起初他不明白為什麽是門票,後來才想起自己好像有一次在朋友圈提到過,也不是真的有多想看,沒想到被丁一博記上心了。


    鄒斐心情挺複雜,他不是沒被討好過,明的暗的送他禮物的大有人在,但能這麽摳著字眼解讀他心思的,還真是少有,實在是……怪傻的。


    他拿出手機點進丁一博的頭像,想著把這隻“狐獴”刪除算了,一了百了,但最終他隻是低歎一聲,將門票塞進了枕頭底下。


    “臥槽!!這門票你怎麽弄來的?!給我也弄一張唄,現在外麵都搶不到了!”一大早婁棟就拿著那張門票直唿牛逼,恨不得直接揣兜裏了。


    鄒斐這會兒清醒了,看著那張門票很是頭疼,後悔怎麽就稀裏糊塗地收下來了,這不是在打自己臉嗎?說沒戲的是他,收了禮物的又是他!


    “哎,我說,你這模樣看起來不太樂意啊,你不要的話送我,賣給我也行!”


    “想得美。”鄒斐想也不想地就把門票奪了過來,便宜婁棟還不如他自己去看。


    “你看看你,嘴硬什麽呢,別人送的吧?”婁棟笑得不懷好意。


    “管好你自己的事,這票……得多少錢?”


    “你這都內場票了,位置還是正中間,怎麽也得上兩千吧,說不定還不夠,現在炒那麽熱,關鍵是能弄到票已經很不容易了!”


    鄒斐皺眉,兩三千對他來說不是大數目,但對丁一博是,他不了解對方家裏情況,但也絕不會相信他打工真的是為了體驗生活,這一張門票,得占他多少時薪?鄒斐拿著燙手。


    下午婁棟就迴家了,爸媽開車來接的,他和吳卓都不是本市人,不過距離這兒也一個多小時的路程。臨走前他對那張門票仍舊賊心不死,暗示鄒斐不想要了就告訴他,被鄒斐連人帶箱子地攆出寢室。


    鄒斐約了朋友一起出去玩,索性也不迴家了,準備在寢室住兩天直接出發。


    放假的第一天晚上還有些人在,到第二天,基本就走得差不多了,整個學校裏空蕩蕩的,寢室樓裏更是不見半個人影。


    鄒斐難得享受耳根清淨的一天,窩在寢室看了兩部電影。那張裝著門票的信封被他放在櫃子上,不時地會瞥到,他還沒想好該怎麽處理這門票,收了別人的東西再還迴去這事他是做不出來的,心安理得的拿著,別人可以,但丁一博不行。最惱人的是丁一博送完東西,又幽靈似的躲著他了,那之後兩人就沒碰過麵。


    真他媽窩火……鄒斐沒了看電影的心情,拿上飯卡準備去食堂吃午飯,一開門,就和罪魁禍首撞了個正著。


    丁一博手上拿著一個熱水瓶,估計剛打完水迴來,他大概也沒想到鄒斐還在學校,一時愣在原地不敢往前走。


    鄒斐雙手插著口袋晃悠到他麵前,細細打量他,大白天看,似乎又變迴了那個沒什麽存在感的人,果然是昨晚酒喝多了。


    丁一博被他打量得不太自在,拎著熱水瓶整個人站得筆直,耳朵卻漸漸地紅了。


    鄒斐終於開口:“還沒迴家?”


    聽他這麽問丁一博有些訝異,他飛快地看了鄒斐一眼,點點頭,擰著眉想了幾秒又說:“我大伯一家要出門玩,家裏沒人,我就不迴去了。”


    鄒斐“嗯”了一聲,沒多問,“那張門票——”


    丁一博眼睛一亮,眼巴巴地望著他。


    “……謝了。”鄒斐原本那一連串打擊人的話都到喉嚨口了,硬是被逼著吐出這兩個字。


    操!看來酒還沒醒透。


    丁一博很淺地笑了一下,放在那張不太有表情的臉上竟然有些違和。


    鄒斐看著他有些冷清的背影,莫名覺得心裏挺不是滋味,怎麽看怎麽可憐,一個暑假都不迴去,那學校食堂關門了吃什麽?喝什麽?嘖。


    晚上整幢樓裏悄無聲息的,鄒斐實在閑得無聊,靠在陽台的窗欄上抽煙,左邊那一排的房間全是黑的,隻有盡頭那間房隱隱露出點燈光,他的動作一頓,那是丁一博的房間。


    他仰頭看著天上寥寥無幾的星星,抽完一支煙,碾滅在牆上,開門走了出去。


    丁一博開門看到是鄒斐的時候,微瞪著眼,一臉的不可置信。


    鄒斐繞開他擠進房裏,挑了張椅子坐下:“幹什麽呢,一個人不怕啊?”


    丁一博的書桌很整潔,不像寢室其他人,哪怕迴家了桌子也亂七八糟,他的桌上沒有電腦,隻放著一本書,鄒斐瞥了一眼,是王小波的。


    “看書呢,你……喝水嗎?”


    “你還真以為我來做客啊,”鄒斐的腳踢到了什麽,他低頭一開,是一整箱的方便麵,“……你不會一整個暑假都吃這東西吧?”


    “嗯,提前備著,不然等食堂和小超市關門就沒地吃飯了。”


    鄒斐看著人高馬大,其實外麵跑得多,早把心思磨細了,對方這話一聽就是早有準備,不像是第一次在學校過暑假了。但是別人的私事,他從來不感興趣,所以也沒多說,隻不過光是想想一整個暑假吃泡麵他就快吐了,這個人到底是怎麽吃得下的?


    丁一話,以為是嫌自己無聊了,絞盡腦汁地想話題:“你想吃嗎?不然這箱給你吧,我明天再去超市買一箱。”


    “……”不想,他一點都不想。


    丁一博沒瞧見鄒斐黑下的臉,都開始彎腰搬泡麵了,一邊還繼續說:“你要是不敢一個人睡,就來我這吧,我有幹淨的床單被子,你可以睡吳卓的床。”


    鄒斐心裏對他那點同情心算是徹底飛了,要換做別人敢對他說這話,他早就一拳頭揍過去了。他用腳頂住那箱泡麵,不耐煩地開口:“行了行了,誰要吃這東西,你自己慢慢,我迴去了。”


    “哦……”丁一博臉上明擺著不舍,還有點懊惱,耷拉著肩。


    鄒斐已經走到門口了,突然迴過頭,淡淡地問:“後天我和朋友一起出去玩,你要不要一起?”


    丁一博傻傻地看著他,應了一聲。


    “啊個屁,問你去不去!”


    “……嗯!”


    “就會嗯嗯啊啊,”鄒斐沒好氣地罵了一聲,“我就當你去了,明天自己準備行李,傻乎乎的。”


    丁一博又重重地“嗯”了一聲,坐迴去看書的時候,已經完全看不進字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來日方長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一隻西瓜大又圓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一隻西瓜大又圓並收藏來日方長最新章節